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燕裘扶着下巴细细拟定菜单,自言自语:“养肥再吃,嗯,得弄点炖汤进补。”
第二十七章
祁允然脱下白袍,拎起背包匆匆走出医院,远远看见燕裘依车而立的身影,心里炙热的温度逐渐传递,受同事排挤的冷意也随之消散,步伐变得轻快。
燕裘也看见祁允然,他直起腰板迎接,当人走到眼前,他细细打量,眉头不禁紧紧蹙起:“睡不好?”他挑起祁允然的下巴轻轻柔捏,仔细端详过大眼睛下的阴影,轻声诱导:“有烦恼吗?可以跟我说?”
下巴略微粗糙的触感就好像麻药,祁允然差点老实供出失眠的原因,恰好刺耳鸣的喇叭声拯救了他,他急忙退开,看见燕裘留在原处的手,尴尬得手足无措:“对,还钱。”
燕裘冷眼瞟向马路上不断鸣喇叭的轿车,暗暗考虑要不要当一名良好市民,举报这位车主在市内鸣喇叭,车牌号是……
“给,机票的钱,零头都有,你点收。”祁允然从钱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钞票。
凉风卷动,枯叶沙沙滑过地面,燕裘随手接过钱揣进兜里,拉开车门:“上车。”
祁允然略有迟疑,但燕裘轻推他的后背,他就像被触动某个开关似的,自动自觉上车并系好安全带,等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自我检讨。
“喜欢这车?”燕裘笑问。
祁允然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只是想到上一次经历,就舔了舔唇轻轻摇头。
燕裘自然不会忽略祁允然的那么一点小心思,他莞尔道:“现在要去买菜。”
“买菜?”祁允然惊奇地重复,他忘记拘谨,从上至下来回打量着燕裘:“你……买菜?”
听那语气中深深的质疑,燕裘不禁失笑:“我独居,不买菜做饭,难道要等着饿死?”
“也不是……因为你比较像……会请帮佣做家务。”祁允然说出心中所想,实在不能怪他这么认定,毕竟燕裘给人的感觉就像贵公子,试问哪位贵公子不懂吃牛排,可是懂得煎牛排的贵公子又有多少个?
燕裘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误会,要是别人,他会一笑置之,但是他和祁允然需要的却是互相了解,既然有误会,自然得解开。
“我不会让人随意侵入领域,佣人也不行,而且边听音乐边打扫比上健身房更好,为什么要错过?”
“这样……那我去你家,不是不合适吗?”祁允然问着,他的心脏剧跳,几乎要弹出喉咙。
燕裘笑了笑,视线没有从前路移开:“你是受我邀请,不一样。”
为什么要邀请我呢?
祁允然想问,却犹豫不决,而燕裘也不催促,他只是打开播放器让悠扬乐声充满车内,音乐让祁允然放松,但更加不敢打破此刻的和谐,便在沉默中度过这段时间,直至抵达目的地……菜市场。
这又一次让祁允然意外,他原以为燕裘要买菜也该到超商去选购,怎么也想不到燕裘会带他到菜市场,感觉燕裘跟这里的脏乱喧闹格格不入,在他眼中,这一刻的燕裘就像持械走进敌方阵营的英雄,而他则是个随时会被毙的逊脚小跟班,感觉很微妙,尤其是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也有相同感受,自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对他们行注目礼。
“燕裘,你确定要在这里买菜?”祁允然几乎趴在燕裘后背上,紧张地问道。
“怎么?你没有来过菜市场?”燕裘调侃着,刻意为身后人开辟道路。
“当然不是,我经常上市场。”祁允然顿了顿,突然一咬牙,挺起胸膛:“我……我来砍价吧。”
燕裘微笑不语,淡定看着小仓鼠鼓足勇气走到前方去,给人群挤得不住踉跄,还有那本能的让步,他们以龟速前进。前方的人越发慌张,燕裘不禁噗哧地喷笑,下一刻又堆起一脸严肃给前方茫然的回首送去鼓励的一瞥,小仓鼠给忽悠住了便又埋头努力前进,走了一段,额上都冒出细细一层薄汗,可他没有退缩。
“要买什么?再过去就离开蔬菜区了。”
面对询问,燕裘扶额轻叹,脑海里塞满是午间那个梦,他苦恼,因为除了轻狂的少年时期,他已经许久没有失控的感觉了。
祁允然还以为燕裘身体不适,急了:“是不是闷着了?这就出去吧。”
闻言,燕裘失笑:“你当我是弱不禁风的小孩吗?”
“不……”祁允然怕燕裘不悦,赶忙解释:“只是不常上市场的人,大概受不了这里的味道。”
的确,各种食材的味道,还有工作一整天带着汗味的人群,所有挤在一起的那股味道实在令人吃不消,不过燕裘没有,他笑了笑便偏手掂起一根紫茄,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哦,小哥,是你哦,哎,老客户了,就给你算便宜一点……”
经过一轮砍杀,成功购入茄子还搭上一根葱以后,燕裘顺手带过木头人似的祁允然往前走。
一路走过又买了几样食材,燕裘问:“够了吗?还有什么特别想要吃的不?”
