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哥,你等一下,你跑什么啊……”朱恩月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也放慢了脚步。
是啊,我跑什么呀,有什么好跑的。朱恩月和阎蕊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为何要避开?除了等了他几个小时,我也没有任
何损失。那么,是因为他骗了我?还是因为……
我猛然觉得胳膊一沉,见朱恩月已追了上来,牢牢地抓住我:“你……跑那么……快……”他虽然长得高,可体力却没有我好,
一路跑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又没叫你追我。”我别过脸去。
“你生气了?”朱恩月抬起满是汗珠的脸看着我。
废话,让别人等你,自己去泡妞,我能不生气吗!“没生气。”自知自己刚才态度有些恶劣,赶忙岔开话题,“你快回去吧,把
别人女孩子一个人丢那儿多不好。”
朱恩月二话不说,一个电话打给了阎蕊:“喂,小蕊,你先回去,我跟我哥有点事儿。嗯……好,我明天再找你。”
朱恩月你真行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天解决了我,明天再去解决阎蕊,果然有一手。
“你今天,等了我很长时间吧……”挂了电话,朱恩月有些过意不去。
“我没去。”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
朱恩月先是一愣,继而又笑道:“那你怎么在我寝室这边?”
“我没事做,晃到这边来的,不行吗!”看着他笑,我心里就不爽,感觉刚才一直担心他的自己像个白痴。
“我今晚本来是要去的,只是后来……”
“好了,我困了,要回寝室了。”不想听他的托辞,什么叫“本来是要去的”,就算是“本来”,可还是没有去,再多说,又有
何意义。
“哥,你听我跟你说!”朱恩月也急了,拉着不让我走。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回去。”放心,不会有以后了。
“那我也去你寝室!”我扭头对上他固执的眼神。
无奈的摇摇头:“随你。”
宁静的校园路上,我与朱恩月只是并肩走着,没有讲一句话。我们两人间的距离就像现在这样,虽然很近,实质上隔着一层不透
明的东西,切断了交流的声音,无法沟通。
刚一回寝室,不给朱恩月喘息的机会,我就直切主题:“说吧,你有什么事。”
“哥,我今晚上没有去是因为……”
“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你是忙人。”我打断他,“你就直接说到底有什么事吧。”
“呃……”这回换朱恩月吞吞吐吐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觉得早上说的话太重了,想跟你道个歉……”
跟我道歉不用了吧?如果要说你对不起谁,应该是汤珏吧。“要不要我明天帮你把那个大四的男生约出来,你好好跟他赔个不是
?”我冷笑着说道。
“不,不用……”朱恩月慌忙摆手道,“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行……”
“那好,那你可以回去了吧。”我上前打开他身后的门,傻子都看出来,我是在赶人。
朱恩月撇撇嘴,站在那里摇晃了几下,却没有走人的趋势。
“你不是要说的都说完了吗?”我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还要上课,赶快回去吧。”
“哥,难道我想跟你吃饭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听朱恩月这么说,我的心猛然揪在了一起。理由,这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吗?一直想找出能跟朱恩月变得亲近的理由,想找
出他为何对我冷淡的理由,想找出自己逃避的理由。可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理由的,任你如何努力地去寻找,它就是不置可否
的出现在你面前,没头没尾,让你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接受。而我,就是无法接受这些毫无理由的事,时间就都被浪费在了寻找那
些虚幻的蛛丝马迹之上,面对眼前的真实存在,却不知道要伸手牢牢抓住。于是,理由就成了我和朱恩月之间的屏障,他每打破
一次,我就又建立起一座,更高,更坚固的一座。
我轻轻关上门,走到朱恩月面前,将他低下的头靠放到自己腭下,我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后背:“是哥哥不好,哥哥的脾气太
坏了……对不起……”
“哥……”朱恩月突然紧紧抱住我,把头贴在我的颈间,潮湿的额发粘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好了,好了,今天先回去好不好?明天哥哥请你吃饭。”看着朱恩月这么大的个子还跟我撒娇,我不禁笑了起来。
“哥……我想吻你……”
朱恩月咸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惊得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赶忙松开了他:“你吃错药啦!乱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朱恩月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颚,整张脸就凑了上来。
“喂!你干什么!”我两只手使劲推着他的脸,他猛然一松手,我一个趔趄就重重摔在了水泥地上,后脑勺与坚实的地面相接处
,一阵眩晕感袭来。
我一只手肘撑着地面,刚想起来,就觉得身上一沉,抬头一看,朱恩月已贴了上来,一只手抬起我的脖子,标准的要接吻的姿势
。
这小子不会是饥渴吧!我浑身汗毛直竖,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儿,还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很刺激?来不及思考其他的,他的唇就
贴了上来,我死死的咬着牙,他也明显的感觉到了我的反抗,抬着我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死死扣着我的后脑,让我连一个小角
度都转动不了。
“把嘴张开……”我听到他含糊的说了一句,接着又舔着我的唇。
我操!我一脚就踹上他小腹,把他踹了个人仰马翻,趁此机会,我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就向门口跑去。好,你不走,我走还不行
吗!可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被朱恩月伸出的脚绊倒在地上。朱恩月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拉起来,顺势就把我扔到旁边的床上,整个
人又压了上来。
“朱恩月!你发什么神经!”我扯着嗓子叫道,“我是你哥!”
