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古镜奇谭之邪佛 上部)上——拏依伽

作者:拏依伽  录入:07-12

片刻之后,他接着说:“佛祖怜其修行不易,又出自优罗钵界,而优昙钵华因他堕入万丈红尘,便覆手施法,将钵多罗散去元神聚拢,投入轮回,经受轮转盘重塑之苦。一为再修其根基,成其大业;二为寻回优昙钵华,净化尘身,花开佛现。”故事讲完,却更像一段记载,庚炎缓缓转回身来,浅浅的目光好似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触摸江云的轮廓,犹如找回了丢失已久的玩物,感慨万千。

“你是优昙钵华,因为邪佛钵多罗才坠入红尘万丈。虽是三千花’茎,可是支生你身旁的钵多罗,才是你的双生花。你会吸引他,他亦会吸引你,因此佛祖才将钵多罗也投入轮回,为的便是度你尘身,令其转轮圣王降世。”

“钵多罗,也在这里。”他吐出这句话,盯着江云的目光愈发的幽深,“成不了佛的转轮圣王,也在此地。”

浑身一僵,江云直觉面前的天尊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喉头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吐出几个字眼:“我凭什么……相信你。”他不会这么天真地相信一个对自己极具威胁的人,何况这个男子的危险程度,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因为连害怕都成了本能,那还有什么能够抵抗这种本能?

江云不是傻子,他不会自找麻烦。

庚炎忽而低低笑出声来,似乎听到了极为有趣的话:“三万年的轮转,倒是让你变得聪明了。以前无论我说什么,你可都是深信不疑。那时,我可以扰乱你的心,动摇你的禅,不过现在,你学会了凡人的狡猾,倒是令我有些吃惊。”

“……”江云无言以对,因为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男子所说的“曾经”。即使确有此事,那也是万年前的往事了,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和那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他很清醒,却同样迷惑。

如果仲古天尊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去动摇优昙钵华的禅心?他是神族,而优昙钵华是佛国的尊者,本都是天地正道,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扰乱他人的修行。

这样的做法,竟令江云产生一股怪异的感觉,恍如面前的神人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游戏人间,对于一切都是那般的无所谓。

也对,他是与天同齐的亚父,又怎会将蝼蚁一般的苍生放在眼里,也许只是觉得有趣便做了,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因为除了苍天之外,他也是万物的主宰。

“在想什么。”极为好听的音色,带着一抹淡淡的怜悯,一下勾回了江云的思绪,他不由回过了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男子。

“仲古……天尊,说这么多,你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他问,说出今夜相见以来,唯一最为顺畅的一句话。

嘴角上扬,男子的笑变得更加的高深莫测。

“和我赌一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云,无所谓的神态掠起一抹淡淡的阴厉,“我赌你绝不能花开佛现,修得正果。你若是输了,便要偿还我三千年自封龙口镜内的怒怨。”

轻微蹙眉,江云呼吸了一下,摸着身旁的拐杖,很缓慢地站了起来,被李靖击中的瘫软已经散去,只是手腕上的伤虽已凝结,可还有有些轻微的刺痛。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江云强装镇定,淡淡地问。

“你没有选择。”

毫不留情的话语,生生断了江云的退路,是呢,他只是一个凡人,在天神面前,他又怎会有选择的权力,怕只是痴心妄想才对。

“那如果……你输了……?”

“我不会输。”

顿时,江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有一种被玩弄的错觉,却偏偏还无力反抗,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安。

“提醒你一下,找到你现在的师父,也就是看守黑金木石的和尚,他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事。”亦正亦邪的气质变得愈发凸现,庚炎缓缓抬手,那一直被遗忘在旁的古镜,便瞬时飘浮到了他的掌心之上,白色的光辉若隐若现,“这个东西你拿着,看到这个,我想你的师父也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手指微微一抬,古镜便顿时飞入了江云怀中,江云不由一阵手忙脚乱地接住,然而,一落入他的怀中,镜面闪烁的白光便彻底熄灭了。

待再抬头,眼前早已不见那个危险之至的男子,耳边只留下那句令人心寒的话,混着水雾,浸入江云的每一寸皮肤。

“优昙钵华,三千年的自封,我会让你付出毕生难忘的代价。”

第十章

江云找到施凡的时候,水境已经全然消失。说来,应该说是施凡找到江云才对。

水雾幻境原来是坐落在安亭荒野的池塘上,幻象一消失,一切回归真实,整个客栈的人全部掉进了水中。一时间,十几个被困在客栈的路人跟水饺似的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有些还睡得死沉,都沉下去了半天,才咕噜咕噜吐起水泡冲了上来。

