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是抱着?
这问题,若是拿去问邹阳,他只怕会挑着眉轻笑说道:“兴许,他是见我长得俊俏,便想着占些便宜罢!”
这段时日邹阳家中无人,桌面床上都沾了些灰尘,邹阳自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垫到椅子上,看着站在门口的莫怀风,笑着说道:“莫兄,在下知晓你是侠士——”
“嗯?”莫怀风斜睨了邹阳一眼,将邹阳那点小心思看了个清清楚楚。
“你看,这屋子到处都是灰尘,连个落脚之地都无,在下身子不便,可否劳烦莫兄代为打扫?”邹阳抬起头看着莫怀风,得寸进尺说道。
“……”
莫怀风看着邹阳,眼角微抽,真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人得了!
“嗯!”莫怀风终究还是点下了头。
听了他的回答,邹阳极为满意,看着莫怀风,关怀问道:“莫兄可饿了?”
莫怀风看着他突然的关心,退后半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低声问道:“你不是受伤了?”
邹阳点头,笑着说道:“莫兄,这一路上,你如此照顾小弟,小弟该请你吃饭以作答谢才是!”
莫怀风有些诧异,看着邹阳,眼神虽依旧平静,可邹阳看清了他眼中的惊讶,笑出了声来。而后便是佯装的怒气,瞪了莫怀风良久,满脸哀戚说道:“莫兄便如此惊讶,难不成在莫兄眼中,在下便是这样的人吗?”
“……”
莫怀风沉默。
“既然如此,在下怎能辜负莫兄的期望呢?”邹阳抬头露齿一笑,“这顿饭,便让小弟尝尝莫兄的手艺吧!”
“……”
他就不该相信这人!
到了最后,莫怀风终究是听了邹阳的话,入了厨房,收拾好后,便去买了菜。
吃饭时邹阳仍旧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边吃边笑着说:“莫兄手艺真好!这鱼烧的可真好吃!”
“是吗?”莫怀风冷笑,“你尝得出来?”
邹阳愣住,咽下口中的米饭,抬起头来看着莫怀风,他的五官都算不上顶好,组合起来看着倒是顺眼得紧,称得上英俊。他的轮廓早已经长开,再不是少年
时青涩的模样,有了青年的坚硬,也许是这些年常年带着面具,他的皮肤有些苍白,却并无病态。
这个男人,再不是那个少年了。
这么多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再不同当年一般莽撞、冲动,心中满是自以为是的正义。也许,他已经见惯了世态炎凉,见惯了人情冷漠,见惯了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黑暗。他已经学会了掩饰伪装,掩饰自己的情绪,伪装自己的性子。
可是,这个男人,在他的面前,仍旧是这样的,虽然不肯坦率地说出口,却总是忘记了自己的伪装,表现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你怎知我尝不出来?”邹阳挑眉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一瞬间的呆愣,而后低下头,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吃过了饭,莫怀风站起身去收拾屋子。
邹阳坐在院子里,眼神呆滞,口中嚼咽着米饭,一口又一口,直至眼泪不停落下。待到回过了神来,抬手用衣袖擦干了眼泪,低喃着说道:“有些味道,并非尝出来的!”
邹阳将碗筷放进厨房,而后便坐在院子里,想起莫怀风还是敛七的日子。那样的时光,短暂而美好,便是不同他斗嘴玩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也是痛快的,也总是能让他感觉的,自己还活着的。
可是如今,当他再次成为了莫怀风,自己用什么,去留住他呢?
而留住他后,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你?
不过是死亡罢了!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莫怀风收拾好了屋子,走到邹阳身旁坐下问道。
“在下想着,莫兄帮了在下许多,在下该如何报答!”邹阳吓了一跳,回了神说道。
“邹兄刚刚不是同在下说请在下吃饭以作报答吗?”莫怀风淡淡说道。
“……”邹阳被噎住,看了莫怀风一眼,而后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身上本还有些许余钱,可前阵子被靖州墨家请了过去,以为能得些钱,可不想那墨家着实心黑,做了买卖却要赖账,甚至于谋害在下性命,如此在下如今已是身无分文了!”
“嗯!”莫怀风如此应着。
“不过,在下倒还有门手艺!”邹阳似乎是突然想起,兴高采烈说道。
莫怀风一听他这番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看了邹阳半响,咬牙切齿问道:“是吗?”
“自然,在这四方城里,这刻墓碑的手艺,在下认了第二,无人敢认第一!”邹阳笑眯眯说道。
“哦?你打算,为我刻块墓碑?”莫怀风冷冷问道。
“莫兄以为如何?”
“甚好!”这话说的真是
没半点真心。
“那便如此了!”邹阳笑道,“莫兄可以在寒舍住上些日子,待在下将墓碑刻好了,莫兄一同带走!”