祁允然愣怔地摇头,燕裘笑了笑,带着人回停车场领车离开,直至开出大段距离,祁允然终于沉不住气。
“你认识那些摊主?”
“经常光顾,自然会认识。”
“经常?”祁允然呢喃着,重新打量燕裘,又低下头细细地想。
燕裘依然淡定,但这只是表面上,心里却希望祁允然能想更多,问更多,只有加深交流才能提升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很会杀价呢。”祁允然呢喃,心里有些嫉妒,毕竟这个人杀价的的技巧比他还好。
“自小练就的生活技能。”燕裘想到爸爸教他砍价那段过去,低笑:“你该看看我爸,他砍价的水准才高。”
“哦,啊?对了,你为什么会叫吴水牛爸爸,他跟你年龄相仿,不是吗?”
燕裘顿了顿,才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吃过饭再说?”
祁允然自然是点头,怀着紧张与期待跟燕裘回到金英大厦的住处。
燕裘的家已经换过大部份家具,色调不再夸张鲜明,而是透出淡淡优雅舒适的浅色系。燕裘把祁允然带进屋里,直接带往书房:“你可以在这里消磨时间,我做好饭再叫你。”
自进屋以后,祁允然的眼睛就没有闲下来,这会儿看到夸张的小型图书馆,嘴巴再也合不上了:“这书房真大。”
“嗯,我把多余的客房打通,改造成的,这里藏书很多,但有分类,你慢慢挑。嗯,要喝点什么?”
祁允然环顾这片书海,虽然他愿意在这里呆一整天,礼貌上却不允许自己任性:“不,我也帮忙做饭吧,我不能只是等着吃。”
燕裘没有坚持:“那就一起来。”
把洗米和摘菜的工作交给了祁允然,燕裘开始娴熟地处理其他食材,运用几口灶炉巧妙安排次序,没多久就把几味家常菜做好,电饭锅也完成工作,饭菜香气令人食指大动。祁允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戴围裙的精英,不敢相信燕裘连厨艺都这么棒,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与之相比,自己做的那些根本上不了桌面。
燕裘把菜装盘,递给愣怔中的祁允然,吩咐:“端上桌去。”
祁允然如梦初醒,连忙端着菜小心翼翼地送到餐桌上去,上菜盛饭,一切准备就绪以后,燕裘确认祁允然不用做饭前祷告,就示意开餐。
祁允然吃了两口菲菜炒蛋,咀嚼着,喃喃:“好吃。”
劳动过后得到的赞赏,燕裘欣然接受,笑说:“比起肖缇的手艺,我这不算什么,不过这是自小练就的,自然也不差,你要多吃,还有炖汤是给你准备的,要喝完,嗯?”
祁允然微怔,看着那盅火候十足香气四溢的炖汤,整个人被感动的情绪填得满满的,由衷地说:“谢谢你。”
燕裘笑了笑,给祁允然碗里添了点鱼香茄子:“多吃,多长点肉,只有骨头会硌手。”
祁允然倒没有注意为什么自己的骨头会硌到某人的手,他满心感动地接受喂食,想到礼上往来这个道理,也给燕裘夹上一块炒牛肉。
看着碗里的肉,燕裘想起小时候跟爸爸一起吃饭的情景,自从爸爸身边有别的身影,感觉已经变味,如今似乎重拾那份失落的感动,不禁感慨——当时也是这么幸福。不过今天的收获不是来自爸爸,而是祁允然。燕裘很确定自己要什么,如今更加重了他的渴望,他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伴侣。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要祁允然改掉挑食的‘恶习’,毕竟总是那挑着粗的吃,留了满盘精华,也很让人苦恼,这样的人,能不瘦吗?
“多吃。”燕裘一股脑夹了大堆菜到祁允然碗里,对面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咋舌的模样也很可爱。燕裘勾唇轻笑,催促:“要挑,就挑好的吃。”
这一刻,祁允然总算反应过来,无奈地苦笑:“嗯,我会……注意。”过去寄人篱下,祁允然总要当‘乖宝宝’,养成这‘挑食’的习惯,后来也习惯把好吃的让给何鸿远,从来没有人纠正他,现在倒是燕裘提出来了,这……才认识了多久呀?
燕裘大致猜出个究竟,也没有拽住这问题不放,轻轻点头便转移话题:“好吃吗?”
“嗯。”祁允然点头,唯恐不够真诚,又强调:“很棒。”
“呵,但天天吃着也会腻。”燕裘丢了一句。
嘴里品尝着香嫩的炒肉,祁允然自然不认同燕裘的话,连忙辩驳:“不会,就是只有这几个菜式,也不会腻,这比起我做的,好多了。而且……”
“而且?”
有时候,祁允然总感觉燕裘有一股令人本能地屈服的能力,就像这会儿,不过是带着询问味道的俩字,他却不自觉老实交代了:“我平常都吃方便面,这个比方便面好多了。”
燕裘点点头:“医生,你知道方便面吃多了会变木乃伊,是吧?”
