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不行！”清光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开什么玩笑，因为一两句话，你我就要分开？不行！”

湘黎急了：“天君！您不能意气用事，羲神说的没错，你们现在分开一段时间，等流言散了，再在一起也不迟啊！”

清光甩开她的手，眼睛眯起，语气很冷，“等流言散开？既然是有预谋的，我和他不彻底分开流言是不可能散开的！就算一时半刻散开了，只要我和他再在一起，流言更会甚嚣尘上！一旦分开，就是彻底的。不行！”他突然拽住羲的手，狠狠地。

羲也没了办法，分开是最好的办法，可如清光所言，一旦两人分开，可能就是永远的了，他是天君，迟早要立天后。分开是必然的，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真的……很不舍得。

第一百零三章：冰冻三尺（2）

静，死静。

唯一的声音就是仙侍们谨慎地斟茶时不小心发出的瓷器碰撞声，短暂的杂音过后就是寂静。

琵琶公主轻轻端起茶杯，启盖轻抿。

“不错，天君不喝两口吗？”她轻轻放下茶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清光微沉着脸依言端起茶杯，茶水烫得很，刚抿一口就烫到了唇，他不得不放下茶杯。

琵琶公主嘴角一弯，道：“烫到了？”

清光轻笑以掩尴尬，只听她又道：“茶，是要慢慢品的，心急牛饮，不仅品不出什么，还会烫到。”

“……”

“人间有句话，叫做人言可畏。不管是谣传还是事实，要知道攸攸之口，堪比洪水猛兽。”

清光看着她：“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琵琶公主眸中的担忧之色放松了些，然清光后面的话却叫她再次不安起来，“可我是天君，我做什么事，我要做什么事，谁敢妄加非议？！”

“清光！”琵琶公主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退了下去，“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只有暴君才不允许别人对他的事妄加非议！”

“那姑姑以为我该说什么？难道我该处处受制于人，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我连我喜欢谁都要看别人脸色？这跟阶下囚有什么区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激动起来的心情平复下去，“姑姑……我以为你能懂我。”自小与娘亲分离，视父亲如仇人，对祖父祖母暗恨于心，惟有这个姑姑，视为亲人。

琵琶公主眉头蹙拢。天宫流言飞起，她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压制，可越是压制，就越是凶猛，到现在，他和羲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有分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短暂的分离，就是为了以后能够长久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好？”

清光冷笑：“姑姑，我不是孩子了。你我都清楚，没有短暂的分离，只有永远的分离。”

对峙……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已经提醒你了。”琵琶公主见拗不过他的脾气，泄气地坐了回去。她端起未尽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凉了些，不会烫口了。”

清光依言端起茶，这一次他事先小心抿了一口，确定不会烫口以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有点苦。”

他放下杯子，“回味又觉甘甜。”

“人生如茶，先苦后甜，忆苦思甜，有苦有甜。”琵琶公主如是说，知道清光不会听自己话，也就不多说，她站起，揉了揉太阳穴，“我乏了，天君若是无事，还是回吧。”说罢转身进了里间。

虽然不明显，可一路上回缙霄宫，还是可以看到经过的仙家仙侍那些躲闪的眼神。

“天君。”湘黎就等在宫门口，一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不等她开口，清光抬手一拦，“不必多说！”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腹中，湘黎跟了几步见他走的快，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寝宫外面即是花园，姹紫嫣红的各种花朵常年盛开，香气萦绕心鼻，令人神清气爽。然清光却无心欣赏，一路疾行至寝宫，推开金漆雕花木门，几乎有些慌张地冲进去，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人呢！

“羲！羲！”他喊了几声，皆没有回应。仙侍听他呼叫，快步走过来，“天君有何吩咐？”

“羲呢！？”清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仙侍害怕极了，脸色煞白煞白，慌忙说道，“羲神大人出去逛，逛花园去了……”

清光眉头蹙起，手下毫不留情猛地掼开他追了出去。远远地看见羲神情自若地躺在草地中纳凉乘风，周围没有任何仙侍在，清光这才放了心，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他走了过去。

羲单手撑在脑后当枕头，一脚弯起一脚躺平，闭眼躲在树荫下小憩，听闻他的脚步声悄悄接近，故作不知道，等清光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睁开眼睛，下了清光一跳。

“居然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他挨着他坐下，羲的手自然而然伸过去就要揽他的腰，可手伸出了一半，却又突然停下，略显尴尬地收了回去。

他坐起来，“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琵琶公主可是给你压力了？”

清光不摇头也不点头，沉默片刻，捏捏羲的脸，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些流言蜚语，我要是连这个都搞不定，还怎么统领整个仙界？你放心好了！”

