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亦秋一边躲避,一边注意他的身手。在黑衣人奋起一击时,尹亦秋却不耐烦地想结束争斗。
只见阔袖一甩,一道流光溢彩的蓝色,直直冲着黑衣人胸膛袭去。
尹亦秋只是注入两分内力,本以为以黑衣人的身手该是伤不到,却不料,黑衣人见到秋水,仿佛是痴傻了一般,竟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秋水刺了进去。
这下连尹亦秋都愣了下,连收剑都忘了。
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秋水见了血,发出了更幽蓝的光,就好似在兴奋激动一般。
黑衣人呆呆地低下头,看着插在左胸的秋水剑,似乎不知道痛似的,缓缓地抬手右手,覆在了秋水剑上,此时,他露出的眼睛里,混杂着温柔伤感的情绪。他的手,就像在抚摸自己爱人的脊背一般,满含温情。
见他这般眼神,尹亦秋突然一震,看了眼千寻——
这般患得患失的眼神,是看了恋人的眼神!
秋水……秋水……
尹亦秋平复了下心情,淡淡道:“前辈,晚辈不知你意欲何为?”
千寻抬眼,虽然不明白尹亦秋想说什么,但他还是稍稍挪了挪步子,站在尹亦秋身后,如果黑衣人欲袭,他一定要拦住。
黑衣人晃了下神儿,快速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寄出要穴,道:“小兄弟,再会。”说完,在众人惊呼之下,猛退一步,让剑拔了出来。
“凝宵,秋水,我都会再来取的!”说完,便向远处跃起,渐渐隐于黑夜。
陆晨轩欲追,却被尹亦秋扬手制止,“你追不到的。”他又看了眼夜色,收起剑,“走。”
三人迅速离开台面。
月瑶在旁侧目睹这一切,抿了抿唇,对赤雪说:“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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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月瑶方要说话,就被尹亦秋一个手势打断,“不是谁的责任,什么都不要说。”月瑶见他眸子里冰冰凉凉,便也不再开口。
千寻拉了拉他的袖子,扯出一个笑,道:“我没有受伤……不要生气啦……”
“……”
“……我下次再也不冲动了,好不好?”
“……”
“亦秋……”
“再有下次,就莫想下得来床。”
“……好吧。”
尹亦秋揽了揽袖子,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凝宵,拧着眉,道:“小千寻,轩辕前辈,似乎给了你一个大麻烦。”
千寻摸摸脸,讪讪道:“真想把父亲揪出来,让他自己解决。”
“前辈留给你联络的方式了吗?”
千寻点点头,“父亲把很久以前师兄治的药鼠给了我,如果想联络他,把纸条塞在小老鼠的嘴里,放他跑就好了。”
尹亦秋皱了下眉,一只老鼠,能跑多块?
“修书问问前辈,凝宵当初是如何到他手里的……我是说,凝宵进宫之前的事情。”
千寻点头,在尹亦秋的注视下,持笔写在了一个小纸条上,然后卷了卷,放在桌上。接着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也放在桌子上。
尹亦秋又开始头痛,比手掌还小的耗子,得爬到猴年马月?
千寻不知尹亦秋心里的顾虑,径自把盒子打开,一个金打的笼子赫然出现,里面卧着一只黑色的,小小的……老鼠。
尹亦秋闭上了眼,这老鼠……好大只,他简直以为这笼子是空的。
千寻把笼子打开,把小老鼠用两个指头捏了出来,小老鼠见光,睁开了眼睛,鼻子轻轻耸动了下。千寻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张开了小嘴巴,千寻把纸卷塞到了他的嘴里。
尹亦秋忍不住叹气,这老鼠……连纸卷都叼不全。
小老鼠咬住纸卷的中间,然后在千寻手掌里转了转。千寻把它放在了地上,然后从盒子边上拿出一个小瓶子,扒开塞子,蹲在地上,支在了它的鼻子边。小老鼠的鼻子又耸了耸,然后……
尹亦秋眨了下眼,没了?
小老鼠……一阵旋风似的……就消失了。
千寻抬眼,就见扶着额的尹亦秋,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无声地问,怎么了?
尹亦秋皱着眉没说话,只见一旁陆晨轩、月瑶和当莳都瞠目结舌的样子。
千寻挠了挠头,道:“这个……速度比较快。”他举了举手里的小瓶子,“据说……它的嗅觉很灵敏,可以闻见万里之外的味道……师兄……师兄是用药喂得,这个瓶子,只是解药,解开禁闭它嗅觉。”
尹亦秋无力地挥了挥手,自从认识了小千寻,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接踵而至。
“凤影。”“属下在。”
尹亦秋捋了捋发,慢慢道:“派人问问师傅,秋水……是如何得到的。”
“是。”凤影闪身复又融入黑暗。
“罢了,晨轩,修书至铸剑山庄。我们不日,便去拜访。”说着,他看了眼皱着眉的当莳,“就说……我尹亦秋收了义子,带他见见世面。”当莳抬头,见尹亦秋的眸子里并无任何戏谑。
千寻问:“去铸剑山庄?作何?”
