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大步飞快地走回来,翻身骑上机车猛地冲了出去。
几个驱魔人面面相觑。沃尔森毫不意外地在一旁看着。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罗伊不可能离开阿格尼尔,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叛
逆,阿格尼尔的血液在他的体内流动,那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与责任感是他灵魂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他不可能割舍它们。
他要如何离开阿格尼尔呢?阿格尼尔并不是一个地方,一套房子;阿格尼尔是一条不曾干涸的血脉,一种未曾磨灭的精神,在
此时此刻,阿格尼尔就是罗伊,罗伊就是阿格尼尔。
你的血束缚着我,你又如何能摆脱我呢?沃尔森想。他慢慢往外走去。阿格尼尔家古老的建筑在他的背后,不用回头看他也知
道那是什么样子——庄严、肃穆,在夜幕中像是一座巍巍矗立的死寂的墓碑,承载着荣耀,凝注着牺牲。它是那么沉重,沉重
得不能垮下。
沃尔森在萧瑟的夜风中停下来,转身看向这个家。他已经看着它很久了,看着它的过去,看着它的现在,看着它的将来。他会
一直这么看下去,直到与它一同化为尘土。
同一时间,古建筑中的火与雷依然在对峙着。
看到布莱兹身上出现契约印记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有一阵布莱兹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不知飘向何处。圣者知道他是在感
应修,于是也绷紧了神经观察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布莱兹的眸子猛地缩紧,黑色的火焰一下从他身上蹿出来,同时他身上的契约褪了下去。
圣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能猜到大概是布莱兹做了什么,修那边的危机解除了——这个结论让他松了口气。
而布莱兹却显得并不高兴。他一脸肃杀地在那熊熊燃烧了一会,目光冷得像在酝酿一场惨烈的大屠杀。
“我就说过,”他又开始自顾自地走来走去,“他对我来说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你没必要这样。虽然你才说过不管他,不过反正你向来说话都不算话。”圣者轻松地随口揭对方伤疤。
布莱兹一下抬头朝圣者冷冷地瞪过来,圣者满不在乎地和他对视。而后那要杀人的目光又变得悲哀起来——这倒是让圣者暗暗
提高了警惕。
“你说得对,”金发恶魔一边哀伤地说,一边拍灭身上的火焰,“虽然我可以编造理由说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留他的能力,可
我知道那不是事实。他刚刚很混乱,很痛苦,努力想要恢复清醒却又找不到出路……”他停了停,“我就是……我就是不想看
他那个样子。”
他再次安静了一会,然后朝圣者看过来。
“好吧,我决定了。”他郑重其事地说着,摊开双臂,“你杀了我吧。”
圣者默默看着他。
布莱兹继续自怨自艾地说:“你看,我真的不想伤害他。可如果继续留在他身边,我一定会伤害他的。没人会指望一个疯子的
自制力,对吗?你现在攻击我不会防备的,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快一点,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后悔了
。”
圣者观察着布莱兹。他对恶魔实在太了解,他可不相信对面这家伙会这么轻易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不过对方表现得很真诚,至少的确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且现在的情势来看,无论那是不是一个陷阱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恶魔,你最好搞清楚两件事。”圣者用威严的声音说,“第一,是我要踢你回去,跟你的意愿没有关系!第二,我要杀你才
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机会!”
布莱兹一下睁开眼,才发现对面圣者的身上已经再次缠绕上明亮的雷电。那雷电如同有实体的锁链般从他手上垂下,在地上盘
绕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而布莱兹自己正在那魔法阵的正中央。
“你……你居然趁我说话的时候偷偷画魔法阵!”布莱兹好像受到欺骗似地大叫,“我还以为你是在认真听我说话呢!”
“你以为我愿意浪费时间听你鬼扯!别侮辱我人格了!”圣者也爆发似地吼回去。要不是约尔的身体实在负荷不了这么高强度
的战斗,他才不会停下来任那恶魔废话呢。
布莱兹一脸受伤地看着圣者。“好吧,”他再次闭上眼睛,“那你快一点,别打我的脸。”
圣者没有再说话。事实上直到现在,圣者也不相信对面那个恶魔,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现在认真抵抗也不可能逃掉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从附到这个身体上起,他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究竟是什么?圣
者想着抬起双手,正想要发动魔法阵,他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圣者震惊地向上看去,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到:“地狱之门……”
对面金发恶魔睁开了眼睛,冰蓝的眼睛高深莫测地看向圣者。
人皇仪式!
