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延又紧紧的抿住了唇,他琥珀色的眸中变幻不定,刹那间流光溢彩,楚庭从他侧面看去,竟鬼使神差想起了叶孤城。
若是慕容延换了一身白衣,使出天外飞仙,是不是会更像?
同样的身世复杂,同样的孤傲冷漠……想到沈嘉人的逼迫,他心中更是有几分隐约怜惜,慕容延等几个也知道了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的,而楚庭能够确定的是,楚家也好、燕国也好,都是被扯进了一个看不见的大阴谋中。
燕国已经为此灭国,楚家却不知会有什么下场?亦或者是这群人成不了事?看今天的武林大会,不亚于一场闹剧。
楚庭皱眉想了又想,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把此事暂时压下。目前他要面对的,却还是几个时辰以后的这场比试。
论武功他并不弱,也是个佼佼者,论招式他也有精妙的高等武学,只有内力上略逊一筹,而今有天外飞仙在手,却也不惧任何人了。
亥时眨眼就到,楚庭摸了摸吃饱的肚子,揣上长剑,雄纠纠气昂昂到了约战地点,月上柳梢头,也有几分明朗。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早就站满了人。髭须客更是大声招呼着要人赶快下注,他虽然到处乱掺和,自觉有叔父做后盾算个人物,可是武林中人大多不善经营,散户们手头向来是没有什么余钱的,趁着这个机会,他也想赚上一笔。
楚庭无奈的耸了耸肩,又一肚子的发愤图强。等他赢了,看髭须客赔成什么样去吧!
沈嘉人也早早的到了,白莹莹却不知在哪里,代替她服侍在沈嘉人身边的,是谈家的那对姐妹花。见太清派的人来了,谈媛媛美目一亮,紧盯上了张伯虎,张伯虎也不虚伪,直接眉来眼去的互应上了。
臭小子就是臭小子啊……楚庭只得心底感慨,直接走到沈嘉人身前,拱手一礼,微微笑道:“沈殿主,请吧?”
沈嘉人这时候才显出几分宗师级高手的气势,她并不见用什么兵器,而是足尖轻轻一点,闪身上了屋顶。
这正好遂了楚庭的愿,也跟着上去,两个人一左一右立在两端,也没有说什么话,他便缓缓抽出了长剑,同时左手往怀里一摸,袍袖一挥,悄然往嘴巴里塞了药丸。
这可不是什么蓝色小药丸,却是他早就做好的打算……是的,传说中的商城瞬回大药!回蓝50%的、30%的、10%的……还可叠加效果,只要199两……黄金!
楚庭他心里难受啊,比被江一琅拿了全部的钱去下赌注还要难过!他余光看到下面的江一琅似是已经把钱送出去了,心底更是滴血一般的心痛不已。江一琅却嬉皮笑脸冲他扯开嘴角做个鬼脸,又冲着一边努了努嘴。
楚庭把目光往旁边一偏,见慕容延视线动也不动,紧紧盯着他,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眸中的关切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中忽的一暖,定下心神,也不再说什么废话,长剑平举,气定神闲。
穆英奇中气十足喊道:“开始吧!”
另一侧的沈嘉人,则是缓缓伸出了手,手上有晶莹月光反射,戴着的却是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她的唇边,有了些冰冷的弧度。楚庭却剑光一闪,匹练般刺了过来。
没有人见过如此辉煌和迅急的剑光,这本来就不是人间的剑法。连剑气亦是超乎想象之外的,似乎让骨髓都冷透。这一剑的锋芒如此可怕,这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
沈嘉人也不能抵挡,也根本不能抵挡。她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人已开始急速往后退。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又给了她令人绝望的现实——她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以她几十年的习武所见过的所有招式,竟然都不可抵御掉这一剑——至于反击,竟想也不敢去想!
刹那之间,沈嘉人的足下已经退到了屋顶的边缘,往后一步便是一脚踩空,更是败退!身为宗师级高手,她有她的骄傲,也有她的底线,更有她的愤怒!这样弱势和绝地的心境,是她从天资纵横,从六十五岁那年突破了宗师级就再也没有的境地。作为四大派之一的掌门人,她又有什么时候被逼迫至此?!
而这十分之一呼吸之内,剑光已闪电般逼近刺向她的胸膛,无论她还如何避退都不再有什么用处。她身法的变化,绝不会有这一剑的变化快。她眸中闪过震惊,却见对面的年轻人呼吸平稳,丝毫不乱,用出这样威力的剑招,居然连内力不足的隐患也没有!
沈嘉人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在此时此刻,宗师级的心境也有了一丝破绽,慌乱之下,她脑海中一片空白,长剑再一步近在眼前,她唯有下意识抬手抵挡,期望手上的天蚕丝手套能给予她最后的保护——
“啊!”