“今日所见,不仅是凝宵,就连秋水都有问题。或许师傅那里,能得到些别的东西吧。”他看了眼当莳,“至于铸剑山庄吗……整件事开始于那里,我们便去转转吧。或许……有些意思吧……”
千寻点点头。
当晚,尹亦秋把千寻折磨得活来死去又死去活来……
翌日清晨,千寻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对尹亦秋嚷嚷:说好了如果我下次再犯你才不会放过我的!
尹亦秋风骚地拨开自己银色的长发,看了他一眼:先预支上。
千寻:……
第十二章:铸剑山庄
“尹阁主远道而来,当某疏于准备,惭愧惭愧啊。”
“呵呵,当庄主过谦了。”
“尹阁主若不见外,便在寒舍小住些日子,也好走走转转——啊,虽然无法与贵阁相比,但也小有风情吧,哈哈。”当崇峰——铸剑山庄庄主,亦是当莳的父亲。
千寻见他说话客客气气,点头哈腰,见到尹亦秋就像见到自己八十岁老母,甚至更亲,便觉得有些眼烦。然而见尹亦秋绷着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呵呵得冰冰凉凉,也知道他不大喜欢这个庄主。
想到这,千寻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心情好极——
喜欢的人和自己起码爱好相当,多好。
他伸手搂了搂站在身边的当莳,给他拽了拽衣领。
这孩子脸上的疤痕,已经祛了个大概,如果要说,也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粉色痕迹,不细看,应是瞧不见的。祛掉了疤,少年俊朗的轮廓便隐隐而出,想来长大应该面相不俗吧。
千寻看了眼在和当崇峰打太极的尹亦秋,后者余光看见自己,还意味深长地瞟了自己一眼。
“……那么尹阁主和尊夫人长途跋涉旅途辛苦,还是先休息,明日再谈吧。”
终于完了……千寻在心里打了个哈欠。等等——尊夫人……?
尹亦秋对他点点头,扫了眼从进门开始就没被认出的当莳,见他面露苦涩,不禁伸长手拉过一脸惊异的他,对当崇峰道:“瞧在下着记性,都忘了给当庄主介绍介绍在下的家人。”他伸出素白的手指了指千寻,“在下的爱人,千寻。”
当崇峰笑花了一张脸,一点也没为千寻是个男人而感到惊讶,“久仰久仰,尹阁主对千公子可谓是用情至深,感动天地啊。”
千寻讪讪地笑了下。
尹亦秋眼睛都没抬,轻轻捏着当莳的下巴,让他看着当崇峰,然后道:“这是我和千寻的养子,小莳。”
当崇峰眼角纹理愈加鲜明,“啊,小公子好命呐,也不知道曾经是哪家的小公子,有幸被尹阁主和千公子收养了。”
当莳脸色愈沉,尹亦秋脸色未变,但千寻看着他的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他母亲去得早,父亲又不关爱他,把他关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十几年来不闻不问。小莳便逃了出来,恰好被我们遇上,千寻心疼这孩子,便留了下来。”
“真是……何等父亲可以狠心致此?”他看似很愤怒的样子,“也算得上是他祖上积德,血脉之线能被尹阁主见到。我瞧着这孩子长得水灵,如果尹阁主和千公子走江湖不大方便带在身边,倒是可以留在鄙人这里,鄙人一定如亲子照顾。”
千寻闻之瞪大了眼睛,尹亦秋的眸子就像结了冰一样,但只是一瞬,便就不冷不淡道:“那倒是不用,小莳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烦当庄主带路,晨轩和小莳一间屋子即可。”
回到屋里,千寻拉着尹亦秋的袖子,皱着眉道:“你是不是过分了?让小莳听见当崇峰说的这些话,该多难受……”
尹亦秋慢悠悠地把茶杯放下,拉着千寻的胳膊给拽到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小莳一直对这生父念念不忘,早死心也好。省得你这个爹爹没了地位。”
“……”千寻有点被噎到,抿了抿唇,还是有些担忧地道:“那么,你这样说,是想带着小莳走一辈子吗?”
尹亦秋闻之,似乎很惊讶地看着千寻,然后才缓缓道:“我带这一辈子的……难道不是你吗?”
千寻脸红了下,眼神闪了闪,扭头,半晌才弱弱地道:“你总是说点什么就不正经。”
尹亦秋浅浅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千寻搂得更紧,“小千寻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什么时候把心思放在你我身上呢,想想我们下次用什么姿势比较好,或者什么味道的药膏你更喜欢呢,或者唔——”千寻捂着他的嘴,脸有些不自然地红,低声呵斥道:“你注意点!这是在别人家!”
