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应好友杜擎宇所邀去狐王大婚的婚宴上看热闹,
却不曾想过竟能听到如此直上九重天的歌声,
东方霆经年平静无波的心湖,
随着那歌声抚过掀起阵阵涟漪。
他喜欢他,想亲近他,不过如此。
然而性情多疑的妖狐却没那么好接近,
但他东方霆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不理会好友几欲吐血的哀怨,
硬是拉着杜擎宇,打着去狐族作内应的旗帜,
正大光明的为了美人努力……
其实,他想要的真的不多,
不过就求那一个人能陪伴身边——
晚醉醒时共朝霞。
第一章
黑夜里,惟这草屋,亮一盏暗灯。
一个男子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着那一头银白色长发,他的发丝虽没有一根乌黑,容貌却只是二十出头,他的手指纤细修长,色
泽比指间那把象牙梳子还白皙几分,他的眉眼精致得一如画笔勾勒,带着一种暗夜花香般的幽丽,脸上表情冷漠澹然,尤其那双
瞳孔就像最凄冷的夜。
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忽然翻窗而入,轻唤:「燕儿。」
白发男子慢慢放下梳子,低声道:「祁寒哥,快婚礼了。」
黑衣男子微微点了下头,「我知道,就是心里不安。」
「你回去吧,没事的,我会想办法保你的命。」白发男子没有回头,只看着铜镜里自己平静无波的眼睛。
「不必,我要不就是活,要不就是死,绝无苟延残喘。」黑衣男子闭了闭眼,「燕儿,有时候,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你太苛求自己了。」白发男子慢慢拿起梳子,继续梳发,「快回去吧。」
黑衣男子轻点了头,也不见他移动,转瞬间就消失在空气里。
白发男子梳着头发,良久,忽然启唇,低低唱道:「光照海角,弦勾天涯,唯君一盼,如月当空……」他的声音低回幽雅,远扬
而去。
小屋里一盏暗灯,黑夜千里,月隐星蔽。
高山临江,波澜万丈,崖边一名老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上拿着一把钓竿,虽然脚底就是深渊,这老翁却面色从容,他临崖
而坐,在钓勾上挂了饵食,一甩钓竿,往江内抛去。
说也奇怪,山崖离江极高,那钓线本该构不着江面,老翁将之甩出的时候,钓线却似能延展般地长了三倍不止,准确地落在江心
,更诡异的是,这江水湍急汹涌,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钓鱼,老翁那钓线却彷佛不惧江水冲击,纹风不动。
水声轰然之中,早晨抛饵,现已过午,钓竿却未有半丝动静,老翁也不在意,一双半张的眼异常明亮温和,默默盯着江面。
又过半晌,钓竿忽被大力扯动起来。
老翁看看江水,低叹了声,竟不予理会,但那扯动的力道越来越大,将钓竿拉成了个月形。
老翁失笑了声,摇摇头,一甩钓竿,那钓线竟飞快地缩短,从江中扯出一只半人高的锦鲤。
老翁笑着咕哝道:「就知道是你。」伸指轻弹,锦鲤一个翻身落回江中,钓线则缩回一般长度,惟不见钓勾。
老翁站起身来,慢慢收着钓竿,朗声道:「周公钓鱼,愿者上钩,我没那个心计,不过是想钓条鱼当晚餐吃了,你咬断我的钓钩
,难道要我去拜托江中水族以身喂虎?」他虽面色苍老、身形佝偻,声音却极为清晰稳重,不逊于震耳江声。
他话音方落,崖下一阵大笑,一男子声道:「东方道友既近纤尘不染之境,捕鱼填肚子想必一概胡说,修道之人竟也能打诳语!
