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骆卿之继而对萧冉说道。
“冉,我们去见夏清风吧……”
晨曦殿内。
李朗靠在床边,皱着眉看着床上和三年前一样安静地沉睡着的夏清风,觉得这样的夏清风和曾经与他一起驰骋疆场的那个被世人
称为魔鬼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臭狐狸,夏晨曦都醒两个月了,你怎么还不醒,难道你真的想睡到死?”
“他都瞎了还老想着要见你,你这样,别说见了,他连摸都摸不到你,到最后才知道空等一场,还不伤心死……”
“唉,真是,我跑来这里和一个活死人说什么,要不是清儿最近都不理我,谁来和你废话啊……”
“算了,我还是去和人打一架,憋死了!”
李朗掌包拳地用劲握着,一脸的兴奋劲儿,正向外走,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曦……”
李朗僵住了身子,僵硬地一点点转头看向床上。
夏清风苍白的脸,眉头微皱,薄唇轻启。李朗终于听清了那两个字。
“曦儿……”
李朗冲到床前,坐到床边对着夏清风大吼道。
“臭狐狸!快睁开眼睛!太上皇!”
可李朗不论如何叫,夏清风都没了反应,仿若刚才他看见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觉一般,可他知道,那绝对是真的。李朗想了想,然
后起身冲出了晨曦殿,一路向御书房跑去。
“清儿!”一进门,还没看到夏犹清,李朗就焦急的喊道。可等李朗定睛一看,书房里还有两个熟人时,李朗立刻换了表情,一
脸兴奋地冲过去抓住骆卿之的肩,使劲摇着说道,“骆卿之!快去看看臭狐狸!刚才他说话了!”
骆卿之一阵头晕,根本听不清李朗的话,终于等萧冉把李朗弄开,骆卿之摇了摇脑袋,骂道。
“人妖!不要弄得跟我很熟似的,再碰我我毒死你!”
人妖?
李朗挑眉,难道是说他?他全身上下哪个细胞不是散发着男子汉的气息了?敢骂他人妖!
李朗刚想骂回去,却听坐在御案后的夏犹清淡淡道。
“骆神医,请不要否定朕的审美观,而且李朗是不是人妖,朕每晚都检查过,已经很清楚。”
原本还为夏犹清替自己说话感到高兴的李朗,一听最后一句,立刻红了脸,感受到萧冉和骆卿之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更是有种
想撞墙的冲动。
这时,夏犹清又问道。
“你说父皇怎么了?”
李朗这才想起来这里的正事,决定以后再算这笔帐,皱眉说道。
“臭狐狸刚才说话两句了,但是后来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骆卿之听完明显一惊,立刻说道。
“快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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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要醒了吗?”李朗看着还在为夏清风查看的骆卿之,在一片焦急地问道。
骆卿之诊着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半饷后,才转身对身后的几人说道。
“你们先出去,我替他扎针试试……”
“可是……”李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夏犹清拉着离开了这里。
萧冉一手放在骆卿之肩上,温柔地问道。
“没关系吗?”
骆卿之回头,勾起唇轻轻点了下头。
半个时辰后,夕阳渐沉。紧闭的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骆卿之坐在轮椅上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卿之……”
“骆先生,怎么样了?”
良久,骆卿之才抬起头,眼眶发红,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说道。
“明天,我们带他去见夏晨曦吧!”
