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珍传(穿越 女变男 三)+番外——玲珑竹

作者:玲珑竹  录入:07-19

“我酒量不佳,若是陪你,舍命。”

没去常去的那几家酒楼,我们信步走到城郊,进了一家不起眼儿的小店,要了两坛花雕,坐下对饮。

我喝了一口,“酒味酸涩刺鼻,不是佳酿。”

韩珍淡笑,“只图一醉,何必糟蹋好酒?”

我准备好宽慰话儿,等着他诉苦。

可他闷头喝,偶尔冒出一句 “问世间情是何物”,“无情不似多情苦”或者“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什么的。语句散乱,不成篇章。

他这人通透,一早知道会怎么样,也一早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暂时放不下。我看他那样,也跟着伤感起来,什么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只有大口喝酒,陪他流泪,与他共醉。

韩珍喝掉半坛,终于醉了,抱着我呜呜地哭。没提那人名字,没说自己如何喜欢他,也没说自己如何难过。

什么都不说,只是哭。

我呢,在他想喝的时候,给他斟酒;在他要哭的时候,为他拭泪;在他寻求依靠的时候,拥他入怀。

最后,他也哭累了,窝在我怀里睡了。

看着他泪痕斑斑的小脸,心如刀绞。

就这样,坐了一宿。

次日一早,他悠悠醒转,发现被我拥在怀里,赶忙起身。

思及昨晚行状,我和他都有些尴尬。回城的路上,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到了城门口才轻声道别,各自回家。

我刚进家门就见娘亲守在门厅一脸焦急,乍见我进门,愣了一下立刻转忧为怒。我夜不归宿又是满身酒气,她怎能不怒?可见我两眼血丝,满脸憔悴,她终究不忍苛责,只训了两句就赶我回房休息。

我早已身心俱疲,到了房中倒下就睡。

第二日,闲坐在家里,踌躇着该不该去见他。

这当口,张照和顾谦却找上门来,告诉我昨天一早韩珍才回家,韩大人一气之下把他暴打一顿。现下他卧床不起,伤势凶险。

闻言一窒。

张照问:“你昨天紧跟在他后边离开,你两个是不是约着干什么去了?”

顾谦说:“若是你引着他嫖娼宿妓作奸犯科去了,就趁早闭嘴别再添乱。若没有,赶紧到韩大人面前替他分说分说,好让那小子少挨两顿扳子。”

我心急如焚,跟着他们赶到韩府。

一见韩大人,我暗惊,几天不见,竟苍老了不少。

不及细想,我赶紧将昨晚两人出城喝酒之事和盘托出,强调只是吃酒再无其他,有酒馆老板和小二作证。

韩大人看我一眼,苦笑道:“老夫知道你和他自幼交好。”

我见他面色愈沉,暗叫糟糕,若不能取信于他,无疑是火上浇油。

焦急万分,火光电石间,心生一计。

我说:“其实是小侄心里不快,借酒浇愁。逸之怕我出事就一直陪着我。”见他将信将疑,我把心一横,“前日小侄心仪的姑娘嫁做他人妇,所以我才……”终是说不下去了。张照和顾谦恍然大悟,都一脸同情地望着我。

我言语踌躇,神色凄惶,韩大人已信了大半,喃喃问道:“若是如此,他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此事因我不欲人知,逸之便发誓保密。若因此让世伯误会,都是小侄之过。”

韩大人长叹一声,“一诺千金。……这不怪你。”

而我心中百味陈杂,难以言喻。

这时管家来报,六皇子到访。众人均是一头雾水,不知他所为何来。

六皇子进门,身后跟了个美貌少年。

“韩大人,才刚听说韩珍惹您生气挨了顿好打。本皇子好生奇怪,他一向循规蹈矩的,怎么就惹大人生了气?后来想起前天晚上和三皇兄到涟阳湖泛舟,叫了这个孩子作陪,那晚韩骥和顾游两位大人好象也在游船,本皇子恐怕是那两位离得远了瞧不真切,错将这个小倌认做别的什么人。这就赶紧把他带了来,免得大人误会,心里梗着一根刺。”六皇子说到后边,口气讥诮。

韩大人连忙说:“老臣不敢。”然后,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惊慌不安的少年。

众人都看出来了,他和阿珠身材相仿,容貌确有几分相似。

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这神情举止别如云泥,怎能认错?

韩大人顿了一下,和声问:“你叫什么?”

“小的叫明珠。”

话音一落,除了六皇子,众人都是一愣,他的声音和阿珠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以色侍人的小倌,怎么配叫明珠?

韩大人打量着他,脸色很是难看。

六皇子年纪尚幼,却素来任性妄为。他招的这个小倌,不光身形声音甚至连名字都和韩珍有些相似,让人……不敢深想。

众人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六皇子显然察觉到了,冷哧一声,“本皇子知道大人怕什么,哼,未免将我想得太不堪了!且不说逸之是我朋友,就冲他救过我的命,本皇子还能把他怎样?”

