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尧俯身化掌,正要掏向少年的胸膛,突然身后传来高喊,“等等!!”
剑刃破空而来,及时赶来的季逸林截在少年身前,“不要杀他们!”
几米之外的随便垫着脚倚墙边,抱着被扔给他的小六,气喘吁吁。
乘尧棕色的眸子里闪出狂怒的情绪,“让开!”
“他们都是孩子,还控制不住灵力,不是有意伤人,上次误伤你们也是不知道你们在下面!”季逸林道。
这也是前几日他放他们一马的原因,只不过当时他还未来得及教导他们,就被随便那边的情况引了回去。
然而乘尧的杀意却丝毫未减,“那又怎样!与本座无干!他们都是火族正统,吃了他们心脏小六就能得救!你让开!”
“不行,不能杀!”季逸林冷道。
“愚蠢的人类!!”乘尧眼眸一暗,下一掌竟向季逸林招呼了过去。
季逸林只一侧身便避过他的攻势,手腕一抬一翻便制住他要害,逼得乘尧退后一步。后者愤怒地高喝一声,磨牙再次攻了上去
。
后面的随便看不下去地喊起来,“别打了!烧起来了!!”
方才被火泪击中的纸箱已经烧了小半个,正往周遭其他垃圾废物蔓延着。
墙头上的小男孩笨拙地翻落下来,趁乱拽着他哥哥要逃。却又被眼疾的乘尧拦住,季逸林的剑刃随后挡来,爪尖与刃锋在眼前
交织晃动,小男孩吓得放声大哭,一时间空气间浮动的火焰几乎将他们围了起来。
“别打了!!”随便头痛地喊道,正要过来劝架,突然背后一冷。
几周来在季逸林的培训下他的反应速度提升许多,下意识地往前一扑避开要害。一道黑影贯背而上,划破衣服,带出从腰及肩
的一道血痕。
随便痛叫了一声,刚要回头,眼前红色的衣角翻飞。
天真甜美的少女面容一晃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他被惊得踉跄后退一步,漂浮在空中的少女抿唇呵呵地笑了起来。
“是你!!”随便愤然高叫道,化成灰他也认识她!
是虚姬,她终于再次出现了!
红裙的少女较之前出现时的样子变化极大,原本矮小的身材拔高许多,隐约有了女性的曲线,面容也不似之前稚嫩,眉目间隐
约妖艳之色。
好似一夜之间长了数岁!
随便手往腰间一按,却在掏出雷神枪之前,被少女一扬手拍中胸口,整个人拂到身后墙上,重重坠下。
似乎连力量也比之前翻了数倍!
伤腿着地,随便摔落在地痛得头昏眼花,挣扎着去捡掉落在地的枪。虚姬又一扬手,枪被扫出数米。
少女敛唇一笑,忽地飘近,刚要再次扬手,突然一根翠绿的枝条颤巍巍地竖了起来。
“呜呜呜,坏人,不,不,不准欺负雷雷!”藤蔓一边吓得哆哆嗦嗦掉眼泪一边竭力举高她的枝条挡在随便前面——只除了长
了眼睛的那枝藏在随便肩下发抖。
奇怪的是虚姬一见是她,明显地神色一惊,似乎没料到她与他们一起,唇边的笑陡然收了回去!