耳边一会儿是惊慌失措的叫喊,一会儿又是诅咒骂娘的乱骂。

这一群人里,属江云最为狼狈了,连旱鸭子都比他刨的水多。由于脚上的伤,他一蹬腿就直接抽了筋……加之失血过多,有些头昏脑胀,还没扒两下水,就直接跟石头一样沉了下去。

“沧海,沧海!”施凡找到江云时,他已经快沉到了湖底,幸好伸手去拉他,已经意识模糊的江云出于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体形相仿,都瘦得跟猴子似的,只不过由于常年拔山涉水,又是医药世家,施凡的体质明显要好过江云。因此,当两人落汤鸡似的从大汤锅里扑腾出来时,江云是彻底失去了意识,而施凡则是有些吃力地将他带到了岸边。

此时,池塘里扑腾的人也大多都上了岸,在惊觉自己的行李全部“泡汤”时,又是一阵呼天抢地,有些人甚至不管全身虚软,且喝了一肚子的水,又不要命地趟着水往塘里去寻自己的家当了。

池塘并不太深,片刻之后,一部分人捞起些东西,出于对此事颇为忌讳,嘴里骂天骂地,骂鬼骂神,脚下却溜得比兔子还快地悻悻离去了。

施凡将江云捞上来以后,一边按掉他肚子里的水,一边为他渡气,他喝得不少,现下嘴唇都发了白。

待江云吐出肚子里所有的塘水,只转醒了一下就又昏了过去,施凡却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他准备背起江云往安亭城里走去时,眼睛忽然瞟到江云手腕上的像是一处刚弄出来的新伤,脸色瞬时一变,眉头蹙了蹙,便沉默地背起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不远的安亭县城走去。

一路上,施凡背着昏迷的江云,满腹心事,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细细想来时,又突然想起一个人。

李俊,江云的义兄。

当初会住进这家客栈,便是李俊做的引路人,如果这家客栈有异,李俊为何还让他们住进这里?

奇怪。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这几天他都有离开客栈,一切安然无恙,没有异常,怎么却是到了现在忽然变了样子?

心事重重地迈着步子,施凡细细思考着一切的可能。

******

江云醒来时,天边已近黄昏,自己则身处一家干净简朴的客栈。

他刚起身,便见施凡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吐出一口气,施凡放下药碗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江云扶起,靠在床头。

闻到浓重的药味,本就脸色不佳的面庞皱到了一起:“一醒来就闻到药味儿,以前不曾发觉,原来我也是个药罐子。”说完,江云有些自怨自艾地看向施凡。

施凡温和地笑了笑:“你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有些轻微的心悸症,大象那一脚虽没有踩中要害,却险些令你一口气提不上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才会突然如此虚弱。现下发现得不算完,早些疗养也算好事。腿上的药我也换过新的了,重新固定了一下,过些时日便可下床走动,只要不仔细看,是与常人无异的,”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向江云,“不过……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出了何事?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是在池塘里,客栈去哪了?沧海,你知道些什么吗?”

江云的身子猛然一僵,方才醒来的一时间不曾记起那夜发生的事,如今经施凡一提,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一幕幕画面极为清晰地充斥了整个大脑。

仲古……天尊?战神李靖……龙口镜……

他是在做梦吗?

抬手看向腕上包扎妥贴的伤口,略有些失神的目光又清醒了一点。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他总不会梦游着自己划了自己一刀吧?何况施凡已经说过,那家客栈突然不知踪影,他是从池塘里将自己捞上来的,这一切诡异的现象都证明,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根本不是在做梦!

忽而想起什么,江云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一阵,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转头抓住施凡,急切地问:“我的衣服换过了?无瑕,你有看到一面半臂长短的银灰色古镜么?”

施凡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摇了摇头,道:“什么古镜?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倒是看到了这个东西。”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来,放进江云手中,“我只找到了这个,替你换衣服时,就先收了起来,但是没见过什么银灰色的古镜。”

江云微微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手中的玉佩片刻,好似想要丢开又舍不得丢似的,最终,却还是小心地放进了怀中。

施凡没见过龙口镜,难道是掉进了池中?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放在怀中,溺水的时候,一只手也是若有若无地护着它,怎么会不见了?

神色一苦,他看向一脸担忧且疑惑的施凡,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些事呢?他会相信吗?

“怎么了?这么奇怪地看着我,是不是有些事要对我说?”施凡一直注意着江云的神情,见他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苦恼,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虽是想要帮他,却也不愿逼他,于是道,“如果有隐情,你也不愿说,就算了吧。”温和的微笑展露,直暖人心。

江云有些感动地看着他,直觉施凡太体贴入微了,但是思及那些事的利害关系,便略有些抱歉地说了一句:“谢谢。”

吃过药后,施凡为他倒了一杯茶。

“沧海……”略微迟疑的声音,清丽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好似有什么话极难吐出,“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情。”他有些忐忑地看向江云。

“什么事?”江云问。

不明所以地沉默了片刻,施凡轻声道:“李捕头……李捕头他……因公殉职了……”

瞬时僵住,江云看向他:“你说……什么?”