“……老臣不敢。”

“这人已经赎出来了,我可不敢把他留在身边,送来给大人处置。事已毕,不敢叨扰,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个少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张照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明珠,再看看我,叹道:“逸之可怜,真是无妄之灾啊。”

我们三个进了韩珍卧室,见他趴在床上昏睡,脸色苍白,气息短促,不由得心疼。正巧他的丫鬟要给他换药,撩开被子一看,由臀部至大腿全是一道道青紫僵痕,高高肿起,有好几处已经破皮,渗出血来。

竟然……伤得如此重。

那丫鬟红着眼睛,慢慢上药。张顾二人呆立一旁,也是胆战心惊。

从那天起,我日日到韩府探望。看他的伤渐渐地消肿收口,见他的气色一天天地好起来,可是神情却始终沉郁,若有所思。

那个时时微笑的灵动少年哪里去了?

好几次,我想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摇醒,质问他,挨打的时候为什么不为自己争辩,为什么不肯运功抵抗?因为那人娶亲,所以万念俱灰了吗?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了他,值得吗,值得吗?!

可我不能,他还虚弱,我舍不得……

你伤成这样会让多少人心痛,你知道吗?

但是他自己似乎已经真正地放下了,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只是少了几分纯真,多了几分淡然。

有一次,房间里只有我和他。

我忍不住问:“还想他吗?”

他沉思片刻,缓缓道:“偶尔,但不会迷恋了。”

“怎么……突然想通了?”

“人生在世,会遇到多少人,要做多少事情,怎能拘泥于一人一事?再则,何必呢?”

我开玩笑:“挨了顿打倒豁达了不少嘛。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动手,省得见你自苦,害我跟着难受。”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暧昧。

他一笑,根本没有留意。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恼怒。

到了换药的时辰,他的丫鬟还没有回来。这几天她忙前忙后累得不轻,这会儿大概盹着了,一时起不来。

我拿起药膏,打算帮他搽药。他懒懒得趴着,没有反对。

掀开被子,轻轻褪下他的亵裤。过了这几日,托灵丹妙药的福,破皮的地方已经收口结痂,僵痕也消退了不少,虽然依旧青青紫紫,但远没有开始可怖。

我沾起一点药膏,一边和他闲聊,一边揉着。这药涂抹之后,要反复揉搓,才能让药力发散开来。

看了很多次,该怎么做我很清楚。可手指触摸在皮肤上的那一刻,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沿着指尖窜向四肢百骸。

莫名的心悸,让我的手指微微发颤。

“随便搽搽算了,这样好凉。”

我一惊,连忙收敛心神,“我动作快点就是了。”再不敢胡思乱想,草草擦上药,拉上亵裤,盖好被子。

他趴在床上,毫无所觉。

怕他烦闷,拿了本书坐在床头念给他听。

念着念着,听见细微的鼾声,轻轻放下书本,发现他已经入梦。

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被上枕边,还有一缕落在脸上挡住了那精致的眉眼,红润的嘴唇,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忍不住伸手捻起那缕头发,别到他耳后。

发丝柔滑带着些微凉意,手指擦过他的耳朵,窜起一阵莫名的颤栗。不知怎的,又想起擦药时看到的细窄的腰身,挺翘的臀部和修长结实的大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柔滑的触感……

呼吸急促,心如擂鼓。

痴痴地看着此刻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人,身体好像不受控制,慢慢地,慢慢地靠过去……

“啪嗒。”

这声轻响将我惊醒,我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就在我的嘴唇将要贴上他的嘴唇的那一刻。

我弯腰拣起掉在地上的书,不知道该懊悔,还是该庆幸。

而他,依旧安然熟睡。

怔怔地看着他,惶恐,恼怒,羞耻,无助,失措……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我把书搁在桌上,仓皇而逃。

天哪,我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帮他擦药的时候突然想抱住那具修长优美的身体?

为什么看着他的睡脸就冲动地想要吻住那红唇?

为什么我想抱住我的好友,为什么我想亲吻一个男孩?

难道,我竟然对他怀有这样龌龊的心思,那是我的好友我的兄弟,我怎么可以用这样狎昵的举动去亵渎他?

我着了什么魔?竟会对一个男孩产生欲望,这是错的,这是可耻的,违背伦理纲常!

可是,可是柳昶也是男人,他对柳昶是什么样的心态?他可曾想要拥抱他亲吻他?还是单纯的喜欢,想要靠近?

我的心为他喜为他痛为他纠结,他却那么可恨,竟毫无察觉。难道他从来不曾将我放在心上?难道他还念着那个柳昶?

过去的他敏感聪颖,旁人情绪的些微波动,他都会察觉。可是,我这段时日的反常,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是明白了,却不愿回应,便索性装作不知?还是,他经历一场情伤,已经心力交瘁,无心旁顾?人道是,哀大莫过于心死,难道他竟然伤到如此地步?忽然想起他说的话,“人生在世,会遇到多少人,要做多少事情,怎能拘泥于一人一事?再则,何必呢?”

何必呢?何必呢?……你已经心如死灰?

胡思乱想些什么?两个男人的恋情怎能见容于世?这种禁忌的感情就该趁早扼杀在萌芽中,绝不能容它滋长蔓延根深蒂固!

