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带蚀性,又夹着血水,怎么可能去那里面补什么。戎子又不是傻的。狐疑地扫他一眼,目光扫向窗外,接着突然间回转身
,谷梁米还没看清他动作就被牢牢扣住一只手手腕,猛地拖拽过去一步,刷地快速撩起他的袖口,一直推到肘边。
果然手臂干巴巴的,肤色灰拜,细看还有些皲裂的痕迹。
戎子敛起眉头,抬眼凌厉地盯着他。
谷梁米什么都不敢说了,低着头缩了脖子,想抽开手又抽不开。
“逞什么能?”戎子低声道,虽然不是什么好口气,但声音已经不冷了,还似乎夹杂了丝许叹息意味。
“我没事的,反正过几天就出去了,”谷梁米嚅嚅着解释说,“现在食物没了,有水还可以撑久一点……啊对了,”他提高了
一点声问,“你刚刚跟随前辈说什么?”
“……商量六月一日怎么出去。”
“结果呢?”
“……你岔我话题?”
“啊?没有啊……我就问问……”
“到时候就知道了,你负责在车厢里护着大家。”
谷梁米乖乖地哦着声,偷偷把自己的手臂往回收,被戎子一瞪更用力地扣住。
“你还抓着我做什么……”欲哭无泪。
戎子想想好象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心里面火气甚大,不明所以。甩手放开了他。
连着两三天吃得极少,众人都多少有些恹恹。往日里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们更是蔫成一堆,没精打彩地趴着躺着,连听故事的力
气也没有。
本来嘛,谷梁米胡编乱造的技巧一点都不高明,喜羊羊明明是只公的,灰太郎也是只公的,还非说狼爱上羊啊爱得疯狂谁让它
们真爱了一场,没劲透了。
晚上戎子守夜。窗外的雨终于有了变小的势头,滴滴答答越来越缓地打落在玻璃上栏杆上,一声一声砸得人心头颤动。
心情烦躁,戎子抬手抓了抓头,好几天没洗,感觉自己都快馊掉,啧,等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泡几个小时澡。
不知道小米得泡多久……
他回了头看向在自己坐的凳子后头搭了个地铺,睡得天塌不惊的谷梁米——这个笨蛋无论什么时候都似乎非常好眠。爆头跟他
挤在一块,成个扭曲的大字形,一条腿架在谷梁米肚子上。
啧!
戎子撑起身子,他的腿这几日休养下来完全可以不用再扶东西,只是走起来还一高一低,隐隐作痛。蹒跚着走了几步,弯腰把
爆头那混蛋臭屁小子的腿抬起来推到一边,顿了顿,干脆把那臭小子整个人推到地铺外头去。
爆头骂了句,却是梦话,翻个身脸拱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又睡去了。只是这么一推一翻,被子全给卷在了他身上。
谷梁米身上顿时空下来,外头又下雨,毫无知觉地打了个冷战,嘴巴里喃了句,“啊……不要捏了,痛……”
都梦些什么啊!戎子登时挂了黑线,看着他那脸就欠扁,索性真把手覆上去捏住扯了扯,让他噩梦成真算了!
“呜……”梦里面还莫名其妙痛得很真实的谷梁米哀鸣着,皱巴着脸直摇头,“……你什么能对我好一点……”
等你死了吧!戎子想着。低哼了一声。
接着他跨过谷梁米,非常无良地把爆头身上的被子剥下来,当头丢在谷梁米身上,坐回自己凳子。
坐了会儿,又回头看看被子下头拱起的一团,怕他捂死,只能倒回去把他的脸刨出来露在外头。
至于爆头,哼,冷就冷死吧。
半夜里蜡烛燃尽了,屋子里顿时暗下来。窗外雨停,隐约能见月光。戎子懒得再添新烛,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不时借着月光看
向窗外,耳朵里听着动静。
从昨天中午那曾经是季逸林的丧尸逃走到现在,再没有什么动静。看那滩血,是受了重伤。也许出去以后被其他丧尸分吃了不
一定。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松警惕。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蜡烛熄了没多久,突然屋里面有人动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睡着的孩子堆里爬起来,摸索着往门边走。
火符燃起来,戎子的脸亮在光里。
他尽量用着还算平和的语气,对那个只到他腰的小小女孩子问,“你做什么?怎么还不睡?”
莹莹给他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看清楚是他,这才有些委屈有些怯怯地,软软细细地答道,“莹莹要去屙尿。”
戎子皱起眉头,“你等一等,我陪你去,恩?”
“恩。”莹莹乖巧地点点头。
戎子回头看看周围,随便趴在桌上睡得沉——他一向浅眠,以往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醒来,但这几日变故突生给折磨得神经脆
弱、心力交瘁,又多天未睡个好觉,竟然连他们这样的对话也吵不醒了。实在是不便去叫他。
只得走到谷梁米那里去,弯腰用劲扯了一大下他的脸。
谷梁米哀鸣一声,痛苦地挣开眼,“你还扯……咦?”
