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下楼去。
齐轩没有走,坐在车里,他怎么都想不通,许乐乐怎么可以一直保持着受害者的样子,他不是这种人!只是那个孩子会是自己
的吗?正想着,就看到秦天心急火燎地抱着乐乐冲下来,身下的血已经沁湿了毯子。脑袋里顿时“轰”的一声,“快上车!我
送你们去医院!”
不敢透过后视镜去看他们的状况,只知道一个劲地踩油门,直把SUV当救护车开。刚停车,秦天就抱着许乐乐直奔急救室。瘫坐
在驾驶座上,回头看着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心里一下子空了。没有下车,猛地一踩油门,逃一样地离开医院。
心脏的跳动变得很缓慢,有时候会给人一种错觉,它跳着跳着就会停掉。秦天直直地盯着连接着许乐乐的心脏监控仪,视线随
着跃动的线条起伏,酸涩的快流出眼泪来。孩子保住了,正是由于它的存在更加重了乐乐的负担,原发性心脏病,他不该要孩
子的。
五天以后许乐乐才醒过来,拿掉了呼吸机。他的第一句话是:“孩子还好吗?”
“还好。”秦天怜惜地看着他,真的只是还好而已,再受一次这样的刺激他恐怕真的就要离他们而去了。“为什么瞒着我你的
病?”难得秦天一改往日的温柔。
许乐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医生没有告诉你,对待新在不好的病人要温柔一点吗?”说心脏不好也许有些夸张了,他的原发
性心脏病其实是很轻微的,平时好好的,就是跳的慢了一点。体育课他几乎一节都没落下,就是不能感冒发烧,很容易引发心
肌炎,继而导致更加严重的病变。
“你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吗?”秦天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明知故问嘛。”
“住院吧。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
许乐乐看着他诚恳的样子,这次生病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好怕就这么昏倒在家里一直没人发现。再说为了孩子也不是任性的时
候。顺从地点了点头。
可是乐乐的病情却日益严重,随着孕期的增长,身体的负重越来越大,心脏的负荷也就越来越重。乐乐长长会陷入不得不依赖
氧气机的昏迷之中。有时候他睡拉好久才醒过来,就会发现肚子又大了一圈。看着秦天担忧的样子,他还会开玩笑,说不定哪
天醒来的时候,宝宝已经躺在身边了,完全无知觉分娩,让人羡慕死了。
七个月时,他的情况突然好转了,医生说可能是身体后知后觉地习惯了妊娠这种状态。乐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幸好“习惯”
的及时,再“后”一点妊娠就该结束了。在医生的许可下,快八个月时,许乐乐终于出院回家了。
看着被秦天打扫过的房间,跟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自己已经行动不便,不得不依赖他的照顾了。看乐乐
最近状态不错,秦天开车载他去商店买点必需品。上次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是个女孩,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得快些给这个小
公主添些东西。
秦天只觉得好久没有看乐乐这么笑过了,看着他东看看西看看,都眼花缭乱了。小到奶瓶,围兜,洗澡玩的小鸭子,大到婴儿
床,婴儿车,还有玩具木马……他都乐此不疲地挑着。看到各式各样的小衣服,他更是爱不释手,恨不得全买回家。
“累不累?我们去休息一下吧。”秦天看着他孩子一样跑来跑去,有点担心他大病初愈的身子受不了。见他意犹未尽地回过头
,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赶紧“威胁”道:“你也不想再躺回医院去,对不对?”