谈媛媛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沈嘉人的身形如同一片落叶似的,轻飘飘落到了地上,好歹保持着两脚着地的姿势,却踉跄一步,稳也没有稳住,“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屋顶之上,楚庭还稳稳当当站在那里,仰视看去,夜风乍起,衣袂翻飞,长剑在手潇洒闲逸,竟有些翩然若仙。青年的视线缓缓扫视过下面众人,见众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全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声这时候才有些放缓平息。
——赢了!
第六十二章
任务——完成!
太清派——威武!
楚庭脚下像是生根似的站在房顶上不动,手上长剑却忍不住有些轻轻颤抖。他慌忙稳住手臂,唇边勾起一抹自信笑容:“沈殿主,承让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战有多么侥幸,又有多么运气!
沈嘉人不是败在他手上的,而是败在天外飞仙第一次展现在这世上的威力下的。面对这极致炫目极致霸道的剑法,曾经剑神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一个沈嘉人?她虽是这世界的宗师级,却心境不够凝练,以致于如此惶恐,竟败下阵来。
只是,败在天外飞仙之下,却也不冤。
而楚庭这边……
使出剑法的一刹那,在全身心精确的时间把握下咬碎口中大药,内力被猛地抽空又同时全部填上,对于身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和折磨。为了这一战的胜利,楚庭不仅不惜血本,还拼上了命。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全凭最后一口真气吊着精气神,说不定稍微一动弹,也要像沈嘉人那样,狼狈的掉下屋顶。
但是无论如何,在所有人面前,楚庭是胜了!还是大胜!还是那般的天外飞仙!
一剑西来,名不虚传!楚庭不知道的是,在很多年以后,仍有见过这一剑的人,对自己的子孙后代描述着今日的一切,赞叹那一剑的风华无匹。太清派楚庭,这五个字已经深深的烙印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内心。
或者,不久之后,江湖上就会传开新的传说……唔,楚庭没喊天外飞仙,也没人知道天外飞仙,不知道会有什么新外号?
他的余光这时候才扫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包括……包括江一琅?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信誓旦旦的弄走了他所有的钱要去压他赢么?现在这幅样子难道是说……他根本也不相信他会胜利?
混蛋啊喂!楚庭磨了磨牙,又赶紧遮掩着把嘴巴里零碎边角都舔上一遍,把残余药力弄肚子里去,这才觉得四肢百骸暖流融融,手脚也有了些力气。只是夜风吹过,还是觉得飕飕得太过凉爽了些。
不过没关系,在绝对的胜利面前,这些都是可以容忍忽略的小事情!小事情!
沈嘉人被谈家姐妹搀扶着,唇边仍有血迹,深深望了还在屋顶上呆着的楚庭一眼,闷声冷道:“楚掌门年纪轻轻……真是了得!”
“沈殿主您客气。”楚庭张口继续刺激她:“在下只是见不得门下弟子被人欺负而已。”
“哼……”沈嘉人直起身来,脸上表情十分难看,偌大的庭院里这时候才有了别的声音,穆英奇与任无生对视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对楚庭的态度也客气不少:“斗武裁决解决恩怨是武林大会的传统,既然胜负已分,那么恩怨也就消了。现在是该同仇敌忾,解决危机的时候,还请不要伤了同道和气。”
“自然自然。”楚庭笑的很谦逊——反正他赢了嘛——他笑眯眯收起剑,冲着下面拱了拱手:“既然在下幸运胜了,沈殿主是不是该兑现一下斗武前的承诺?”
听到这句话,庭院里终于炸开了锅。顺着风楚庭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在说他十分牛X,也十分狂妄。对着沈嘉人,赢了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提叫沈嘉人道歉的事?
这人得有多大胆?!
楚庭却不管那些,既然东华殿不幸成了太清派成名的踏脚石,那就不妨得罪的再彻底一点,同样是女人闯荡江湖,阴丽宗怎么就能自强自立、与阳秀宗互相扶持这么多年?东华殿却处处只想着靠女子联姻达成目的?
沈嘉人武功也不低,心境却落了下成,实在没有宗师的气度!
觉得身体恢复了一点,楚庭硬撑着从屋顶上跳下来,正好落在穆英奇面前,他微微一笑,坚持要求沈嘉人兑现自己的话:“穆殿主,沈殿主是一派掌门,不会欺骗我这个小辈,您说是吧?”
“这……”穆英奇迟疑了,任无生却从一边走了过来,似乎对楚庭的行为很是满意,眉宇间甚至有了几分笑意:“既然如此,燕王世子一事……”
“由我去问。”楚庭接过话来,脸上是不容否定的坚决,他看看四周,又抬高了声音:“诸位江湖同道,还请今日都做个见证!”
众掌门窃窃私语一番,也都言之凿凿,说不会逼迫如何如何。开玩笑,太清派有这么强力的家伙,宗师级高手都能一招落败,四大派的东华殿都敢挑衅,他们又有几个勇气去对抗那一剑?