他好不容易放下柳昶,我怎能再去招惹他?何况在他心里,我只是朋友兄长。相处近八年了,如果他能对我有意,又怎会爱上柳昶,平白遭受这场情伤?

思前想后,头痛欲裂……

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之后,终于昏睡过去,却在梦中恣意拥抱亲吻着那个清雅少年。

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行装,拜别母亲,匆匆赶往峡谷关。

母亲不舍,却笑说,去吧,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没有跟他道别,生怕见了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也不敢见他,怕他看出自己的龌龊猥琐。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到底从什么时候爱上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同性,这样违背伦常的事情怎么可以任由它发展下去?

我应该庆幸柳昶已经成亲,韩珍不会再错下去,日后安安稳稳地成家立业,幸福美满。而我呢,与其拖着他一起万劫不复,不如干脆离开!躲到一个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想起他的地方去,彻底化解心中魔障。

离开延京,到战场上去!去成就一番事业,去作个流芳百世的名将!

到了峡谷关,父亲很意外,却更高兴。他吩咐亲兵整治一桌酒菜,要为我接风洗尘。这时一个小将掀帐而入,见我一愣,旋即大叫,“东林,好久不见!”

瞠目呆立,如遭雷击。

“啸儿,这是韩琮,你认不出了?”

“韩,韩……”

韩琮一掌拍上我的肩膀,黝黑的脸上笑得爽朗,“韩琮!韩珍他哥。我弟咋样,还跟个面团似的?可别让我娘他们宠得跟个丫头似的。”

只顾着落荒而逃,却忘了,这里还有一个韩琮。

第六章:谈心

闻啸注视着李捷的背影,握紧双拳。

是他,当着自己的面将父亲的头一刀斩下,是他,当着自己的面把父亲的头抛入敌阵。

理智告诉他,这只是激励士气的做法,在那危急关头这甚至是唯一能够扭转败局的方法。否则,他们会全军覆没,然后就意味着峡谷关失守,大延西侧门户大开,西戎铁骑畅行无阻。等待大延的会是怎样的命运?绝不是今日的歌舞升平,盛世繁华,可能是割地求和,可能是上表称臣,也可能是山河破碎社稷倾覆……

是那个人,呐喊着冲入敌阵拼死斩杀骁勇善战的西戎武王拓拔浩,力挽狂澜,救了宁西军,救了大延!在那之后,他才开始注意这个小小的翊麾校尉。他用兵灵活,注重方略,不拘古法,勇猛果断,竟能每战必胜,让人不得不敬服。

他,堪称少年英雄!

可是,感情上又让他如何释然,那是他的父亲啊,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亲?他忘不了一刀下去那鲜血喷涌的景象,忘不了最后夺回的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父亲走了,那个拍着肩膀赞他聪慧的慈父回不来了,那个沉着面孔指导他骑射刀法的严父也回不来了;那个温和豁达品茗对弈的雅士回不来了,那个沉稳骁勇批坚持锐的将军也回不来了……

那噩梦一般的战役结束之后,他在军帐中昏睡了好多天,恍惚间觉得父亲就坐在枕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可睁开眼看到的总是旁人,挣扎着起身去寻,却牵动了一身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父亲已经走了,再也不能守在重伤的儿子身边,再也不会用嘉许的眼光说“青出于蓝,不愧是我的儿子!”

父亲曾几次说过,将军不离阵上亡。他在豁达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保家卫国、扩土开疆是军人应有的信念,马革裹尸、青山埋骨是军人独有的悲壮,将士们的哀恸与泪水足以安慰战死沙场的英魂。可是,一个军人可以战死在光明正大的对阵之中,也可以毙命于敌将卑鄙的暗箭之下,却无论如何都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等他终于能够平静地接受现实之后,他挣扎着回到了校场上,父亲的儿子怎能做个一蹶不振的懦夫?

在那里他碰到了李捷。他仔细地审视着那个瘦小的少年,在那双清冷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歉疚,却没有懊悔。如果能找到哪怕一丝悔意,他都不会这么恨他。

是的,他恨他。

他,这个只想着出人头地的冷血动物!

这时,韩珍看着看着闻啸面色不善,心下惴惴。在晚宴上他就发现,闻啸对李捷不假辞色,不光他如此,和闻啸交好的将领对李捷无不是礼貌周全却冷淡疏离,而韩琮更是当面对他冷嘲热讽。李捷也不争辩什么,笑笑就走开,看着可比他们大度多了。毫无疑问,闻李二人心存芥蒂,连带宁西军中也分了两派。只是,闻青闻啸两位将军在军中极有人缘,恐怕李捷在军中过得……

但是,他自己都说用不着可怜他了。再说,他当初做得太狠,人家儿子不待见他也算不上冤枉。

只是,刚才自己和李捷有说有笑,闻啸恐怕会觉得他不够朋友,不讲义气吧。比起他哥,他委实很不够义气。

韩珍挤出一个微笑,“呵呵,东林,……好久不见了。”

闻啸看见两人说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特别生气,特别烦躁,这时冷着脸看向韩珍,“刚才还在殿中一起喝酒,怎么叫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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