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察何凡音正站在他身后,闻言单手绕过他的肩膀,将筷子摆到他的面前,停了停,声音轻低:“想知道吗?那晚上睡我这里?”
这姿势恍若拥抱,柔和的声音更是在柯湛的耳边轻沉地回荡。
饭桌旁边就是宽敞的落地窗,透过那扇窗能够一眼望见楼下不远处树影幢幢的休闲公园,空气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甜香。
男人之间总难免会开些稍显露骨的玩笑,柯湛并不是没有见识过,他和几个哥们一起的时候,甚至常会说些不入流的笑话,但那些谁都不会当真。
可是不知为何,这样气氛柔和的一个日暮傍晚,那样亲密的姿势,那样温淡的语气,竟然不觉地让柯湛有些砰然心动,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样接话。
还好何凡音也没有在意,兀自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一边提着筷子给他夹菜,一边转移了话题:“你那房子签完协议后,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柯湛捧着碗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等我找到老婆的时候。”
何凡音眼眸恍过一丝浅淡的光芒,随即恢复如常:“那你怎么这么急着就要买房子?你这么年轻,结婚的事情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柯湛嘴里啃着一块糖醋排骨,含含糊糊地说:“没办法,家里催得紧啊,我妈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让我把宛清——就是我前女友,带回家去给她看看,结果害我到现在都没敢把我俩分手的事情告诉她。”
何凡音剥了一只虾放到他的碗里:“你不妨直接告诉她,谈恋爱这种事情,聚散离合都是寻常,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相信你母亲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说得也是,”柯湛双眼一亮,顿时豁然开朗,终于下定决心说,“好,我等会儿就给她打个电话!”
何凡音笑了笑,没说话。
一顿饭吃完之后,柯湛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何凡音要过来帮忙,被他很豪迈地拦下:“您别动,坐着就好,别看我虽然饭一点也烧不来,但碗还是会洗的。”
何凡音脸上漾出的笑意里带出一分淡淡的宠溺,他于是抱着手站到了一边,看着柯湛将东西捧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又是倒洗洁精又是刷碗,果然动作十分地娴熟。
在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里,柯湛忽然响起一件事情,转头问他:“对了,老板,您还没跟我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何凡音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我生日。”
“什么?”柯湛这下差点没把碗给摔了,“您怎么不早说?!”
何凡音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这有什么好说的。”
“不行啊!生日这么重要的事情……”柯湛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碟,将湿漉漉的手在衣角上蹭了蹭,走到客厅里打开自己随身带来斜跨包,一边念念叨叨,“害我都没做准备,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的……”
“我从8岁开始就没有过过生日,所以从来没觉得生日对我来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况且……”何凡音倚在厨房门边笑看着他,“你今天能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柯湛听完这话,蓦地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二人就这么相对静默了一会儿,屋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柯湛下意识地去摸衣兜,却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这边何凡音已经将电话接起:“喂。”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女声,仔细听还能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只是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何凡音静静听着,随即皱起了眉头:“我一手建起来的公司,自己难道不清楚?这些事情我自有思量,您能不能……”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到一旁的阳台边,推门进去:“不是这个原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和他分手……”
声音随即被阻隔在了门外。
柯湛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想起厨房里堆着的碗还没洗,连忙过去将那些剩余的狼藉处理干净,出来后又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抬头看见何凡音还是站在阳台外面,手边不知何时燃起了一根香烟,微微垂着头听电话,晚风将他的短发拂得稍微有些凌乱,却依旧不失硬朗的风度。
客厅里的电视屏幕闪闪烁烁,柯湛却全然没有留意,只痴痴地望着何凡音打电话的模样,看得都有些恍了神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凡音终于挂了电话从阳台外走进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抬头见柯湛正一味地盯着自己瞧,微微笑了起来:“怎么了?”
柯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又有些莫名地站起来,别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就对他说:“老板,我该回去了。”
何凡音点点头:“我送你。”
柯湛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来得及乘地铁回去。”
何凡音似乎有些疲惫,听他说这话也没有坚持,只走到一边拿起他的东西,一直送他到门口,将东西塞到他手里:“到了家里记得给我发短信。”
柯湛换好鞋子,站在门口转过身来:“最后一句话,走之前一定要说,”他顿了顿,绽开笑容,“Happy birthday!”