」随着大笑,刚刚那锦鲤破水跃出,竟是口吐人言。
老翁微笑道:「杜道友,想不到你修来修去修成了锦鲤,这也颇符合你滑熘个性,贫道只是山野村夫,不解天道高妙,无法同鲤
鱼相论修道,只好恭喜你神功大成而已。」又合掌道:「善哉。」
鲤鱼啐道:「善你的大头!」一个翻身,在半空中变成个年轻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上下,长发散乱、衣着随意,眉宇间笑意飞
扬,唇边也勾着一抹恣肆的笑,他脚尖虚点,那山崖极为险峻,却被他三步站到崖上,随即他对老翁笑骂道:「怪哉,你是何方
妖孽,还不现出原形?」
老翁扬声大笑,打了个响指,化形之术顿时褪掉,蓑衣如故,佝偻的背嵴却挺直了起来,斗笠一掀,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洗去
岁月痕迹的是一张极为温和的俊美容颜,他唇畔也是笑,却不是另一名男子那飞扬跋扈的笑,而是春风般温煦的笑,「何方的鲤
鱼妖,假扮吾友杜擎宇?」
确是本尊的杜擎宇哈哈大笑道:「要真是假扮,你哪会看不出来?喂,东方,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吧?你是真开荤了要吃鱼啊?」
东方霆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道:「我们修真者也不能天天吞丹药,我总得填一下胃吧?话说回来,你吓跑我的晚餐,拿什么赔
我?」
杜擎宇啐了声,哼道:「明明是你埋伏我吧?我们也快三十年不见了吧?一见面就赔呀赔的,你这人怎么这般庸俗!」
东方霆环胸笑道:「怪哉,我还没指责你特地算好我要钓鱼,跑来咬我鱼钩,你倒说我埋伏你了?我要是想见你,杀上你那山头
就好,钓鱼做什么?其心可议的是你这锦鲤妖吧?」
杜擎宇自知理亏,摸摸鼻子道:「那不重要。」又搓搓手,笑道:「喂,我跟你说,我可是知道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才来找你的
!」
东方霆又好气又好笑地问:「是天大的麻烦事吧?你这损友找我除了一起闯祸招人骂之外,还有什么正经事?」
杜擎宇嘿嘿笑道:「不要这么说,东方。虽然你这么了解我让我很感激,但这次真的很有趣,我保证!」
东方霆笑着摇头道:「你竟以为你这人还有信用可言吗?」
「怎么没有?我杜擎宇一穷二白、家徒四壁,但别的没有,就是信用特多的!」杜擎宇挺胸道,脸上表情万分认真,若不是他眸
底还有些戏谑,真会让人以为他确实这么相信着。
东方霆与他相交数百年,知道这好友脸皮之厚,刀枪不穿,嗤笑了声,干脆直接切入正题,「好吧,你要干什么害人勾当,就一
次说清楚吧。」
杜擎宇故作好心地提点道:「你还没有说你要两肋插刀,一心助我。」
东方霆心里好笑,刻意板起了脸,哼道:「鱼钩还我,我要钓鱼。」
「钓什么鱼!你要开荤,爷带你去吃好吃的!」杜擎宇嘿嘿笑着凑过来,揽住他肩膀,压低着音量道:「我现在就跟你说那件好
玩的事!东方,你参加过婚礼没有?」
「活八百多年还没参加过婚礼的人,恐怕是很少吧?」东方霆笑着白他一眼,「怎么?你要带我去喝喜酒?谁的喜酒这么有趣,
值得你不远千里跑来找我?难道号称修真界之首的天苍门门主终于道心不稳,打算放弃飞升?」
杜擎宇闻言立刻露出扼腕的表情,「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杜擎宇愿意把家里剩下的四面墙都卖掉,摆十天流水席大宴天下!」
东方霆哈哈大笑,「恐怕你家的墙卖不到这个价!」
杜擎宇哼了声,又兴冲冲地道:「我多方打听,才得到这个小道消息,你知道谁要结婚吗?是狐王熙明!」
东方霆略为诧异,不过一想狐族排他性甚重,狐王大婚无人知晓也不是什么奇事,便只点了下头,微笑问:「但这又如何?狐族
多疑善猜忌,我们可是与他们不两立的修真者,别说大摇大摆跑去说要参加婚礼了,就是偷看恐怕也会给他们赶出来吧?」
杜擎宇嗤道:「你这脑袋怎么这么死?我若说我果真要大摇大摆去参加婚礼,你是不是准备哭爹喊娘了?真是!喂,你记不记得
我们有次溷进天苍门,是怎么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东方霆笑了笑,回道:「穿上天苍门道袍,自称是他们门人就进去了。」
「就是!」杜擎宇大喊,「天苍门那么多人,他们哪认得谁是谁呀!同理,狐族那么多狐狸,他们哪认得谁是谁呀?我能变个鲤
