“镇魂铃?”妙翼发出不解的声音。
“九子镇魂铃。”翳罗叶说出了腕铃的全名,“若不是你的力量成长到了一定程度,是看不到也听不到这铃的。”看到妙翼一脸求知的样子他忍不住小小得意了一下,也说得更详细。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教导天空之王的。
早先的时候,为了防止新出生的孩子不会走丢或遇上危险,会将孩子身上的鳞片做成镇魂铃戴上,起到保护的作用。到了后来,也有父母或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用自己的鳞片做成镇魂铃赠送的。到了成年的时候,将铃取下也是重要的仪式之一。
“我也要!”妙翼真把自己当成那迦族的一员了。
“你啊……”翳罗叶瞟了他一眼,一般那迦族在他这个年龄还躺在襁褓之中,镇魂铃的制作是在孩子出生一年后。
况且,这家伙的羽毛能当材料吗?
翳罗叶再瞟一眼认真看着他的妙翼,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了不过于打击小鸟的心情,他又加了一句,“可能莲华已经有安排了,不用太着急。”
这句话又引起了妙翼的疑问。
“莲华是舍湿?”他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嗯。”翳罗叶觉得自己快成了小孩子的答疑专家了,小小地郁闷了一下,“舍湿是封名,莲华是小名,哥哥转生以后还叫舍湿,可莲华就不能再叫了。”
“就像妙翼是苏婆那斯王一样。”
“没错。”
“我可以叫莲华哥哥吗?”记得自己第一次开口时翳罗叶生了好大的气,妙翼小心地要求。
相对于正式而庄重的封名,小名是熟悉的亲人和朋友间的昵称,在辈份上也有要求,同辈和上辈的族人才能以昵称相称。
妙翼尽管年幼,却是苏婆那斯一族之王。八位龙王应该不会说什么。至于舍湿,他向来随意惯了。
“你想叫就叫吧。”
“太好了。”妙翼高兴得只差没有扑扇扑扇翅膀了。他这个小小的脑袋里现在可是塞满了问号,火焰般的瞳打量着四周他不认识的一切。
舍湿的房间呈现一个圆形,从看不见的天花板上垂下一道道珍珠帘与纱帘完全阻隔了房间与外界。房间里除了地上一些随意放置可供坐躺的靠垫以外,就只有房间正中摆放的一张大床了,正方形的大床,雪白而且柔软,也是可以将这个房间称为寝室而非其它用处房间的标志性物品。
然而,这个房间里最能吸引进入者关注的是飘浮在半空中,苍蓝色的半圆形盖子状的物体。
看着那种青空般的色彩,妙翼收入体内的翅膀一阵鼓动,那日在客舍宫和迦叶宫发生的事件几乎要重演。
“别动!”
冷凝的嗓音将他浮躁的血气压了下去,随着背后冰凉的触感传递而来的是属于水之力量的波动。同他体内的火之力量一重合便归于虚无。
妙翼尚未承受过力量冲击的身体立时一阵晕眩,倒在床上的最后一眼,是那蓝得纯粹的天空般的色彩……
黑暗里面也会有光芒?妙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一片黑暗中,只剩下意识的他莫名地观察着四周黑暗的变化。如果他的身体还在,肯定是在皱眉吧。
浮现于自己四周的,是鳞甲,鳞片间相互敲击的声音更甚于优美的乐曲。
那是他曾见过的东西。
“翳罗叶!”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传了出去。但这一声呼唤确实是由他内心所发出的。在他的下意识里,舍湿是长辈般的朋友,外形和年龄的差别终究存在,而翳罗叶是年龄相近——在他眼中看来——能陪他玩又会教他好多东西的朋友,即便在将来这个朋友不是唯一,也绝对是第一。
好像惊动了什么似地,鳞片消失在黑暗中。
妙翼觉得自己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随着鳞片的消失而出现的浅淡人影究竟是舍湿还是翳罗叶呢?
漆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脑后,黑色衣衫的边角上用黑色锦线绣上了流水般的美丽图纹,精致完美得如上天最好杰作的面容和舍湿如出一辙,连年龄也相同。除了头发和衣服,就似那迦族之王镜中的影像。最大的区别是舍湿有一双银色的眼睛,他的双瞳却像是映照着黑暗的镜子,而那面镜子拥有着无生命物体不可能有的灵光。
那个浅淡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背靠着一棵他不认识的树木,树上的叶子不知何处反射着点点幽蓝的光泽。
“原来你叫我不要靠近翳罗树是因为这个。”
传来的熟悉语音让妙翼一怔,这声音像极了舍湿,而细微之处又有一点点差别。舍湿的声音带着清凉的冷泉般的味道,眼前人的声音稍带了点金属般的冷感,就像是锐利的兵刃在水下敲击发出的清脆音色。
这是翳罗叶的声音!
妙翼抓住了声音的特点就不会再忘记。
眼前的这个人,是长大后的翳罗叶,是舍湿的双胞胎弟弟。
可是,眼前的翳罗叶为什么会用那种无奈而忧郁的眼神望着他呢?他不是从来都爱笑着骂他笨蛋,然后又耐心地把他不懂的地方教给他吗?
