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清光挣了挣，旋即对上他的视线，尽管他的眼神很清明，可那清明里却透着掩饰，很明显。

“我只是不想回去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上面有谁在等我们。这么宁静的日子，太难的了，我不想走。”说罢，他拥住他的肩膀，将下颚抵在他的肩颈处，“如果这一切，都能恢复原样多好。”他低喃着。

“嗯？你说什么？”

他收紧了手臂，低头闭上了眼。

——如果那一切，可以得到你的谅解……

一夜无眠，清光照例来到广阙宫门口，却意外地被拦住，小弱正好出来，看见他，三两步迎上去，将他拉到了一边：“公子现在可不能随便进去，王上有要事呢！”

要事？召臣子议国事一般都在河清殿，广阙宫是纯休息的地方，能有什么要事？

然一低头看见小弱神秘兮兮的笑容，他很快明白了过来，做了一个懂了的动作，和小弱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哎呀！终于拨开云雾见太阳了！”若不是手上托着东西，小弱真想伸伸懒腰好好感慨一下。

清光也笑：“没想到那么快。”

“什么那么快？”

“没什么。和你一样，感慨一下！”他回之一笑。

原本以为会在这里呆的久一点，没想到这两个人话一说开反而就好了，好像以前的隔阂根本就不存在，叫他白期望了一场。

眼看回天宫的日子临近，他也只能望天徒叹。

两人并肩没走几步就要分道扬镳，小弱对他微微欠身，就要转身往茶水间走去。

“小弱！”清光忽然冲口而出，小弱闻言回头，狐疑地看着他。

清光犹豫了很久，才淡淡笑道：“帮我和你们主子道个别。”

天宫还是老样子，他们出去的时间不久，加上有了湘黎做天后，多多少少也能帮他遮盖一些，为了避嫌，羲并没有和他同去。

他把少和剑交给他，还有点不大放心：“七剑蕴含强大的力量，你要是无法驾驭不要勉强，过来找我，我帮你。不然要是走火入魔，反而会被反噬。记住了吗？”

清光的脸色不大好，有点灰白灰白的，听到他这样，半天才回应：“知道了！还当我是小孩子吗？”

羲摸摸他的脑袋，有点无奈，又有点伤感：“我倒宁愿你永远都是个孩子。”永远不用离开我……

气氛有点煽情伤感，清光突然笑起来，“你这话……还真是矫情！”说着取过剑，漫不经心地拍拍他的肩，“我先回去了！有空过来找你！”他急急转身驾云而去，尽量掩饰住自己眉目间那一丝落荒而逃。

羲还想说些话，可奈何他飞得快，不消一会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白鹤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一排排的飞的笔直，洁白的羽毛和白云混在一起，白的惊心，白的刺目。

“清光……”

天门口，守将们看见他很是惊讶，惊讶之余又很快明白过来，纷纷单膝跪地行礼，清光看也没看，快步往里面走去。

他走得极快，眉头皱得死紧，脸色也不好看，走过的地方呼呼带风，令守将们不禁心里一寒，低下了头去。

还没走到缙霄宫，就有仙侍飞过来找他，迎头相撞，时间掐得刚刚好。

被拦住路的清光脸色很难看，语气也很冲：“干什么！”

小丫头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他，一时惧怕，畏首畏尾说道：“琵琶公主请天君过去一叙。”发带随风飘扬，和她的声音一样颤颤巍巍飘起来。

清光眼睛眯了眯：“我记得你是湘黎的丫头。”

小丫头犹豫了一会，忙道：“小仙正是天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哼！”清光不得不改道先往练霄宫去，小丫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清光气急的背影在小丫头眼里充满了威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脸颊边顿时飞红起来。如果她能看到清光此刻的表情，脸颊上的血色一定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因为清光此时的眼神，充满了凶狠。

琵琶公主找他，却是湘黎身边的人来传话，很明显湘黎就在琵琶公主那里，至于在那里干什么？哼！闹来闹去还不就是那些事？之前信誓旦旦说不会给他惹麻烦，结果刚成婚不久就给他捅娄子！

烦！

没好气地走进练霄宫，琵琶公主正和湘黎在说笑，两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清光脑海中应该出现的场景大相庭径。

怀着疑惑走了进去，一屋子的女人看见他，纷纷欠身一礼，清光抬手示意她们起来，走过去对琵琶公主道：“姑姑找我有什么事？”

湘黎站在琵琶公主身边，见他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始终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沉，默默移开了目光。

琵琶公主还是之前那样的笑意盈盈：“你啊！看你一脸憔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清光不知道她说的太累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给了一个敷衍的笑容。

琵琶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侍从：“你们都下去。”