“不用,在下还有急事,明日便要启程,这墓碑,还是待日后在下没了性命,着人来取好了!”莫怀风如此说道。
“没了性命你还如何来取?”邹阳歪着脑袋问道。
“……”莫怀风沉默。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又如何会早亡!”邹阳说得理所当然。
莫怀风无语,终究决定不同他一般见识。
“莫兄既然明日启程,今日便在寒舍将就一夜罢!”邹阳随意说道,“正好在下这里还有几块石头,莫兄也可以挑挑合你心意的!”
“……”
莫怀风随意挑了一块石头,邹阳拿了可到便开始雕刻起来。莫怀风站在一旁瞧着,便瞧见了另两块墓碑,看到那两块墓碑,莫怀风瞪大了眼睛,而后敛眉,面色平淡问道:“这两块墓碑是?”
“哦!你说这两块?”邹阳抬起头看了莫怀风指的那两块墓碑一眼,说道,“那客人也真是奇怪,硬是逼着在下刻了那楼清钰的墓碑,后来在下瞧着他银两给得多了,便搭着给他也刻了一块!”
“……”莫怀风沉默,只能感叹这人非是一般人,而后便看向了那两块墓碑,弯下腰,手指抚摸着那人的名字,半响抬头看了邹阳一眼,他抿着嘴唇,似乎很是认真。莫怀风觉得有些烦闷,有些话,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而问了,又能如何?
明日,明日他还不知自己能否回来,问了,又能如何?
到了夜间,两人坐在邹阳屋子里,看着对方,良久,邹阳勉强说道:“你若是老实,我便让你同我一同睡床!”
“嗯!”莫怀风点头。
两人商量好了,邹阳将莫怀风赶了出去,自己沐浴之后,便上了床。
他躺在里面,莫怀风躺在外面。
黑暗中,两人闭着眼睛,莫怀风呼吸均匀,邹阳则是没有呼吸。
约莫一个时辰,邹阳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身旁的男人,黑暗中,他看不清男人的容颜,可纵使是闭着眼睛,这张脸,他也是能描绘的出来的。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轮廓,都刻在了自己的心中,明明从未想过去记,便就忘不掉。
邹阳就这样看着,脑海中是许多年前的过往,初见时青涩的少年,在他的视线中渐渐长大的少年,到了后来,亲手杀了他时满脸惊恐的少年,到了后来,戴了面具,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漠疏离的青年,无意中
宠着他的青年,任由自己胡闹的青年,此刻躺在自己的身旁,恢复了原本容貌的他,他们都是一个人,可在他心中的那人——莫怀风。
邹阳侧过身,探过头去,亲吻了男人的嘴角,而后低声说道:“你要好好活着!”
说完这话,邹阳再次躺了回去。
而躺在外侧的莫怀风,眼睛紧紧闭着,握了握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面,最终却还是松开了。
你,是他吗?
这句话,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次日邹阳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邹阳看着帐幔,脑海中响起男人走时说的话:“若是我能活着回来,不论你是不是他,我都陪着你一辈子,可好?”
你若是他,我便作为莫怀风留在你身边。
你若非他,我便作为敛七留在你身边。
可好?
只是,无人应答。
他原本,也并未想过睡着的人会应答。
邹阳紧紧地抓着被子,睁着眼睛,眼中满是泪水,却死死地咬住唇,直至咬出了血滴才松口。
莫怀风,你若是回来了,我便再自私一回!
莫怀风的墓碑三日后刻好。
刻完最后一笔,邹阳看着墓碑,勾起了唇角,轻笑出声。
你看,我便是这么自私的,便是不能伴你一生,也要让你死后,有一样东西是我留下的。
抬起头,便瞧见门口站着一人,一身黑衣,满身血腥。
邹阳手中的刻刀落到了石碑上,再忍不住眼泪,低落下来。
“他来让我取碑!”莲白站在邹阳面前,声音冷淡。
“他呢?”邹阳克制住发抖的身子,低声问道。
“闵阳山!”莲白淡淡说道,声音冷漠冰冷。
邹阳重新拿起刻刀,在莫怀风名字旁边加上自己的名字,他的手有些颤抖,刻出来的字更是歪歪扭扭,再无形体。他缓缓刻下自己的名字,声音低沉说道:“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说?”莲白有些惊讶,却只是淡淡问道。
“明年春天,我若是死了,便将我和他葬在一起!”邹阳说道。
莲白眸色暗沉,看着眼前少年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墓碑上,打湿了墓碑,手中的动作却片刻也不停止,缓缓点头:“好!”
待邹阳刻完了字,原本的好好地墓碑已经再不成样子,邹阳低声说道:“莫怀风,我们一起吧!”
若有来生,我定要早早便同你相识,早早同你定了终生,定要早早同你说欢喜,定……在不如这一世一般,埋于仇恨,不肯言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