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莲华 下——不言

个错误、缺漏的文书比起以前的直接代办还要让一殿的官员头痛。

“你别说了，我头痛。”真的头痛，而且头皮发麻。

“哈哈。”扳回一成的龙王大笑，“你还没见过转轮王吧。”

九殿和第十殿的往来本来就不多，在工作繁忙的时候，几位阎君也没有窜门的闲暇就是了。

“恩。”秦广王喝饱了茶就想睡觉，声音里都是懒洋洋的，“听说长得不错……”

“你的这句话倒难得。”忘川的龙王评价，“看来应该是真的不错才是。”

“滚。”秦广王毫不客气地白眼伺候，“都说了我没见过了。你那个小朋友倒长得挺漂亮的，要是放在人类中间绝对是进贡给

帝王的美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

“……”一口血默默地咽下，秦广王慢斯条理地站起来，一拳头揍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龙王眼眶立刻黑了一圈，“干嘛打我？”

“我刚知道你有欠揍的爱好。”

“……”

黄泉路，寂寞河，彼岸花，孤魂行。这个地方向来是孤独和冷寂的场所，那些魂魄们的必经之路。

很显然的，罗摩是把这里当成了游戏的场所，在血红的彼岸花丛里翻滚几下，然后在黄泉路上蹦跳几下，在路边坐下，好奇的

眼神东望西望看看有没有新来的鬼魂能让他说说话。

没有遇到鬼魂，倒是遇到了……

黑色的影子在无声无息中到了他的背后。

“你在这里做什么？”冰冷的语气，却不可思议地和少年的声音十分近似。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冷冷的面孔。

不管是发现的，或是被发现的，都被对方吓了一大跳。

映在银色和黑色瞳孔中的，是两张除了发色和瞳色外一模一样的精致面容。

少年站起了身，他们相互打量着，发现不光是面容，他们两就连身形也是重合的。

黑色眼瞳的少年双眼眯了眯，“你是谁？”

罗摩歪了歪脑袋，“我叫罗摩，你呢？”

“遮迦越罗。”黑色的少年报出了转轮王的名号。

少年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后伸出双手，好像想触摸转轮王的面庞——

“哎呀！痛死了！”

年少的转轮王捂着双颊惨呼，倒霉，待会儿脸上铁定有清晰的指印留下来，“你干什么捏我？”怒目而视——

“因为你让我等太久了。”回答脱口而出，就好像，这回答已经在他的心中酝酿了千百年。

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在这里遇到他，为什么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

略带着那迦族特有冷意的双手再度伸了出去，戒备的转轮王盯着他，然而白衣少年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让他毫无抵抗地任他把

捂着脸的双手拉开，对方冰冷的指尖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么痛苦，又那么充满希望，转轮王在接触到他的眼神的时候，胸口就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痛，眼前这龙族的少年的神情就像是

，就像是找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

“我找到你了，遮迦越罗……”

在很久很久之前的那迦族中，龙族的至高王，名为莲华的舍湿龙王曾和他的双生子兄弟说过这么一段话。

“你想看到最真实的我？翳罗叶。或许要等到我将所有的束缚，所有的称号都忘掉的时候吧。不过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大概你

还是会分不出到底哪个我才是真实的，过去太多了，记忆忘记了，经历了一切之后塑造出来的灵魂没办法改变，我只能这么告

诉你，那个时候，我不再是那迦的王者，不再有任何的过去，我所给你看的，都是真实的我，也都不是完整的我。”微微笑着

，这位以温和可亲着称的龙王说的，他的兄弟到底听明白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吧。

“到时候自己判断吧，翳罗叶。你记着，我们永远是双生子就可以了……”

……莲华九叶，无一莫示其真，无一可概其全……

第二章：珍珠

1.遮迦越罗

……慢慢张开的眼睛在打量着这个世界，那里面似乎混杂着困惑和不解，但在看到那些属于黄泉的景物时他似乎微微扬起了嘴

角……

黄泉冥府，红色道路，寂寞孤魂……

戳——

第五殿阎王的手杖像切豆腐一样深入地底传递着他的愤怒。

“十楼的！这样的批文也敢给我送过来！”

冥界十殿特有的联络方式，用手杖通过地底直接传话是也。

很快，一个无辜又无奈的声音传了过来。

“阎摩大人，遮迦越罗大人不在……”

