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者和年轻神父的故事——银色徽章

作者:银色徽章  录入:07-13

“‘不,先不要去洗澡了’临出发前,施耐德教授突然改变了主意,‘去古籍室。等我把所有人都支开,你先去古籍室和我会合。’我疑惑起来,这会儿并不是施耐德教授工作的时间。不过我没有理由反驳他的话。他刚刚目睹我吃掉了一个大活人。如果想要继续在他的房子里待下去,我就必须乖乖照他说的做。”

“我大约又在工具间里等了十多分钟。出去的时候,花园里果然空无一人。我又照了一下镜子,发现眼睛的颜色还没有变回去。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对他苦笑了一下。”

“等我走进古籍室的时候,施耐德教授正在抽屉里翻找什么东西。他的动作焦躁得简直不像是平时的他。我锁好门,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的眼睛里立即迸发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去钢琴那儿坐好。马上就好!我马上就能找到它!’他冲我挥了挥手,抽出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

“我听话地走到钢琴边,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尽管脸上还有一股让我作呕的味道,我却更加好奇施耐德教授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他推动着轮椅来到钢琴旁。轮椅的一个轮子好像在刚才的碰撞中变了形,每转动一下都会发出咯噔一声。‘把这段弹出来,从这里到这里。’施耐德教授将一份写满了笔记的复印本打开放在曲谱架上。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曲谱不同,这一份看起来相当的不好认。不过好在每一个音符都被人用深色的笔重新描绘了一遍,我还是结结巴巴地弹了起来。平时养成的习惯开始发挥作用,每到我看不清或是根本就打着问号的地方,我就随心所欲地自由发挥。我的心情很乱,有好几次都用了格格不入的调子,施耐德教授却没有喊停。”

“我弹奏了大约有二十分钟。施耐德教授突然大声叫起来。那大概是一句德语,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暴跳如雷,将一个摆满了曲谱的小矮几推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弄明白他是在懊恼自己没有开录音。”

“‘要我再弹一遍吗?’我问他。他就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反而从地上捡起一支笔,在本子上奋笔疾书起来。他一面写一面划,在写完的时候,我看到那张纸上几乎都是一团一团的涂抹痕迹。‘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颓然地丢掉笔,挥挥手示意我出去。我想了想,决定先去洗个澡。当然,还要刷个牙。我必须将那些可怕的味道从我的口腔中驱逐出去。在走出房门之后,我偷偷拿出镜子照了一下。我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状。”

忏悔者久久地沉默着。

“我当时根本没想到,施耐德教授后来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他说。

又是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

“我饿了。”神父突然说。

“什么?”

“我说我饿了。距离我的午餐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我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呢!”神父用一种轻松的语调陈述这一事实。

“喔!抱歉,我……我大概很快就……”

“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吧!”

“可我感觉这样对上帝不够尊重。我很快就能讲完,我必须用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一口气说完接下来发生的事。”斯科特手足无措地说。他感觉眼前有一道亮光晃了一下。

“相信我,上帝只在乎真正的尊重,而不是形式上的。”年轻的神父犹如变戏法一般出现在忏悔者的另一边。他撩开厚厚的红色布帘,微笑着对忏悔者点了点头:“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也可以在吃完晚饭之后回这儿来。难道你就不饿吗?你得对我说实话。反正我是饿极了。”他的语调中甚至有一种轻微的耍无赖的感觉。

“呃……我只在昨天晚上吃过大半个汉堡。”斯科特老实地说。

“那你还在等什么?你一定没参观过教堂的内部吧?那些不对外开放的部分?来吧!我带你看看神职人员的房间。说不定以后你也会有这么一间房间。还记得我对你说,要你分享我的梦想吗?”神父退开一步,示意忏悔者跟上。

“啊……谢谢,谢谢您!”斯科特的脸颊上浮起红晕。两块小小的粉色倒三角,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口的苹果。他从告解室里走出来,跟上神父的脚步,双脚踩在那些早就被无数信徒踩得光滑如镜的大理石上面。

教堂里的灯光已经差不多都熄灭了。唯有耶稣像上面的一排小灯和许愿台上的蜡烛还亮着。神父走进幽深的走道,熟门熟路地拨开电灯开关。他们一起走上塔楼。神父的房间就在塔楼最高处的某个地方。

“你看到这些石块了吗?它们比别处的石块要新上两百年。这座塔楼曾经被雷电击毁过,不过整座城市里的信徒很快又齐心协力把它修得跟原来一模一样。”神父指着一旁的石块说。

斯科特下意识地摸了摸墙壁。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神父继续说道,“六百多年的时光没能让这里出现一丝一毫的毁损,就连那场席卷全国的大革命也没能动摇人们心中的信仰。上帝永远与我们同在!”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自豪和虔诚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

