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柠檬茶

我不要，我不要忘记他，不要！

……

你到底是谁？

在我彻底没有知觉前，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问题。

你，是谁？

第二十二章

睁开眼睛，所及之处又是那片熟悉的白色。

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我又回来了吗？

原来，你们所说的还是骗我的。

“宝宝，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也在？

我弯过头，看到他着急的样子。

“水……”一开口，喉咙疼的要命，我这是怎么了？

“好，好，我给你拿。”

他把水递到我嘴边，我急不可耐的全灌了下去。

等全部喝下去了，喉咙总算舒服点。

“回家。”

我握着水杯，真的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那个人看了看我，什么也不说。

过了好一会，“好吧，我去办出院，我们回家。”

他将杯子从我手中抽走。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他是把我抱回家的，我没有挣扎，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挣扎。我知道他们又给我打了那种针，那种让我安定下来的东西。

他将我放到床上，用枕头垫在我背那里，让我靠着，又把电视机打开。

“宝宝，你乖乖的在家里看电视，我去买点菜，马上就回来，恩？”

我点点头。

他开门打算出去。

“宝宝。”

“宝宝学校有点事，先回去了，等下就回来，别担心。”

听到他出门的声音。

我轻轻走下床，开了门出去。

却并不是像楼下走，而是朝最里面的房间走过去。

长长的走廊，等我到了房间门口时，我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站在门口，我的心紧紧的揪着。

迟疑了好久，也没有下定决心开门。

“爸爸，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小小苏，你不要我了吗？爸爸，我怕……”

孩子哭泣的声音从门里传过来，那么清晰。

我摸着门跪下。

“宝宝，小小苏，小小苏，爸爸没有不要你，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我好冷啊，你为什么不抱我？爸爸，我想爸爸了。”

“宝宝，爸爸也想你，想你。”

我要看他，我要看他。

脑子里不断的出现这个念头。

我拉着门把手站起来，轻轻一碰，它开了。

天蓝色的墙面，天蓝色的窗帘，卡通图案的床面，跟我记忆中的一摸一样。

只是再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个小人儿了。

我摸着柜子，他的小书桌，他放在床上叠的整齐的睡衣。

一切都跟那天出门前，一模一样。

我掀开被子，把身体缩进了他的小床里。

上面似乎还有宝宝的奶香味，我熟悉的味道。

心痛的像要炸裂一般。

宝宝，你怪我吗？

我摸着他的枕头，感觉却像是对他说话。

宝宝，你一个人，寂寞吗？

宝宝，爸爸来陪你好吗？

我拿出从医院中带出来的切水果的刀。

轻轻地滑了一下，血就流了出来。

对不起，宝宝，我来晚了。

我想着，眼前又看到了孩子。我的孩子，笑着看着我。

宝宝，过来，来我这里！

我向他招手。

他却朝我摇头。

宝宝，你不是一直想找爸爸嘛，爸爸来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知道我来的太晚了，让宝宝等了这么久，爸爸错了，你过来

，好不好。快过来。

他却越走越远。

不要，宝宝，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我朝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身影大喊。

“不！”

我大叫，从床上坐起。

手上的针扎的我生疼。

“医生，醒了，醒了。”坐在旁边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对着门大叫。

“还好吗？哪里疼？宝宝。”

“啪！”

他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和宝宝分开，为什么！谁准你救我了！”我朝他大吼。

“别这样，别这样，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他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

看着他这样，我忽然也没了力气。

跌坐在他旁边。

“活着很累，你知道吗，文轩。”

“昕昕……”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惊讶。

“是的，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想起你，想起乐乐，想起……想起我们的小小苏了，也想起，他是怎么在我怀里变得冰冷

，变得僵硬。我明明不想想起来的，我明明不想，不想想起来的。”我捂住眼睛，眼泪却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不在，为什么？你告诉我啊，文轩，你告诉我。好不好？”

“昕昕，都是我的错，但是，”他看着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在让你无助了，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我们说好的，

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不能食言的，不能的。”

“我以前总觉得，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也是不够的，现在我才知道，一辈子原来有那么长，长到我无力承担。”