尹亦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示意他把捂着自己口的手放掉,然后才说:“别人家又怎么样?难道这段在铸剑山庄的日子我们还不欢爱了?”千寻方想点头,就被尹亦秋跟上的一句话给惹炸了毛——“你忍得住么?”
“!别再碰我!到底谁忍不住!”千寻说完,甩手就走,留给尹亦秋一个气愤的背影。
尹亦秋见他走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栏绊倒,只是幽幽地整了整领子,轻轻地笑了下。
正往当莳屋子里走的千寻,明显觉得脊背发凉。
奇怪……
敲了敲当莳和陆晨轩的屋门,陆晨轩开了门,“公子。”
千寻点点头,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当莳,便问道:“小莳呢?”
陆晨轩一脸问号,愣了下,才道:“小主子不是去找您和主子了吗?”
千寻也懵了,方才走着一路,没遇见啊。何况,两个屋子隔得并不大远,不会走丢才是。
“他……何时离开屋子的?”
“离开有一阵子了。”
“……”千寻咬了咬唇,“我去找亦秋。”
******
当莳站在院子外面,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眼前景象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接受。
院墙破败,院门的连锁都未挂,院子里杂乱无章,不知多久没人打理。
当莳进了院子,推开了屋门,激起满屋子的浮灰,屋子还是熟悉的模样,跟——他走时一模一样。
当莳愣在屋门边,脑子木木地,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喊,才恍如初醒般移开了视线。
“诶……?这不是庄主客人家的小公子吗,您怎么走到这来了?”
当莳转身,见到一个家仆打扮的人,便定了定神,道:“……劳驾问一下,这……屋子里的人呢?”
那家仆见他这样问,眼神闪了闪,支吾道:“人……?啊,这、这里没住过人啊……”
“……我……我曾经随父亲来过贵庄,不小心走到这里,见到这里有个……面容很……恐怖的人,跟他聊过几句,回去后,我……发现丢了玉佩,遂这次来找找……”
“啊,原来这样,这个小丑八怪还敢偷您东西!”家仆愤怒道,当莳握拳的手阵阵发痛。
“不瞒您说,这里原先住着我家庄主的小儿子,我听说他是他母亲和别人搞出来的孩子,但庄主还是视为己出,可是这孩子从小不学好,偷东西不去上学堂……总之,庄主一气之下就给关在这里了。”
……
当莳觉得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要被抽走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快要晕厥。
“诶,小公子,您没事吧?”家仆见当莳面色惨白似乎摇摇晃晃的,便伸手扶了下他。
当莳努力扯出了一个笑,“没事……劳驾您,我能……进去看看我——”娘……不,当莳咽下这句话,到嘴边,换了个词,“丢的玉佩还能找到吗?”
家仆道:“找玉佩,就小的给您找就行了!这里面脏得很,还闹鬼,小公子别沾了晦气!”
当莳执意,那家仆只好应了,随他一起进去。
家仆一边低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一边问着当莳,“小公子,您那玉佩是什么模样呢?”半晌未见小公子答复,抬头一看,便见他站在一个盒子前面发呆。
“小公子?”
“啊?”
“这您可不要碰!”家仆伸手就欲夺,当莳躲过,“玉佩我不找了。”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嗳这东西您可不能拿走啊,晦气!!”
当莳不理,闷头往外走。
手里抱着的是盖着厚厚一层灰的骨灰盒,娘的骨灰盒。
一定要带走,带娘离开这个鬼地方。
家仆一个劲儿在身后喊,当莳还未出院子,就撞在一个人身上,下意识就把盒子抱紧了。
“哎哎哎,小公子,那个您真不能拿走啊!!多晦气啊!!——唉?……您,阁主大人好……”家仆含了含腰,低头在心里琢磨,这父子二人怎么都喜欢往这地方跑。
当莳看着尹亦秋,尹亦秋看着他手里的盒子,然后淡淡地问:“你爹爹找不到你,急得厉害,下次莫要不打声招呼就乱跑。”
当莳点点头。
“走吧。”尹亦秋说着转身,那个家仆又道:“啊,阁主大人,您可劝劝小公子,那个东西真的不能带走啊……那、那是那个贱女人的骨灰盒啊!!”
走在前面的尹亦秋身子一顿,转头果然看见当莳眼角都红了,上好苏绣的袍子沾满了灰,袖袍更甚,想是用袖子擦了盒子的缘故吧。
尹亦秋对那家仆轻笑了下,“只是看盒子好看,收集罢了,您就不用向当庄主请示了,当是被贼偷了好了。我儿自有真气庇佑,什么晦气不晦气,近不了身。小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