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有注意他们。加护病房门口的两个警察看了看他们衣服挂着的工作证,便让他们进去
了。
男医生俯身将手指搁在楚寒秋的手腕上,似乎在检查他的脉搏。女护士也俯下头去,好像在检查病人的氧气罩。
她凑到楚寒秋的耳边,轻声叫道:“老大,老大。”
楚寒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男医生露出一丝喜色,握着他的手,亲热地微微摇了摇。
楚寒秋不认识面前戴着白色口罩的那两个人,不过就算闭着眼不看,他也知道这两人是玲珑和王子。
玲珑说道:“老大,老板要你撤出。”
楚寒秋闭了闭眼睛,示意他知道了。
玲珑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老板要你立刻撤,一出院就走。”
楚寒秋微微点了点头。
玲珑忽然很孩子气地悄声说:“老大,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楚寒秋再次闭了闭眼睛,表示他明白。
玲珑和王子不再耽搁,立刻悄然离开。
殷美娟和苏偌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就出院了,他们随即受到了严密保护。
楚寒秋在昏睡了三天后才清醒过来,随后坚持要出院。医生则坚决不同意。他被从加护病房转入头等病房,随时随地都有四个以
上的警方人员随侍在他左右或守在他的病房门口,严密保护着他。
待到午夜时分,楚寒秋悄悄从窗户窜出,贴着墙壁溜了下来。
他很快找到男医生的更衣室,闪身进去,熟练地逐个撬开衣柜,查找里面的衣服。在一间衣柜里,他发现了一套合身的浅灰色西
装,于是迅速换上,然后从容不迫地出了门。
在医院大门外,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驶往陆基的别墅。
半小时后,有护士发现病人失踪了,不由大吃一惊。消息迅速传到警察部门,并同时报告了苏秦。
苏秦又惊又怒,对警方的能力表示强烈怀疑。他先责成警察局长立刻派人查找,然后打电话给陆基,希望四海帮遍布全岛三教九
流的人员全力协助,务必找到楚寒秋。
正当陆基在紧张布置的时候,别墅区大门口的保安呼叫他。他的助手接听后,过来对陆基说:“基叔,门口有辆出租车要进来,
车上的客人说是来找你的。”
陆基看向他手上的无线可视电话屏幕,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楚寒秋毫无表情的面容。他立刻笑着点头:“对,是我的客人,快让他
进来。”
保安这才放行。
按照正常的速度,从大门口驶到他的别墅需要二十分钟,陆基却迫不及待地出了别墅的大门,站在那儿等着。
楚寒秋下车后,轻声说:“基叔,我身上没带钱。”
陆基一听就笑了,挥手让身边的兄弟去付出租车费,随即亲热地揽着楚寒秋的肩,一起走进屋里。
走到书房,陆基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医院?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很多人都急
坏了。我得立刻通知副总统。”
“不必了。”楚寒秋连忙阻拦住他。“基叔,我是来向您告别的。我的工作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却呆在这里这么久,现在又出了
这件大事,弄得人人皆知。我从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如果再呆下去,我只得永远退休了。”
陆基当然明白他的情况与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很为难地说:“阿秋,我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我找你来,本来
只打算请你救人,你也完成得很漂亮。可是,阿偌那孩子,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唉,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比以前还要糟糕。
他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最近这两个月来接连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实在是够呛。这两天,你住在医院里,阿偌回到
家可没少折腾。”
楚寒秋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的神情很冷淡,声音却比陆基还要温和:“那孩子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陆基点头,不断叹息:“是啊,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只要你在他身边,他就很安静,也只有你能让他安静下来。唉
,你比镇静剂可管用多了。”
楚寒秋没吭声,但眼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陆基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也知道,你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不过,现在正是大选的关键时刻,我希望你能帮帮阿偌的忙
,好让他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全力以赴。”
楚寒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做过这个。”
黑道一向有黑道的规矩,陆基从来没有像这样不按规矩办事,强人所难过。陆基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叹息道:“他们说,他
们愿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只要你留下。阿偌的母亲很担心。她和苏老弟结婚有四十年了,从没要求过他什么,但是这一次,她
求苏老弟,还有我,无论如何要留下你。唉,阿秋,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寒秋想起了那个温婉的与世无争的母亲,那个全心全意都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的母亲。苏夫人是地道的中国血统,典型的苏州美
人,虽然韶华已逝,现在却仍然看得出当年的美丽和温柔。
他对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这一瞬间,他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他五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但他永远都记得,年轻美丽的母亲也曾经用同样温婉的声音,低
声地哄着他,要他多吃一口饭,多喝一碗汤。母亲曾经将他紧紧地抱在温暖的怀里,在床上坐一整夜,因为外面在打雷。母亲曾
经笑着为他洗过无数次澡,从来不介意他溅了她一身的水。当他跌跌撞撞地学走路的时候,母亲总是担心地跟在他身旁。当他叫
出第一声“妈妈”的时候,母亲的笑容犹如灿烂的阳光。
如今这样的时代,一切都越来越现代化,像母亲那样古典传统的女人几乎不再有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能感情用事。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里面全是拒绝。
陆基看着他,良久,终于叹道:“好吧,阿秋,我不能勉强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你走吧,我去跟苏老弟说。”
楚寒秋点点头:“基叔,谢谢您。另外,我放在苏家的东西,麻烦您派人帮我收拾了,我明晚到您这儿来取,行吗?”