羲闻言点头一笑，然笑意始终没有深入眼底。

“不过你还是要答应我一件事。”清光的语调郑重起来，羲几乎想也不想就点头称好，“我要你，无论听到什么，看见什么，知道什么，都不能放弃我，不能放弃我们一千多年来走过的点点滴滴。相信我，还有……原谅我。”

羲盯着他，良久，他道：“好。”

清光算是彻底放了心，靠着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压着他躺回了草地上。

可流言光靠堵是堵不住的，清光越是遮掩，它就越是甚嚣尘上，仙家们原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见羲一直留在天宫，甚至和清光同进同出，慢慢地，也就相信了。

“天君，太阳星君求见。”清光正被一堆充满了质疑之声的奏章烦死，听湘黎来报，一把将奏章扣按在桌上，沉着声道：“宣。”

太阳星君压低脚步静静走了进来，看见清光，很是规矩地叩拜：“小仙拜见天君。”

清光揉了揉眉心，从上面走下来，“不是说了，这一套繁文礼节，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好了么。起来起来。”

太阳星君在清光的虚扶下感激不已地站起来，只是脸色有点不大对头，湘黎进来奉茶，敏锐地察觉到了殿内气氛不同，悄悄放下茶水，默默退了出去。

“天君，小仙本无意冒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仙不得不来向天君询问一二。”他抱了抱拳，很是小心地说着。

清光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倏地皱拢了去，然他还是压下不快，道：“说。”

“近来天宫有谣传天君和羲神大人之间有超于师徒的情感，小仙惶恐，斗胆想问天君，此事可否属实？”他悄悄打量了一眼清光，然清光坐在高高的书案前正低头喝茶，他看不到他任何表情。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压抑起来，太阳星君等了半天都不见清光回答，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这，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清光放下了茶杯，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太阳星君一时无言，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委婉地劝谏，清光倒是先开了口：“好了，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太阳星君愣愣看了一眼清光，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清光一个凌厉的眼神都逼了回去，片刻，他低头道是，站起来就要走，那杯茶连掀盖都来不及。

清光暗暗哼了一声，手快于心抓起了一本奏章，却一眼看到自己最心烦的事，一时无名火起，正要把奏章丢掉，却见太阳星君忽然转身快步走了几步，拱了拱手快速说道：“天君您乃仙界之主，您的一切都与仙界息息相关，仙界作为人鬼妖三界之首，自当做好表率，怎可擅自行事，破坏师徒纲常。如此任性妄为，会引起其余三界怀疑，动摇仙界地位。您身为天君，您的地位也会受到质疑的！天君请三思啊！”

那封来不及丢掉的奏章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准确地砸在了太阳星君的脑壳上，声音戛然而止，短暂的死寂后，清光暴怒的声音伴随着拍桌子声充斥在整个大殿：“你只不过对本天君有功而已，就妄图凭借这些功劳来教训本君，对本君的事指手画脚！简直可恶！滚出去！”

太阳星君哆嗦着肩膀，却不肯退去，“人间有五伦，有八德，君臣父子，上下有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羲神就是您的半个父亲，你们之间，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这是违背伦理的啊！”

这回不是一封奏章，而是十几封，就好像雨点一般砸在他身上，砰砰乓乓地落在地上，太阳星君回过神来的时候清光已经站在他面前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也很好运地躲过了清光欲掐他脖子的手。

“给你两个选择。”伴随着咬牙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清光忍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一，自己滚出去。二，我、帮、你滚出仙界！”

太阳星君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什么躬身弯腰快步退了出去。

待大殿之中无人，清光隐忍的怒气尽数爆发出来，他一脚踹翻书案，又将桌椅统统踢烂，盆景摆设也一应遭到毒手，总之所有能看到能碰到的，在湘黎进来以后，全都脱离了原来的模样。

“天君……”

清光发了一通脾气，整个人都在喘粗气，衣襟也开了，他斜眼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门外。你还想说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冰冻三尺（3）

湘黎怔了一怔，随后明白过来，脸色白了几分，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

“明白了？那就下去！”清光冷眼看着她，拂袖欲回去，然一看到一地狼籍，更加心烦，重重哼了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大殿安静了下来，湘黎缓缓站了起来，望着清光离开的方向，垂下了目光……

踏进练霄宫，周围一干仙侍纷纷靠边伏地，清光面色不善地直奔客厅，琵琶公主正坐在上次坐过的地方饮茶等他。

“来了。”见他进来，她抬眼示意侍女泡茶，清光抬手拦住：“不必了，姑姑有话就直说。”

