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追七记 上——戒烟真人

唐无勋的脸立刻就黑了。

陆小凤乍一听，被一块素鸭子卡在了喉咙里几乎没噎死，苦瓜大师狠狠地捶了几下他的背他才缓过劲来，然后就开始疯狂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木道人吹胡子瞪眼，“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陆小凤看了唐无勋一眼，笑得更夸张了，都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花满楼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道：“唐鬼手不会是那个绣花大盗的，因为前阵子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自从上次被金九龄说破唐无勋的身份之后，花满楼就发现他叫唐无勋“阿勋”，又跟别人介绍他姓唐，实在很容易被人猜到唐无勋的身份，于是有几天在人前他都管唐无勋叫“十九”，可是他叫得别扭，唐无勋也听得别扭，就对他说：“瞒得住就瞒，瞒不住也无所谓，我是讨厌麻烦，但不是怕麻烦，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所以他也并不会再刻意隐瞒唐无勋的身份了，当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只是现在居然会被人猜测他家阿勋是绣花大盗……这种时候就必须说了。

第三十四章：金九龄的激将法

“咦？”木道人瞪大了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这位唐公子难道就是唐鬼手？”

“不错，不过还请各位保密，不要说出去，”花满楼微笑道，“你们几位我总还是能信得过的吧？”

众人自然点头，不过还偷偷观察了唐无勋一下，然后他们就知道了陆小凤狂笑不止的原因，唐面瘫那张冰山脸跟绣花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感觉真的蛮好笑的……

陆小凤的笑声还是没有停下来，有好几次他都快止住了，抬头看见唐无勋的脸又开始笑。

唐面瘫轻轻地把筷子一放，淡淡地说：“陆小凤，你是不是不打算停下来了？不如我让你笑够一整天？”

想起唐无勋那些凶残的手段，陆小凤立刻正襟危坐，拿起筷子对着素斋一顿猛扫，还招呼着众人：“吃啊，你们怎么不吃？这个锅贴豆腐味道不坏的……”

吃完了饭，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去洗澡了，剩下的人就在院子里继续说绣花大盗。

“和尚，这消息既然连你这深居简出的人都知道了，没理由我们会不知道啊，你从哪里听来的？”古松居士道。

苦瓜大师微笑，“你莫忘了，我有一个消息最灵通的师弟。”

他的师弟是金九龄，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

在房子里洗澡的陆小凤突然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长叹一声：“唉，我终于知道和尚今天为什么请我吃饭了。”

“我没有请，是你自己跑来的。”苦瓜大师淡淡道。

“你难道不想我去帮你的师弟破这个案子？”

苦瓜大师摇头微笑，“我不想，他也不需要你帮忙，你何必自作多情？”

“真的不想？”

“真的不想。”随着这声音的响起，金九龄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摇着一柄镶金的玉骨折扇，身着锦袍，看起来简直像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居士，道长，花公子，唐公子，好久不见。”他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陆小凤在房里一边洗澡一边嚷嚷：“你真的不找我帮忙？”

金九龄想了想，说道：“其实还是有个小忙要你帮的。”

陆小凤马上就得意起来，说道：“唉，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可惜了，这件事我是不会管的，虽然你故意等着我来，可我现在已经不想破案了。”

金九龄奇道：“谁说我要找你帮我破案了？我是想问你司空摘星在哪里。”

“你找那死猴精做什么？”陆小凤不爽地说。

“那个绣花大盗盗了东南王府的宝库，还刺瞎了江重威的眼睛，可王府戒备森严，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进去的，江重威打开大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那里绣花了，”金九龄叹气道，“司空摘星号称偷王之王，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若江湖上有人能查出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宝库的，那个人一定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不说话了，房间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拍水声，似乎在说明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金九龄还在火上浇油：“这个案子要是想破，就必须找到司空摘星，可是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觉得可能只有你才知道他的行踪了。”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穿着苦瓜大师的僧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出来，气呼呼地说：“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找司空摘星？让你师兄做这么一顿饭请我吃，也是为了找司空摘星？”

金九龄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呀。”

“你为什么不找我？！”陆小凤气得直跳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比不上那死猴精吗？！”

金九龄奇怪地看着他说：“你不是不想管吗？而且这事你又帮不上忙。”

