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世纪。陆仁佳说的话,总是会回荡在耳边,提醒着包辉他到底做了什么。
不自禁的卷缩着身子,包辉此刻明白,为什么性格如此张扬的陆仁佳睡觉时总会蜷缩着,是因为不安与惶然吧。夜晚的陆仁佳已
经不在,可那份不安,却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了吗?
包辉记起陆仁佳曾许诺过的不一样的爱情,此刻包辉确实有所体会。这种爱情,回忆起来,如此甜美幸福,却因为已然是回忆,
最终却只是痛楚哀恸罢了。可让人忍不住去回想,犹如饮鸩止渴。
而,长夜未央,美梦已醒。如何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叩叩叩。”
突然响起敲门声,包辉缓缓的睁开眼,水雾萦绕的双眸,看不真切,却问得清楚,声冷如常:“谁?”
“客房服务。”
36.
又闭上眼,包辉应道:“不需要。”
以为门外之人已经走了,却没想到过了一会,敲门声又响起,依然是:“客房服务。”
语气强硬了些:“不需要。”
可那人的耐心显然比包辉要强很多,又反复来了几次。到最后,包辉烦了,从床上跳下,直接冲过去,拉开门,也不看,便脱口
而出大骂:“妈的!客房服务还有强制性的?!”
迎面却是一张笑脸,娇笑盈盈,一如往昔。
“砰!”的一声将门又关上,包辉狠命的掐了掐自己,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很痛,却还是不敢肯定。于是又将门打开,直接出
手,捏上那张笑脸,让笑容破碎成痛苦,然后听到痛呼:“包,包包,好痛,住手啦~~~”
包辉放开了手,却还是一脸迷茫。抚着被捏红的脸,陆仁佳又恢复了笑,嗲声:“晚上好,包包~~~”
包辉脸上只有惊,没有喜,沉默了一会,冷言:“陆仁佳,你想玩这一套到什么时候?我说过你不是他?”冰冷的话语,却隐藏
着浅浅哀伤。
“人家知道他不是人家啊,”笑中不再带着玩闹,而是疼惜抚慰,陆仁佳牵起包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看清楚,是人家,不
是那个讨厌的书呆子哦~~~”
包辉一听,却是突然伸手,拉过陆仁佳,狠狠的吻上了陆仁佳的唇,陆仁佳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积极回应。陆仁佳想来,包辉真
是热情,而且竟没有打他,难道真的是小别胜新婚?
不过,陆仁佳显然解错了情,被包辉拉进房间,本以为该是直奔床上,却不想迎接他的是包辉一顿拳打脚踢。连连求饶,陆仁佳
颇为不满这样的见面礼:“包包~~别打了嘛~~~好久不见了,你都不想人家的吗?”
“老子想打你!”包辉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其实下手比之从前轻了许多,而且这一顿揍,并不是因为陆仁佳那日的嘲讽,以及这
些日子以来遭受的煎熬,而是为了兑现曾经的话,为了,陆仁佳竟那么傻,将自己的生死,交由他来选择决定。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力气减弱,陆仁佳仰头,看到的却是包辉无措不安的脸,突然了悟包辉的心思,心疼怜惜,便将包辉紧
紧抱住,将包辉的踢打止住,也想止住包辉心中的惶惑。陆仁佳踮起脚,低声对包辉耳语:“对不起。”
任由陆仁佳抱着,包辉即便脆弱之时,也不曾弯下脊梁,直挺挺的站着。陆仁佳轻叹一声,就是这样子的包辉,才更让人心疼吧
。
低头看着陆仁佳短短的头发,包辉却也是为陆仁佳心疼,询问:“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你会?”
“老板帮了人家,收买了那个医生~~~”
“舒子夜吗?可是书呆子?”包辉想不通,即便收买了医生,可白日的陆仁佳不可能就这样妥协。
“他从来没想过要让人家消失啊~~~”
“额?那,那天他?”
“他在生气吧,自从他出现以来,从未被父亲惩罚过,而你是导致他被父亲惩罚的祸首。”
“是这样啊?”包辉却又想到那天的另一件事,脸黑了下来,“那天你耍我了吧?!”
“哪有啊?!”感觉到包辉话中的怒气,陆仁佳更加用力的抱紧他,以防包辉再次暴走,“是因为有人来了嘛~~为了不被他们发
现呀~~人家以为包包你已经知道是人家了嘛~~书呆子怎么会知道人家怎么叫你的呀~~”
其实陆仁佳还有其他的小心思,那就是毁掉书呆子在包辉心目中的形象,试图复原在他自己眼中的书呆子的形象,那就是尖酸刻
薄心狠手辣外加神经质。
包辉这才想到确实如此,白日的陆仁佳是看不到夜晚的一切的。只是当时的他沉浸在愧疚悔恨之中,而没有想到这一点罢了。这
么一想,包辉又觉得不爽,敢情这些天来他的种种情绪,都属于庸人自扰。
“那现在又为什么出现?”虽然此时夜黑风高,但以陆家对陆仁佳的监视,实在是过于冒险。
“父亲妥协了,”陆仁佳的语气很轻,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又带着些不敢相信的惶恐,“又是老板帮的忙~~~”
“?”包辉不说话,此刻却是在思索着舒子夜的能耐竟然如此之强,虽然也并未将舒子夜视为普通人,但其实力却超乎他的想象
,只是这一切,刘风知道吗?该是知道吧,不过舒子夜实力强大,对刘风未必不好,毕竟混黑道的,谁都希望靠山越强越好。
“包包~~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想办正事了?”眼珠子一转,媚笑着,陆仁佳就开始情色的抚摸包辉的背部。
没有推拒,但也没有应和,包辉只是盯着陆仁佳,冷言:“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顶着这样的板寸头淫笑比以前还要变态恶心一
百倍吗?”