“即使是你不原意做的事,有时候也不得不去做呀。苏婆那斯的王者。”失去血色的双唇说出的话语仍旧清晰而浅淡,而听到这话的妙翼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升腾起一阵战栗般的痛楚,并随之席卷全身。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笑得那么不在意,为什么要让他做这样的事……
与其说是想到,还不如说是种种情绪一下子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此刻的妙翼觉得自己的意识都不受控制了。
“翳罗叶……”
在那浑身无力的苦楚中他听到了自己艰难说出的名字,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触碰对方。
随着他的动作,翳罗叶黑色的双眼中浮现了痛苦的神色。
妙翼忽然发现自己伸出的左手已不是印象中略微粗胖的孩童的手,而是属于成年者修长而有力的手。他看翳罗叶的时候也带了一些由上向下看的角度,刹那间一个讯息传到了他脑中,幻境中站在翳罗叶面前的他已是成长后的自己了。一个新的形象替代了他脑中自己照镜子时看到的孩童模样。修长的身材高过了舍湿,有力的臂膀足以担当一族之王,双翅所展现的,是三千世界的威光,火焰般的瞳变得成熟而深沉,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额角上那一簇夹杂在金红发丝中银亮的头发了。
为什么他会突然长大,又为什么他手中握着刺入翳罗叶胸口的长剑。
幼年的妙翼即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的感受着幻境中的一切。
黑色的利剑一大半没入了翳罗叶心口深处,长长的剑身穿透了龙王的身体刺入他身后的翳罗树干,将他和树牢牢地钉在了一起。
握着那把利剑的,正是妙翼。随着他的移动,利剑似乎给翳罗叶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楚。
黑亮的剑身上几点细小的梵文光芒闪动起来。
勾起唇角,翳罗叶看他的目光变得清澈透明。
“抱歉,不过这次违反约定的事可不能怪我哦,妙翼。”
他的语气,又变回了那个会骂他笨蛋的好友了。妙翼松开了握剑的右手。
剑身上的光越来越亮,相反地,翳罗叶带着无比美丽的幽艳笑容的身影越来越淡,渐渐地,再也看不见了。
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
“啪!”
清凉如水的触感从额头沁入,他的神志立刻归于原位。
“你没事吧?”
稍稍张开的眼睛里映出了翳罗叶担忧的神情。那张他已熟悉的孩童的面庞和幻境中的容颜合在了一起。
“翳、翳罗叶!”
他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干、干什么?”翳罗叶往后一退,被他异常认真的眼神吓了一跳。
“翳罗叶和翳罗树有什么关系吗?”
翳罗叶傻了。
他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一醒过来就提这事。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如此吧。
难不成要他告诉他他刚出生那会儿还没有化为人形时缠在一棵翳罗树上怎么也不肯下来,最后还是舍湿上树把他揪了下来。
龙王舍湿啊,和他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力量。
还记得那个时候,舍湿对着不缠翳罗树改缠上自己手臂怎么也不肯松开的自己叹气。
“既然你那么喜欢那树,就叫你翳罗叶好了。”
往后每次他闯了祸或是自己的恶作剧被舍湿发现,那迦族之王都会用那种叹息又无奈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翳罗叶,翳罗叶,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儿,他仿佛都能看见自家兄长微笑着摇头的面容了。
“翳罗叶?翳罗叶?”见同伴又开始发呆,妙翼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
“你看到什么了?”回过神的翳罗叶看着丝毫没有变化的蓝色半圆形物体问他。
“我……”妙翼不知该怎么讲出他见到的情况,对于现在的苏婆那斯王来说,死亡还是个未被提及的话题,“总之,你能答应我以后都不要靠近翳罗树吗?”
“啊?为什么?”翳罗叶眯起了眼,这个单纯的妙翼学会隐瞒了吗?
“我……我……总之,你答应我就是了。”
原先用开玩笑的语气反问的翳罗叶被他异常认真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要是你真的看到了什么的话也不必当真啊。”
妙翼丢出不解的神情。
“上面那个。”翳罗叶指指头顶,“叫做天镜,而床底下看不见的那个叫做渊镜,透过这两面镜子可以看过去、现在、未来。不过不一定准就是了,有时候完全是胡编乱造的。可能是因为它们只听莲华一个人的缘故吧。所以说你没必要那么在意啊。”
真的吗?妙翼心里安定了一点,可一回想到幻境中看到的场面,他的心就是一阵狂跳。
“不管是不是真的,翳罗叶你都答应我。”
他那样就差没有抓着自己的衣服摇啊摇了。
翳罗叶看着他险些狂笑出来,为了不过于打击小鸟的自尊,他拼命忍着笑。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再那副表情看他,他就要内伤了。
“太好了。”到底是孩子,一答应他就把所有不高兴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嗬!”翳罗叶吐了一口气,挥挥手一道细小的黑色闪电直劈到天镜上。
“虽然比不上莲华,不过我还是可以控制一下的。”
翳罗叶的本意或许是想看看舍湿正在做什么,没料到的是天镜里出现的影像竟是如此的前所未见。
躺在床上的妙翼拧起了眉头。
“那些是谁啊?”