施凡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有些闪躲。

只是他并不明白,其实江云是震撼在“殉职”二字上,并没有多想其他,李俊的真实身份是战神李靖,又怎会真的死?怕只是他在人间的身份到头了吧?

“前日里有一群前朝余党潜进了县衙府内,好像是想要伺机刺杀善见城的圣王,结果两方打了起来,李捕头因护了他人挨了一刀,之后不治身亡。”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说来,那时我若也在场,或许还能帮上些忙,只可惜……”声音顿住,满是极尽的愧疚。

江云不由无奈叹息一声,他在心底道,若是当所有人知晓李俊的真实身份,又有几个人还会在乎那虚假的死因呢?

天神,却也是在愚弄人间。

心中猛然一动,江云忽而弹起半个身子。

善见城的圣王?

对了!他们也是佛门中人,如果,如果寻求他们的帮助,师父他们是不是便有救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整颗心脏,江云苍白的脸色透出了一些粉红,一旁的施凡看着不由愣了一愣。

这样的江云,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充满希望与活力的神采,加之那双至始至终一片澄澈的双眸,令他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有一种如清泉般惑人的魔力,更如昙花一现,美丽得撼人心弦。

平凡,却隐藏着致命的诱惑。

这是施凡在心底得出的结论,江云这样一个男子,真是如他的字一般,沧桑如海,难以捉摸,不为人知的一面,怕也是深藏魂魄中最为璀璨的一面。

只是,鲜有人会发觉罢了。

江云本身太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显示在人们面前的更多的是顽石的一面。

如此,两人各怀心思一阵,江云回神后,又与施凡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才在药力的催促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仔细为床上熟睡的人盖上凉被,施凡温柔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张平凡却耐看的脸庞,心底好似有一条温暖的细流划过,恍如春暖花开一般,令人无比满足。

“施主,你失约了。”

清淡而又突兀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施凡怔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你何时进来的?”好似温吞惯了,施凡并不是一个会发脾气的人,即使感到了他人的冒犯与失礼,他的声音依旧柔软淡然。

“黄昏已过,我是替圣王前来提醒施主,该动身了。”那是一个身着淡黄色露臂袈裟的和尚,耳朵上带着金色的戒律圈,手上和赤足之上同样是几只金色的圆圈,不知其意的,恐怕会误以为是一些装饰之物,多少看来有些奢侈,令人不快。

善见城的修行者不会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上香疤,衣着也与中原的袈裟颇有出入。他们手足都戴着金色的戒律圈,僧袍则是露出四肢与胸膛的,且不着靴,以赤足行脚下万里路,有点中原武僧的味道。

“我记得我已经回绝过了,大师还是离去吧。无瑕对于你们所讲的故事并没有兴趣,还望大师和圣王海涵,莫要怪罪无瑕。”

和尚的宝相端庄,一只手稳稳地立在胸前,略微宽大的耳垂看起来有些惹眼:“施主真的不去?”他出声问道,平平淡淡,听不出太多其他的意味。

施凡轻笑,缓慢站起身来,他看着和尚说:“无瑕只是个凡人,红尘俗事流连惯了,大师上次讲的故事虽然令无瑕心有余悸,可凡人就是凡人,做不了度世的佛。何况,圣王又怎知他找的人就一定是无瑕?若是错了,怕是两方都会尴尬。如此,不如不错。”

那和尚静静听完,了无波澜的眼眸看了施凡半晌,最后,终是不明意味地闭了闭双目,待再睁开时,神色未改一分,他对着施凡恭敬地施了一礼,声音沉静地说:“我等与圣王,始终恭候大驾。”话音一落,身影虚幻消散,便瞬息消失在了房屋之中。

空荡荡的房间,除开熟睡的江云,就只剩久久伫立原地的施凡,一身青白色的衣衫透着温和之气,好看的双目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低不可闻地听到他若有所思的低声喃喃了几个字:“优昙……钵华……?”

第十一章

无娑山,仙神之气缭绕无边,万里青山绿水,古韵苍翠。

“兔儿,别闹,等我采完药再和你玩,好不好?”淡青色的纱衣柔顺地垂在一片青青花草之上,脚边是一只通体雪白且性子欢脱的白兔,提着竹篮俯身采药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仪静绰态,声音十分柔婉,令人一听之下便有些心生绮念。

似是执拗不过一直拱着靴子的可爱白兔,女子放下药篮将白兔抱在了怀中:“你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我在采药,你尽来捣乱,信不信饿你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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