果然话一出口,立刻触到陆仁佳的痛楚,陆仁佳的淫念当即消了大半,也不再抱着包辉,而是懊恼惊恐的抱头大叫:“人家就知
道!一定丑死了!都是那个欧吉桑医生,说什么这样才能骗过父亲,可心理治疗和头发有什么关系啊啊啊!”
抱头还只是开始,见包辉一脸见鬼了的表情,陆仁佳以为包辉是真的觉得自己丑,更加惊恐,于是,一个飞扑到床上,躲在了棉
被里。
看着床上的那一团,包辉多年一直固守的成熟沧桑形象崩塌,呈现名为“囧”的表情。在包辉看来,他明明所说所想和陆仁佳所
听所认完全南辕北辙。他并未说陆仁佳丑,只是觉着,头发剪短了的陆仁佳更显清爽和男人,这般媚笑实在很不和谐。其实在包
辉看来,他要更喜欢陆仁佳的板寸头。
走过去,坐在床边,包辉轻轻碰了碰陆仁佳,无奈:“喂,喂?”
陆仁佳不应,包辉可没那个耐心,直接将被子掀翻,吼道:“你丫的!闹什?”
包辉话还未说完,陆仁佳突然出手将他拉到床上,并且翻身压上,笑嘻嘻。
“这次是真的在耍我吧?”包辉爆发前兆。
不再笑,陆仁佳脸很冷:“包先生,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您无聊。”
“同一个伎俩不要用第二次!”
包辉怒吼着一拳挥了出去,被陆仁佳嬉笑闪开,接着不怕死的亲了包辉一口:“包包~~不要生气哦~~~”
被陆仁佳这一亲,包辉的确也是气不起来,收回拳头,包辉想起了一些事:“对了,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决定留下呢?”
“一星期前见到你真的在乎人家,人家才改了主意的。”那时,夜晚的陆仁佳其实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只因为每日都要披上伪
装,面对这世上最讨厌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犹如无尽无止的噩梦,总是纠缠。
“那,那个电话?”虽还有些不明,但包辉却庆幸那日鼓起勇气去见陆仁佳,不然也许便是更加的悔恨。
“是书呆子,后来也是他劝人家留下来,说你其实喜欢人家,只是嘴硬而已~~~”陆仁佳深情的凝视着包辉,指腹暧昧的滑过包
辉的唇瓣,“包包,亲口告诉人家,你喜欢人家,好不好?”
包辉脸有些僵,想着自已一大把年纪还要说爱什么,太过丢脸,便答非所问,试图转移话题:“你没有想过让书呆子消失?”包
辉记得书呆子曾说娘炮想让他消失,而包辉确定,以舒子夜的性格,在收买医生的同时,肯定也给了娘炮重夺本我的机会。
“人家,讨厌白天。”
陆仁佳笑着给了包辉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包辉却也知道了这其中意思。疑惑算是差不多解除,包辉也就任由陆仁佳的手已经开
始的摸索和游移。只是那手却在将包辉的衣服解开之后,停在了胸口。包辉才记起,他之前头脑发热做的蠢事。
“不许笑!”先声夺人,也是恼羞成怒。
陆仁佳也没笑,难得正经,眼中是感动,手指摩挲着那刺青,不确定的问道:“这是人家的‘佳’吗?”
见陆仁佳没有嘲笑,反而感动,包辉也是动容,轻声应道:“嗯。”
陆仁佳还是惶恐,追问:“包包,真的是人家,而不只是仁佳吗?”
“什么人家人家的?!你念什么绕口令?!”
陆仁佳却突然很是认真,皱着眉:“包包,不行!人家除了你的名字之外还刺了个包子哦,礼尚往来,你也要再刺个东西!这样
才能区分人家和书呆子,额额,对,就刺个凯蒂猫好了!”
“是嘛?”包辉笑了,“干嘛这么麻烦,只要把那个‘包子’消掉,不就公平了吗?”