斯科特突然感觉到自己移不开目光。

“就是这里了。”神父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狭小房间。“这只是临时房间,毕竟我只在这个教区逗留三星期而已。”他解释道。

“您要走吗?”斯科特局促不安地停在门口。他本能地抗拒和别人有近距离的接触。

“我只是一名代理神父。”神父微笑着说,“在有的神父必须离开教区的时候,我就会暂时接替他们的职位。如你所见,我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老实说,我还挺喜欢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的。把门关上吧!从走道里过来的风实在是太冷了,而这里的暖气又不太强。让我们看看有什么可以作为今晚的晚餐。”

斯科特转身关好门。长条形房间的一边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另一边靠中间的位置有一张小餐桌和一把椅子。餐桌边上是一台老式的双门冰箱。紧靠着冰箱的地方立着一个结实的大行李箱,金属的包角让它看起来颇为现代。在房间的尽头,窗户前的位置则是一张大写字桌,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些书籍,边上还挂着一幅圣母像。这一整个房间给人一种精神上质朴凝练的感觉。仿佛尘世的喧嚣一下子就被隔离在了教堂之外,让人忍不住想要追求灵魂上的升华。

“这是什么?”斯科特指着门背后固定在简易相框里的一张海报问。

“这个呀!”神父从冰箱后面探出头来,“这是我在巴黎的时候参加过的一项活动。有几个年轻人,他们打算用现代音乐传播主的福音。他们的演奏大胆而又热烈,为了防止他们在思想上出现误差,我被派去给他们作宗教指导。我们共处了六个星期,那是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六星期。我们在一起为一次地区性的表演做准备。很可惜,我不得不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离开。他们把宣传用的海报送给我了,上面还有他们每个人的签名。后来我还看了表演的录影,那是一场相当成功的演出,他们真是一群了不起的人。”

神父不加掩饰的赞扬让斯科特觉得有些恍惚。海报上的几个青年男女看起来都个性鲜明,其中长相最突出的是一个高瘦的光头,他侧对着镜头,脑袋后面好像还有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黑色纹身。还有一个人,她有一头半长的红发,眼睛被一块白色的布蒙住了。那块布非常宽,以至于她的半张面孔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她穿了一条雪白的纱裙,斯科特总觉得她身上的什么地方和某个他认识的人重合了。他试图在签名中寻找这个女孩的名字,但那些字都非常潦草,他一个都分辨不出来。

“看我找到了什么!我这里有两块好吃的牛肉饼、几片面包、一些汤……助祭还给了我一份甜豆,它们看起来非常新鲜。来吧!让我们一起来享用上帝赐予的食物。”神父找出两个盘子,把所有的食物分成两份,又为他和斯科特各自倒了一杯葡萄酒。

“我们可以一起做祷告,然后我坐到床上去吃。”由于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神父决定把它让给客人。他在餐桌前跪下,示意忏悔者跟他一起祷告。

“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和饮料,使我们得以存活。荣耀归于圣父、圣子、圣灵,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阿门。”

“阿门。”

斯科特重新睁开眼睛,神父已经端着盘子在床沿上坐好了。他们开始吃东西,不再交谈。神父认真地咀嚼每一口食物,他吃得不慢,但是很仔细,只有在要喝葡萄酒的时候才会走到桌边,啜饮上一小口。

尽管食物都是冷的,但是斯科特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满足过了。这是一种即使是珍馐百味也不能带给他的心灵上的满足。在这个房间中,天花板的横梁上沉睡着石头雕刻成的天使,圣母像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还有那些书籍,它们每一本都散发出浓浓的神圣气息。斯科特体会到了一种灵魂的解放。

他很快放下餐盘,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剩下的葡萄酒,一边感激地望向坐在他身后的那个代表了天主的悲悯和美德的男人。他小心地用背脊挡住空空如也的餐盘,不想让神父过早地发现他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不过神父还是在想要拿酒杯的时候看到了这一点。

“不好意思,我吃得比较慢。你还饿吗?我这里还有两块巧克力。”他放下餐盘,从自己行李箱最前面的口袋里找出两块棕色包装的巧克力。他记得忏悔者刚刚说过他非常喜欢巧克力的味道。

“不……”斯科特本能地想要拒绝。

“吃吧!即使现在不吃,等你饿的时候也能吃。”神父将巧克力塞进斯科特的大衣口袋。隔着厚厚的布料,这种细微的身体接触让斯科特的呼吸一滞。

“谢谢。”他小声说。

神父笑了笑,端着盘子重新坐回床边。大约又过了六七分钟,他终于放下盘子,走过来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你还要葡萄酒吗?”他问道。斯科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已经吃完。“我必须先把这些拿去洗掉。可以在房间里等我一会儿吗?我很快就回来。”神父迅速地将桌上的酒杯和餐盘收到一个托盘上。