“理论上是不可能……呃,是。”所有解释以燕裘的微笑之下夭折,祁允然耷着脑袋认错,不敢再‘诡辩’。
燕裘长叹,莫可奈何地说:“你就是不会照顾自己,早晚要出问题。”
“我会注意。”祁允然拿筷子尖尖拨弄着白饭,老实悔过。
“不行,我不能相信你。”燕裘搁下碗筷,严肃地环手宣判:“我要严格控制你的伙食,以后你的晚餐由我负责。”
“什么?”祁允然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以麻烦你,我自己会注意的。”
“由于被告罪行累累,屡教不改,理由薄弱无力,所以维持原判,不得上诉。”燕裘拍案定夺,不管祁允然还要说什么,拿起碗筷微笑着说:“吃吧,要冷了。”
此刻,祁允然的感觉就像一只落到跑步器里面的仓鼠,不论他怎么卖力,轮子还是转得比他的腿快,他跑不出燕裘的手掌心。
慢着……仓鼠?
祁允然霍地抬头凝视燕裘的笑靥,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但脑海里同时响起斥责他的声音,他有自知之明,痴心妄想的确不应该。
“不要总是否定自己。”
祁允然透向未知远方的目光瞬间聚焦,他看着燕裘,后者也默默注视他,就在他以为只是幻听以前,燕裘却捉准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又进一步打击。
“祁允然,你把我放在哪个位置上呢?你又如何自我定位?”
“啊?”
“想清楚,你的心把我放置在哪里?你要我把你放置在哪里?”
“你呢?”祁允然首次那和尖锐地反击。
这也令燕裘意外,他笑开了:“你知道,不过你否定了。”
“……”
祁允然心乱如麻,可是燕裘没有放过他,依然大把大把给他布菜,果真是要把他养胖的架式,但祁允然不认为自己会轻易胖起来,毕竟燕裘开给他的难题,要耗费很多脑力。
他咀嚼着美味的食物,鼓足勇气抗义:“太强人所难了。”
“我乐意。”燕裘的微笑如沐春风。
小仓鼠风中凌乱。
第二十八章
祁允然擦着碗,这工作是他争取到的,如同沙漏一样的效果,当沙子漏光,等待他的是未知的未来。把碗盘逐一擦洗,以清水冲去洗洁精残液,用干净毛巾拭干就搁进消毒柜去高温消毒,他每个动作都做得很细致,平日里他并不会这么细心对待餐具,可他现在只想尽量拖延时间,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燕裘。
不是厌恶,也不希望远离,但祁允然又尴尬得想要缩成一团窝到角落去画圈圈,是的,他很郁闷,他不确定燕裘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但他肯定燕裘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该怎么办呢?
祁允然十分苦恼,他想要明白燕裘的心思,好让他想办法应对,可是心里有道声音不断阻挠他,警告他不能冒险。多难得才发展到今天,多么简单,多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幸福,为什么要打破呢?
祁允然是这么想,更加不敢轻率对待这事,越发慌张。
燕裘单手撑着额侧,目光肆无忌惮地粘住洗碗池边上唉声叹气的人,祁允然似乎有意把瓷器的釉漆擦掉,布巾已经在同一位置上徘徊了半晌,虽然看不到面部表情,但偶尔的愣怔,偶尔的轻叹,偶尔的慌张无措,可以想象到那张脸上丰富多变的表情,就像万花筒,可爱,逗趣,令人爱不惜手。午间梦境唐突地闯进脑海,燕裘是很久没有这样渴求一个人,他想碰触祁允然,更多。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低沉的呢喃细语伴着火热气息吹拂耳廓,祁允然一激灵,盘子脱手,被从他身后探出的大掌险险捞住,轻轻入落水池中,祁允然松一口气,十分庆幸没有砸坏它们,却在耳边响起轻笑声的瞬间,又骇得全身僵硬如木。
“我……我要洗碗。”祁允然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慌慌张张地擦洗盘子,但是这个撑住池边把他困住的男人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他看见平常戴在那张温文笑脸上的银框眼镜被搁置在流理台上,下一刻微凉的鼻尖擦过他的耳背贴近脸颊,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吗?那就好好洗。”
“可是你……”祁允然以为喉咙要烧起来了,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艰难地指出:“贴得太近了。”
“嗯?”燕裘轻笑,恶劣地往火热的脸颊上蹭了蹭,横手环住祁允然瘦削的腰身往后带,紧紧贴住自己,才说:“贴近,是这个意思?”
锵——
盘子砸成碎片,祁允然如遭雷殛般全身僵硬地维持原姿态,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调戏,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已经不能更明白,他的脑袋却像接收不到信号的老式电视,满屏雪花,不能正常运作:“我……你……”
燕裘手臂收紧,贪婪嗅吸猎物散发的甜美气息,如果不是怕过分刺激,他真想在这温暖劲窝处烙下热吻,最后他只能轻轻摩蹭诱人的肌肤感受脉动,长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