她停下攻击,飘得更近了一些,神色复杂地抬起手,却在碰触到藤蔓之前,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一截断指啪嗒坠下,黑色的血溅到随便和藤蔓身上,掠影剑刃泛着寒光自藤蔓的枝条前擦过。
及时从与乘尧的纠缠之间脱离出来,季逸林从旁边斜掠而近,削了她半截手指之后,面色冰寒地一翻剑刃,向后一提想将她拦
腰截断。
虚姬身影一闪从缝隙间飘了出去,浮在半空中紧捂着受伤的手,看向季逸林的神色怨毒。她一抬手,数十道黑影破土而出,嗖
嗖直扑季逸林而去。
季逸林眨眼间便被那些怨魂围得水泄不通,黑影缠绕间只听见其中剑声铮鸣作响,片刻之后一道金光泛起,黑影被逼得四下退
开,于是换了策略分散开来,向随便和一边的小六扑去。
季逸林急忙退回去护他们,而半空中的虚姬虽眼神怨毒,但并未趁乱向季逸林下手,似是正事要紧,回身急逼乘尧而去。
乘尧这边正被小男孩的火焰团团围住,烧得焦头烂额,眼见她逼近,怒喝一声,一抬爪扫了一丛火花过去。
虚姬轻巧一飘便躲了开,涂着红蔻的指甲直抓向他的脖颈。
突然风声一紧。
飞掠而过的武器惊了虚姬,止了她的动作,回过头去,竭力化出人形倚墙而站的小六大口喘着气,脚下虚浮,刚刚射出飞刀的
手无力地发着颤。
趁她吃惊,乘尧一掌劈下,虽被她避开要害,仍是将她打退数步,见她还要再次逼近,乘尧眼角一扫到脚下哭泣不止的火族小
男孩——
他一把抓起那小男孩,抓着他的腿将他倒拎着挥向虚姬。
“哇啊啊啊!!”小男孩吓得登时飙出大泪。火泪顺势飞溅,全淋在了虚姬飘飞的红裙上。
似乎是怕火,虚姬惊叫一声,面上露出惊惶之色,飘离出数步,拼命拍打着身上蔓延的火焰。
他们这边持续打斗,随便那边正连滚带爬,一边回身冲黑影们开着枪一边跳着脚往前拼命跑着,雷声惊了怨魂,黑影们渐渐全
聚拢在他身后。他狼狈不堪地一边回头望一边撑着墙竭力往巷外奔逃,却没有奔到大楼外去,而是在楼边一拐,从另一个方向
围着楼体倒着奔了回去。
绕了一圈跑回来,远远地只看见仍在打斗的乘尧和虚姬,小六和藤蔓缩在墙边,却不见季逸林。
背后已经被穷追不舍的黑影们又划拉出了数条血口,随便咬牙硬撑着多跑了几步,就地一滚,抱头缩成一团!
黑影们尖啸着蜂拥而上,刚要将他吞入包围圈中,突然金光一现。
消失的季逸林出现在黑影们和随便的正上空,带着半空中化出的金色符阵,挽剑而下,一剑将一张血符插落至地,金色阵法光
芒大盛,霎时将他们统统包裹入其中。凄厉的尖啸声持续不过数秒,便随着金光消失殆尽。
随便抬起满额是汗的脸,看看身边再无黑影,松出口气。
季逸林去搀他,眉目间尽是紧张,“你怎样?”
“没事!”虽然痛得嘴角直抽,随便仍故作轻松,一边不忘自夸,“我,咳咳,我说这招有效吧!小爷我玩了俩年‘杀伐令’
……”
全区第一的血牛武士!加红金装最后卖了俩千多!那可算他人生第一笔工资了,给白姐买了一双百丽的鞋,其他都寄回了孤儿
院。
季逸林很明显听不懂他那些网游术语,随便所谓“血厚的武士引怪、法师候在某处群攻”这种理论在现实中应用的危险性太大
,他刚才在墙头上等得太过心急如焚,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乘尧的痛叫传来,虚姬扑灭了火焰再次纠缠了上去,眼看不敌。季逸林扬剑赶去助阵,随便便跳着脚退去与小六一起,护在他
和藤蔓前面,一边比着雷神枪试图寻个空隙给虚姬轰个洞。
怨魂被灭,又被伤了手指,烧了裙角,虚姬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神色妖异阴鹜,眉目间现出乌黑的色彩。然而她毕竟敌不过
季逸林和乘尧双人的攻击,不出一会儿便败下阵来,烧焦的裙角一翻,向后逃掠出数米——
转而向避在一边的随便和小六扑去!