在他手指着的方向,是一群模样和服饰明显和那迦族不同的人,看得久了,他没来由地觉得熟悉和亲切。
“这么兴师动众,亏他们想的出来。”翳罗叶盯着镜子喃喃自语,突然在他精致的容颜上浮现出狡猾的笑容,“既然是来迦华城‘要人’的话……”
“妙翼。”
在苏婆那斯王的耳中,从没听到圣龙王叫他的名字叫得这么甜过。
“嗯?”他疑惑地看着好友充满恶作剧光芒的双瞳,不知为什么感到背脊发凉。
“我们去外边玩吧。”
“外边?”妙翼指指珠帘,他们要去房间外面吗?
“我说的是迦华城外边。”
被他从没见过的甜美笑脸弄糊涂的妙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怎么去”这句话的了。
“简单。”翳罗叶凑近他,“哥哥的房间向来设有通向各处的通道,只要我们打开就行了。”
黑发的龙王握住妙翼的手,一冷一热两种体温顿时交织在一起。
“闭上眼睛,感觉让自己飞起来,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就成了。”
妙翼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翳罗叶也同样闭上了双眼,所以他没有看到苏婆那斯王背后光辉的巨大羽翼张开。强大的火之力量在平静的室内无声地翻滚,弄乱了原本有序的空间通道。
太过性急的翳罗叶忽略了妙翼身上与舍湿完全相反的力量,对从未走出过迦华城的妙翼来说,他能想到的除了迦华城以外的地点是哪里这一条他更是完全没有加以考虑。
火之力量剧烈翻滚着试图向房外窜去,又被舍湿房间周围的结界拦了回来,无法逃逸的力量盘旋在房间里渐渐与通道结合形成了通向未知的空洞。等翳罗叶发现情况不对时,他和妙翼已身不由己地向空洞跌落了。
一声算不上剧烈的声响之后,房间里的珍珠幕帘被火之力熔断,散落的珍珠在光滑的地面上敲击的脆响回荡在显得空旷的宫殿内。
龙王舍湿的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二章:失踪
1.末苏叶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末苏叶这个名字成了那迦族的禁忌。自从这位无与伦比的凤凰族之王逝去后,关于她选择寂灭的原因和过程向来是被私底下猜测的话题。
像今天这样敢把这话题摆到所有人面前的,还是第一次。
阿那婆达多龙王差不多是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问出那个问题的人。
身为八位执政龙王中现在唯一的女性,她高挑的身形和利落的作风向来为族人们所憧憬,从深褐到浅褐渐变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连身上的衣衫亦是渐变的色彩。谈起这位龙王,对她美丽的关注素来落在对她战斗力的关注之后。
现世名为爱罗那的阿那婆达多龙王是闻名各界的女战神。
“要是她那性子改掉一点就完美了。”
很多神灵对这句话均表赞同。爱罗那龙王的烈性子和战斗力呈正比例的事在她将在宴会上乱嚼舌根的天人修理了一通后更是闻名各族,在此之后对舍湿婚事的恶性猜测至少在公众场合是绝迹了。
“舍湿陛下,您能告诉我们末苏叶陛下逝去的真正原因吗?我族和凤凰族受此事困扰颇深,今日有机会,还望您讲出当时情况。”
牛脾气上来的阿齐耶长老问出问题后,站在他们面前的那迦们马上变得鸦雀无声。
要不是苏婆那斯族来要人,他们不会在迦华城门口和他们对上,要不是话题涉及到苏婆那斯王,要不是末苏叶把琉璃心带到了迦华城,这整件乱七八糟的事都不会有。
站在怒目而视的女性龙王身边的和修吉龙王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和同僚比起来他关注更多的是听到这话后舍湿的反应。
迷茫的,带着困惑的眼神望着阿齐耶长老,良久之后,舍湿皱着眉发出声音。
“原因……我记不清楚了。”胸口又在发热了,奇妙的气息顺着血脉向四肢蔓延。
“末苏叶陛下寂灭之时只有您一人在场吧。若是连您也记不清的话,真相岂不是没有澄清的一日。”阿齐耶不放松地进逼。
“啊?”舍湿的眉头更紧,像是在努力回想。
凤凰族和苏婆那斯族同为翱翔于蓝天中的有翅种族,两族虽分属于不同地域却是相当友好的,在苏婆那斯王化为青琉璃心沉睡时,凤凰族之王的婚事也成了他们一族的重要事件。
也不知道凤凰族的女王和那迦族的至高王舍湿是怎么认识的,当他们是一对的消息在神灵中传开时,两人的关系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天空种族与水中种族的联姻轰动了须弥山和其它各族。苏婆那斯虽与那迦多有不合,对舍湿却没什么意见。
热闹的婚礼除了因陀罗和苏婆那斯王之外的各族之王都参加了。天人们的首领因公务繁忙无法亲来也派了日之神苏里耶前来表示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