何凡音看着他那双在黑暗的走廊里显得犹其明亮的眼睛,脸上不觉流露出一分难舍的眷恋。
Happy birthday。
万万没有想到,在今年,对我说这句话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你。
24.
回到家里之后,柯湛马上就给柯妈打了个电话。
柯妈听完他和杜宛清分手的事情之后,果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算是缘分没到,哎,下次再找过吧。”
柯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接着对柯妈说:“妈,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单位里给我分房子了。”
“真的?”柯妈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地段,房子好不好?”
这问题柯湛还真不大清楚:“这段时间太忙,我都没去看过。”
柯妈高兴得合不拢嘴:“乖儿子,好样的!这房钱就让你爸给你掏了。哎,儿子啊,什么时候我有空去你们那边,你带我过去瞧瞧。”
柯湛皱眉说:“妈,您就别忙活了,房子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张罗吧,钱我攒攒还是够的,老爸那点工资您就让他好好存着,以后退休了你们还可以去外面旅游。”
柯妈仿佛十分兴奋,根本就不听他的:“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去安排安排时间,让你爸早点去给我买张火车票。”
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些琐碎的事情,柯妈终于开恩放过柯湛的耳朵,两人道了声别,挂了电话。
柯湛去洗了个澡,挂着毛巾坐到床上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给何凡音发短信,捞过手机之后想了想,还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提示音才响了一声,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喂?”
柯湛立刻笑嘻嘻地说:“老板,是我,没什么事情,就想跟您说一声我到家了。”
“嗯,”何凡音的语气很温和,“你要睡了吗?”
柯湛偏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刚好十一点,他忽然灵机一动,对他说:“我还不是很想睡,现在离十二点还差一个小时,要不我陪你一直聊天到你生日结束,怎么样?”
对头有那么一瞬的寂静,随即又响起何凡音清淡含笑的声音:“公司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这么一直霸占着我的电话线,难道就不怕坏事?”
柯湛不以为意,土匪似地说:“有什么关系啊,您每天都这么忙,难得清闲这么一个钟头,谁敢跟您说个不字,让他来找我!”
何凡音笑了起来:“是是是,你最大。”
柯湛得意地“嘿嘿”笑了笑,夹着手机往床头上一靠:“你说咱俩聊什么好。”
电话那边响起细微的衣料摩挲声,何凡音继续说:“这个就要看你了,随便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柯湛想了想:“那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何凡音“嗯”了一声,手边似乎忙着什么事情,然后是“咔嚓”一声开门的轻响。
柯湛听出来这声音,奇怪地说:“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啊,那会不会打搅了?”
何凡音淡淡地说:“没事,我插着耳塞,你接着说。”
柯湛于是随意挑着讲了几个,听见何凡音的在电话那头传来的笑声,他不觉来了精神,挖空心思地将这辈子听过的冷笑话热笑话全都掏了出来,讲到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何凡音那边间或传来嘈杂的喇叭声和车辆往来的声音,柯湛怕影响他开车,几次说要挂了,都被他阻止。
快要到十二点的时候,电话那边的喧闹声终于静了下来。
柯湛肚子里的笑话也没了,他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有气无力地对何凡音说:“老板,为了逗你开心,我都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你改天拿什么谢我啊?”
何凡音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之中传来:“不用改天了,我今天就可以谢你。”
柯湛捧着水杯说:“怎么谢?”
“你把门打开就知道了。”
柯湛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放下水杯走到门口,捏着门锁才一将门打开,忽地就愣住了。
何凡音挺拔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门口,里面还是在家时穿的那身衣裳,只在外面裹了一件黑色立领风衣,双手置于衣兜间,耳边别着一支细小的耳麦,深黑的眼眸牢牢凝视着他。
柯湛一时甚至连电话都忘了放下,怔怔地说:“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何凡音就上前一步,狠狠地搂住了他的腰,低头将两片温热的嘴唇覆盖了下去。
这浓郁的吻伴随着湿滑舌齿的翻滚而来,令柯湛陷入了短时间的眩晕。
如同波涛汹涌,呼吸骤然密集,所有外界的一切都被意识阻隔。
手中的电话早就落在了地上,心跳如同擂鼓一般难偃难息,两相交错在一起,几乎已经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的。
直到最后,柯湛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何凡音方才将他微微松开了一些,额头却依旧抵着他的前额,呼吸一来一往地吞吐在他的脸上。
他贴着柯湛的嘴唇,低低喘息着说:“宝贝,谢谢你。”
柯湛瞪大了眼睛倚在他的胸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柯湛才回过神来,“哈哈”地干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谢、谢就谢了,何必特地跑过来,吓……那个吓了我一大跳。”
何凡音淡淡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
柯湛从嘴里呼出两口气,若无其事地偏开眼睛望了望墙上的时钟:“啊啊,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老板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凡音沉默了一下,点头说了一句:“好。”
二人竟相当默契地再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情,何凡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柯湛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外,脚步稍稍顿了一顿,随即快步下了楼去。
柯湛立在门口,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没动。
几天后的午休。
公司的告示栏里贴出了一张通知,说是决定月底与旅行社合作,出资组团去旅行,地方待定,有意者可以找程姐报名。
通知一被贴出来,许多好奇的人就围了上去。
“喂,”站在柯湛旁边的小梁伸手捅了捅柯湛的腰,“柯湛,你去不去?”