季逸林身形紧追其后,刚能接下被她一掌拍开的随便,眼看着随便因为被再次击中胸口而呕出一大口血,“随便!!”
“咳……”随便头靠在他肩上喘息了一声。
季逸林急忙去探他状况,乘尧的尖叫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原来他二人停顿的这一时,毫无抵抗之力的小六同样被虚姬一掌拍中胸口,吐着血飞出数米,跌落在地化回犬形,虚姬身影一
飘,拎起它掠上墙头。
“贱人!!放开他!!”追过来的乘尧焦急喝道。
虚姬却只回头看他一眼,面上露出冶艳的笑容来。
“你知道用什么来换。”她开口道,声音比她如今的少女面容还要成熟几分,完全是成年女人的声音。
接着她足下一点飘下墙头,乘尧怒吼着紧追而去。
季逸林原想跟去,怀中的随便一咳,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他便失了颜色地只顾拍他,“随便!随便!”
随便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低低地应了句,“嗯……”
“你怎样?!”
“……”痛死了……随便神智混沌地想,总觉得断了肋骨。呼吸撕扯着痛,实在是提不起力气说话,只能虚弱地将手抬了抬,
表示没什么大事。
……
不多时乘尧便又无果地折了回来——虚姬的身影一掠过墙头便消失无踪。他一脸因极度焦急而生出的狂怒,重又逼向那被吓傻
的火族兄弟俩人。
“做什么?”季逸林放下随便,警觉地拦在他前面。
“让开!我要他们的力量,杀了虚姬那个贱人!”乘尧吼道。再次连本座都忘了自称。
“不行,”季逸林道,“你不能杀他们。你冷静些,她想跟你换东西,就不会伤了小六性命,我们……”
“闭嘴!”乘尧打断他,“你不知道她会怎样对他!那个贱人!那个贱人!你少废话!该死的人类!你刚刚明明有机会拦住她
,却只顾着看他的伤!!”
最后那个他自然指的是随便。
季逸林沉默了。良久道,“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救回小六,但是这俩个孩子你不能杀。”
乘尧棕色的眸子已经被杀意与怒意染成了赤红,指节握得嘎吱作响,瞪了季逸林半晌——的确是打不过对方——狂怒地对天尖
啸一声,怨毒地扫了他们一眼,回身跃墙而去。
“……”随便张了张嘴,抬手想唤住乘尧。
季逸林按住他,低声道,“由他去吧,他只是一时气愤,发泄了便好。”
“你别说话了,”他皱眉探着随便的伤,将他重新拉入怀里,“歇一会儿吧。”
……
枪声和火势不久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待消防兵攀入巷内,却只见地上血迹,不见半个人影。
总的来说火势并不算大,当天傍晚便解了封锁,旅客们都重新住回了宾馆,也有胆小或觉得不吉利而换了地方住的。杂物房和
后巷俩处失火的原因都有待继续调查,警察还进一步封锁了枪声和血迹的消息,禁止谈论,避免人心惶惶。
服务员大妈咚咚地敲着门,“需要打扫卫生吗?”
开门的青年神情冷淡,“谢谢,不用了。”
“你们明天还住吗?”大妈问,并且好奇地往里张望。
“还要几天。都不用打扫了。”青年道,不动声色地遮住门口,接过大妈递来的新卷纸和一次性洗漱用具,礼貌地点点头,便
关了房门。
剩下那大妈唏嘘着推着小推车往楼道走,小珍果然没说错,住这屋的小伙子真俊啊,明天要让阿芬来换卷纸,让她也欣赏欣赏
。
季逸林将怀里抱的卷纸牙刷等杂物都放进厕所,放热水洗了洗毛巾拧干,走出来。
火族俩兄弟挤成一团睡在原本是小六的那张床上,当弟弟的死死抱住他老哥的胳膊,蹭了一脸口水在上面。
藤蔓依旧趴在那里看她的无声电视,只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季逸林走到床边,俯下身轻声唤道,“随便?”