鱼,难道变不出个狐狸吗?」
东方霆摇摇头,笑道:「外型固然可以乔装,但你那一身修真者的气味,难道也可以盖掉不成?」
「果然是东方,真细心,可你想到的问题,我当然老早就想到啦!」杜擎宇笑扬起头,从袖中掏出个瓷瓶,抛了过去。
东方霆接下,打开来嗅了下,诧然道:「咦,了不起,你可真炼出这东西了。」
杜擎宇哈哈大笑,「我的人生就是为了玩乐呀!有这东西就方便出入三界啦!不论是仙啊妖啊魔啊还是人类,吞下一颗就可以把
味道盖掉大半个月!再配合化形之术还有我们本身的法力,想变成狐狸有什么难!」
东方霆啧啧称奇,「了不起,你也只有想玩乐时会用大脑了。」
杜擎宇叉腰大笑,「过奖过奖!」
东方霆笑着摇摇头,「好吧,你铁了心要去参加狐王大婚就对了?」
杜擎宇啧了声,「狐王大婚千年也没有一次,我这次不去看看,死不瞑目啊!难道要等我飞升天界还是入了魔道再去拜托狐王发
喜帖给我不成?药的效力我已经试过了,好不容易从狐族手上骗到喜帖,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放过这看热闹的大好机会啊!」
东方霆耸肩笑道:「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两肋插刀,一心助你。」
杜擎宇乐道:「好兄弟!」伸手拍拍他肩膀,又道:「你那草芦就在这附近,我们快去准备一下,明朝就到狐族去,参加这狐王
大婚!」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杜擎宇炼的丹药果然十分有用,一颗就盖掉了属于人类的味道,普通的修真者不齿与妖魔为伍,哪可能
去提炼这样的东西?也只有杜擎宇这怪胎,老把才能发挥在奇怪的地方。
东方霆与他认识得很早,两人没门没派又都性格恣肆孤僻,常有不尊礼法举动,相遇不久便成莫逆,而这样的「一丘之貉」,在
修真界中自然没什么好名声,只是杜擎宇心性直爽,仇过即忘,东方霆则处事澹然,不将闲话放在心上,因此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
修真者之间情感维系较为薄弱,纵是同门同派也很少成天腻在一起,三、五十年,甚至一、两百年不见都是常有之事,他们二人
也是如此,但一有什么事情,自会不远千里去找对方。
盖掉了身上的味道,两人又分别施展化形之术,在头上弄出狐狸耳朵,身后也长出一条尾巴,狐族的法力越高深尾巴越多,只有
一条尾巴的通常是刚能化人形的小狐狸,连耳朵尾巴都无法用法力收住的小狐狸,不会被旁人多看一眼,这正是他俩的目的。
狐王所住的地方称为千狐洞,千狐洞的入口位置极其诡谲,据说每次都不相同,因此唯有拿着喜帖才能得到指引,两人一路往深
山里走,杜擎宇一边阐述他是如何从狐族手上弄到邀请函,得意非常。
到千狐洞附近的范围,明显有一层结界,大概是用来驱赶凡人的,更往内走又有三层程度不同的结界,东方霆和杜擎宇嘴上打闹
,却分别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下,这些结界充分利用周遭自然景物,咒力不强,但却用自然加成了效果,显然狐族在这方面拥有高
深造诣。
「我族果然是千年来独霸天下啊!」杜擎宇叉腰大笑,看他那与有荣焉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是狐狸。
东方霆失笑着摇摇头。
再更往里走之后,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发现失去了方向感。
东方霆给了杜擎宇个眼色,杜擎宇点点头,两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刻钟,才把请帖打开来看。
请帖一打开,纸面上随即缓缓浮出一团红色光球,逐渐变成小狐狸的形状,落在地上向前跑去。
两人大呼神奇,跟着小狐狸一路往前走,又走上两刻钟,四周林木逐渐稀疏,不一会儿竟是出了森林,眼前变成了红土岩地,到
得此刻眼前才有人潮来来去去,男男女女低声谈笑,均是容貌艳丽、衣着华美,举手投足间风姿无限,有些将耳朵和尾巴用法术
隐去,有些则毫不在意地轻甩着五尾、七尾,另外还有一些道行较浅的小狐狸,干脆不施法化人,就用狐狸模样在地上跑来跑去
。
杜擎宇放肆地用眼睛到处打量,末了感动地道:「有来真好!到处都是美人!不像我们那边的,自认仙风道骨就爱摆个老人样!
