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但是耿鑫热情起来也蛮难拒绝的。索性就当普通朋友相处好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耗子来叫路长歌走位。
“路哥,你和笨贼老二先站下位。刘导要先看看。”
路长歌连忙起身,到镜头前面站着去了。
场地外侧,小贾给林一贤搬了张导演椅置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林一贤来剧组的事还没有人知道,不过现场已经开始有人对着这位戴着墨镜和机车帽的高挑女子指指点点了。
“那个不会是林一贤吧……”
“别做梦了,打灯去。”
“可是长得很像啊……”
“导演说再加个红头。”
林一贤洋洋自得,“你看还是没人发现我吧!”
小贾耸耸肩,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翻到娱乐版,头版头条就是“林一贤惊现野鸡剧组,宁友川友情客串,《天下第一刀》有何来头?”
林一贤在墨镜后面不禁瞪大了双眼。
宁友川穿上一身的行头,表情似笑非笑。
“这是咱们最后一场戏了。”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宁友川先是对自己冷冷淡淡,后来又突然变成很自然的交流,路长歌有点不懂宁友川的想法。不过路长歌知道,宁友川这个人一向反应很快,只是不知道表面上这些是真是假罢了。
宁友川看看路长歌,径直走到镜头前。
路长歌愣了一会儿,看着宁友川消失在一大片烟雾中。
“演员就位。”刘盈的声音在路长歌身后响起,路长歌快步追上宁友川。
最后一场戏,路长歌临时做了点修改,他把笨贼老二写死了。
宁友川拿到新剧本以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看的路长歌心里发毛。此刻,宁友川一个人走在前头,倒是真有一些从容赴死的感觉。
“你等一下,”路长歌追上前去,“我是在你前面的。”
宁友川停下脚步,“我都要死的人了,也不让我痛快一把?”
“你说什么?”路长歌愣了一下。
镜头是大远景,宁友川和路长歌在烟雾中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众人都看不见他们为止。
“我在你房间里留了一样东西,你回去时记得看。”
路长歌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宁友川演完这一场戏,下午就要飞回B市了。
那他会在自己房里留下什么东西呢?
路长歌不禁皱起眉头。
宁友川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摄影机开机!演员准备!开始——”刘盈的声音从喊话筒里传来,朦朦胧胧的,和在远方看着的人群一样飘渺。
两个演员一瞬间,变成了笨贼老大和笨贼老二。
“你怎么想?”小贾在远处问林一贤。
林一贤只是略微点点头,沉思了半秒钟便说,“这部片子会火。”
小贾也看着从远方徐徐走来的两个人,不动声色。
宁友川和路长歌的戏,自此杀青。
这是路长歌和宁友川唯一一次同台。
下午,宁友川和向阳飞回B市着手筹备金梅奖一干事宜。
《天下第一刀》十月末杀青,路长歌十月初交金梅奖剧本《迷城》的初稿。
宁友川走前没再和路长歌单独打招呼,甚至没告诉人和人。只是当路长歌中午回房间的时候,看见对面的房间大敞着,保洁阿姨在里面换床单被罩,打扫灰尘。
“这间房……退房了?”路长歌试探着问。
里面的阿姨用家乡话回了句“是”。
路长歌不再多问,掏出门卡想开门。
“长歌。”隔壁的成祥打开房门,叫住他。
上次他们两个人说话都有戏重,自那次交谈后虽然成祥打过一次电话,两个人却都还没有见面。
成祥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路长歌却掩饰不住心中的不自在。
“吃午饭了吗?”成祥问道。
“还没。我刚杀青,想着回来洗个澡。”
成祥点点头,“那先陪我下去吃饭吧。我还饿着呢。”
路长歌想了想,捏了捏挎包带子,转身走到成祥面前,“那走吧。”
成祥看着那人不太情愿地走在前面,回屋拿了下门卡和钱包,快步跟了上去。
“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戏杀青了,可以专心写剧本了吧。”成祥先和路长歌说话。
路长歌愣了一下,“剧本?第一刀的剧本没什么再需要写的了吧。”
成祥一笑,“我是说金梅奖的剧本。”
路长歌停住脚步,“我们别再提金梅奖了。那个我会找时间写的,保证不耽误这边的工作。”
成祥苦笑着摇摇头,这人还是生气。
“别气了,”成祥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路长歌后备拍了两下,轻轻的,拍的路长歌后背痒痒的,“我都为那天的话道歉了。你想写金梅奖,就好好写。”
成祥确实想过了,路先生那边只好由他安抚一下。他好不容易和路长歌建立起来的关系,不想轻易地就被破坏。路先生转了那么多的弯子也不过是想和路长歌亲密一点,尽早驯服这副倔强的性子。
让路长歌写个金梅奖,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路长歌向前猛走两步,闪开了成祥的手。
成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路长歌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成祥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有几秒钟大脑都是空白的。
路长歌站在那儿等电梯,感觉着身后那人的动作,心里暗暗骂自己太敏感。
只是兄弟之间的正常接触,他却偏要觉得不自在。
又过了十几秒,路长歌察觉身后那只大手掌又凑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放在他腰间。
成祥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下楼去吧。”
路长歌彻底僵直在原地。
宁友川在机场候机。向阳翻看着手机里的行程安排。
“我们十月份拿剧本的话,是不是会有点晚。”
宁友川却摇摇头,“我说过,挤什么时间都不能挤剧本的时间。”
向阳咬了咬嘴唇,特别想问他,是不是因为编剧选了路长歌,所以故意给他放水!