圣者终于想起来那困扰着他的不安是什么。当他以蝙蝠的模样经历那场人皇仪式时,他就意识到了,只是当时的蝙蝠并不能消
化这些信息。
那个威廉不可能是恶魔准备的人皇,那个恶魔也不可能真的被威廉杀死。威廉只是被利用,真正的人皇仪式就在今晚,只不过
在另一个地方进行!
地狱之门被打开了,还没有合上。
想到这里,圣者凌厉的目光看向布莱兹:“你早就知道!”
“噢,你说那个。”布莱兹无辜地耸耸肩,“我是不关心那些垃圾的事。我只不过知道最近他需要一个新的傀儡,而他想做的
事,只要没碰上我,都是能做到的。”说到这他偏着头想了想,“嗯,我突然发现其实他还挺能干的,就是运气不太好。”
圣者瞪着布莱兹。他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能那么气定神闲,那是因为布莱兹就已经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别那么看着我,你该不会认为去阻止那些垃圾开门也是我的责任吧?只不过是地狱之门开了而已,跟我们的战斗又没有关系
?”布莱兹毫不在意地说,“还是你觉得,去解决这次地狱之门的危机,比除掉我更重要呢?”
他盯着圣者的眼睛,圣者一边努力感受地狱之门的力量范围一边瞪着他,没有回答。
“你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你会全心全意跟我打呢!你以为就凭你,不使出全力就能杀掉我吗?就算我这么让着你你都不可能
做到!”金发恶魔有些愤愤地说着,皱了皱眉,“噢,我忽然不太放心把修交给你呢。”
他再次挑眼看向圣者:“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你来选。你现在用尽全力在这里杀了我,我保证一千年内都不会再上来;
或者你不管修,去解决那个什么鬼地狱之门,以后我跟修的事,你都不许再插手。嗯,怎么样?很公平吧?”
圣者已经没有时间听他说完。他急急忙忙在空中划了两下,最后面无表情地看了布莱兹一眼,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布莱兹眨了眨眼。他对着圣者消失的地方戳了戳:“噢,我给过你机会了,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嗯,你可得守信用。”他说着
自己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只有我靠得住。啊,亲爱的!我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化成一团火焰消失。
风呼啸着,夜幕沉沉地坠下来,虎视眈眈地逼近下面的世界。
“地狱之门。”法师团团长翠维拉看着窗外的夜空,眉头紧锁。她忽然感觉到背后的魔法波动,转过身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凭
空出现在那里。
“约尔?”她有些惊讶,继而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强大的魔法气息,手中的烟一下掉到地上。“啊,是……是您吗?是您回来了
?”她震惊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马上召集所有唱诗班的法师,”圣者简短地说,“我要发动艾卡拉斯魔法阵。把其他所有驱魔人派出去维持秩序。”
“是。”翠维拉立刻拿起电话。
与此同时,城市中万圣节游行正在进行,街道上越发显得热闹。
没有人注意到那让人不安的夜空。这注定是个群魔乱舞的夜晚。人们现在只是觉得兴奋,无以伦比的兴奋。他们尽情地大笑大
叫着,情绪高涨得完全控制不住。
修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
他已经收起了翅膀,混在狂热的人群中像个安静的影子一样几乎难以察觉。他自顾自地走着,并没有注意周围——即使是当身
旁的人大笑着抡起椅子砸开商店的玻璃橱窗时,他也只是往路边靠了靠,继续安静地朝前走。
此刻他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他杀了他的父亲,他还差点杀了罗伊。
修茫然地往前走。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去哪里,或者说,他还可以去到哪里。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的生
活,可是忽然之间,支撑他的所有信念都被摧毁,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慢慢偏离了人群,走进某个寂静黑暗的小巷。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修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停下来。
他看见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那是空间被划开了一条缝,并且那裂口还在慢慢扩张。恐惧如同巨浪朝他袭来,
修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他母亲的房间。
那曾经关押他母亲的房间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自成一个狭小的空间。如果能跃出空间的局限去看,那就像是一朵开在空
间夹缝中的花,花瓣包裹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而现在,层层叠叠的花瓣正在修的面前缓缓拉开一条缝。
修知道是怎么回事,拥有阿格尼尔血统的人可以支配那个空间,打开这道门的方法他的父亲也早已教给了他。当然因为与生俱
来的恐惧,他从来没有召唤过那个空间。
现在是怎么回事?是他内心深处的愿望召唤了这个空间吗?