琵琶公主淡然一笑：“你倒是性子急。”放下茶杯，她也不拐弯抹角，摒退了众人，她开门见山道：“你若不想和羲神分开，也不是没有办法。”

清光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琵琶公主眉头一蹙，顿了一顿才说：“立天后。”她绕开他走到门边，望着门外飘零的桃花瓣，道，“只有立了天后，众仙家看到你和新天后恩爱的模样，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她回头，嘴角悬着笑，“我还替你找了个好的人选。”

清光眼中的惊喜退了下去，“谁？”

“湘黎。”

因为清光的命令，所有的仙家都不得接近缙霄宫，直接阻碍了留言飞进羲的耳朵，整个天宫都处于流言铺满的状态，唯有缙霄宫里，还是一片宁静。

“羲神，您要的佳酿。”湘黎亲自捧着一坛子酒走过去，羲微微一笑接过，打开坛子闻了闻，觉得清香扑鼻。

湘黎欲退，羲拦住她，笑着道：“酒不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坐下来我们一起喝。”

湘黎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却被羲不由分说拉下坐好，手指屈起，她面前就多了一个酒杯，“来。好酒要一起喝才有意思。”

湘黎默默举杯和羲虚碰一下，仰头喝下。她看着羲，现在外面有关他和清光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怎么一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羲放下酒杯，低头抹了一下嘴角，呵地一声轻笑：“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湘黎吓了一跳，只听他道：“你在想，外面天都快塌了，我却还有心情喝酒，一点也不着急，对不对？”见湘黎目光呆了惊惶，他伸手虚拍了拍，“别多想，我可没用读心术。纯粹就是猜的。”说罢低头抿了一口酒。

湘黎捧起酒坛给他斟满酒，轻轻说道：“羲神不着急，定有自己的考量。”

“他叫我相信他，我就要相信他。不闻不问不听不看，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一刹那，湘黎觉得那笑容刺目极了，抱着破坏的冲动，她脱口而出：“哪怕他要迎娶一位天后，哪怕他把你像见不得光的事物一样藏在暗处？”

送到嘴边的酒杯突然顿住，湘黎成功看到了羲眼中的灰暗，羲走了一会神，随后一饮而尽：“那也没关系。”

“……！”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光几乎是跑过来的，远远地看见湘黎和羲对饮，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琵琶公主刚刚说过的话，一瞬间，他是愤怒的。

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他不由分说一把拽起了她，“跟我过来！”

羲上前一步拦住他：“湘黎姑娘只是和我说了会话，你别冲动。”

清光冷眼看了一眼湘黎，拿开羲的手，道：“放心，我是有事要问她。”说罢手上一个大力，拽着湘黎就往远处走去。

到了无人的空地，他松开已经被自己拽的发红的手，深吸几口气道：“是你和姑姑说要我娶你为天后？”

湘黎吃痛轻抚手腕的手一顿，惊诧地抬头看他。是她跟琵琶公主建议的立天后没错，可没想到琵琶公主竟然会推荐自己？！

她张口欲辩解，清光却不给她机会：“看不出来啊，以为你忠实可靠，却不想到竟是如此老奸巨猾。这一次的谣传是不是你散播开来的？为的就是天后这个位置吧？”

“不不不！天君，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跟公主说过立天后没错，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自己来做啊！”她跪了下去，仰头看着清光，从这个角度来看，清光很清楚地可以看到她眼角含着的泪光，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他不舒服的光芒。

“不是你说的，姑姑怎么会建议你来做？知道我和羲关系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偏偏这个时候姑姑又建议你来做天后，个中关系，容不得我不怀疑！”

湘黎慌忙摇头否认，头上的朱钗随着她的动作而来回晃动，刺目得很，清光移开了视线。

“我若是有私心，我怎么会用这么笨拙的手法。现在情势危急，您不愿与羲神分开，除了立天后以平众仙家的质疑，还有什么办法呢？湘黎是从来没有，也从来都不敢存有这样非分之想，公主既然这么说，定有她的一番思量，湘黎不敢妄加猜测。”

清光冷冷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不少。虽然她是前任天君天后的人，可与她这些时光的相处下来，对她的为人也多少有了了解，凭心而论，她的确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

“而且……”她极轻地说了句什么，清光没有听清，“什么话不能大声说，说！”

湘黎停止了背对上他不善的视线，“您和羲神在一起这么久，一直都很顺利，几乎没遇上过什么难题。羲神大人不是个喜欢表露心事的人，那么久了，难道您就不怀疑吗？您和他究竟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他还究竟有没有您想象中地那么爱您？如果您娶了天后，我想羲神大人的真实想法，就会全暴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