那一瞬间,李朗和夏犹清眼里都是惊喜,却只有萧冉注意到,骆卿之那不同往日的笑颜下隐藏着什么。
是夜,骆卿之还坐在门前,看着皇宫里的夜空发呆。
萧冉上前,轻轻顺着骆卿之的长发,轻声说道。
“若是难过的事,就说出来,让我和你一起承受……”
骆卿之瞬间湿了眼眶……
“臭狐狸,你马上就要死了……”骆卿之静静地看着夏清风,如同在陈诉一件很平常的事般说着这句死亡的判决。
“可是,我知道,你不想死。夏晨曦说,他在等你……”骆卿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握在手里,仿佛要握碎了般,“我从辛若
水那偷了续命丹……你知道那是什么吧……”
续命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够为垂死之人续命的药,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什么的,续命丹可以延续人三个
月的寿命,但是那三个月,犹如炼狱。每走一步,全身的骨头都会犹如在被刀割一般,每一次轻轻的活动,都会引来全身犹如被
千万根针扎一般的痛,也许仅是一个轻轻的触碰也是极致的疼,从来没有人在吃过那种药后还能全然度过从上天那抢来的那三个
月,往往不到几天,就会觉得生不如死,自行了断。
“我不知道吃过这种药后,会有多痛,也许连近在咫尺的心爱之人也无法拥抱……”骆卿之颤抖着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
定会选择吃下去,但是,若你真的同意,就给我一点反应!我不想……不想看到你痛得生不如死的时侯还要自责……”
良久,整个房间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骆卿之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夏清风的回答,但是,他相信,若是他,他会与夏清风有相同的
选择……
忽然,骆卿之察觉到夏清风放在被子上的手手指轻轻动了下,便没了动静,骆卿之知道,这一定是夏清风费尽全力所能做的。
骆卿之红了眼眶,颤抖着自言自语般说道。
“臭狐狸……为什么……连你,最后也要败在情字上……”
第68章
日初露头,皇宫的一切都还在晨雾中朦胧隐现,本该静谧的时刻,却已有人睁开了眼。
“醒了?”骆卿之坐在床前,身旁是萧冉,见夏清风紧闭的眼睫毛轻颤,骆卿之启唇问道。
夏清风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我给你用了忘生散,能暂时让你缓几天痛楚,但也仅仅是缓,有多痛你自己感受……”
“足够了,你忘了,我是恶魔谷出来的人,早死过一次,这点痛还能忍。”夏清风缓缓支起身,可就在起身那一刻,夏清风只觉
得全身上下都仿佛是在被人用刀割一般,从头皮到脚趾尖,每一根汗毛都疼到极致,连骨头都痛得仿佛要碎掉,即使是夏清风,
也不禁咬紧了牙……
终于坐起身,夏清风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自从出了恶魔谷,他再也没痛过,因为他忘记了痛是什么感觉,即使
被人用剑割破肌肤,他也毫无感觉,可是现在,他竟能痛成如此……
一旁,骆卿之咬住唇不忍再看,即使用了药效那么强的忘生散也能让夏清风痛成这般凄惨的样子,若是没有用药,没有夏清风那
般从恶魔谷里训练出的耐力,那该是如何的感受……
萧冉无声地抚着骆卿之的头,骆卿之此刻心里的想法他怎会不知,但是他们之间的所有痛苦都已经成为过去,又何必再想,现在
要做的,不就只是要珍惜吗……
良久,当夏清风缓解了身上的疼痛,才说道。
“带我去见他……”
当夏清风坐上马车时,近乎快晕厥过去,那从前只要一眼便能到的地方,如今走来竟是如此漫长,每一步,都是一次生不如死的
煎熬。
“冉,尽量走平稳一点。”骆卿之对萧冉说完,转身看向坐靠软卧上的夏清风,“从今以后,你绝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会有比
这多一倍的疼,或许,你会直接疼死过去……”
夏清风疲惫地勾起嘴角,不愿再考虑这件事,他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太短的时间,可又那么珍贵,只想能立刻拥抱他最爱的那
人,什么都不用管,用尽这三个月生命里的每一分没一秒,告诉夏晨曦,他有多爱他,用生命去诠释他的心……
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三年前,他以为夏晨曦先他而去,于是他选择跟随。从此沉睡在一片黑暗中,不愿醒来,不愿再回到那个没有一丝值得他留恋的
世界,就这样睡下去,睡到死,睡到与夏晨曦再次相见的那天,可是,突然有一天夏晨曦悲伤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风,我还在
等你,为什么你不来找我?他从那个黑暗的世界醒来,却睁不开眼睛,听着外面的人对他说一切,每分每秒都在挣扎,想要醒来
,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还是徒劳无力,那么不想死,想要履行他与夏晨曦的承诺,他的曦儿还在那等他,期盼看他一眼,为什
么曾经手握苍生,如今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若是能活,即使只有一天,即使要受尽世间所有痛苦,他也愿意……
