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得就像是老牛拉破车,叼的人胃口高高低低,心脏起起伏伏。
医生出来了,袁若晨扑上去,眼睛里都是渴望。
“我妈妈没事吧,他没事吧?”
医生叹口气,也许是可怜这个孩子过于苍白的脸,也许是被这个孩子眼里的渴望感动。他拍拍袁若晨的肩膀。
“初步怀疑是胃癌,还要等切片做出来才能确诊。先住院吧,等结果出来再说。”
袁若晨呆住了,胃癌?癌症?妈妈,妈妈,得了胃癌?
第十八章:官长树回国
官长树回国了,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仲清远。
仲清远一下班就看见了倚在车边的官长树,他先是呆了一下,官长树对他一笑,挥挥手。
仲清远随后跳起来,冲过去就是一拳,直击官长树的心口。
“混蛋,你一走就是八九年,你还没忘记我啊?你怎么不继续滚到你的老鼠洞里不出来了?你出来干什么啊,欠揍,走都不说一声,你还是我哥们儿吗?”
官长树咳嗽几声,仲清远的拳头好硬,大的人喘不上气来,可他没有闪躲,这是见面礼,他走得突然,难怪仲清远生气。
“那不是太突然了吗?我和我爸爸一提出国念书,我爸爸马上联系学校,我就办理休学,转学,等我想起和你说一声的时候,我就到了国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昨天下午回来的,今天就来看你,哥们儿我也没忘记你呢。”
仲清远这才停手。上下打量着官长树,哼,臭小子,八年不见,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肩膀宽了,胸膛厚了,个子高了,打扮很休闲,可是气势很棒,随随便便一站,就像是模特一样招眼,脸上不再是冰冷的此人的嘲讽笑容,变得温和了,时间磨平了他身上最尖锐的刺,让他懂得隐藏,懂得蛰伏。成为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现在他在微笑,可他身上那种以前就形成的冷漠,也环绕不去。
“上车吧,哥们儿,我请你喝酒,咱们好好好叙叙旧。”
兄弟见面,总是要喝一杯的,上车之后,仲清远吹了一声口哨。
“混的挺不错的啊,看着辆车,宝马七系列的啊,这几年不错吧。”
官长树一笑。
“我大学四年,又读了两年硕士,这两年在海外的公司帮忙,这半年来,我父亲身体不太好,他希望我回来执掌总部,我昨天接手了总裁的位子,一切还都正常。我问了很多同学,才找到你了。”
到了一家格调不错的酒吧,仲清远叫了一瓶伏特加,今天抱着不醉不归的想法,要喝一个痛快。
音乐很低沉,人也没有多嘈杂,找了一个角落,他们对面而坐,一杯酒下肚,相视一笑,消除了这八九年来的隔阂。一杯泯恩仇,更何况以前还是至交好友。边吃边聊,气氛还是很不错的。
“带回孩子老婆了吧?有时间让我看看你妻子啊。”
官长树给他倒酒,苦笑一下。
“我哪有那个时间,上学很紧张,工作也很紧张,两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小职员做到了海外公司的总经理,那付出的绝对是大把时间应付工作,忙得都晕头转向了,风花雪月关系不到我。”
仲清远一笑,都二十三岁了,他有这种成绩,也是他努力的结果。
“可惜了啊,我还想泡个洋妞当妻子,改良一下我们家的基因问题呢。抱一个混血儿孩子出门多可爱啊。”
官长树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和他碰了一下,又一杯酒下肚。
“毕业之后就没有回去吗?我以为你父亲会让你回到老家那边发展。”
“在这边上完大学之后,就喜欢这里的繁华了。没舍得回去。若晨还说呢,我要是站稳脚了,他也会过来投奔我。”
官长树端着的酒杯晃了一下,马上稳住心神,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他还活着?”