向阳做了那么多努力,最后蓦然发现,故事又回到了原点。
看来路长歌也不是个有志气的,向阳不由得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
向阳的眼睛被额发遮住,再抬头时看见宁友川正盯着自己。
“向阳,以后不要说金梅奖了,就说《迷城》吧。剧本已经定下来了。”
“不是说……还要再开遴选会吗,就真的这么定下来了?”
宁友川轻轻摇头,“你还是不了解我,那个遴选会,嫦娥记得也就罢了,他不记得的话我自然是不去操办的。”
向阳眼神闪烁,心中只把那句“你还是不了解我”听了进去。
我这样都不够了解你,那路长歌就更不够了解你了。也许,你自己都不如我了解你呢。向阳把冷笑藏进了心里。
“宁导,我们回B市以后,先把演员定下来?建组定在十一月份吧,还有前期宣传,开机仪式,有得忙了。”向阳迅速调整成工作状态。
宁友川却稍有迟疑。
“怎么?您有话要说?”向阳有些犹豫,还是问出了口,虽然直觉告诉他这话还是不要问。
“陈四云又和我提起制片部的事。也许,你真的可以过去试试。”总不好一直跟着自己,向阳年纪轻轻的,该有更好的前程。
向阳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您忘了,您说过要我再跟您一部戏的。您放心,《迷城》真的是我跟您的最后一部戏了。过了这部,您留我我也要跳槽了。”
宁友川跟着他笑了笑,丝毫没看出他的强颜欢笑。
“那好,一切都是原班人马,我们回去要好好筹备一下了。”
向阳点点头,在手机里不断地翻电话号码。
路长歌这顿午饭吃的忐忑不安。成祥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个编剧,编剧就是爱乱想。何况他性向还与众不同。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正常接触,在他这里就会显得很暧昧和动机不纯。
成祥那个时候在他身后愣神的那一会儿应该是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那他后来又把手放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路长歌低着头吃菜,对成祥一眼都不看。
“行了,别瞎想了。”成祥的声音依旧沉稳有磁性,“我只把你当成普通人一样,更何况你还是我弟弟。我们亲密些,也是正常的。”
路长歌筷子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
吃过饭再回到自己房间,路长歌想起了宁友川放在自己房间里的东西。
路长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是什么。想给宁友川打电话问问,又觉得小题大做没有必要。
路长歌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思绪不禁就又飘到了成祥那里。
他那只手搭在自己腰间的时候……好像从前宁友川第一次摸自己头一样,一样的感觉。
路长歌一抬眼,看见窗台上放着的一块砖头。
047
陈四云在B市特地给宁友川准备了接风宴,除了金梅奖的投资方以外,宁友川的班底全体出席。
“C市那边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你这个假期休的可够长了。”陈四云举着香槟,对宁友川说官话,“接下来,就要尽全力备战金梅奖了,剧本方面的事也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希望你能替风云再度拍出好作品来!”
陈四云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什么都不管了,你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但是别太离谱,最好能拿个奖。
宁友川抿嘴一笑,“陈总放心,我竭尽全力。”
投资代表乐得见到这副情景,急忙插言到,“能和风云影视、宁导演合作,我们也是万分荣幸,此次冲击国际奖项,我们自然是鼎力相助的。”
看起来投资方很上道,宁友川举了举香槟杯子。
陈四云后来站起来做了个简短的发言,意思就是希望宁友川团队能尽早进入工作状态,还有就是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在金梅奖上大展拳脚。
接下来就是喝酒了。
宁友川刚下飞机,还没吃些东西,他本来就不太爱喝酒,空腹更加难受。
但是有自己的班底在场,投资代表敬酒,陈四云推波助澜,宁友川觉得自己此番定是要大醉一场了。
向阳不动声色地吩咐人去拿些点心来给宁友川垫垫胃。
点心被端上来的时候,宁友川像是做任务似的,几口把点心吞进了胃里。
陈四云见状微微笑道,“怎么,友川的这个向助理你还是舍不得放手?”