“不长的，昕昕，不长的。如果你没力气了，那让我来，我来承担，你只要开开心心的过就好了，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

“那么小小苏呢？我幸福的过，他却躺在冰冷冷的地下，我能幸福吗，文轩？你能吗？”

“能的，能的，你相信我。”

看着这个男人，我从前那么深爱着的男人，现在也爱着，我知道自己的这份心在未来也不会改变，可是，我不能。我告诉自己

，我不能。我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文轩，我失去了获得幸福的权利，在宝宝死的那一刻，我就彻底失去了。所以我们结束吧。”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那么

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文轩，别哭，让我们就这样吧。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所以不能跟你在一起，假装幸福，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原谅我，文轩。

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我静静的哭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哭，因为我将这一生的眼泪为你，为孩子，流尽了。

互相拥抱，在这病房的午后，我们享受久违的平静，也许，也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的平静。

第二十三章

“爸，小爸，你们做什么呢？”乐乐推开了病房的门。惊讶的看着我们两个抱着坐在地上。

我赶忙擦掉眼泪，拉着他爸爸从地上站起来。

“没事，乐乐。”我扯出一个笑。

“小爸？！你记得了，你记起来了？！”乐乐大叫着抱住我。

“恩，都记得了。好孩子，让你难受了吧。”我拍拍他的后背。

“小爸，你能好就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这个孩子，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好了，别抱了，你小爸身体还没好，还不扶他到床上去。”

文轩把我跟乐乐分开。

“对哦，小爸，你要好好休息才对。”乐乐抹掉眼泪，把我安顿在床上。坐在我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手，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文轩站在一边，不说话，却一直看着我。

房间内沉默的让人觉得尴尬。

幸好这时医生过来了。

医生把我训了一顿，一点也不顾及我还没好的身体。

不过正是因为医生的到来，至少房间里不再那么尴尬了。

医生检查完，走了，乐乐给我削了个苹果，开始给我讲他这几年经历的一些事。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需要有个倾听者。

我曾经答应过他，做他的倾听者，好好照顾他，却没有做到，将来也不可能了吧。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的决定。看他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实在是开不了口。

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我，即将失去另一个，而这都是因为我。

看着这个滔滔不绝的讲着话的孩子，我能做的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对他笑。

乐乐一直尽量避免谈以前的事，谈小小苏，虽然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难受的要死，因为小小苏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也是他的宝

贝弟弟。

但是他不提，怕我难过。

乐乐更懂事了。

但是，对不起，我的孩子。

我轻轻摸摸他的脸，把他当做最后一次。

乐乐却哭了，用脸颊摩擦我的手，眼泪灼伤了我。

“别哭，乐乐，小爸不是好了嘛，应该高兴的。”

“恩，恩，我就是太高兴了才哭的。”他点着头对我说。

我拿衣服给他擦脸。

他们就一直呆到了晚上护士来赶才走。

文轩一直都是沉默的听着我们讲话。

“小爸，那我明天再来，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乐乐走时还依依不舍，要不是医院不允许，他还想留在这里陪我。

“小爸不想吃什么，乐乐读书也忙得，不用经常来看小爸的，小爸知道乐乐孝顺就好了。”我不想孩子来，我怕舍不得。

“小爸，你说什么呢，照顾你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做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又要哭。

“怎么会呢，小爸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呢，那随你吧。”我实在见不得孩子难过。

“那才对嘛。”乐乐立马就笑了，还得我以为刚刚看到的难过是错觉。

“明天我再来看你。”文轩走时也对我说，语气里的沉重让我觉得难受的不行。

“不用了。”

“别拒绝，我再照顾你，又还能照顾多久。”说完他就走了。

我的不字在嘴里，迟迟说不出口，再他们走后，只能叹气。

就这几天吧，到我出院，我在最后享受一家人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乐乐便来了病房。

“这么早就来啊，不上课吗？”我看他热的满头大汗的感觉，忙递上毛巾给他擦擦，又把床头的水杯递给他。

乐乐一口气就把早已凉掉的水喝干了。

“慢点，别呛着。”我担心的看着他。

“没事。”他坐下，将水倒满。

“说了不要来看我了，看看你，累不累啊？”