不过瞧着沈嘉人的模样,是不大可能真的道歉的。楚庭原本也不过是为了出一口徒弟受伤的闷气,还要阻止东华殿再搞东搞西乱掺和,因此……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楚庭又笑了,笑的很大度很有风范很潇洒:“还请沈殿主不要再打我徒儿的主意,在下拜谢了。”
沈嘉人又是一声冷哼,转身就走。身后跟着东华殿的女弟子们,穆英奇欲言又止,却又笑了笑,与任无生李成复等一起离开了。
几个大腕走了,剩下的人当然是也做鸟散状。只是忽的有人高喊了一声:“髭须客!我的银子!”
对了!他的银子!
楚庭忙不迭一把揪住身边江一琅,厉声喝问:“钱呢?!”
江一琅先是一呆,又耸了耸肩:“放心吧,因为我觉得你赢得可能性不大,所以根本就没有下注,所以你的钱还好好的放在我这里呢!”
“你……#¥@#¥%@#¥%!!!”楚庭怒了:“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钱全部都拿走?!”
“那个啊……哈、哈、哈……”江一琅罕见的有点心虚,躲躲闪闪不敢与他眼神相对:“那不是为了让你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嘛,而且……”
“而且什么?!”
“咳咳咳咳!”江一琅左顾右盼,支支吾吾:“而且你万一被打死了,我还可以带着你三个徒弟赶紧跑路,怎么能没有跑路钱呢!”
楚庭瞬间狂化:“混蛋——我杀了你!”
“喂喂我的办法还是有效果的不是吗?”江一琅甩开他,一溜烟儿的跑了:“你看你现在不是赢得很漂亮么!”
楚庭还想去追,却发现现场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髭须客那边坐庄,下压赌楚庭赢得人完全没有,这下子全体皆输,不少人都在吵吵嚷嚷逼着髭须客退钱,髭须客这回赚大发了,让楚庭很的也牙根痒痒。
拿他赚钱,还成功了?他反倒没赚到钱?!不能原谅!
楚庭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声大吼:“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都愣了,呆呆的看着他。楚庭干咳一声,摆出心忧百姓的领导人谱儿:“在下的一点小事儿,竟惹出了这种事……实在汗颜。若是给太清派个面子,不如此次赌局作罢如何?”
是的,他就是要捣乱一次!不让髭须客这个家伙从他身上赚这么多钱!
髭须客抱着装着钱的包袱也怔住了,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甘心嚷道:“这是他们自愿下注的——”
话还没说话,宣伦“哗”的抽出长剑,干脆利索的一剑刺出,正巧戳中布结。只听得哐当哐当一片悦耳声音,闪亮亮耀眼无比的银子们就这么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
有人迅速高喊:“把咱们的钱整回来!不能便宜了这个龟儿子!”
髭须客迅速被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楚庭使个眼色,带着三个徒弟出了庭院往客栈回去路走,边走边忍不住的笑,唇角翘得高高的,十分得意。
叫你赚我的钱!叫你拿我开赌局!还有江一琅的那个混蛋家伙,居然如此信不过他?
可话虽如此,他的心情却是从来没这么好过。要不是自己也觉得行径太过傻缺,他都想摆个POSE,像少年时代那样子痛快的欢呼发泄。
他心里的那一口气畅快的抒发出来,与此同时,精气神也跟着松懈。然后……然后……然后……眼前一黑!
好好走着走着的楚庭突然两腿一软,树桩子一样直挺挺的向前栽倒,还极为没形象的两手乱挠,两条腿跟着胡乱蹬了几下,怎么看怎么像是传说中的垂死挣扎,而后脸朝下一头扑倒在大路上,一动不动了。
“师父!”
“……”
“师父!”
慕容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人扶起来,心神巨震,惶恐伸出手指在楚庭鼻下探了一会儿,发现他只是陷入昏迷,这才稍微安心。他刚想把人抱在怀里,一边的宣伦猛地一把把他推开,搀起楚庭的上半身,脸色是从来没有的冰冷与敌视。
慕容延身子一震,眸中却渐渐闪过几分明了,他毫不退让的与宣伦针锋相对对视着,张伯虎担忧的看了看两个人,犹犹豫豫开口:“师兄……”
两个人齐齐转头看他,宣伦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让他很不适应,慕容延又一向很给他压迫感,张伯虎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不安指了指俩人抢夺中心的楚庭:“那个……是不是先得把师父送回客栈去?师父这是怎么了?”
“是脱力。”慕容延淡淡答道:“内力一次性抽空,身体一时不适造成的。”
宣伦手上用力,把楚庭半个身子揽到自己肩膀上靠好,慕容延却突兀长臂一挡,拦住了他的动作,手上不由分说,夺过自家师父,提气抱在怀里,站起身来。
“你!”
“同一个房间,好照顾一些。”慕容延冷冷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张伯虎突然觉得气氛很差,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琢磨一阵,看到宣伦还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出声唤道:“大师兄?”
“我没事。”宣伦立刻正正常常答道,却隐约失落的咬了咬下唇,也紧紧盯着慕容延带楚庭离开的背影。
半响,他迈开步伐,也跟了过去。
——人物卡——
姓名:楚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