许乐乐放下手中的衣服,看着秦天大包小包的都快拿不下了,顿时觉得有些愧疚。“不休息了。我们回去吧。回家看看还缺什
么,过几天再来买。”
秦天不肯让乐乐拎一点东西,看着他一手撑着腰在前面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不清楚,乐乐和齐轩在一起的时候是不
是也这么“听话”,他不是矫情地想听到他冲自己撒娇之类的,他只是不希望他这么见外,就想他能没什么顾虑地使唤自己。
回到家,乐乐就被按进了沙发里,一些大件秦天正在往上搬。大概自己已经习惯了被人这么迁就照顾,其实他真的不想自己像
当初使唤齐轩一样对待秦天,终有一天他也会厌烦的,自己不能总让人忍受不了抛弃自己。整理东西什么的,自己还是可以做
的。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翻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上,茶几上,玲琅满目的,越看越高兴。
挑了一件小衣服,盖在肚子上,想象着宝宝穿上它的样子,喜不自禁。秦天站在门口,看着阳光从身后打在他身上,投射出一
束柔和的光芒。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忘了进门。
吃过中饭,乐乐就埋进了之前的客房,现在的婴儿房。秦天叮叮咚咚地装好了婴儿床,他一会儿要放在靠窗的位置,一会儿又
要放在房间中央,就床就忙了好一会儿。他托着肚子坐在地上,拉开抽屉,把小衣服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叠放进去。然后又把
大型的毛绒玩具,错落有致地都放在角落里,想要给他们拍毕业照一样,每一个的姿势都得调整到最满意为止。再把漂亮的旋
转式风铃挂在婴儿床上面,在穿里面铺上软乎乎的垫子,套上小碎花的被单,在放上几个毛茸茸的小动物玩偶。之后就舍不得
出去了,坐在秦天给他搬来的椅子上,目不暇接地看着无力的东西,考虑着还得再添置些什么。
最后这一个月,乐乐基本上都没闲着,要不是房间有限,他恨不得把商场搬回家来。婴儿房里已经什么都不缺了,不要是一个
公主,就是三个公主住一起都不会有纠纷。可是这个小公主却不像他爸爸一样喜欢这个房间,已经过了预产期了,还没有动静
。
秦天和医生都很担心,迟产的负荷会引发他心脏的问题,但是又怕他受不了催产素的刺激。只能期盼他快些分娩。过了预产期
一个多星期了,许乐乐连假性宫缩都没有。半个多月没回婴儿房让他相当牵挂。医生也决定如果过预产期二十天还没进入产程
就实施催产,现在算来还有一个星期,还可以回家住几天。
秦天就算百般不乐意,也拗不过乐乐。乐乐心情大好地下楼买了菜,准备做一桌拿手西餐犒劳他这大半年来的辛苦。可是肚子
大了毕竟不方便,幸好不是中餐,有什么颠锅之类的动作。吃力地弯下腰把刷好酱料的鸡放进烤箱里,剩下的就是牛排了。等
他回来了在煎才好吃。扶着腰,揉着有些发硬的肚子,乐乐孕味十足地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呼吸点新鲜空气,去掉肺里的油腥
。
齐轩站在门口有些茫然,拿着钥匙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半年前得知孩子保住了,他就义无反顾地出了国。算算日子如果是自己
的大概已经生了,可是屋里却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混蛋,为什么要抱希望!乐乐还好吗?怀孕会不
会给她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他的心脏承受得了吗?感到自己在这么待下去就要疯掉了,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第三章
厨房里传来的香味,把饥肠辘辘的他引了过去。看着乐乐一手托着大肚子,一手从烤箱里拿出烤鸡的时候,齐轩才发现自己居
然会心痛。
许乐乐一抬头看见了齐轩,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盘子就向下掉,另一只手本能地要去接,只是没戴手套的手一碰到高温烤过的
盘子,就被烫的弹开了。随着盘子的破裂声,顾不得什么鸡,齐轩冲到乐乐面前,拉着他的手就往凉水里面冲。过了好一会才
看看,还有些红红的。没有任何言语地把他扶到外面的沙发上,从药箱里翻出治疗烫伤的药膏,大概是后来秦天帮他买的,是
孕期专用的。一边小心地在那块红肿上擦着,一边吹着气。有半年没见到了,许乐乐定定地看着他,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他不
是爱我,他只是习惯了。
齐轩去厨房洗掉手上残余的药膏,看着台子上放着的两块牛排,连嘲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把烤鸡从地上捡起来,拎到桌上,
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许乐乐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连肚子都跟着坠坠地痛起来。撑着酸胀的腰,做到他对面
,看着他吃。
齐轩抬头看了看他,扬了扬受伤的鸡腿,“味道很好!”接着又大吃了几口,才满嘴流油底停下来,样子有些滑稽,“乐乐,
我这半年过的一点都不好。我原本以为自己把你宠成这样,一定没有人受得了你,后来才发现,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想要照顾
你。他们就像当年的我一样,义无反顾地对你好,把能让你吃得饱睡的香,作为生命的第一要务。可是我又开始担心,他们能
对你好多久,我怕他们呢离开的时候,你会难过。然后我才反应过来,我不是不爱你了。我只是有点累了。我只是希望,一年
之中也许有一天,我醒来之后能吃到你做的早饭;一年之中也许有一天,我下班之后你能帮我放好洗澡水;一年之中也许有一
天,我生病的时候能喝到你帮我倒的水……我只是想被照顾一次。你看,我就是那么一个贪心的人,把你冲出一身坏毛病,再
去怪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齐轩说的自己好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许乐乐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腹中越演愈烈的阵痛,还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撩起了袖子,“这个
是被烤盘烫出来的疤。”细瘦的胳膊上有一条两只宽巴掌长的伤疤,看起来不是很旧。说着又伸出手,“这些是被菜刀切到的
疤。”齐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些疤的存在,也看过乐乐手上绑创口贴,但是本能地就觉得那是厨师身上该
有的,现在看来多的有些不正常。“我真的不喜欢做厨师,我没这个天赋,只是为了体面的工资,我不得不去做。所以我那时
候觉得最快乐的事,就是回家不用再进厨房了。一到节假日,我就很忙,店里的前辈总是把这种班推给我,我也很想抽空陪陪
你,可是我真的没时间。下班之后,我也很想找你聊聊天,很想和你诉诉苦,只是看着你每天工作也很累,还要烧饭洗碗,不
想再让你烦心。后来有一天,我们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婚姻什么的不像谈恋爱,它真的没那么简单。”
齐轩看着他,他有多久没听到乐乐和他推心置腹地讲这些话了?看着他不断地抚摸着浑圆的肚子,孩子啊。难看地笑了一下,
“现在知道也不迟,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你看,你们现在孩子也有了,至少我们中间,有一个是幸福的,那么这段七年
的婚姻忙到最后,也不算太失败。对吧?”