朱恩月身体僵了一下,继而冷笑道:“你又不是我亲哥,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可恶!为什么我说得所有难听的话他都记得!而且,我不是他亲哥,这算是什么理由!况且他又跟我不是同一种人,现在我们两
个男的这样,能算什么!
“你不是原来跟我说,两个男的接吻很恶心吗?”我平静下来,想起了朱恩月原来对我说的话,那句彻底打击了我的话。
朱恩月眉头皱在了一起,好半天,他慢慢开口道:“没错,很恶心……所以,我想看看到底有多恶心……”
“你……”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粗鲁的动作打断了。他一只手按住我的肩,另一只手扯开我的衣服,细碎地吻疯狂的落在我
的胸膛上,舌尖从锁骨滑落到腹部,激烈中又透着温柔。如果说,我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如果说他不是我弟弟,而是我的情人,
我一定会觉得很高兴,可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浑身上下难受得不得了,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哥……”朱恩月注意到我毫无动静,抬起了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过分举动,手足无措起来,“你没事吧。”
“滚出去。”我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他慌张起来,“我只是……”
“滚出去。”我再次以相同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哥,你听我说……”朱恩月一下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紧紧地抱着我,“你以前都误会了,我这个人也不是那种敢做敢说的男子
汉……其实我,我不讨厌你的……我……”
“你到底滚不滚。”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想。
朱恩月焦急的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神却越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朱恩月犹豫着松开我,缓缓向门口走去。
“朱恩月……”当他走到门边时,我听到自己开口了,“我们完了,做不成兄弟了……”
他猛地转过身,呼吸急促起来:“什么意思!”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痴呆的盯着一处,只有嘴在机械的动着,“我明天就会辞
了这里的工作,谢谢你帮我找了这份工作。”
“哼!”朱恩月突然笑了起来,“辞了这里的工作?那你能去哪里?”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永远也不会是这里。”我的眼神第一次与朱恩月的相接处,我看到他的眼里写满惊讶。
“好,好……”朱恩月冷笑着点着头,“行,不做兄弟。杨波,你别忘了你今天的话,永远不要忘记!”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
了。
我突然想笑,想放声大笑,我原来一直想尽办法,耗尽时间想解决的问题,今天只在几分钟之内就解决了——那就是,不做兄弟
。有人说过,有些事,如果你无法改变,最好就把它忘掉。同样的,做着兄弟而无法改善关系,那么就不做兄弟。卸下这个沉甸
甸的包袱,就让这漫长的十三年岁月化为灰烬,就让那些不痛快的记忆全部被掩埋,从此以后毫无顾虑。
“不要忘记”,这是朱恩月走前对我说的话,我紧紧揪住身边的床单,口中默默重复着:“我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在这样一个潮湿的房间里,我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我与朱恩月这十三年的关系,时间为,永远。
12.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落在我脸上,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从枕下摸出手机,上面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跳到了六点。又
在六点醒了啊!我一个翻身坐起,茫然的望向窗外,上班时养成的早起的习惯,看来是怎么都改不了。只是现在,这个很好的习
惯对我几经没用了,因为我已经不用再去上班了。
在和朱恩月彻底断绝关系的第二天,我就向店里辞了职。店长和一些店员都觉得很可惜,甚至连一些熟客都纷纷挽留我。但我知
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确切的说是呆在这个城市。我以要念成教,没时间再打工为由,拒绝了店里人的好意,
还是离开了这个带给了我很多快乐的地方。相反地,面对家里面一直催我继续念书的母亲,我也以店里的工作忙来搪塞她。如果
她知道我辞了工作,又要到外地打工,绝对是一百个不同意,因此我只能先斩后奏,先混过她这关再说。
起初我是想一辞工作就走人,可要到外地去,就要跟家里拿钱,如此一来又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解释,所以还是决定先在本市找
个工作缓一缓,等存够了路费再走也不迟。不过,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像原来朱恩月说的,我这学历哪个地方愿意要啊!