如今有三个月,即使痛,他也要撑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当马车停下,夏清风下车,却是看到身后望不到头的树林,眼前是山涧溪流,而脚下,一条小路蜿蜒至一座不算高的山。
“这是你当初命人为夏晨曦修筑木屋的地方,他就在上面。但是若你想就这样走上去,恐怕还没到你就先痛晕过去了,你坐轮椅
,我们推你上去吧……”
夏清风却望着那山顶,眼里都是温柔。
“不,我必须走这条路,因为以后,我还要和他一起走……”
他答应过夏晨曦,要带夏晨曦游遍世间美景,若连这么一条路都走不到,又怎么能做到他给夏晨曦的承诺……
骆卿之眼中闪出怒意,刚想骂夏清风傻,萧冉却按住了他,并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阻止。
骆卿之刚要反对,但看萧冉坚持的眼神,挫败的坐了回去,小声嘟嚷道。
“死吧死吧,都死了才好,真是……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来管这破事……”
萧冉无奈地揉揉骆卿之的头,俯身在骆卿之额头吻了一下,才总算让骆卿之安静了下来。
夏清风一个人走在了前面,萧冉推着骆卿之在后面慢慢跟着。
可是不到十步,夏清风已痛到汗如雨下,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让在后面的骆卿之看得心都揪了起来,从这里到山顶,少
说也有五百步,若真这样走上去,夏清风没晕,他都要晕了。
夏清风缓了口气,看了一眼前面能看到的路,记在脑海里,然后闭上眼,走出第一步……
父皇,我不要吃辣椒……
曦儿乖,吃一点,吃完脸蛋红红的,父皇看着才更有‘食欲’……
真的?那好吧……
第二步……
父皇,我好困……
小懒猫,现在才正午。
嗯……父皇……你抱起来真舒服……
第三步……
父皇!快起来帮我束发,一会儿迟到太傅又要骂了……
朕可是皇上……
不管!父皇——起来啦——
第四步……第五步……
骆卿之还在原地惊呆地看着夏清风像没事一般走出了十几米远,不敢相信这是刚才还痛到颤抖的人。
“他……他……”骆卿之很想问夏清风是怎么做到的,可是,由于太过惊讶,竟没能说出口。
就在这时,前面的夏清风忽然停了下来,下一秒,竟要摔倒在地,却在着地那一秒用手撑在了地上。
骆卿之一惊,立刻说道。
“冉!快过去!”
等骆卿之到夏清风身后时,夏清风已经站起了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滴汗顺着夏清风弧度优美的下颚滑落在地。
“臭狐狸……”
“我没事。只要想着曦儿,就能分散我的注意力,走起来也感觉不到太多痛,现在,我可以一直走到他面前了……”
骆卿之震惊地看着夏清风,听着夏清风说得那么轻松的话,却觉得更加让人难受。在夏清风面前的,分明就是一座无形的刀山,
每一步都是钻心刺骨的疼,虽不见伤见血,却根本没有差别,是要有怎样的心情,才有力量带着笑说要一路到顶……
夏晨曦,你是何幸,能拥有那个曾经视苍生如无物的人对你如此刻骨的爱……
曦儿,为了这一刻的重逢,我们让生命空白了三年,现在,我终于要到你的面前,已这般模样的我,你还认得吗?若路的尽头有
你,五百步又怎样,一千一万步又怎样,就算前面是真的刀山火海,我也会走到你面前,即便要死,也只在离你没有距离的地方
……
一刻钟的时间,夏清风一刻也没有再停歇地走到了山顶,就仿佛他真的已经不再痛了一般。
山顶上,是一望无际的花海,万千色彩,万种芬芳,却都不抵他心中那人一个浅笑盈眸。
夏清风拭去额上的汗水,在原地努力平静着气息,看着几十米外那静静伫立在花海中的木楼,眼里露出温柔。
那是夏晨曦的梦,夏晨曦总说,若有一日能够出宫,便要和他在一个有花海的地方盖一座小小的木楼,只能有一个卧房,一张床
,可以日夜拥抱他的温度。还要在门前的回廊上放一张桌,两把椅,一把琴,便可以从此与他看每日的日升月落,同抚一曲。
夏晨曦的这个愿望,他曾一度觉得没有可能,并不是盖不起一座木屋,而是,他并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但还是将这愿望记在
了心里,虽然并不打算实现它。但在知道夏晨曦的生命已经有了定数时,他竟是那么希望,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辈子时间和夏
晨曦过这种生活,所以他命人按夏晨曦的愿望,丝毫不差的创造了这个梦,在一个没有花的地方种出一片海,建出一座屋,想要
带着夏晨曦来这里,想要看夏晨曦幸福的笑容,却不想,一等便是三年……
忽然,一阵琴声随风飘来,夏清风蓦地睁大眼,眸光颤动……
“曦儿……”
夏清风一步步朝前走去,已忘了什么痛,什么生命的最后,他只想此刻将那人拥进怀里,从此即使死也不再分离。
他的曦儿,在思念他,等待他,一曲用思念和悲伤抚出的《凤思凰》足以代表全部爱他的心情……
木楼越来越近,他已可以看到在木楼门前抚琴的人影,一身红袍,墨发轻舞。而那人对面,是一把从来没人坐过的摇椅,在风中
轻轻摇动,就仿佛在等待属于它的人来一样。
夏清风渐渐看清了夏晨曦的脸,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只是更瘦,更苍白,也更多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