仙侍们鱼贯而出，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清光拿余光瞄了一眼湘黎，见她含泪欲泣的模样，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琵琶公主脸色一变，有点语重心长又有点责备道：“大婚不过短短几日，就抛下湘黎离开天宫，你还嫌身后流言不够吗？要不是今日我叫来湘黎，我还不知道你第二天就没人影了。”

清光心情更加恶劣了，狠狠瞪了一眼湘黎，那个凶狠的眼神没逃过琵琶公主的眼睛，尽管不是亲生母亲，她也忍不住训斥起来：“这事跟湘黎没有关系，是我逼问她她才说的，一开始她还想瞒我，要不是我看出她神态不对，还要被你蒙在鼓里。清光！你也不小了，事情先后轻重缓急，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清光没有还口，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琵琶公主说了一会也就不说了，毕竟他是天君，论地位，还在她之上。

见清光虚心受教的模样，她有把矛头指向了湘黎：“不是我说你，你是天后，就是他的妻子，是要扶持他指正他的，不是一味地以他的想法为先。要是清光说的不对做得不对，你才是最有资格的人！”

湘黎偷瞥了一眼清光，见他脸色无异，低低应了一句是。

看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琵琶公主忍不住叹气摇了摇头，“你们啊，要记着是夫妻而非是主仆，互相是扶持而不是命令和服从。”

“是。”

“侄儿明白了。”

两个人和她告了别就并肩而去，琵琶公主回头看着他们，又是一声摇头叹息：“第二个言采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山雨欲来（1）

黑暗、冰冷……

阴冷的气流从地面匍匐着扑过来，接触到阻碍物后慢慢往上爬升，最终将整个阻碍物都包裹在强大的寒冷中，随后继续往外延伸。

沉重的脚步声有节奏地缓慢靠近那片冰寒之地。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点幽亮的光芒越行越近，最终和山脚前几道光芒相应和，慢慢融入其中。

七剑形态各异，各自散发着或温和或凌厉或阴柔的光，在清光面前一字排开，上下沉浮。

湘黎站在清光身后，微诧地看着七剑，嘴角动了动，发出一声赞叹的感慨。

清光没有理睬她，静静看着它们，嘴角扬起，露出了微笑。七剑已齐，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的事，就是启用七剑之力，只要积冰山能恢复，他就算掌握了七剑的使用之法。

“天君。”湘黎忽然开口，尽管也替他高兴，可这高兴之余却透着浓浓的担心，“这些都是神剑，力量无穷。可是往往力量大的神器，都有各自的秉性，如果持有不能够和它们心意相通，强行驱使只会遭到反噬。您……真正了解了七剑的秉性了吗？”

关心的话只得来清光一个不善的眼神，“我不了解，你了解？”

那目光太过寒冷，另湘黎心里一颤，忙低了低头。

清光侧目瞥了她一会，眉头的不耐越发深刻，“以后没事少去练霄宫，还嫌我不够烦吗？！”

“是。”

“近来没事……我会抽时间多陪陪你。”

湘黎惊讶地抬起头去看他，清光早就抽走了目光，只是神情冷峻地抬头看着七剑，湘黎差点以为是自己一时听错。

“你退开些……”清光目光倏地一厉，低低说道。

湘黎闻言，轻巧快速地退开十几步之远。

静心沉气，手掌化风，小巧的风囊自手掌心生出，卷着剧烈的风越胀越大，席卷了周边寒气往手掌心聚集而去，七剑似是感应到什么，铮铮而动起来，配合着周围越来越剧烈的气流将自身的灵力聚集在一起，往清光而去。

地动山摇！

已经坍塌的山体发出轰轰的声音，胡乱被堆放在地上的冰石或缓慢或快速地往上飞去，堆积成原先的模样。

一切都很顺利，以七剑为支点，他自身的力量被扩大数十倍，成功地恢复了积冰山的模样。

嘴角漾开了微笑。

多少年了，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湘黎也为他高兴，劲风吹着她的衣袖向后飞去，长长地飘舞在身后，张扬的若一朵盛放的桃花。

可……

清光收敛了笑容。

积冰山如愿恢复了他想要的模样，七剑自发飞到山巅，照亮了整个山体，包括在山巅的那口冰棺。

里面竟然躺着人。

不及细想，清光纵身飞了上去，湘黎也跟上去。

“母亲……”到了山腰，因体力消耗太多，他一时无法上去，然这些距离，足够他看清楚了冰棺中躺着的人。

湘黎在他身边落定，惊讶地看着头顶那个安详而息的人。

“太子妃……”眉梢的震惊还没去掉，就皱了起来。

冰棺边还跪坐着一个人，一袭白衣非常厚重，似乎是丧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望着冰棺中躺着的那个如水沉静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就是音采侧妃……奇怪，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一道诡异的风从下而上刮过去，吹得白衣女人身影飘了飘，连带冰棺也左右晃荡起来。