」
东方霆闷笑出声,「这该不是你来看婚礼的主因吧?」
「当然是!」杜擎宇直言不讳、面色坦然,「我听说狐族是功力越高深越美,九尾狐王更是美得无法言喻,想那狐王一年四季都
待在千狐洞,何时能让我见上一面?自然要趁机来看看!」他生平喜好美丽的事物,特别的是人有劣根性,越到不了手的越想去
看看,也难怪他千方百计要来参加婚礼了。
身为共犯的东方霆笑着摇摇头,他倒纯粹是因为好奇,毕竟狐族素来隐密,能看看婚礼还是很令人动心的。
两人将请帖递给守卫,躬身做温顺貌,守卫见只是两只刚能化人的小狐狸,并未多加刁难,确认帖子无误即放行。
两人一路低调走过,那些法力高深的狐狸不会跟他们打招呼,法力低微的则察觉不出他们的不同,因此很顺利进入喜宴会场。
千狐洞的入口是极为朴素的红岩洞穴,会场却果然别有洞天,广阔的程度堪比皇城金銮殿,中间是能五人并行的大红地毯,直从
门口铺到尽头,用的布料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还镶着金边,周围摆着十人坐的宴客圆桌,厅内大概可以容纳五百人以上,桌椅
都是昂贵的紫檀木,整个大厅凋梁画栋、气派非凡,红色布幔缘柱而下,墙上挂着镶金的红灯笼,彩光四溢。
杜擎宇小声道:「真大手笔。」
东方霆也赞道:「不愧是狐王,皇族结婚也大概是这排场。」
他俩没什么身分,坐在离主桌很远的地方,周围都是一些刚能化人的小狐,容貌也顶多中上之姿,让杜擎宇频频朝主桌方向眺望
,越近主桌,桌畔人越是如天仙下凡,女的千娇百媚、男的风流倜傥,均是倾城倾国。
东方霆按捺着笑拍拍他肩膀,杜擎宇则是深叹了口气,扼腕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的狐狸以为他们是羡慕别人功力高深,娇笑道:「别看啦,再修个五、六百年,或也可坐到那去呢!」
杜擎宇哭丧着脸道:「只怕我到死都等不到下次狐王大婚了!」
东方霆知道安慰他也没用,干脆跟旁边的狐狸攀谈起来,「这大典何时开始呢?」
狐狸张望了下,笑道:「我想还要再两刻钟,人还没齐哩。」回头打量着东方霆,带点媚意地微勾着唇,「你修行多久了?」
东方霆神态自若地道:「刚满五百不久。」狐族大约在四到五百年间就可以化人,若以真实年纪推算狐族该有的道行,他恐怕还
应该再往前坐几桌,所以这不扯谎不行。
杜擎宇凑过来道:「我五百三!」说完得意地朝东方霆笑笑。他真实年龄比东方霆小了三十有馀,这时候就硬要占他便宜。
狐狸娇声道:「你们看起来道行还要高些呢。」嘻笑着挽住东方霆的手臂,眨眨眼道:「婚宴结束后,到我那里做客吧?」
东方霆再没往歪处想也看得出对方是在勾引他,不禁一阵错愕,他素来生性澹薄,山野精怪知道他是道士,自不会来动他,人类
则是较为含蓄,虽也碰过芳心暗许的女子,但他那种温和澹然的态度,其实还颇教人不敢亲近,此刻忽然碰到这么大胆的暗示—
—还不如说是明示——竟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杜擎宇在旁憋笑憋得快内伤,狐族用法力高低取决一切,法力高低又会反映在外貌上,东方霆生得俊美温雅,一副天上谪仙的模
样,就算此刻扮个未成气候的小狐妖,还是有吸引力,见东方霆露出尴尬神情,那狐狸则是微嘟起嘴,他欲为好友解围,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