“谁说我帮不上忙！这事我管定了！”陆小凤拍着桌子大吼。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小凤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是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金九龄笑眯眯地拿出了一条鲜红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精致的黑牡丹，针法十分精细巧妙，绣得栩栩如生，“这就是绣花大盗在王府宝库里绣的。”

陆小凤张大了嘴，“这人没毛病吧？去做贼还要在那里绣花？”

“反正江重威进宝库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那里绣花了。”

“他长的什么样子？”花满楼问道。

“据说没看清脸，只看到他长了一脸大胡子，还在大热天穿着一件大棉袄，”金九龄似乎觉得很好笑，“而且棉袄还是大红色的。”

“他的身手如何？”陆小凤奇道，“江重威的铁掌硬功已经可谓是东南第一，竟也敌不过他？”

金九龄点头，“不错，此人应该是擅长暗器功夫的，江重威一个照面就被他的绣花针刺瞎了眼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根本没看清楚他的武功来路，要不是六扇门有查到唐公子近来在捉拿官府通缉的重犯，我都要怀疑此人是唐公子假扮的了，至少我目前见过的既轻功卓绝又有一手高明的暗器功夫的人，只有唐公子一个。”

花满楼不悦地皱眉，“金捕头，话可不能乱说，阿勋除了去抓捕那些通缉犯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跟我在一起的。”

金九龄颔首道：“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没怀疑吗？”

接下来他又总结了一下绣花大盗出现的全过程，第一次出现是在六月初三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刚离开桃花堡之后不久，第一次见到他的是镇远镖局的常漫天，在那之后，此人丧心病狂地连犯十几桩大案，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十三天前。令人奇怪的是，他并不杀人，只是把看到他的人的眼睛都刺瞎了。

花满楼叹气，“该说他够狠还是不够狠呢？”死亡与失明，真不知道哪个更残酷一些。

陆小凤沉吟了一会儿，问：“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

“不错，”金九龄肯定地说，“此前在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极有名的人，所以才会故意装扮成那个古怪样子，好让别人认不出他。”

花满楼突然道：“一个人无论伪装得多好，肯定还是会有破绽的，我们不如去问问那些受害者，看看他们有没有遗漏什么关键的线索。”

“我们？”陆小凤惊讶，“你也要去？”

花满楼微笑起来，“你别忘了，我是个瞎子，瞎子的事我怎么能不管？”无论那个人是什么人，刺瞎别人眼睛这种事在花满楼看来实在是太恶毒了些，他对那些受害者实在是感同身受。

金九龄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才想起来，原来花满楼是看不见的。他总是那么从容，表现得跟平常人无异，所以大家总是忘了，其实他是个瞎子。

唐无勋最不爱听花满楼拿自己的眼睛说事，忍不住冷冷地看了陆小凤和金九龄一眼，刚才这两人一直“瞎子”来“瞎子”去的，若不是顾忌着他们是花满楼的朋友，他早就给他们些苦头吃了。

花满楼转头问他：“阿勋，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嗯，我跟你去。”唐无勋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不是为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任务面板上那个调查绣花大盗的任务，只是单纯地想要帮着花满楼——虽然花满楼行动与常人无异，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他要是不跟着一起去，陆小凤他们照顾不好他怎么办？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花满楼的关心已经很多很多了，比以前在唐家堡的时候对唐无乐唐无影那群发小的关心还要多。

陆小凤被他的眼神刺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好，那么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去问那些受害人，我把这条帕子带走，去找一个人。”

金九龄眼里泛起了笑意，“去找谁？”他似乎已经猜到陆小凤要去找谁了，但还是促狭地问。

“找一头母老虎。”陆小凤笑嘻嘻地说。

花满楼补充道：“而且是最漂亮的那一头。”

古松居士哈哈大笑，“你小心被她咬一口。”

花满楼翘起嘴角，说道：“他一定会小心的，因为他已经被咬过好几口了。”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于是众人分道扬镳，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花满楼跟金九龄约好明天早上在金陵南城门汇合，就和唐无勋一起回去了。

路上，沉默许久的唐无勋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母老虎很漂亮？”

花满楼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大家都那么说呀。”

第三十五章：红鞋子

第二天一早，唐无勋和花满楼就到了金陵城南门，也见到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金九龄。

可是金九龄一见到他们就露出了一个饱含歉意的微笑，“抱歉了，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去找江重威了。”