“需要……帮忙吗?”等斯科特反应过来的时候,神父已经走出了房门。厚重的钉了铁皮的木门被轻轻合拢,斯科特听到神父的脚步声向下方走去。

寂静。

却又不是完全的寂静。

这栋神圣建筑物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斯科特可以清晰地听见神父洗杯碟的声音。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

“要是连他都无法让我摆脱噩梦,那我该怎么办呢?”他对着自己的影子说。那团来自于他的扭曲的阴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斯科特用力握了一下拳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神父重新走进房间,关好门。

他身上有一股洗涤剂的味道。斯科特想。

“那么,斯科特兄弟,你要现在回告解室吗?”神父在距离忏悔者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来,他微笑了一下,“或者我们也可以选择在这里继续。”

“这里就很好!”斯科特急切地说,“我没法再等下去了。我必须将这一切全都告诉您!”

“那好吧!要不要坐到我的身边来?”神父走过斯科特面前。他在床沿上坐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忏悔者和他促膝交谈。

“好的。”斯科特惴惴不安地走了过去。

他真是英俊极了!两米不到的距离转瞬即逝,神父的五官变得更富感染力了,斯科特甚至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丝丝暖意。他在神父身旁坐下,低头攥住覆盖在大腿上的大衣下摆。

“如果你感觉太热的话,也可以把外套脱掉的。”神父指了指靠近门口的墙壁。那里有几个挂钩,其中一个上挂着一件棕色条纹大衣。那是神父的便装。

“喔,不,这样就很好。”斯科特缓缓吐出一口气。从神父身上传来的友善气息让他觉得舒适,紧张感终于慢慢变得稀薄起来。“在我的秘密被施耐德教授发现之后,他决定要……给我喂食。”他说道。

“喂食?”神父皱了皱眉。这个用在动物身上的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是的。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司机失踪了,也许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也许没有。反正我没有听到什么与之有关的讨论。大家好像都觉得,在这个家里,要是有谁被突然炒了鱿鱼,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当然,很快就有人弥补了这一空缺。新任司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年龄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这个倒霉的家伙在一家长途运输公司干了二十年,然后因为一次交通意外被人解雇,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应聘私人司机的职位。施耐德教授通常不喜欢雇佣这种老实木讷的人。不过这一次,他让我也参加了招聘活动。他叫我坐在走廊上,装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我们的新任司机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关心我状况的人,所以他被录取了。”

“除了日常工作之外,施耐德教授常常一反常态地让新司机帮我一点小忙,而这个老实男人也十分乐意这么做。在他看来,我在这个家中无疑是处于弱势地位的。出于一种对弱者的同情,他偶尔还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总之,我们相处得还不错,我不再像过去一样视坐车为酷刑。直到施耐德教授让我将已经昏迷了的新司机捆绑在椅子上之前,我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常规的人事变化。”

“昏迷?”神父疑惑地重复。

“大概是施耐德教授给他下药了吧?”斯科特耸了耸肩,“我猜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神父愈发疑惑了。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半身不遂的乐理学家有什么理由要给家中的司机下药。

“因为他需要做一个实验,一个相当危险的实验。他想要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才会进入那种状态,所以才会刻意选了一个人来重复那天在工具间里发生的事。那个可怜的男人,在他醒来之后一直惊惶地想要避开我的嘴。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施耐德教授在不久之前,在我的脚踝和手腕上都装了铜环。只要他按动开关,一股足可以让我感觉到痛苦,却不至于引起死亡的电流就会通过我的全身。”

“‘为什么眼睛还没有变色?用力吸他!把他的东西吸出来!’施耐德教授的样子和他平时截然不同。他的双眼满是血丝,嘴唇神经质地颤抖着。他用拇指拨动了一下手上的开关,然后又很快拨回原位。我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全身猛地抽搐起来,背脊几乎要向后折断。那时我真的有种想要将自己的右手和左脚锯下来的冲动。”

“电击的效果过去之后,我不敢再有迟疑,立即爬起来继续刚才的‘工作’。‘上帝啊!出现了!它出现了!它真是太美了!’耳边响起施耐德教授的赞叹声,还有那个男人绝望的呜咽。他根本无法逃避自己的欲望,即使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和我做爱的想法,此刻却已经彻底臣服在了快感之下。因为被绑在椅子上,他只能小幅度地挺腰。他的双眼紧闭着,仿佛在害怕亲眼目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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