陆基立刻答应道:“好。”
楚寒秋起身准备离开。陆基关切地问他:“你在这儿有地方落脚吗?”
“有。”楚寒秋淡淡地道。“我的经纪人赶来了。”
陆基听他说起“经纪人”三个字,语气仿佛公司职员提到自己的老板,不由笑了起来。他拍拍楚寒秋的肩,半开玩笑地问道:“
你的经纪人一定不太高兴吧?”
楚寒秋轻轻叹了口气:“她说我这次害得我们两人都要失业了。”
陆基笑了:“副总统表示,愿意赔偿你的一切损失。”
楚寒秋摇头:“算了,基叔,是您老人家托付的事,我也不能跟他们计较什么。”
“好。”陆基脸上放光,大力拍了拍他。“阿秋,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楚寒秋点了点头。
陆基让人开出一辆切诺基,问他:“认识路吗?要不要司机送你?”
“不用。”楚寒秋上了车,随即驾车离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直接将车开到北区的一个别墅式乡村酒店。他一直往里,来到一幢门边刻着“听风阁”三个字的小别墅前
。
楚寒秋进去后,太后正在客厅里等着他。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台新型电脑,正挂在网上。
楚寒秋进门后,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太后对面。
太后淡淡地看了看他,温和地说:“你现在陷得越来越深了。”
楚寒秋点头,同意她的看法。
太后又看向屏幕。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你现在撤出了吗?”
楚寒秋肯定地说:“是的。”
太后正通过网络与总部联络。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不理解地说:“老板要你再回去。”
楚寒秋也略微有些讶异。他没有发问,只是等着太后继续往下说。
太后沉吟着,在网上不断操作,四处转悠。过了一会儿,她问楚寒秋:“苏秦那个儿子很麻烦?”
楚寒秋点了点头。
太后直起身来:“老板和专家重新对情况进行了分析评估。他们认为,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非用你不可了。首先,你要回去
。另外,我们会继续执行原定计划。你……唉,就先呆在那里待命吧。一旦原定计划出现意外,立即启动备用方案。”
楚寒秋没吭声,仍然只是点了点头。
太后结束了联系,把电脑一推,看了楚寒秋半晌,温和地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楚寒秋微微一笑:“老板一定不这样想。”
太后也笑了:“是的,老板和大老板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楚寒秋淡淡地笑了笑,举起杯子喝了口水。
太后忽然看向手腕上的表式屏幕,笑道:“我们有客人来了。或者,应该说是你的客户。”
楚寒秋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跟客户谈生意,一向是经纪人的事情。”他微笑道,随即起身上了二楼。
太后换上一副职业经纪人八面玲珑的油滑笑容,看着苏秦、陆基和殷美娟踏上别墅的台阶,按响了她的门铃。
第14章
坐在听风阁的苏秦忽然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位商业谈判高手。
这个相貌平常的中年女人打开房门,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时,他们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楚寒秋的经纪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满身世
侩气的油滑女人。
“苏先生,苏夫人,陆先生,请坐,请坐。”她一迭声地将他们让进屋,请他们坐下,又去沏茶,旋即端出水果,一连串的动作
让人眼花缭乱。“来来来,喝茶,吃水果,哦,自我介绍一下,敝姓张,叫张晴。”
三人连忙道谢。
等到大家坐定,张晴虚伪地笑着,声音里有种夸张的热情:“哎,我可没想到,三位会在夜里追踪而至,阿秋也太不小心了。”
“哦,是这样。”陆基微有些尴尬。“这个……苏先生和苏太太一定坚持要见见阿秋,所以……”
“哦。”张晴意外地看着苏秦。“请问苏先生,阿秋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失误?”