这回，传来了濒临爆发的阎王的声音，“那个家伙！！居然敢给我工作时间开溜——无咎！你也不看好他。”

十殿的文官很是难过，“您觉得我看得住他吗？”

阎摩语塞，十殿的那一位，他亲自去都没有看住了的把握。

文官从传话通道里听到了如下的话语——

“阎摩大人，这是其他殿来的批文。”

“这、这、这是批文吗！这是小山！”

“阎摩大人，您要是不把这些批完就不用休息了。”

“啊——我怎么有你这样的文官啊！”

“您别忘了，当初可是您特意挑选在下的。”

好强烈的怨念，十殿的文官敢打赌，五殿的同事此时脸上一定挂着类似于“你就给我做到投胎吧”的笑容。没办法，基本上，

在十殿里工作的都是被不同程度陷害的，死了都还要工作的怨念估计都比十八层地狱的恶鬼都强烈了。

“……我知道了……”

收回了传话通道，想必这位五殿的王现在正在下属的压迫下同批文的小山展开了战斗。

比起这位向来勤奋的王，十殿的转轮王就是冥府里不务正业的典范。

和来历不明的忘川龙王的同族坐在忘川边上晃荡着双脚的，就是整个冥界最看不住地转轮王遮迦越罗。

同那迦族的罗摩坐在一起，他们两个就像是镜子的正反面。除去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和服饰以外，其他的都一模一样，精致秀丽

的面容并排在一起，让坐在他们对面的秦广王有种他们之间放了一面镜子的错觉。

十殿的也就算了，怎么一殿的王者也在这里呢？难道是集体开溜？

秦广王会在忘川边上的原因还是有一定的工作意义的。

“调查？什么调查？”遮迦越罗对秦广王的前来目的问得很干脆。

“是一件怪事。”一殿的主人对这两个看起来明明就像是双生子的家伙说明了问题，“虽然很有一部分轮回不在冥界管理之内

，不过对于生死这类事我们还是有相当的知情权的。这次是因为一部分神灵的委托，所以要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他转向自己边上的忘川龙王，“摩苏帝，你应该是摩阖罗迦族的龙王吧，这事跟你们族也有点关系。”

“嗯——好像是吧。”小名为摩苏帝的摩那苏婆帝龙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那迦族了，连自己的新身份都搞不太明白。更别提

先前他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忘川的地界，当然也就不知道本族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事情好要从舍湿龙王说起。”秦广王打算从头到尾说说清楚，他这么开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坐在对面的罗摩的睫毛

颤动了一下。

“舍湿陛下也和这事有关？”忘川的摩苏帝龙王没有见过罗摩，只从族人们的谈话中听到过。

“是啊。”秦广王叹息了一声，“还不就是他和凤凰族的王者的婚礼闹的。”

“哦？”遮迦越罗也来了兴趣，“冥界知道些什么？”

“在末苏叶去世的时候，冥界明明感觉到了还有一小股力量的残存，可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却没有重生，而且，在那之前，有很

奇怪的力量介入。”

“怎么说？”奇怪的力量，到底是龙族的事，摩苏帝龙王很认真地听着。

“这么说吧，在末苏叶死之前，被一道很强烈的力量袭击了，而且受到了重创。”

这种说法前所未有，摩苏帝龙王一凛，“难道是舍湿——”

“不，不是。”秦广王的否定让龙王安下心来，“我们可以肯定不是舍湿龙王的力量，是外来的，属性……很难判断，带有一

部分的火之力量。而且——我知道那个时候苏里耶在场，但是他应该没有理由……”

“什么？苏里耶？”摩苏帝龙王听闻过那位大人和舍湿龙王的交情，同时也听说正是这位提婆族的日之神促成了舍湿龙王和凤

凰族末苏叶的婚事。那来自于天边的箭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准确来说是一种还不成熟的力量，或许苏里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他巡查天际的力量之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察觉了某种危

险时候的自然反应。”

“那就是说是苏里耶——看来这事还真是复杂啊。”

两位听众都竖起了耳朵，另一位则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广王嘴角微微勾起，眼光有意无意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而且属于凤凰族之王的力量没有扩散，应该是被留在了什么东

西，或者另一方身上。”

“你的意思是末苏叶有复生的机会？”遮迦越罗下了判定。

“是这样没错。可是这么久之后都没有消息就很奇怪了。”秦广王摊摊手。

摩苏帝龙王给说得挺多的好友递上了一杯水，“要你帮忙打探消息的是凤凰族的吧。”