许乐乐一边抵御着腹中的抽痛,一边压抑着心脏的钝痛,好像现在就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好想告诉他自己可以改,留下来。突
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肚子深处传来,乐乐一下子呻吟出声,“唔……嗯。”手指捏紧了肚子,只觉得肠子打了结被拉扯开一样
的痛。
“乐乐!”齐轩感到他情况不妙,赶紧丢下鸡,绕到他身边。那句,“乐乐你是不是快生了?”硬是在看到他之后,改成了,
“乐乐!你流血了!”说着就把他抱起来,刚到门口就碰到了,拎着菜上来的秦天。
“你对他做了什么?!”秦天手中的菜全部打翻在地,要不是乐乐现在还在他手上,他恨不得一拳轰上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送他去医院!”
在产房外不断地听见乐乐的痛呼,两个人都焦躁不安,能白的神仙都拜过了。齐轩看着手上残留的血迹,心里七上八下的。然
而七个小时苦苦的等待,换来的却是,“孩子先天不足夭折了。大人失血过多加上心脏超负荷,陷入了昏迷。”
秦天只觉得一团怒火在心里“噌”的一下就窜到了脑子里。他拎着齐轩的衣领一拳挥了过去。“你混蛋!他怎么不死再国外!
你回来干什么!你知道乐乐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吗?!你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个孩子吗?!我真想掐死你!那是你的孩子!
你害死了你自己的孩子!”
本来还挡的齐轩被那句“你的孩子”震慑住了,愣是实实在在地挨了他好几记老拳。身上居然不痛了,连心脏也不痛,他感觉
不到痛,他站得直直的,看着秦天抛下自己,追上被推出来的乐乐。动都没法动一下,话也说不出来,灵魂好像一下子被抽空
了。直到看见一个小护士端着一个灰败的婴儿从手术室里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让自己可以看上最后一眼。齐轩突然发疯似地
抢过已经没有呼吸了的小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蹲在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回到工作室换了衣服,洗了澡,齐轩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抽烟。离开家以后他一直住在这里,少了乐乐的束缚他烟抽得很厉害
。如果自己没有离开他就好了,乐乐其实很喜欢孩子,他何尝不是一样,但是乐乐心脏不好,他不能让他冒险。现在终于有了
一个,自己居然没能保护好他们。要做什么来弥补乐乐呢?做什么能弥补乐乐呢?
去医院之前,回了趟家。客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婴儿房,粉粉的很可爱,宝宝一定会喜欢。现在却只剩下一声叹息。这
个房间有种力量,温馨的让人不忍离开。齐轩盘腿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华丽丽的婴儿床,想象着他们的宝宝躺在里面的样子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再一次流了出来。
为了避免和秦天发生争执,齐轩没有立刻去许乐乐的病房。在天台抽了会儿烟,下楼的时候路过育婴房,就再也移不动步子了
。站在外面透着玻璃,看着那群小家伙,一个个红扑扑的小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睡,有的张着眼睛挥动着小胳膊……齐轩一
个接一个地看过来,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印刻在脑子里一样。
他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乐乐没有醒,秦天在陪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坐到另一边的凳子上,看着乐乐没有血色的脸,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的:“我不会走的,以后都不会走。”他已经想好了,不管乐乐怎么对他,别人怎么看他,他都要死皮赖脸
地留下来。
秦天被折腾的筋疲力尽,根本不想和他理论。只想乐乐能快点醒过来,可是醒过来了要怎么对他说?
两个人有些尴尬地这么共处一室了一个星期,乐乐是中午的时候醒过来的。看着两个人憔悴又疲惫的笑脸,他只想知道宝宝怎
么样了。“宝宝好不好?”
这个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的问题,却是病房里的温度降到了极点。乐乐勉强记得当时一阵撕裂的极痛之后,依稀听见医生说:
“头出来了。”自己就失去了意识。孩子到底好不好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秦天陪着他一直到现在,自然知道他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噩耗怎么都说不出口。偷偷看了一眼齐轩,他看起来倒也平静。
“宝宝,还没有准备好要和我们一起生活。”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许乐乐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的,孩子的情况他作为生身父亲其实是最了解的。原来很多事真的没办法勉强,再喜欢,再想挽留
,也没能占有她。“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