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莳和当冉同父异母,当冉的娘现在是老爷的正房夫人。当莳的娘曾经惹了老爷不高兴,被关在那个破院子里,当莳出生后,老爷硬要把当莳抱走,喜欢了些日子,却在一天回府后发现还在襁褓里的当莳满脸鲜血。医生救回了他的命,却救不了他的容貌。当莳就这样带着一脸的伤疤长大,越大,那脸上的伤在老爷眼里就越难看,没几年,就扔回了那个院子里,让他给自己死了的娘守灵堂。
奶娘摇摇头,没想到一日巧合,当冉乱跑,跑到当莳那个院子里,没被吓着不说,还动不动就想往那里跑。
奶娘想到,曾经的正房夫人,也就是当莳的娘,那个温婉秀美的女人,疾病缠身,孤独死去,便不由地叹了口气,轻声叹道,“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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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莳翻了个身,身上的书啪嗒掉在了地上,才惊醒过来。他摸了摸地上的书,看它没有受损,这才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怎么睡着了……
当莳看了眼窗外,夜色极浓,月娘笼纱,估摸着是子夜时分。
他下床,走到窗边,准备关了窗子,好好睡觉。
正在这时,远处的房顶上突然闪过一个黑影。黑影起落两下,落在了离自己院子不远的一个房头。
当莳愣了下,就听见远处传来府内侍卫的喊声。
“快!!!二小姐被绑了!!快追……!!”
当莳看了眼那个黑影,一个黑衣人身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布袋。
二姐……应该被抓在那里?
当莳正想着,就见那个黑影动了下,一道凌厉的眼神破空而入,吓得当莳后退两步。那个黑影几个起落,便立在了窗户外面。
黑色面罩只露出了两个眼睛,那眼睛里犀利的目光锁在身上,当莳只觉得动弹不得。
“不想死,就让我躲一会儿。”面罩下是刻意压低了的男子声音。
当莳点了点头,那人扛着袋子跃了进来。
“这院子只你一人?”
当莳点头。
“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一个人住?”黑衣人又瞪了他一眼。
当莳忙说:“我,我,我犯了错,被关在这里,关了很多年了……”
黑衣人扫了眼破败的屋子,没多质疑。
当莳打量着黑衣人的身形,估摸着应该是二三十岁的男子,大着胆子道:“你……为什么要带走二小姐……”
黑衣人转头,又狠狠地瞪着他,“怎么,不怕死了?”
当莳咬唇,没有说话。
“嗤,”黑衣人轻笑一下,“放心,我不会杀了她。”
当莳看了眼地上的黑布袋,心里一团乱。
虽然二姐不像大姐那样,总是以欺负他为乐,但是二姐的娘打自己有记忆起便用各种法子践踏自己的自尊。
二姐和小冉是一个娘……为什么同一个娘,生下来的两个女儿,就心地不似她那般蛇蝎……
当莳看了眼黑衣人,救?又救不了……
怎么办……
“小子,你多大?”黑衣人突然问。
“……十六。”
“你这小身子骨,我还以为才十岁呢。”
“……”当莳抿抿唇,没有说话。
“铸剑山庄的,不是人人都应学武吗,我看你,气息紊乱,但又有点底子,不像山庄的内力套路。”
当莳偏过脸,他的武功,都是自己偷偷学的。
黑衣人见他不说话,也转开头。
半晌,外面安静了许多,黑衣人突然问:“你——”他突然又噤了声,想了想说,“算了,反正十二年前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了眼外面,又扛起了袋子,“走了。”然后,就掠起一阵风,当莳眯了眯眼,再睁眼,那人已经走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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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都没见小冉了。
当莳终于有些急,便当厨房的小哥来送饭时,拉住他,问:“小哥,麻烦问下,最近庄子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小哥看了他一眼,“你在这悠闲,什么都不知道。庄子不知道惹上什么人了,先是大小姐被劫,然后是二少爷,接着是大少爷和二小姐,根本找不到,生死未卜。这两天,连小小姐也丢了。”
当莳一愣,惊道:“小、小小姐?”
“是啊,庄主最宠小小姐了,这一丢,就乱了套了!”那小哥叹了口气,看当莳发了呆,便放下饭,挥挥手走了。
当莳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衣人。
可恶——
如果那时没有放走他,小冉一定不会出事!