还活着么?心放回肚子,他还活着那就好了。他在国外心理建设了八年,他一直的告诉自己,袁若晨不值得他怜惜,袁若晨只是他的仇人,是害死他妈妈凶手的孩子,就算是以前对他帮助了,那也是出于人道主义,和他没有关系。他不喜欢他,只有袁若晨生活的不好,他才会高兴。
就这么一直的告诉自己,在他每次想到袁若晨的时候,不停的对自己说着,袁若晨可恨,不值得他同情,不配拥有他的喜欢,八年的时间,他自信,心理建设的够好了,已经把袁若晨归类到他痛恨的人群里,就算是再见面,也不会对他感到心疼。他这才回国。
可当他听见袁若晨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是手抖了。
问出了隐藏很久的话,他想知道,这个人是否还活着。
“活着,医生说他活不过十八岁,可他现在到了二十岁呢。可惜的是没有发育好,个子不是很高,一个月前我给他过二十岁生日,他还一直的问我,你去哪了,怎么没有你的消息。他生日那天没有看见你,很失望。虽然笑着,可我看见他眼里的哀伤。”
“这个孩子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你,你走得太突然,都没告诉他一声,他就傻傻的在那等着你,一等就是八年。我答应他,他要是过二十岁生日,我就带你去给他过生日,可我那时都找不到你。你这个混蛋,走了也不和我联系,我找你都不知道去哪。他生日那天,你要是也在场的话,他一定开心的跳起来。被医生宣布活不过十八岁的孩子,坚持下来了呢,这也是奇迹啊。若晨很坚强,一直都很坚强,这八年里,生病的时候都很少,自己自学大学毕业了呢,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
官长树缓缓的长出一口气,知道他没事,他轻松不少。
他还活着,那就好办了。他心里那口怨气,一直憋着,一直在发酵,不找个出口,他会难受一辈子。
都说父债子偿,他爸爸做了那么龌龊的事情,还害了一个家庭,这笔账,要袁若晨来换吧。
“我都不知道,这个孩子还要他经历什么困难的事情,才能放过他。”
“怎么?”
他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艰难的事情?官长树微微抬眼询问,装作漠不关心,闲散的模样。
“是他妈妈出事了。前天我给他打电话,他在医院里。他妈妈已经确诊了,是胃癌中期。原本给他存的那笔治疗费现在都用来给他妈妈治病,透析不算,光是住院费,医疗费,这才几天,就把那笔钱花的差不多了。我给他邮寄一点过去,他也不要。他说他在想办法。那个有着严重心脏病的身体,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母子一直都是互相扶持,万一,他妈妈去世了,若晨也不可能承受这么大的伤痛吧,大概,若晨,也,”
仲清远说不下去了,一个认识了八九年的朋友,在最青春洋溢的时候,突然死去,谁也无法想象吧。
一想到那个乖巧的孩子会死,仲清远就觉得心脏百抓柔肠,疼得厉害。可又无能为力,胃癌啊,除非现在做切除手术,在没有扩散的时候,做个胃全切,也许还能活下午。
这笔庞大的手术费,又怎么办?袁若晨没有工作过,他就算是把自己拆成零件卖了,也找不到门路。
“生死有命。谁也改不了。”
“他一直在想着你,看在朋友的份上,你也别再放不开什么了。有时间去看看他吧,若晨,真的够苦的。”
仲清远发现官长树不冷不热,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觉得有必要说一下。那是上一代的恩怨,和袁若晨没关系,袁若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很招人喜欢的孩子,以前也经常玩到一起,既然那时候都放下了仇恨,那现在,也去看看吧,作为朋友,可以不必锦上添花,但是,一定要雪中送炭,在袁若晨最难的时候,官长树要是有这个能力,那就帮一把,让那个孩子活下去。
鲜活的生命,不能就这么成为仇恨的牺牲品。
那个可爱的袁若晨,也不能成为官长树发泄怒火的道具。
最无辜的,就是袁若晨。最苦的,还是袁若晨。
官长树低着头,看着晃动的酒杯,唇边带着一抹冰冷的笑容。
一直苦无机会,现在,这个机会送上眼前了。不好好利用的话,对不起自己这八年来的远走他乡,心理建设的八年。
如今他也披着盔甲,有着怒放的斗志,回来一显身手,大展抱负。压抑了八年的怨恨,他要一吐痛快,好好的玩弄一次。
“恩,我会去看他的。”
机会来了,他要好好的利用,千万不能错过了。
去看他的时候,就像是命运的齿轮,终于对上了,终于开始运转了。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既然债主死了,那他的儿子还活着,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长树,我就知道你对他还是放心不下,看看,八年过去了,你不还是担心他吗?你是一个心软的人,虽然恶声恶气的,可是你对他真的很好。那就继续好下去啊,好好的帮帮他。”