的确,在接下来找工作的大半个月里,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所有的招聘会场,参加面试,递交简历,每回面试人员都是冲我挥
挥手说,回去等通知吧。可这一等,就是杳无音讯。
不单是找不到工作,连我的住宿也成了很大的问题。本来我辞了在学校的工作,也就不能再像学校的后勤员工一样住在学校宿舍
里了,但由于我也不敢回家住,以免让母亲发现破绽,于是,我跟楼管好说歹说,她才同意让我住到学生放暑假,而到了那时,
不管找到工作与否,我都得卷铺盖走人。眼见着到了六月末,部分学院已经放假了,楼管也多次来找过我,不过我都以假装不在
寝室而蒙混了过去,但我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走与不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在寝室里面洗漱整理了一番后差不多也到七点了,一想到又要为找工作而奔波我就浑身无力。虽然原来在北京也有连续很长时间
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但那时依然充满希望,干劲十足,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迷茫,感到疲惫不堪。
要不然跟家里把情况说了吧,就说我还是想到外地去打工,我边想边整理着今天不知能交出去几分儿的简历。也许在外地找工作
的情况也不会比在本城好,但是终归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也不会再与那个麻烦的人有什么纠结。一提起那个麻烦的人,就发现
自己有好长时间没有碰到他了,其实我们两人也是故意躲着,互相避免见面。不过,我有一次偷偷溜达到他们学院附近,打听到
朱恩月的学院是最晚放假的。现在想来,我是不是在他放假前离开比较好呢?
“杨——波——”我的思绪被楼下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打断了,探头出窗外,见汤珏正向我奋力的舞动着双臂。
“你快下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他又扯着嗓子嚷开了。
有些寝室的人已经推开窗,向他射去杀人般的目光。我知道汤珏这人粗神经,一高兴起来就忘乎所以了,不知道大清早的别人还
在休息。我看他张张口,又要喊出声的样子,赶忙以光速冲下楼,将他拽到了一边,这才改变了他受到群殴的厄运。
“怎么啦,什么好消息?”自从上次汤珏的设计被毁了后,我就一直再没见过他,看他现在这兴奋样儿,估计毕业设计是pass了
,“你毕业设计搞定啦?”
“唉呀,那算什么!早就弄好了!”他撇撇嘴,继而说道,“是工作啊!我找到了一个蛮不错的工作!”
“哦?那还真恭喜你啦!”想到他前些时还在为工作而发愁,如今就有了着落,心里也替他高兴 “你小子还真有才啊!”
“哈!那是!”他一双眼睛大放异彩,“是外地的一家建筑设计单位,前天来我们这儿招人,我去面试了后,昨天就通知我下个
月去他们单位试用一段时间!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结果昨天又跟几个哥们儿出去喝酒,闹到好晚,只能今早来跟你说了。”的
确是“今早”,不过也太早了。
“这下你放心了吧,找到工作了,就不要再那么郁闷了!”我好笑的看着他,一边替他高兴,一边又替自己担忧。
“走,我请你吃早点去!吃完了跟你一起去店里玩玩儿!”他说着就拉着我往校外的方向走。
“哎,汤珏,我已经辞职了……”我被他拖着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辞职?为什么呀?”他转身不可思议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