都是自己没用……
当莳握了握拳。
那个黑衣人……他的眼神,身形,只有自己见过……如果,如果现在去找父亲,不仅不会让他见到,还会被打,毕竟……毕竟自己放了那人走不是吗……
当莳看了眼桌子上,小冉送给自己的花,暗下决心。
第二天,当莳趁乱偷走了护卫屋里不知道谁遗落的剑,偷偷摸出了府。
看着身后日光下灿灿生辉的“铸剑山庄”四个大字,他握了握拳,摸了摸脸上蒙着的布,轻声道:“娘,我走了……我一定,要找到小冉……”
第二章:蜀中小城
“主子,前面有些古怪。有辆马车,横在路中间,挡了道。好像,也没有驾车人。”
车厢的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是么?晨轩,你去前面探一下。”
陆晨轩跳下马车,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
官道中间停了一辆马车,看样式不是过分奢华,亦不是破烂不堪,看起来,该是个小有颜面的主人。
陆晨轩走到附近,停下步子,沉声道:“敢问可有人?”
静了一时,陆晨轩又靠近了两步,手却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敢问车内,可有人?”
依然是无人应答。
陆晨轩提步靠近,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围的动静。他绕过马车,见驾马车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冒犯了。”说着,推开了马车门——
车内摆设如旧,却没有人。
马匹不安地原地踢了踢脚,喘了几口粗气。
陆晨轩退回马车,正听见马车里面自家主子和公子闹着呢,便站在一边等了等。
“我说……你的手老实一点行不行?”
“嗯?我手不是老老实实放着呢……”
“……拿开!别放我身上。”
“小千寻……那你让为夫的手放在哪?”
“亦秋!……别闹……晨轩还在外面呢……”
“他去探路了,让为夫亲亲……”
“唔——嗯……够、够了!”
“不够……”
陆晨轩清了下嗓子,只觉得再任其发展就得回避了。
“咳——主子……”
“……”马车内咚的一声,陆晨轩估摸着是公子把主子推开撞到车厢了吧。
“怎么?”帘子被掀开,陆晨轩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但仍能感到头顶上针刺般的目光。
“报主子,前方有辆马车,车内没有人,车厢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但,马匹上溅着未干的血迹。”
“莫管闲事,我们走我们的。”然后径自拉上帘子,钻回车子。
陆晨轩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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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叭岛并不是个岛,只是个处于蜀中地区的小城,但因其的美食而闻名。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停下一辆普通的马车,驾车的男人跳下来,对车内人说:“主子,公子,到客栈了。”
马车上先下来一人,白色绸衣如雪,金丝盘扣繁复,翻飞的袖摆之处却以银色丝线绣着怒放的蔷薇图案,花枝盘旋缠绕而上,腰间束以银色腰带,腰间系着块玉玦,刻以镂空凤纹。宽肩窄腰,身材挺拔。容颜让人惊为天人,剑眉入鬓,凤眸半含,轮廓深刻。但却一席如瀑白发,以一只白玉雕成的蝴蝶扣束起,泛着点点柔光。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尊傲自信,随意往那一站,便使得周围无光。
这人不顾路中人的眼神,接过马车中递出的黑色纱帽,扣在了头上,然后伸手拉住那只递帽子的手,将一人牵出。
另一人着青色长衫,不似那白衣人阔袖长袍仙侠气足,长衫服帖的袖口领口下摆等处,均压以白绸镶边,上有祥云暗纹,腰间一条深青腰带,束着那腰好似不盈一握。乌发如丝,束以一条银白丝带。再看容貌,眉毛修长,星眸烁烁,鼻子俊俏,朱唇小巧,五官精致,妙到极点。身材略微消瘦,然整个人毫无丝柔之气,眉眼间自是有股淡然的气质,因着自然微微扬着的嘴角,让人觉得温和不已。
这人方一下车,就好奇地打量四周,却被前面一人也扣上了一顶黑色纱帽。
周围人不免惊叹,这倒是哪阵风,竟吹来了这么两个不俗的人物。
三人前后进了客栈,马车让小二牵到了后院。
“老板,要两间上房。”
老板一见这三人,就知道金主来了,立刻从身后的板子上取下门牌,递给一旁的小二,“快,快带三位爷上楼——三位爷?三位爷嗯……三位爷……”老板嘴里绊字,奇怪着这三人何必只要两间房。但本着做生意的原则,还是按下了好奇。
“还不快去!”老板踢了脚愣在一旁的小二,小二哎呦了一声,小跑过去带路。
三人前后上楼,没走两步,就见楼梯上一个人滚了下来,正撞在前面带路的小二身上。三人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扶了把,那小二才不至仰下楼去。
接着一个小二打扮的人从楼上小跑下来,踹了脚那个窝在楼梯上的身影,“赶紧滚出去!”
“小祥!赶人从后门赶!这要是撞到了客人,老板又要扣你月钱了!”带路的小二对他说。
那人对三位客人鞠躬赔了不是,然后对带路的小二道:“我赶了,这小子就往墙角里缩,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动,气死我了!”说着,抓起那个人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赶紧滚!”