恩,他不会辜负众望的,一定,好好地,好好地,帮他。
和仲清远再干一杯,掩藏起他唇角的以残忍的笑容。
一切都期待着见面了。
第十九章:八年
只有的见面卡上已经没钱了,袁若晨呆坐在医院的走廊里,耳边还有医生的催促,病人住院费已经被多少了,今天再不叫上,明天就停药。
不够妈妈三次化疗的钱,难道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吗?一天一天的,看着妈妈体内的癌细胞扩散,活不过半年?不,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妈妈没有放弃他,哪怕就有一点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现如今,只有咬紧牙,尽最大限度的去筹钱了。实在不行,先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他虽然有学历,可他不能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高新的工作,现如今只有去做体力活了,可他的心脏,能受得了繁重的体力活吗?
看了一眼采血室,袁若晨低下头,到了这一步,他只有这么做了,这来钱快。他还年轻,对他身体没什么大影响,也可以叫上住院费了。
袁若晨挽起衣袖,慢慢的走向采血室。八百CC不至于晕倒吧,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二十岁了,应该可以承受得了。八百会有多少钱?够妈妈明天的医药费了吧。
伸出手,他体弱,就连手指,都是纤细的,苍白的。他这个身体,能承受得了八百的血液流失吗?
不管了,先管眼前的,救命要紧。
刚要推开采血室的大门,一个厚实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耳边传来一阵冷笑。
“就你这个小体格,还想无偿献血吗?你是不是找死呢啊?”
袁若晨身体一震,低沉的声音很熟悉,谁呢?是谁阻止他?带着冷冷的讽刺,熟悉的叫他心里浮现一个名字,可他不敢确认。
回过头,看见一个衣着时尚休闲的男人,闲闲懒懒的半靠着他,唇角的讽刺笑容竟然是那么熟悉,瞥了一眼采血室的白门红字,轻哼了一下。扫过袁若晨,看见袁若晨呆呆愣愣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笑,捏了一下袁若晨的下巴。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穷的就剩下卖血救母这一条路了?可怜啊。孝感动天啊,你好伟大啊。”
微微拔高的声音,带着冰冷刺骨的嘲讽。袁若晨着主动被逼无奈的事情,在他眼里成为最不齿的行为。
这个人仰高头大笑出来,嘲笑世间一切可笑之事,讽刺一切带着伟大光环的悲哀。拔高的声音就好像是一种控诉,似利剑一样,割开所有迷惑。
如此的熟悉,熟悉的音调,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面孔,可不熟悉的就是那八年中的等待之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嘲笑讽刺更甚从前,对他的厌恶,一眼就能看得出。不是分开这么多年了吗?为什么,在他眼里,残留的只有怨恨。
“真是命好啊,若晨,你看,你虽然现在穷困潦倒,可是你还是有妈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妈的孩子是史上最幸福的孩子,你还是一个最幸福的小孩。可怜我,现在就算是想卖血救母,都没处表现一下我的孝心呢。”
真是刺眼啊,在他出现的时候,袁若晨还给他上演了一出所有八点档都会出现的,催泪大戏里出现的戏码,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孝感动天得人是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看看,真的是一出苦情戏,可怜的女孩子从小没有父亲,身体体弱多病,坚强的母亲一直支撑这个家,在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突遭变故,女孩子咬着牙承担起一切,恩,这个时候,最好要有一个有为男青年,一直默默喜欢着他,默默的帮助女孩子度过每一个难关,在女孩子走投无路要去卖血的时候,男青年一掷千金,付清所有治疗费用,女孩子对他倾心,然后,皆大欢喜的结局,女孩子嫁给这个男孩子。开始幸福的生活。
讽刺啊,多好笑啊,袁若晨是个男的,他不会遇上一位有为大好青年,他遇上的,是一个黑着心的魔鬼。
故事就是故事,永远有个大团圆的结局,永远最赚人眼泪,所有灰姑娘都会找到自己的王子。就算是丑小鸭也会变成天鹅。
可以麻烦告诉他,那本童话故事里有写,一个灰王子会找到他的南瓜公主吗?