宁友川连忙摆摆手,“我知道你看好他,不过我们约定好,过了金梅奖他就跳槽了。”
“哦?”陈四云不由得挑了挑眉,“宁导演舍得?”
宁友川一愣,不明白陈四云何出此言。
陈四云突然没了和他取笑的兴致,改口道,“向阳可是个人才,做事一丝不苟,有很有眼力价儿,助理做到他这个份上,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
这几句话说的宁友川极为受用,连忙点头,“是,所以日后向阳的去路陈总要费心。”
陈四云点头,“自然,这种人才风云肯定倍加珍爱。”
宁友川和陈四云的这番谈话,在场各位只有两个人在意。
向阳听了宁友川不痛不痒的言语,眼神黯淡了些许。
王柏川则被陈四云提醒想起了那夜路长歌的一番话。王柏川不由得多看了向阳两眼,并不像是背地里破坏人感情的人。
路长歌说的那几句,有些稍重了。
可是王柏川又想不通,因为路长歌又不像是那种捕风捉影的人。
向阳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一转身,看见对着自己发愣的王柏川。向阳对他笑了一下。
王柏川脸皮微微发烫,只觉得如果这么多年向阳都对宁友川有意思的话,那他这心思也够深的了。
接风宴持续到凌晨两点多,宁友川成功被灌醉了。向阳趁着他软倒之前把他扶到车里,自己替宁友川和众人道别以后便开车带他回去了。
向阳在这种场合从来不喝酒的,就因为他借口要开车送宁友川回家,也没有人敢灌他。
况且他在名头上只是个小小的助理。
向阳打开车里的印象,放了一首节奏稍快的歌曲。
“先不要睡,回家了再睡,不然吹了风明天会不舒服。”
宁友川听不见向阳的话,只觉得头晕恶心,车里的歌曲又让他不得安生,整个人都不耐烦起来。
“快开。”
向阳一脚油门踩下去,加速前进。
C市。
路长歌倒在床上心乱如麻。
先不提宁友川的那块砖头是什么意思,单单是成祥捉摸不定的做派就已经叫他不知所措了。路长歌这个人从小一个人长大没什么人陪伴,后来有了宁友川也基本上是加倍小心地过日子,再后来和宁友川分手更是一个人打拼……
从来没有谁像成祥这样照顾他,陪着他,什么事儿都由着他……
路长歌虽然这么多年差不多都是一个人,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他特别怕孤独。
所以这么长时间单身,并不是不想找一个人,而是怕自己根本找不到那样一个全心全意的人,根本就是不敢有这样的妄想而已。
路长歌叹气,从前他是一点都没考虑过他和成祥的可能的,可是来C市拍个戏却渐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到底是和成祥日久生情了,还是因为寂寞太久意乱情迷了呢?
路长歌自己不知道,他更没指望成祥会站出来告诉他。
成祥也闷在自己房间里,思考着下午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愿意是想告诉路长歌,自己拿他和正常的人一样,一点都不顾忌他是同性恋的。可是下午吃饭时长歌那个拘谨的态度却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或许,对方会错了意?
成祥不禁头疼起来,自己完全是想和路长歌亲近的,但是如果因此路长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孟浪……岂不是得不偿失?
成祥看了下手表,赶紧给路先生打了电话过去。
“还是和宁友川弄金梅奖?”路先生的语气听不出感情,成祥却知道他动怒了。
“干爹,我看,就让他们合作一部戏吧。这对长歌而言,这也是个心结。”
成祥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路先生却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但凡一个父亲,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能忍耐路长歌和宁友川在一起四年已经到了极限了,这样一个人物耐着性子等路长歌自己从那段感情中跳出来,又怎能容忍他有再回去的可能?
“东展那边又是怎么回事,长歌说不去就真的不去了?”路先生想着任何能让路长歌回心转意的方法。
成祥有些无奈,“对不起干爹,这都是我的疏忽。长歌本来已经放弃了金梅奖的,可是宁友川却提出了林一贤这个条件。”
路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信息。
“林一贤是谁?”
成祥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是一位明星,长歌很仰慕她。宁友川用这个资源换取长歌回去的。长歌甚至不在意遴选会的事了。”
成祥听见电话里半天没有回应,知道路先生处在最后决断的关头。
“干爹,其实有些事让长歌自己做决定也是很好的选择。”
路先生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宠他。”
成祥不禁有冷汗流下,“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