“怎么回事？”花满楼疑惑道。

“我昨夜刚收到调令，东南王临时向上请调我调查这件事，顺便临时充当他的王府总管，所以我们又要兵分两路了，”金九龄苦笑道，“我去王府查找线索，就麻烦两位去找江重威和常漫天了。”

“江重威现在不在王府了吗？”花满楼问了一句，突然想明白了，不由长叹了一声，“是了，他现在已经受了那样的伤，自然不能再做王府总管了。”

“不错，”金九龄点了点头，无奈地说，“他现在在一个叫做笔霞庵的地方。”他把具体路线告诉了他们，就匆匆告辞而去了。

数日之后，花满楼和唐无勋找到了笔霞庵。

这是一座坐落在山上的紫竹林里的小庵堂，山门是开着的，门里有个小院子，院门虚掩着，可以从门缝看到院里的白杨树下有一张竹椅，椅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他的五官长得极威严，可是他的眼睛上却蒙着纱布，这人当然就是江重威。

“门外的客人，请进来吧。”江重威说道。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认得出他的声音，只是他的声音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雄浑有力，反而透出几分虚弱来。

他表情沉重地踏了进去，叹息道：“你还好么？”

“花满楼？”江重威惨然一笑，“你怎么到了这里？另一位客人又是谁？”

花满楼轻轻走到他身边的石椅坐下，说道：“这是我朋友唐十九，我们是来看你的。”

“是金九龄告诉你我在这里？”江重威问，“他找你帮他查案了？”

“不错，”花满楼似乎很难过，“虽然我不愿再让你想起难过的事，可我还是要来问你，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江重威叹道：“我能说的都说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唐无勋突然问。

江重威沉默了一会儿，道：“除了我告诉金九龄的那些事以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算还有，我也不会说。”

“为什么？”唐无勋皱眉。

“花满楼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我的朋友去送死，”江重威缓缓道，“那个人的武功太可怕，就算你们找到了他，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都颤抖起来。

花满楼沉默半晌，说道：“你放心，陆小凤也在调查这件事，难道你认为我们两个加上陆小凤和金九龄，还打不过一个绣花大盗？我这位朋友的武功并不比我弱。”

江重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记得的都说了。”

“难道就没有忽略掉什么细节？”唐无勋觉得这个人实在太不干脆。

“细节？”江重威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我想起来那天他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子。”

“红色绣花鞋？难道是个女人？”花满楼托着下巴沉思，“难道络腮胡子只是个幌子？江湖上善用针做暗器武功高强的女人……好像只有薛神针吧……”

江重威摇头，“薛神针家财万贯，何须去做这种事？而且她已经是个快入土的老婆子，那些宝物难道是抢来给她孙女压箱底的么？”

他苦笑了一下，道：“这件事你们还是别管了吧……我如今已经心灰意冷了。”

花满楼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也是个瞎子。”

没等江重威说什么，他又继续道：“我也是个瞎子，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一直活得不错。”

江重威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是，你也是个瞎子，可是你总是活得很好！”

花满楼静静地微笑起来，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看不见，可是我还可以听见风吹过竹林的声音，还有黄昏的归鸟的叫声，我还可以闻到风吹来的竹叶的清香，我还有手有脚，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你看，人不是要依靠眼睛才能活下去的。”

唐无勋坐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只觉得那微笑看起来无比耀眼，忍不住就伸手去握他的手。

他转过头对唐无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唐无勋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

江重威低声道：“花满楼，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你现在说了。”花满楼微笑道。

他们离开笔霞庵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唐无勋问道。

“去找常漫天吧，”花满楼似乎心情很好，“阿勋，你觉得我好不好？”

唐无勋果断点头，“你很好。”

花满楼就高兴地翘起了嘴角。

常漫天没有像江重威那样凄惨，他的老东家镇远镖局非但没有把他赶走，还给了他非常妥善的照顾，所以他比江重威要看得开了一些。

他同样也跟花满楼熟识，所以当花满楼告诉他，遭遇了那样事以后，人还是可以有勇气活下去的时候，他很开心地请花满楼喝了一顿酒，然后告诉花满楼：“本来我是很想不开的，可是当我想起我有个叫花满楼的朋友没有眼睛也活得很好的时候，我就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