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後方的男子看着火焰剩下几许星点,赶紧问道。
男子闻言,眯起双眼,目光还是在那几具焦黑的人体上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想,要不要去补上几脚呢?这样的感觉。
等黑笼罩了全部,男子才收回目光,一转身,就感觉到衣角被人揣住。
「嗯?」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师兄,我想跟着你。」後方男子说出了期盼。
「你不怕我杀了你?」男子威胁着,语气上的平和,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看来,是真的没想过要杀他。
「不怕,能死在师兄的手里,我……我愿意。」後方男子说到最後那一句,怎麽听怎麽怪。
「可是,你师兄我不愿意。」男子翻了翻白眼,在黑夜中看不太出男子的神情。
「师、师兄……我、我……别抛弃我。」後方男子听了,一急就把心中的话胡乱说了出来。
「你这是什麽话?好像是我把你给始乱终弃来着。」男子佯装生气地说着话,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若不是这夜太黑,後方男子应该能看得出来男子已经不介意他跟着他。
「我……」後方男子更急了,想要把话说清楚,却只能吐出一字。
男子见状,拍了拍後方男子的额头,「好了,别我我我的,我们走吧!」迈步向前走,离开这片黑色。
後方男子捂着额头,虽不解为何男子要打他的头,不过,听得出来男子同意让他跟着他,高兴地跟在男子後头走,「师兄,我们要去哪?」
男子没有回头,淡淡地说:「还债。」
白子躺在一棵树上,手里拿着匕首,随意雕着木头,眼睛的馀光则是盯着院子里那位赏花的夫人。
白子并不是在暗处偷偷地盯哨,而是光明正大地盯着,反正,主子没要求说,不能让夫人知道,所以,他大剌剌地躺在夫人的院子里那棵最高大的树上。
「在雕刻什麽呢?」
白子闻声愣了一下,盯梢着夫人已有三年,夫人还不曾跟自己说过话,是以,这时候夫人问自己时,才会愣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夫人是不是在问自己。
「在刻什麽呢?」见白子没有回应,再度出声询问。
白子这时才回过神来,赶紧回答道:「刻树。」说完後,又愣了一下,照理说,自己是不用回应的,但是,方才夫人一问,却又不自觉的回应夫人,似乎有点怕夫人会因自己没有理睬她而不高兴。
「怎麽会想刻树呢?一般不都是刻人雕花的吗?你倒是特别,刻树来着。」夫人露出浅浅笑容。
白子又愣了,夫人说自己特别,还露出好看的笑容,觉得心漏了一拍。
「嗳,怎麽又不理人了?」夫人见白子又没回应,以为白子不喜同自己说话,眼神一暗。
「不,没!我……」白子闻言,顿时急了起来,正欲解释时,院子来了人。
「夫人,您怎麽自个儿出来了?心儿回房没看到您,吓了好大一跳呢!」说话的是服侍夫人左右的ㄚ环。
白子见有人,不便再与夫人对话,内心只得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雕刻物,想再静心下来,却是怎麽也不能,眼角一直追着夫人身影。
夜晚时,黑子来替白子的班。
交接後,白子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杵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着黑子。
黑子从没看过白子这般神情,疑惑地看着白子。
好一会,白子才鼓足勇气,说道:「小黑,你说,我是怎麽了?」
黑子原本是白子的师弟,本来也不是叫黑子,只是师兄自称白子後,指着师弟说,「你师兄我叫白子,那麽,你就是黑子。」黑子听了满头黑线,虽然不爱这个名字,但是,师兄是白,自己是黑,这不就是一对儿的嘛!所以,就这样接受了这个诡异的新名字。
「师兄,能不能不叫我小黑啊?听起来好像叫狗?……」黑子微不满地说道:「你怎麽了?」
白子直接忽视黑子的抗议,摸着胸口说:「很奇怪,胸口有时候会跳得很快。」又指着头说:「有时候,这里会一片空白。」
黑子一听大惊,「师兄,你有没有找穆大夫看看?听起来似乎蛮严重的。」以前曾经看过村里的老人忘记了很多事情,连自己的子女也认不得,太可怕了,一想到师兄有可能会像那个老人一样把自己忘了,就心惊得不得了。
「是病吗?感觉不太像。」白子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待会请穆大夫查看一下。」黑子用不容否定的语气说道。
白子一听,挑眉道:「你在命令我吗?」
黑子马上摇头,连忙否认,「没!没有。」随即露出谄媚的笑容,「我怎麽敢命令师兄呢!没有的事。」