不。修想把那道门合上,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光不断拉长拉宽。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意念在作怪。
还有什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他拼命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但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是父亲和罗伊的脸。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无比疲倦,那疲倦甚至击溃了他的恐惧。修朝那团白光走了过去。
鸟群发了疯似的狂躁起来,修却仿佛感觉不到。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抬起头。
他依稀又看到那个穿着黑纱的女子。她总是安静地微笑着,在她轻轻抚摸腹部的时候,在她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被带走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切了呢?
“妈妈,”修轻轻地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火光在街边闪现,布莱兹从里面跌出来。这里离修还很远,他有些惊讶地扶着墙,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冰溶洞时,最后那一击让他受了相当重的伤,他甚至直到这时才发现。
此时修已经走进了那个房间,空间通道开始慢慢闭合。
“噢,不,不!”感觉到修那边的状况,布莱兹再次化成火光消失。与此同时,阿格尼尔家的花园中,那条断成几截、看上去
早已失去生气的蛇忽然扭了扭,龟裂成几块,一条小指长的火焰从里面飞出来,急速冲了出去。
那条火焰飞上街道,穿过人群,到处寻觅修留下的气息。忽然,一个印着神圣封印的玻璃瓶猛地罩住了它。
“快看我抓到一个什么!”芭芭拉兴奋地说。她正在街头巡逻。顺便说,她并不是有意要用驱魔人专用的圣器去抓这只小虫子
的,只不过她手边只有这么个瓶子而已。
那只微型的长着翅膀的小蛇在瓶子里窜来窜去。芭芭拉把脸凑过去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我还以为是萤火虫。这是……蜻蜓
吗?”
几步之外的螳螂猛地冲上来,抢过芭芭拉手里的瓶子奋力扔出去。芭芭拉正要发火,就听见轰地一声,火光一闪而过。
芭芭拉瞪大了眼睛:“它……它爆炸了……”
布莱兹再次街角现了身。他离修依然很远,可他剩下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来一次远距离移动。
那道白光已经缩成一条缝,消失在空气中。
“不!不!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他大叫着正要跑出去,又退了回来。在他旁边的墙上,一只黑色的小鸟静静地窝在那里,
萎靡不振地看着他。
“噢——”布莱兹轻轻走过去,双手慢慢合拢。小鸟动了动翅膀,终究没有飞走。
布莱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鸟:“我就知道,你是想着我的。”
小剧场之聒噪的宠物
(吵架双方,虽然年龄都已有好几位数,但一聚在一起就会出现集体智商下降趋势而呈现幼儿园级的吵架水平)
“噢,你个只知道吃白食的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你不也是个吃白食的!”
“谁说我吃白食?我明明还在养家,没看我最近又瘦了几圈吗?”
“唧唧唧唧唧唧!”
“嘶嘶嘶嘶嘶嘶!”
门外(门上贴着“宠物休息室”几个字),修坐在宠物医生的桌对面,头痛地揉着额头:“……对,要能让他们安静的药。重
一点没关系,反正死不了。”
小剧场之修的审美是个杯具
之一
布莱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修坐在一旁看书。
此时电视上出现一公认的美男偶像。
布:“亲爱的,我和他谁更好看?”
修(抬头瞟了一眼):“你。”
布(有些惊讶地眨眼):“……噢,虽然我知道这是必然的答案,不过没想到你回答得这么快。(羞涩捧脸状)你觉得我哪里
比他更迷人?”
修(头也不抬地):“尾巴。”
之二
圣:“不要看他(布莱兹)现出来的外貌是那个样子,他的本体可是地狱里最凶恶最可怕的恶魔,普通人看一眼都会被吓死。
”
出现熊熊燃烧的凶残骇人的大火龙四处喷火的画面。
修:“-_-”
圣:“看到了吧!”
修:“-///-”
圣:“!!!”
布:“多么天然的反应啊……”
圣:“修你那是什么反应?!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形象很凶恶很可怕吗?”
修:“虽然是这样,但是仍然不可避免地透着一股子傻气……嗯……不觉得……有点可爱吗?”
布:“……”
圣:“……”
布:“总之他就是被我迷住了!”
圣:“你说这话不觉得心虚吗?”
第十五章
“仪式已经完成了。您还打算让门继续开着吗?”
不知位于何处的奢华房间里,梅耶恭敬地低着头问坐在椅子上的艾薇。
艾薇正低头缝一个丑陋的布娃娃。她白皙的手从繁复的蕾丝袖子中伸出来,上面赫然有和娃娃身上类似的缝合痕迹——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