被拎起来的人也不挣扎,就死死抓着旁边的楼梯不松手。
小二气急,使劲儿踹了一脚,那人被踹了飞去。
客人都觉得此人肯定要摔在地上摔个狠,却不料,那三位客人中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一人,伸手一抓,抓住了即将飞出去的人的领子。他把那人放到地上,然后对小二道:“这位小哥,不知道这孩子犯了什么事?不过十来岁,身子骨瘦弱,身上也挂着不少伤。”
“这位爷有所不知,这小混蛋一分钱不带,吃霸王餐,不付钱还动手打了我们的护院。我仗着有点武艺,才没被打。赶了几次,怎么都赶不走,还赖在客房里,扰乱了好多客人的休息。”
“我不是不付钱!我——我没带钱……”那人突然跳起来嚷道。
“没带钱?!那让你回家去取,你怎么不取!”小二也瞪圆了眼睛。
“……我,我是——”他突然不再往下说了,小二接着道:“是谁啊?我看你这衣服佩剑也不赖嘛,还能交不起钱?!”
那人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晨轩,我们帮他把饭钱付了吧。”那个青衣人突然出声,声音圆润,温暖十分。
陆晨轩点点头,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银子,递给小二,“我家公子要替他把钱付了,你就收下吧。”
小二收了钱,点头哈腰了两下,然后瞪了眼那人,绕开他们下楼了。
陆晨轩对带路的小二说,“等下打点热水,送到房里。”小二应了,他又对那人说,“你跟我来吧,洗洗干净,把伤口先治了。”
小二笑道,“这位爷真是好心,小鬼,还不快谢谢这三位爷!”
那人没抬头也没说话。
那青衣人又开口道,“晨轩,等会儿带我们房里吧,我给他看看伤。”
陆晨轩应了,抓住那人的手,拉进了房里。
进了屋,青衣人摘下头上的纱帽,对白衣人说,“这孩子根骨不错。”
“小千寻,你又多管闲事。”白衣人放下纱帽,抬起手,把千寻额上散下的发别到耳后,然后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说:“根骨好又怎样,都这么大了,能学些什么?”
千寻自顾自的整理药箱,不顾身后挂着的人,“我就是觉得可惜。”
“嗳,根骨再好,能有为夫好?”白衣人轻笑,呵出的气绕在千寻的耳廓上。
“尹亦秋,放开!你这么一大只,怎么跟人家比。”说着推了把尹亦秋,“沉死了,别挂我身上。”
“沉?”尹亦秋低低笑了下,胸腔里传出低沉富有磁性的笑。他又贴过去,眯起狭长的凤眼,道:“昨晚,我们欢爱时,你可没觉得为夫沉呢。”
“去死……”千寻推开他,把药箱收拾好,放在一旁,转身指着他,“你要再没个正经,就别再碰我。”
“咦?”尹亦秋轻笑了下,挑眉道:“昨晚可是小千寻咬着为夫不放呢,还要要要的,可是小千寻自己说的。”
千寻脸红了又红,只从唇缝中挤出三个字,“你去死。”
尹亦秋笑倒。
第三章:父亲爹爹
陆晨轩扣在那孩子脉门上的手,习惯性地探了下他的脉象。
这孩子内力杂乱无章,东冲西撞,如此这般还没有走火入魔,不知该赞他还是骂他。
“放开……”
陆晨轩迈着大步不理,“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
小二打来了一桶热水,陆晨轩毫不犹豫地,就把那孩子的衣服剥光,把光溜溜的人给丢进了桶里,然后吩咐小二去把这脏衣服扔了,再买件衣服送来。
“别扑腾了,伤口都挣开了。”
“不要你管!”
“我没打算管,”陆晨轩挽了袖子给他身上倒上皂荚,避开身上的伤口处,揉搓起来,“是我家公子要管你。”
那孩子不在说话,任由陆晨轩给洗了干净。
“给,擦擦。”递过去毛巾,这才发现,这孩子皮肤病态地白,洗净灰尘的脸上,竟是横七竖八狰狞的刀疤。
避开陆晨轩略带惊讶的目光,他抿了抿唇,穿上放在一旁的衣服。
“走吧,公子说了,要给你看伤。”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人拖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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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寻放下手里的药瓶,无奈地瞅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互瞪的人,最后任命地对比较大只一点的说,“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挑眉,“为什么是我出去?”
“……因为我在给这个孩子上药啊。”
“不出。”
“……”千寻有些好笑地看着尹亦秋,这张脸由于太招摇过市,于是方才沐浴后就给他易了容,怕药物有负面作用,便特地把压箱底的那张师父赠的薄薄的面具给他戴上。现在眼前的男人,除了露出的手白皙优雅,身材高大,眼神一如既往外,怎么看都是个普通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