袁若晨是灰王子的话,他可不是哪位南瓜公主,他是一个已经伺机而动的恶魔,早就伸开了黑色的翅膀,黑色的魔爪,设好陷阱,等这位苦情的灰王子自己跳进去。
这就是现实啊,童话是骗人的,现实,永远是最残酷的。
要是袁若晨始终不相信这残酷的现实,他会把这阴暗的一面,一点一点的呈现给他看。到时候,就希望他的心脏能受得了啊。
报复的快乐,那看见猎物就要跳进陷阱的快乐,让官长树兴奋异常。瞳孔都变大了,笑容,几乎扭曲。
“官,官哥哥。”
袁若晨觉得呼吸压抑,他的心脏疼起来。窒息一般的气势,他对眼前这个有些扭曲的笑脸的官长树,陌生的后退一步。八年不见,他彻底的变了。
如果说,八年前的官长树是一个别扭的青涩的青年的话,现在的官长树,就好像是被厉鬼附身,妖邪的厉害。完全陌生的一个人。他以为,这是一个披着官长树皮的陌生生物。
这个样子的官长树,让他恐惧,害怕,压抑。
官长树大笑出来,上前一步搂住袁若晨的肩膀。
“你躲我干什么啊,我是你的官哥哥啊,你思念了八年的官哥哥啊。不过,我讨厌有人叫我哥哥,我妈死的时候,就我一个孩子,独生子女心理很嫉妒的,我讨厌有兄弟姐们,怕的是分享我所剩无几的母爱。”
袁若晨闭嘴不再说什么,他们八年没见面,这次重逢,让他胆战心惊。
“叫我长树,若晨。我前几天回国,问了仲清远,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我风尘扑扑的赶过来,你看上去不是很欢迎我啊,怎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的不重要吗?还是说,你早就忘记我的存在了?别忘了,我妈妈还是你爸爸害死的呢,你们家还欠我一条人命。”
官长树突然探头,压低声音,就好像是冰冷的金属发出的声音,透过耳朵,敲击在袁若晨的心上。靠近袁若晨,袁若晨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可这口气没有到肚子里,反倒是呛了一下,袁若晨大声的咳嗽,脸都充血一眼的通红。
官长树高兴的大笑着,猛地拍着袁若晨的后背。
看见他难受,官长树心里最舒服。
“还是这么胆小啊,像个娘们似地。”
袁若晨有些吓住了,咳嗽之后,竟开始躲避着官长树。
“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找个地方叙叙旧。”
官长树拉着袁若晨纤细的手腕,他一只手就可以轻松地把他手腕圈过来。
“长树,我,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妈妈还等我照顾,我没时间。你也看见我了,我们也见面了,等有时间在做一起叙旧吧。再次看见你,我真的非常高兴,我非常高兴你回来了。”
被他拉了一个踉跄,赶紧扶住一边的座椅,羞涩的笑着,可是笑容很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