清光当即紧张地就要飞身上前，却被湘黎拉住：“您看！”

顺着她的视线再看过去，清光脸色微微一变。

竟然是幻象，包括冰棺和母亲，还有那个音采，都是幻象。清光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时候的幻象？

又是一阵风从下而上刮过去，吹得人影又是一晃，清光追着风来的方向往下看去，昏暗的山下什么也没有，更没有气流涌动的迹象，那一道道的风是从哪来的？

他抬头看着冰棺，还是那副景象，音采一动未动，连表情也没变，一切就跟静止的画一样。

“天君！”湘黎忽然，拽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往下看，清光低头看去，神色一变。

自山底下有一男一女足踏妖风迅速地飞了上去，一眨眼就到了半山腰，清光下意识地伸手一拦，然那两人却能够一下子就穿过他的身体，直直往上飞去了。

清光呆了一下，旋即快速转身，集气于心挥出一掌，犀利的掌风冲着那两个不速之客呼啸而去，却径直穿过了他们，直奔山顶而去。

“幻象……！”

清光追着那两个人影飞了上去，那一掌击在山巅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掉下来几片冰块，差点砸中他们。

“天君，这好像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幻象。”

清光死抿着嘴不说话，在冰棺边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并非冲着言采和音采而来，他们越过冰棺，直直往最上面飞去。

清光眉头一皱。

哪里是……！！！

果然，飞在前面的女子一手摘下了悬在山顶上的一块紫玉，那就是紫幻冥玉，曾经是整座积冰山的精髓之处，却被一个冰妖盗走，积冰山就是在那时坍塌，而冰棺也是在那时候消失。

也就是说，幻象所指，就是冰妖盗玉的时候！

清光的眼中顿时冒出了恨光，五指收拢，指骨青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湘黎担忧地看着他。

一直守在冰棺边的音采忽然动了，她抬头看着那两个盗玉的妖，衣袂翩翩，纵身飞了上去。

“你们是谁？为何盗玉？”

冰妖回过头来，一刹那，清光脸色大变：“冰川！”

湘黎不明所以地看他。

清光上前一步，又仔细看了看她，“真的是她！”他把目光落在了她身边的男子身上，“风慕紫……？！”

原来那个冰妖就是冰川！？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惊怒交加令清光不顾一切飞了上去。

一掌挥出，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对方稳如磐石，只是身形随风飘了飘，清光恨得咬牙又是一掌挥出，结果还是一样。

三掌、四掌、五掌……

湘黎扑上去抱住了他：“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没有用的！他们只是幻象，这一切都是六百年前发生的事啊！”

清光忽然不动了，急喘着粗气恨恨看着冰川和风慕紫。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言采的目光沉了沉，“既然如此，你们就拿去吧……”和记忆中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不同，这时候的音采只有满脸的柔和，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没有张扬，没有咄咄逼人。

她回到冰棺边跪了下去，手抚上冰棺：“姐姐……你会怪我吗？我没做过什么好事，我一直都在让你伤心，让你生气。就连你的安息之处，我也没办法再保住。姐姐，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对不对？”

冰川和风慕紫相互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道：“前辈。大恩无以为报，请接受我们一拜。”他们跪下来冲音采磕了三个响头。

音采无动于衷，只是说道：“你们快走吧，很快就有天兵过来了。”

冰川和风慕紫没再多说什么，拿着紫幻冥玉携手离开了积冰山。

紫幻冥玉消失，积冰山自然要坍塌，山体轰然晃动，就连清光都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音采岿然不动，嘴角衔着轻笑，竟是满足的笑容。

她的嘴动了动，很轻的说了句什么。

随后，山体訇然而塌……

第一百一十七章：山雨欲来（2）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六百年前发生的事！原来、如此！

幻象消失，积冰山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冰棺空了，音采和言采，都消失了……周围都安静了。

清光沉默地站在原地，死死看着空了的冰棺。

“天君……？”他沉默的样子让湘黎很是担心，刚要上前安慰，却见他突然动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眼睛中绷着一丝恨光，赤裸裸的恨意吓得湘黎倒吸了一口气，“天君？天君？天君！！”

清光突然拨开他冲出去，湘黎被推搡一把后退好几步，眼看着他飞离积冰山，又恨又急的样子好像要去杀什么人。

“天君！”她紧忙追出去。

清光飞得极快，一路横冲直撞冲出天门，直奔天虞山。仙家侍从们看见他纷纷往两边退，惊愕地看着天君天后一前一后冲奔出去。

湘黎不及清光脚力快，没一会就被远远甩开了去。等好不容易追到了天虞山，清光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天君！！天君！”她驾云低空飞行，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清光，她抬头看着云雾缭绕的山巅，抿了抿嘴，纵身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