白子点了一下黑子的额头,「你去守着吧!」一转身,脚一点,身影便消失在黑夜中。
隔天,同样的大树上,白子手上同样拿着刀子雕刻着木头。
「今天一样刻树吗?」
白子看着底下仰着头的夫人,内心又漏了一拍,这次记得赶紧答话,「没。」免得夫人又像昨天那样,得不到回应,会不高兴。
「没?」夫人眨了眨眼,笑了一下,「还以为你是说没在雕刻呢!你的意思是说,今天不是刻树罗?那麽,是在刻什麽呢?」
白子脸上闪过一丝赦然,「没、没什麽……」
「嗯?」夫人不解地问道:「什麽没什麽?」
「没什麽……呃,不是,我是说……呃,就是……我……」白子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口吃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脸上一阵发热,见夫人很有耐心的在听自己说话,眼角撇到手上的木头,「人,我在刻人。」
「哦,是这样啊!」夫人露出笑容,「能否看看?」
「好。」白子不自觉地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赶紧说道:「不,不行。」
「嗯?」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什麽。
白子怕夫人失望,又接着说:「我…我刻得不好,下、下次再给夫人看。」说完,脸红到不行。
「嗯,那麽,就期待你下次的作品罗!」夫人如此说道。
「好,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白子高兴地说着,虽然心跳得很快,脑子也不太灵光,却有种非常喜悦的感觉。
自此後,每天,夫人都会跟白子聊上几句,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聊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大多都是白子说,夫人听。
最先查觉到两人不同以往的是黑子。
这天,黑子忍不住跟白子说:「师兄,跟夫人太接近,主子会不高兴的。」
白子不悦道:「我们之间只是朋友,没有什麽的。」
黑子一听就知道白子说谎,从没有见过白子的情绪这麽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师兄,她是夫人,主子的妻室。」
「我知。」白子见黑子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身就离去。
「师兄……」黑子担忧地看着白子离去的身影。
白子并没有走远,绕回夫人庭院附近的大树上,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同棵树上休憩,因为,只有这棵树,可以远远的看到夫人房间的窗户。
夫人在房里时,窗户都不开,只有夫人不在房里时,ㄚ环才会开启,让房里透透气。
每天的夜里,盯着紧闭的窗户,不愿移开眼,总觉得下一刻,窗户就会被打了开来,让远在树上的自己能多看几眼夫人。
每天的夜里,看着投射在窗户上的剪影,一举一动,都让白子的心跳加速。
每天的夜里,在主子进入夫人房间後,都会心痛地转身离去。
黑子担心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可是,已经陷进去了,又怎麽有办法轻易退出?最初,还以为自己生病了,後来,才知道,这是喜欢的表现,是的,喜欢上夫人了。
可是,有什麽办法?喜欢就是喜欢了,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收不回来了。
从知道喜欢上她开始,就知道这是一段不可能的爱恋,内心早就已经对自己说好了,只要能够在她身边,能够默默地守护她,就足够了。
本以为会这样守护夫人到永远,没想到,在某次外地任务完成後,回到王府,竟然得知主子曾经纳妾的消息,太让人吃惊了,明明主子看起来是这麽疼夫人,怎麽会忍心纳妾来让夫人伤心?
虽然,纳妾的时间不长,那名妾室生下世子後没多久就去了,但是,伤害夫人的事实已造成,白子难以想像夫人会是多麽伤心,就像自己每天看着夫人跟他在一起时,心如绞痛的感觉,是多麽痛苦,夫人这麽好的人,怎麽能让她伤心?
看着夫人对着那名不是亲生的孩童展露微笑时,白子都觉得夫人的心一定很痛,一定是强颜欢笑。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回到王府後,总觉得似乎有人阻止自己跟夫人单独谈话,很难找到单独见到夫人的机会,夫人的身边总是有人,有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了,却突然有人来找夫人,难道,是主子发觉了?可是,黑子并没有跟自己说什麽,还是说,只是巧合?