苏秦忙道:“不不不,他做得很好,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期望和要求。”
张晴感到很欣慰:“哦,那就好。阿秋还年轻,如果有什么处事不当的地方,还请三位海涵。”
“不不,楚先生很优秀,很出色,他做得很好。”苏秦赞不绝口。
张晴仍然笑容可掬,语气却有点不悦了:“那么,照规矩,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清,应该毫不相干了。你们从此不认识阿秋,阿
秋也不会再见你们。为什么要找上门来?”
“实在对不起,这次确实是我破坏了规矩,请原谅。”陆基连忙向她道歉。“不过,事起仓促,也是万不得已。”
张晴看着陆基,好一会儿才笑着点了点头:“陆先生,你对阿秋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们才对你有求必应,在价钱上也特别通融。
不过,这次可确实有些过分了。当然,也可能是阿秋不知轻重。他迟迟不离开,竟然搞到要我亲自赶来这么严重。唉,我们此后
只怕都得销声匿迹,生意是做不成了,实在是损失惨重。”
苏秦马上表示:“我可以补偿你们的一切损失。”
“哦,那就另当别论了。”张晴立刻精神一振,双眼放光,显然心里已经在拨着算盘计算了。“这个……我们现在必须停业三年
,再省吃俭用,也总得要五百万美金才能勉强维持。”
苏秦很干脆地说:“我付你一千万。”
张晴顿时大喜过望:“呵呵,苏先生,跟您做生意可真是愉快啊。”
苏秦却接着说:“不过,这三年,楚先生得留在我家。”
“什么?”张晴大惊失色。“什么意思?”
苏秦不容她推脱,语气坚定:“我们希望楚先生继续留在我家工作,这也是我们连夜找来的原因。我们希望我们的行为已经向您
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张晴似乎猝不及防,顿时有些气急败坏:“这……这……苏先生,这可不是停业,这是另一单生意了。”
苏秦温文尔雅地微笑道:“是的,就是这样。”
张晴立刻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哦,原来你们是来谈生意的。”
苏秦笑着点头。
张晴慢条斯理地说:“苏先生,阿秋不擅长这种工作。他被训练出来,只是做短期工作的。你们如果需要找人做一些长期工作,
或许我可以向你们推荐另外的一些专门机构。”
苏秦理智地与她谈判着:“张女士,做生意的手法应该多元化,偶尔换一种方式,或许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其实做什么生意
并不重要,关键是看可获得的利益,对吧?我们也认识您所说的那些别的机构,不过,我们现在只想要楚先生来做这份工作。”
张晴笑道:“苏先生,您这单生意可不好做。您周围杀机四伏,阿秋这次已经差点丧命了。为了您那点钱,我可损失不起。”
这话听在三个人的耳里,仿佛这位经纪人完全当楚寒秋是颗摇钱树,不免都替他不值。
苏秦的口气渐渐强硬起来:“张女士,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您应该明白。我如果下令封关,不准你们出境,你们就不可能离
开我的国家。”
张晴的眼里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苏先生,您……这是何必?”
苏秦看了陆基一眼。
陆基会意,也说:“张女士,苏先生是言出必行的。而且,如果他下了命令,我敢保证,道上的人也都不敢私自将你们偷渡出境
。就算警方不逮捕你们,道上的兄弟也会把你们困在这里。你好好想想。”
张晴顿时愣在那里,半晌做声不得。
这时,一直坐在那里只听不说的殷美娟开口了。她没有苏秦和陆基的那种剑拔弩张,而是婉转地恳求道:“张女士,我很希望楚
先生能够留下。”
张晴看向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感谢她让自己下了台。
“苏夫人。”她不解地问。“我不明白,你们还想要阿秋干什么呢?”
殷美娟恳切地看着她:“张女士,楚先生救了我儿子两次,这次又救了我,我实在是对他万分感激。我儿子……现在精神上有些
问题,确实需要楚先生留下来。另外,你说得对,我先生面临着极其危险的处境,周围杀机四伏。我现在已经不相信那些警卫人
员了。我和我儿子一样,只相信楚先生。我希望楚先生能留下来,帮助我们度过眼前的危机。”
张晴暗暗讶异。眼前的女子柔弱娇小,那双温柔的眼睛却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