柯湛沉吟了一下,摇头:“还是算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妈可能要过来。”
“不要啊柯湛!”小梁哀戚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不去,我们部门好多女同志肯定都不会去了,她们不去,张小兰也肯定就不会去了,拜托你,帮帮忙……”
柯湛大怒,一掌拍开他的手:“少罗嗦,自己没魅力,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梁继续抱着他的胳膊嚎啕来哀嚎去,柯湛被他缠得烦不胜烦,终于答应他等地点定下来了再考虑考虑。
从告示栏里挤出来,柯湛在公司楼下的连锁中餐馆里买了一份饭,捧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偏头看着那菜单上各式各样的中式套餐,柯湛想了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何凡音。
那头没有人接。
刚刚挂掉电话,短信铃声忽然响起,柯湛迅速掏出来看了看。
是何凡音:我在忙,怎么了?
柯湛连忙回了一条过去:吃午饭了吗?
过一会儿短信进来,上面仅仅只有两个字:吃了。
柯湛有些失望地将手机塞回了兜里,过了一会儿,又有一条短信过来,依旧是何凡音:你还没吃?
柯湛立刻精神振奋,点着手机屏幕回复:我正在吃。打完这几个字,他想了想,随即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今天的黑椒小牛排饭很香,嘿嘿。
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柯湛便将手机放在了桌边,一边吃饭一边等,谁知却长久没了响动。
一顿饭就这样变得索然无味,柯湛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公司,一整个下午的状态都有些恹恹的。
其实,自从那天何凡音生日之后,柯湛就觉得似乎有许多头绪理不清楚,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性向很正常,之前面对最好的朋友宋晓对自己的告白,他根本没有觉得有任何别扭,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地一笑置之。
但是此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何凡音。
那种虽然畏怯,却又始终舍不得放手,万分流连依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晚上的时候,柯湛十分寒酸地窝在客厅的地板上吃泡面,小坐坐在他的对面,一边伸着舌头,一边讨好地冲他摇尾巴。
柯湛同它两相对视了一会儿,起身从冰箱里捞出了一根火腿肠丢给它。
小坐“呜”了一声,立刻津津有味地趴下去啃咬。
柯湛重新盘腿在地板上坐下来,忽然十分想念何凡音烧的糖醋排骨,他盯着面前碗里头粗糙无味的泡面,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小坐啊小坐,你说咱俩怎么就这么可怜呢,要是这时候能有个人来给咱两烧饭该多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柯湛接起来,却发现是柯妈打来的。
她电话那头说:“湛湛啊,我看了看,发现这个月好像没什么时间,就不过去你那里了。”
柯湛“哦”了一声,又听见她美滋滋地说:“跟你说儿子,前两天我把你的事情跟小季阿姨提了提,她说她在S市有个侄女,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学历工作什么的都挺好的,而且她恰好也没男朋友,改天我问你季姨要个电话,你什么时候有空约人家小姑娘出来聊聊,怎么样?”
“啊?”柯湛大惊失色,“妈你不会吧?!”
“这有什么关系,聊一聊又没什么的。”
这边还没从杜宛清的阴影里走出来,一想到自己又要耗费心思应付另一个女人,柯湛立刻觉得头如斗大,心烦意乱地说了一句:“这事情下次再说吧。”随即对柯妈接下来那些不满的絮叨充耳不闻,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25.
吸取了上次扑空的教训,柯湛第二天午休的时候特地跑到部门经理的办公室,借话机拨了个内线电话给程姐,问她老板在不在办公室,吃午饭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