这天,好不容易找到能够与夫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夫人一个人来到那名妾室曾经住过的房里,白子趁夫人的贴身侍女还未出现前,一个闪身,进入房里。
好不容易能够跟夫人说上话,一进房里,看到夫人伫立在内房的床前,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似乎,不太适合开口。
犹豫了好一会,想到时间不多,还是开口唤道:「夫人。」
夫人并没有回头,「你回来了。」语气平平淡淡,却又带有些忧愁。
白子内心本来有很多话想对夫人说,听到夫人这样的语气,顿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的氛围充斥在房间四周。
「唉……」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坐在床缘边,背靠着床柱,「有时候,觉得好疲惫,很想什麽都抛开……」
白子见夫人神情落寞,心情也跟着低落。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许,你也有所听闻,不晓得你听到的是什麽样的传言?」夫人低下头,轻抚着床边,又道:「她对我的意义很不同。」
白子默默地听着夫人说话,他知道夫人此时只是想要有个人能听她说话。
「我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也许不该让她过来,当看到她咽下最後一口气的同时,我真的很後悔,看到她儿子时,我也好愧疚。」夫人的语气有些哽咽。
白子心中一紧,向前迈了一步,同时,却又硬生生地停下脚步,不让自己再继续接近,真的好想把夫人拥入怀里,给她温暖的依靠。
「我以为这样会让她快乐,我以为这样会让我快乐,事实上,却是让她陷入绝境,我却自以为这样对她好……我这样到底是算什麽?」夫人抬头望向白子,「你有过这样旁徨无措的感觉吗?」
白子缓缓地走到夫人的身旁,也坐在床边,双手轻握着,眼神望着前方,「有,曾经,我也有过旁徨无助的感觉,甚至,生不如死。」
第一次听到白子这般说到自己的事情,夫人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我不晓得有什麽理由活下去,同时,我也觉得没有什麽理由去死。」白子平静地说着当时痛苦的心情,「後来,有人告诉我,该死的人是那些做了不对的人,不该是我,我一想,也是。」
夫人被白子的话挑起好奇心,不禁接着问道:「後来呢?」
白子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把他们全杀了。」说得风轻云淡,好像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开心吗?」夫人并没有吃惊白子把杀人这种事情说得如此轻松,也没有责备白子怎麽可以随意杀人,在沉默了一会後,竟是问白子的心情。
白子有些意外夫人的反应,却又觉得本该如此,很快就收回讶异的神情,仔细回想着当时看着那些黑焦肉块的感觉,「我以为会开心,不过,好像没有很开心……心情很复杂,我也说不出来是什麽样的感觉。」
「後悔过吗?」夫人问道。
白子摇了摇头,「没有,我只後悔没有早点认识你。」突然就这样说了出来,有些错愕却又松了口气,终於是说了。
夫人愣了一下,「我不会杀人啊?」不解为何白子会这样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子顿时不晓得该怎麽解释,对一个有夫之妇,本来就不该说这个,方才那句话已经是耗去很大的勇气了。
「嗯?」夫人不解地看着白子,「早点认识我?你……」突然顿了一下,明白了白子的话,轻蹙着眉头,沉默下来。
白子见状,以为夫人生气了,连忙道歉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浑话,只是……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有别人插入我们的生活的。」还是把对主子纳妾的抱怨说了出来。
夫人沉默着,直望着白子。
白子被看得有些慌乱,脸上直发热,讷讷地开口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每天睁开眼睛後,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她,每天的愿望,就是希望她今天的开心,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想帮她。」夫人收回看白子的目光,眼神无焦地望着前方说着,「可是,却是我害了她……」
白子以为夫人会对自己几乎告白的话有所反应,生气也好,为难也好,总比这样无视好过。仔细一听,夫人似乎在说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心中一紧,忍不住压下心中的失落,专心听着。
「为什麽会这样呢?」夫人茫然然地说道。
白子见夫人凄楚的模样,忍不住想将夫人拥入怀中,想给她温暖支持,却也知道,若再越矩,跟夫人可能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谈话。
「你说的是她吗?」白子突然意识到夫人所说的可能就是二夫人,什麽见到她的儿子很愧疚,什麽她对夫人的意义很不同,这……太意外了!
「嗯。」夫人没有否认坦承地让白子知道所说之人就是二夫人。
白子不是不晓得女人之间也会有男女般的情愫,只是,有点意外夫人喜欢女人,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不可能了?
「夫人……也喜欢主子吗?」白子疑问道。
「……我不晓得……」夫人如实说道。
白子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离开这里,你愿意吗?」说完就很紧张地看着夫人。
夫人听到白子的问题,愣了一下,「我没有想过会有这麽一天。」
白子听到夫人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硬是要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我说的是如果,若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你愿意离开吗?」
夫人见白子不依不饶执意要问,没有马上回答,看着白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看得白子有些尴尬时,夫人才说道:「你喜欢我?」
「我……」白子没想到夫人会直接问,一时间不知所措,「我……我……对、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我没办法控制我的心……」
「即使,我是男的,你还是喜欢我?」夫人突然说出让白子震惊的消息。
「咦!?」白子愣了一下,无法相信夫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问他”若夫人是男的,他依然会喜欢吗?”的这种假设。
「嗯,我在这里待太久,心儿一定很着急,我先走了。」夫人问白子这些话,其实也没有什麽特别的意思,只是抒发些情绪。
白子脑子全然环绕着夫人那句话,夫人是男的吗?不可能吧……主子贵为王爷,怎麽可能会娶个男人当正室?所以……夫人是问,如果她是男的,自己还会喜欢她吗?
夜里,当白子与黑子交接完毕後,黑子拉住正欲离开的白子。
「师兄,你不要再接近夫人了。」黑子用着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