直身起来四下看看,对上戎子光影交替的脸,终于发现好像不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陪莹莹去厕所,你等会儿再睡,在这里守着。”戎子道。
“啊……哦……”谷梁米应着,“啊!那个,还是我陪她去吧,你腿又不好……”
不等戎子答应,他就自己爬起来,接过戎子手里的火符,向莹莹招招手。
小家伙跑过来扑进他怀里,被他单手抱起来夹在腰下。
“去了。”他回头冲戎子道。
“小心点。”戎子皱眉。
“哦。”
黑森森泛着阴气的走廊里,一枚火符轻快地移动着。
“上厕所喽,上厕所喽……”谷梁米边走边晃着莹莹的身体,“小莹莹你喝了多少水啊……”
“很多很多。”
“到底有多少啊?”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哟。”
“好吧,‘很多很多很多哟’。快点尿尿,尿完了回去睡觉觉哟。咝!”
“叔叔?”
叔叔被那句“觉觉”咬到舌头了……
嘴巴里一片铁锈味,谷梁米一边咝着冷气一边把莹莹放在厕所门口,看了看,舌头纠结地说,“里面太黑啦,是叔叔陪你进去
,还是你就在外面尿呀?”
“莹莹不怕~!”小家伙蹦跳着说,“叔叔不许进来,老师说了女生才进女厕所。”
“呃……好吧。叔叔在门口等着,莹莹快一些好不好?”
“恩!”
“拿这这个进去,小心别烧到手了,尿尿的时候放在旁边瓷砖上。”谷梁米把火符递给她。
“恩!”
小家伙蹦蹦跳跳着进去了,谷梁米一个人站在外头发着呆。雨停了,学校的排水设施并不大好,廊下泡着看起来蛮深的水。月
光粼粼映在上头,隐约还可见耗子一类的尸体,以及一些黑黑的看不清是小块的尸块还是什么的东西。
站了老半天,莹莹都没出来。
谷梁米心头一紧,回身攀着厕所门冲里面道,“莹莹?!”
里头火符的光还亮着,小家伙响亮地答了一声,“恩!”
谷梁米松了口气,“快些哦!”
“恩!”
不一会儿莹莹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手里举着那枚火符,谷梁米便让她举着火符,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回去喽~!”
“睡觉觉!”
“好,睡觉……”差点又咬到。
火符的光有些暗,在眼前晃来晃去,谷梁米不经意间扫到上面好象沾了块血,看看莹莹脸上也沾了块,“莹莹又成小花脸啦?
”
“啊?”
“不要到处乱摸知不知道,手给叔叔看看。”
“喏。”
手上也沾了几块。
谷梁米哭笑不得,“脏莹莹,现在可没水给你洗澡了。走吧,回去叔叔给你擦擦。下次不准乱摸脏东西了知道吗?”
“不脏的,”莹莹拨浪鼓一样摇着头,“不脏的不脏的!”
“好好好,不脏……”
两个人持续着无营养对话,回了会议室,戎子见他们平安回来,没说什么。谷梁米倒了点水在衣角上给她擦干净手脸,赶她回
去睡了。
“戎戎,要不后半夜我守吧?”
“去睡觉。”
“可是……”
“你烦不烦?”
“哦……”
谷梁米悻悻地答应着,爬回自己的地铺上,趴在枕头上偏头看着戎子的背影。
其实说是看背影,那枚火符耗光了,屋子里这么黑,月光下至多是个模糊的黑影罢了。
可他还是默默地半分不移地看着,心里头钝钝地痛,说不上为什么。
回头来看我一眼啦。花痴地想着。
“快睡!”看倒是没得看,只得了一声骂。
“哦。”只有装均匀拉长的呼吸声,继续巴巴地睁着眼睛看着。
装啊装啊,不知不觉真睡着了。
第 23 章
[30/5,晴。
两天,它没有再出现,也许真的伤重。
但我总觉得它还会再回来。
雨终于停了。校外的丧尸也少了一些,也许是被水冲走,也许是淋化后被分吃了。
只要撑到后天早上,出去,到城边,一切就都结束。完成任务,回总部,年底重编,所有都在掌握之中。
只要撑到那个时候。
在那之前,我不允许再出任何事!]
但,又如何是他“不允许”就能止得了的?
将手里东西老模样塞进背包,戎子轻叹口气。
从包中翻出一卷空符纸,提了声唤道,“小米!”
“哎?”门外探个脑袋进来。
“护法,我要请符。”
“咦?上次没请够吗?”
“罗嗦!出去守着,关门。”
“哦。”
“哪罗嗦了,”谷梁米嘀咕着关了门蹲在外头,“问两句就这么凶,上辈子欠你的……”
“你又嘀咕什么!给我闭嘴!”