随便没反应。他肋骨倒是没真断,不过也伤得不轻,关键是背后还被怨魂扒拉出了不少伤口,现在是趴着睡也痛,仰着睡也痛
,只能侧身蜷着,睡得极其痛苦。
偏偏这么痛苦他还是睡着了,还深陷于梦靥中不能出来,眉头紧锁,咬牙微微地摇着头。
“随便?”季逸林又唤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
随便猛然间睁大眼睛,面色苍白,神色惊恐,眼睛几乎对不上焦地望着墙角,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口气,接着开始大力喘息
。
“……怎么了?”他喘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季逸林担忧的神色,沙哑地问。
“你做噩梦了,”季逸林道,坐在床边按住他的手,“擦擦身再睡吧,舒服一些。”
随便浑浑噩噩地,接过季逸林递来的毛巾胡乱擦着脸。
“做什么梦了?”季逸林问。这几日都是,随便经常半夜从梦里惊醒。
随便晃着头,“没什么……”
从季逸林在麦当劳叔叔面前说出类似“告白”的那段话的那天开始,他似乎总是重复着与之前相同的梦境。白姐坐在窗前、对
着未婚夫的头颅梳着头发,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要不就是他自己不断不断地跑着,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这俩日梦境的内容多了一些,总有一个人影,让他觉得满心欢喜,却无法靠近无法看清,尔后那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他便
像从云端坠入地狱,心情大起大落,极度的绝望和悲痛,几乎要控制不住在梦中的痛苦嘶吼。
头脑混沌,胸膛里一阵燥热,伤口又痛又痒,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于是下意识地握住季逸林稍显冰凉的手,摁在自己脸上,呆了一会儿,突然惊觉,尴尬地放开对方。
季逸林笑了笑,替他把遮住眼睛的一缕刘海拂上去。
擦了脸,季逸林便接过毛巾继续帮他擦手臂和后背,宾馆的毛巾质量并不见得多好,粗糙的线头不小心掠过了伤口,随便轻嘶
了一声。
“痛?”季逸林顿了手。
“没事,”随便红着脸含糊地道,将脸埋进被子里。
季逸林才擦了一半,他已经又困又累到又要睡着的状态,迷迷糊糊地眯缝着眼,捞住起身的季逸林的衣角。
“别走……”他听见自己低声道。
“我去换洗毛巾,”季逸林的声音听进耳朵里有些模糊,“马上回来。”
他强迫自己撑着眼皮维持着一丁点的清醒,总觉得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好不容易季逸林终于回来了,开始继续擦身,他便伸出
手去,牢牢扣住对方未拿毛巾的那只手,这才放心地继续睡了。
季逸林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也不挣脱。待擦完了,便将毛巾丢在床几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随便的脑袋挪到自己胸肩
处,替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低头看着随便的发旋,垂下眼睫,眨了眨,接着便微微有些脸红地,犹豫地,摸索着,偷偷抚上对方温热的脸颊。
修长的指尖轻颤着抚过绵软的唇。
深呼吸。深呼吸。
“噗……”藤蔓从床脚冒了只眼睛,“恩人你在做什么?”
“……”
季逸林淡定地伸手关了灯。
……
夜深沉,窗外无月,一片死寂的黑。
屋内四人睡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只是门外突然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过了许久,屋内人的呼吸似乎渐渐厚重了起来。
季逸林于一片漆黑中,突然睁开了眼。
他轻巧无声地挪动着身体下床。只是一只手还被随便死死攥住,他犹豫了一下,指下用力,将随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接着
便赤足走向门边。
弯腰,食指在虚空中化出个符型,堵住了正从门缝下往内泄入的烟气。
接着他又无声地走了回去,卧回床上,默等了一会儿,撤回了他一直设在门边的金线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