于是,接下来,又开始上演包辉举刀谋杀“亲夫”的戏码。而在很暴力的追杀之后,自然是很激情的床戏。
只是几日后,某刺青店出现了个黑道摸样的男人,一来便指着自己胸口处,跟师傅提了个很怪的要求:“喂,给老子刺个那个什
么蒂猫,扫地猫的。”
书房中,身着笔挺警服的中年男人送走了来客,一向严肃冷酷的脸,此刻显出少见的不甘却又无奈的神情。望着桌上那一盘录音
带,眉头一皱,怒气爆发,将录音带狠狠摔在地上,踩碎。却似乎仍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烦躁的来回踱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冒
险拨打了一个隐秘的号码。
电话一通,便是压抑怒气的直接质问,男人确实很少受到这样的挑衅:“慕容先生,他竟然拿着你我的谈话录音来威胁我!”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心平静气得多:(呵呵,那孩子还是那么的天真,怪不得前几日竟突然回来。)
男人眉头更皱,却还是忍着,不敢惹恼对方的放平了语气:“难道您就这样放任不管?”
(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不再天真?唯有心爱之人的背叛。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对方的言语似不带感情,却让男人觉得心下不自禁的涌起凉意:“您是说?”
(何不利用那意外一箭双雕呢?呵呵,等你的好消息。嘟嘟嘟?)
拿着电话的手还在冒着冷汗,男人愣了许久才将已经被对方挂断的电话放下。这次又何止是一箭双雕,对对方来说,其实是一劳
永逸。原来,一切早就尽在对方掌握之中。不过既然这对自己也有利,便没道理不去做。再则,当初安插在别人身边的线,有时
候也会成为自己不得不拔的刺。
37.
第二日醒来,包辉本以为自己会一瞬间有昨晚的一切都是梦的错觉,可身体的酸痛不适,却让他从稍稍清醒的那一刻,就知道昨
晚他即便面对的不是陆仁佳,也肯定是个天杀的狗崽子。可是包辉也不想浪费力气现在就去教训肇事者,只因为面对的已经是另
外一个人。
陆仁佳依然秉承着早睡早起的习惯,即便此刻又因为纵欲过度,而腿脚发软。身上的抓痕,不用看也知道很多,包辉那可是一双
有力的大手,陆仁佳庆幸包辉没有留长指甲。面无表情的穿着衣服,陆仁佳想的却是,该怎么引导这对疯狂的情侣建立健康的性
爱关系,并打算去读书馆查查资料上网千度谷姐一番,用科学来说话。
“喂。”
包辉突然开口唤道,陆仁佳自然不悦这样的呼唤方式,可面上倒也没有显出不愉快,转头看向包辉,应声:“嗯,什么事?”
包辉脸上难得出现别扭的神情,斟酌良久,直到看到陆仁佳已经不耐烦,才缓缓开口:“谢谢你。”
只“哦”了一声便转回头做自己的事,可是当穿好衣服,却又转过头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包辉,一脸迷茫:“谢我什么?”
睁开眼,包辉本因为陆仁佳的毫无反应而暗自气闷,此刻见到陆仁佳这般后知后觉,但觉得胸口的怒气消失殆尽,只哭笑不得。
而看到包辉的表情,不通人事的陆仁佳又误会了其中的意思,一本正经的开口,却是一鸣惊人:“如果你是想感谢昨晚‘我’让
你在性爱上很爽很舒服,那大可不必,因为和我个人的意志没有半点关系。”
包辉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终极的无耻,那就是无论人格怎么改变,这无耻都深入骨髓。于是,包辉羞愤的怒吼一声:“别以
为老子不敢打你?!”
“你当然敢,”陆仁佳没有惊恐,直视着气冲冲的包辉,回忆起上次包辉对他使用暴力的情景,接着冷言,“但我会自卫。”
陆仁佳以往每日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的淤青,就知道,夜晚的自己肯定任由包辉暴力,不然以他的能力,绝不可能被打得如此凄
惨。不过想到这件事,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陆仁佳便没有多加干预。可这并不代表,他是妻管严,再则包辉也不是他的“妻
”。
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气,包辉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陆仁佳,所谓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于是,包辉只得转移话题,也算是说出自
己的疑惑:“你有没有想过让他消失?”
“有?”实话实说,陆仁佳有时候坦诚的让人害怕。
包辉看着陆仁佳冰冷的双眼,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追问或者斥责,在包辉看来,他早已将白天和黑夜的陆仁佳视为不同个体,因而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鲜活的生命。谁消失,都将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伤痛吧。
见包辉没有说话,反而一脸为难,陆仁佳有些莫名其妙的动容,神色便没有那么的冷冽,缓声继续叙说:“与其说是我想让他消
失,不如说他想让我让他消失。这份意志那么强大,以至于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我的想法。”
“你?”包辉一方面对夜晚的陆仁佳怜惜,一方面又想知道之所以夜晚并未失去的原因。
“之后我去查了资料,书上说第二性格是他的自我‘保护’,因此我觉得我应该保护他。而且我爱他。”
包辉暗叹,书呆子果然真的是唯书是从,不过还是有些纠结:“你爱他?自恋?”包辉记起陆仁佳曾经这么说过,当时便想不通
,今天再听还是想不通。
“不是自恋,”陆仁佳的脸又冷了下来,似乎很是不满包辉使用那个词,“我爱他,是因为他是我,无论他怎么样,还是我。”
还是摸不着头脑,包辉不禁反问:“这不还是自恋吗?”
“唉,”叹息,陆仁佳第一次无语,径自向门口走去,丢下一句,“和你没办法沟通。我去上课了。”说完,便打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