“不累。小爸又好了，我开心嘛。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假了，这段时间要专心的陪小爸。”他满脸的开心。

“这，功课不会落下吗？”

“小爸，你也太小看你儿子了吧。请几天假不会怎么样的啦。”他满不在乎，但口气里的骄傲却掩盖不了。

我笑了，“我儿子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啦，我可是小爸跟爸爸的儿子，当然厉害了。如果小小苏……”他戛然而止，担心的看着我。

“小爸，对不起。”

提到小小苏时，我心里确实一紧，但看到乐乐这样，我又怎么可能去责备他。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我儿子这么厉害，我该骄傲才对。”我安慰似地摸摸他。

“小爸……”

“好了，”我打断他，“小爸想吃苹果了，给我削一个。”我转换话题。

“恩，”乐乐看到我不想继续，也顺着我，“小爸，我削苹果的技术可好了！”

“恩。”

“对了，小爸，”乐乐一边削平果，一边说：“爸爸说他下午开完会就过来，等下给你带保姆阿姨熬得汤。”

“恩。”我停了下，又问：“你爸爸他，过的好吗？”

乐乐手里的刀顿了下，又开始给我将苹果切成小块。

“怎么可能过的好，你们失踪了以后，爸爸就开始发了疯似地找，还，还自杀过。”乐乐的眼泪滴到苹果上，我转过头，不去

看，“刚开始以为小爸你也不在了。后来有个叔叔说你可能还活着，爸爸才不再寻思，你可能活着这个信念支持着爸爸到现在

。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当时爸爸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乐乐沉默了好一会。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拿牙签插着一小块苹果送到我嘴里。

我吃着苹果，却觉得它咸咸的，跟眼泪一样。

我苦涩的将它咽下。

乐乐又继续说：“其实在找到小爸你以前，爸爸不住我们的家里，因为他一住那儿就会想起你们。他说家里都是你们的影子，

他每次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梦见你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也害怕，每天都害怕，你们不回来了，不要我和爸爸了

。”

他趴在被子上哭。压抑的哭声从被子里隐隐传来。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

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乐乐突然将我抱住。

“所以，小爸，不要离开我和爸爸好吗？已经没了弟弟，我不能再没有你们了。”

我想拍他的手愣在半空。

“乐乐，我……”

“小爸，让我们替小小苏幸福的活下去好吗？连着小小苏的份，一起。”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乐乐，别这样，好吗？”

“小爸，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你说过要做我的妈妈，要代替我妈妈一直照顾我的。”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抱着他，沉默。

乐乐哭了很久，等他声音渐渐小了，我轻声叫了下他的名字，他却不回答。

我将他的头从我肩膀上挪下来，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个孩子，我擦掉他的泪痕。

乐乐，如果连你也这样，你让我怎么安心的走。

我摸着他的脸，心里却矛盾的很。

轻轻将他放平，用被子盖住。看着他梦里还在哭的脸，我失神了。

门在这时打开，进来的是一脸疲倦的文轩。

“嘘”我示意他轻点。

看到躺在我床上的乐乐，他立刻就明白了。

在凳子上坐下，他将保温瓶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看看孩子还流着眼泪的小脸，他似乎也明白了。

“乐乐难为你了。”明明是问句，他却用陈述句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愣了下。

“没有。”我否认。

“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心病还解不开，但是我会等的，等到你能在接受我为止，只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对你

的好。我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怎样怎样，只要待在我看的到的地方就好，让我找得到，就好。如果你愿意的话，能时不时来看

看乐乐就好了，这个孩子是真的喜欢你。”他轻声说。

“我们……”

“不要在提醒我，我知道，就当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吧。”他打断我。

他的这个样子，让我说不出口昨天那样绝情的话。再加上乐乐，我也确实舍不得这个孩子。

我点点头。

他没有在多说，给我倒了汤吹凉了喂我。

“好香啊。”乐乐抽抽鼻子，被汤的香味弄醒了。

“哇，是香菇炖鸡，小爸，我也要喝。”

“好，乐乐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吧。”

“嘿嘿。”他揉揉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看看我。

喝完汤，我们像以前那样，聚在一起看电视。这种久违的感觉真的让我很怀念，很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