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里头喷薄而出的怒意,谷梁米抱住膝盖想像门那边是头喷火大龙,还是只冲自己喷的那种,越想越忧郁,
真是想不懂为什么就偏偏对自己这么凶。就算是嫌自己老粘在周围腻歪得慌,他也从来没开口说要自己滚开啊。
谷梁米同学记性太差,戎子不仅说过滚开,还说过无数次,只是都被他华丽丽地无视并遗忘了。
他老人家记忆里只有那晚上那个勾勾唇轻敛起的笑——“冷”笑这点被他选择性遗忘,微眯起的深如潭的眸子——潭水极“冰
”这点同样被他选择性遗忘。于是这样“美好”的记忆一浮起来,他的小心肝又扑扑乱跳,不自觉地就捧着自己的脸开始花痴
,完全忘记刚才的忧郁。
想得口水都快淌下巴了,突然颓然地把脑袋埋手臂里。叹。
想不通啊,戎子明明那么凶,那么冷,那么爱支使他、辱骂他、虐待他、蹂躏他、践踏他——不好意思,谷梁同学的妄想症有
些严重——为什么他还是一见他的脸就软,一听他的话就酥?
我是变态吗?更加颓然地想着。
艳阳高照,聂城的初夏,一雨更见一雨热。谷梁米抬起头来望向太阳,阳光明晃晃地扎在他脸上,眼睛生痛,一时间昏眩不能
视物。
他觉得自己陷在那光里了,全身都被吸进去了一般。那太阳恍惚着就像一门之隔的那个人,那么亮,那么摄人心魄,他被照耀
着也被刺痛着,却始终触摸不得,无论怎样伸手去抓,不过被烧灼、被晒伤罢了。
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突然间闭了眼,身子向一边歪倒去。
“扑。”
正在提笔疾书的戎子被门板那头突然传来的声音一惊,手下一顿。登时废了张符。
啧,心里头低骂一声,出去再收拾你!强行把被惊散的注意力拉回来,重换符纸,继续下笔。
但又写了几笔,始终心神不宁,眼皮突突地跳着。状态已坏,实在是无法再继续下去。
看看手边已经请好的数张。罢了,应该是够了,情况还不至于那么坏罢。
面色不善地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歇笔收阵,接着拉开门喝道,“不好好守着,在外面扑腾什……小米?”
谷梁米脸色苍白地横倒在门边,已然昏了过去。
“小米!”戎子忙蹲身去扶他,轻拍着他的脸,“喂!醒醒!”
谷梁米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咬紧了唇——那唇上干枯,已裂出几道纹路来。
就知道!戎子一边黑着脸又扶又抱地把他弄起来一边暗叹自己有先见之明:才请的符,马上就用上了!
守在会议室里的随便惊讶地看着戎子背着谷梁米一拐一拐扶着墙进来。
“怎么了?不就上去一会儿,这是?!”
“没事死不了,”戎子道,“水还有剩么?倒小半碗给我就好。”
“还剩下一桶,要不要都给他喝了……”随便看着谷梁米已经有些灰败的脸色道。
戎子摇头,那水本来就是谷梁米耗灵化的,补回去也要足分量才行,“太少,喝了也没什么用,况且大家还要喝。我请了蓄灵
符,能暂时护他灵力两三日。”
随便帮着他把谷梁米扶到桌上躺下,那些小孩子都围了上来问叔叔怎么了,被尧浅倩和江黎劝开。戎子摸出几张新请的符,融
在小半瓶水里,扶起谷梁米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捏开牙关就往里头灌。
第一口下去谷梁米就给呛了好几下,痛苦地咳了一阵,昏沉沉睁开眼。
“什么东西啊?!”他哀叫着,本来脸色就白,这次是真给皱成个大白包子了,一脸想呕呕不出的痛苦。
“快点喝。”戎子瞪他。
“很苦啊……”继续哀鸣着,弱弱地伸手去推碗。
可推到一半发现自己……呃……好象……靠在……某人的怀里——半边身子霎时就软了,脑袋里轰地一下,冒烟。动作僵住。
“闭嘴!”戎子没察觉他不正常,只喝道。
嘴乖乖闭了。
“自己喝。”又喝道。
乖乖自己伸手捧着。
明明苦得要死,却连句嘀咕都没有,喝完了就捧着瓶子低着头没动静。
戎子只当他刚醒脑子还不清醒,抑或被那符水折腾得说不出话来,见他没再罗嗦,很是满意,把瓶子扯了丢在一边,自己抽身
,把木头似的他按躺回桌上,化了降魔杵出来。
“别动。”低声嘱咐着,一只手按在谷梁米胸前。
谷梁米傻傻地睁大眼看着他,只觉得他手按着的那块皮肤烫得要死,见他的脸哗地一凑近,心脏猛然跳得快要炸开,接下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