一口气把水都喝了，好歹滋润了一下咽喉，“嗯。他们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末苏叶在婚礼之前曾和他们约定过万一出了

什么问题，凤凰族就必须远离世间不问世事。”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出事？”遮迦越罗抓抓下巴，听起来整件事都有预谋啊。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秦广王的话题一转，面对着讨论中唯一没有发言的罗摩，“你怎么看呢？”

“我？”被指到的一方一头雾水地迎向看过来的六道目光。

忘川龙王大笑，“得了吧。罗摩能记起自己是谁都已经上上大吉了，你还能期待他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遮迦越罗有他的想法，“听听也无妨。”

把双手十指交叉，再分开，丧失了记忆的龙族成员浅淡的微笑和看不出想法的瞳很让在场的三个玩味。

“我想，这只有当事人自己能说清楚吧。毕竟，往生者的想法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呢。”

“有道理。”遮迦越罗立刻表示赞同，“就算是掌握了安排轮回的力量，我也不可能猜到转轮中的灵魂的想法。”

“愿望……”罗摩一顿，“本来就不需要说出来吧……”

忘川边上沉默了下来，冥界的风吹拂着，带来了破碎的魂魄碎片的味道和艳红色的花朵残瓣……

这气息，好像记忆中曾经有过，现在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的情景，罗摩清澈的眼神变得迷离……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完整的是我一个的呢……

……不能和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好不甘心哪……

……那就让我实现你的愿望吧……

……原来，你就是为了那个答应这个婚礼的，不是吗……

……凤凰族的火之力量，就用我的妄执留在你这里吧……

……记得我欠你一命……

……但愿我们能够再见……莲华……

……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罗摩皱着眉头。

“怎么了？”遮迦越罗看他好像挺难受的样子，把脑袋凑了过去。

罗摩很沮丧，“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就别想了。”遮迦越罗难得地劝告，说到后来其实他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觉得脑子里好像突然出现了一种轰鸣的声音

，让他都听不清楚外界的声音，“想太多失去的只会越来越痛苦。还不如好好地想想现在。”

过去不可想，未来不可测，唯有现在是可以抓住的。

在场的都陷入了思考当中，因此也没有谁注意到了罗摩的反常。

……胸口好像很痛……

……为了谁呢？

红色的细丝延展开来，就像是凤凰族之王被遗忘的承诺……

……轮回……

……再见……

“我还是不习惯去思考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转轮王站了起来，似乎稍稍摇晃了一下，让身边的忘川龙王看得一愣。

“在你想起来之前——”就在刚才的瞬间，就在罗摩的思考偏转的时刻，某个契点被连接打开，某种暴乱的力量似乎被压抑得

很辛苦，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转轮王精细的脸庞微微扭曲着，右手牢牢抓在罗摩的肩膀上。力量大得让罗摩皱眉，

“你就好好给我待在这里吧。”

疯狂而来的记忆涌动在脑海中，那种几欲破体而出的破坏力量似乎将就是在突然间侵袭过来的，在一堆混杂的东西中最强烈的

感觉是最简单的突破口，他骤然间获得的东西告诉他很多年前的故事，也告诉他某些不知名的情愫的源头。某些他不想面对不

想去回忆起的东西被突然翻到了面前，让他连退避的空间都没有。

“遮迦越罗？”秦广王试图靠近，看看这位不怎么熟悉的到底怎么了。这么混乱的气息足以让阎魔有所动作了。

“我没事。”遮迦越罗挥了挥手，退开了一点，他的敌意让摩苏帝龙王握了握拳头，“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不要离开十殿的

范围。”他指了指罗摩，“让我想明白该怎么办。”

秦广王差不多是跟着他的脚步离开的，一旦十殿内有所变化他必须履行自己监督的职责。

“他这是什么意思？”摩苏帝龙王不得其解，转头去看那边的罗摩。

少年撇撇嘴，指指身上的锁魂链，“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摩苏帝龙王借来的锁魂链上布满了黑色的梵文，那是禁锢也是封锁。看得那位忘川的龙王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属于那迦王族

的封印，可他明明没有给罗摩下过这样的印，难道那是来自于遮迦越罗的力量？似乎刚才也只有他碰触过罗摩身上的锁链。

“看来这下玩大了。”摩苏帝龙王伸手碰碰那根链子，冰冷的金属质地和先前柔和如水般的力量明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