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道:“四哥,你说,汗阿玛最爱的是谁么?”
“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胤禛反问了一句,却并不等他回答,想了想,微闭上了眼:“不管是谁……总不会是你我。”
“这些天,我都在想……汗阿玛这一辈子,就只爱了一回……”
胤禛想了想,一时没有搭话,胤祥伸手抱住他,声音持得很稳:“六十一年……汗阿玛为它操劳了六十一年。到了了,还要为它
千挑万选,把它托付给他精心挑出来的继承人……”
胤禛不动不动,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又似乎是并不在意他在说什么,想到父亲临终前最后一句嘱咐。那句话是“善待国家,善
待你的兄弟”。
正如胤祥所说的那样,一生最深重的感情,汗阿玛都给了大清……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怕我想不开觉得愧对阿玛啊?”隔了片刻,胤禛终于是笑笑,伸手把他圈在腰上的手拍了开来:“陪我发
了这么久的呆,快回去吧……你说的,我都知道的,你放心……”
“放心什么啊,我整天提心吊胆的,好容易瞧见你,你还非得赶我走,”胤祥见他面上带笑,眼里尽是刚毅果决,心里也放下了
一块大石,嘀咕了一句又把手圈了回去,索性拖着他躺下了:“跑了一天累死了,四哥就大方点,借我块地方补个觉吧。”
“随你。”
胤禛见他当真有赖着不走的意思,心知他依旧是放心不下自己,也是欣慰也是放松,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胤祥看看他,悄悄伸手在他腰上抚了抚。想到永和宫的那一位,城外的那一位,哪个都是他的至亲,却非要把他逼成这样,何其
忍心?
第二十八章
胤祯奉旨诣康熙梓宫,当日在殿中的,“正好”是胤禩和胤祥,面对两个已经被封亲王的兄长,胤祯也丝毫没有要恭敬行礼的意
思,只是一抱拳行了个半礼,道了句“八哥、十三哥”。
胤禩面上带愁,应了一声拉着他走到金棺边上,眼泪已经簌簌往下落:“十四弟啊,你……你来晚了啊……汗阿玛……”
“八哥,还是让十四弟给汗阿玛磕头吧,”胤祥对他话中带话的一句“来晚了”想传达的意思明白得很,冷冷递了个眼神过去,
转开了话头。
提起了康熙,胤祯纵是再桀骜不驯,也不敢有多言,恭恭敬敬地在康熙的金棺前行了叩拜礼,放声大哭起来。
“十四弟,节哀啊,”胤禩原本和胤祥等人束手站在一旁,一眼见到胤禛一身素服地进来,忙与胤祥行了礼,“皇上驾到,十四
弟快快过来见驾吧。”
他的声音不低,连一边的胤禛和胤祥都能够听清,胤祯却似丝毫未闻,只顾大哭。胤祥皱眉,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神。
拉锡接了他的提醒,一个头立马两个大。圣心难测,这位十四爷再怎么说也是皇上唯一的同母兄弟,要是现在把他得罪干净了,
到时候万一皇上有了别的心思,再想用这位爷了,那他还不得是头一个倒霉的么。可眼下,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贝子,圣祖
仁皇帝……”
“起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拉扯我!”
胤祯暴起,一挥手竟把拉锡甩开一段距离,胤禛却动也未动,手仍是拢在袖子里,只略抬了抬眼,让拉锡退下。
胤禩参拜过,便束手站在一旁,见胤禛这样一言不发,心里已有些奇,三四十年兄弟,对彼此的秉性都是十分了解的。他这个皇
帝四哥,从来就不是多么藏得住喜怒的人,今日却似大有不同,对着胤祯的挑衅丝毫不为所动,眼里深得甚至瞧不出一点情绪。
难不成,他当真要将老十四治个君前失仪、欺君罔上的大罪,就此圈了老十四么?
胤祥也打从心里觉得不妥,一边上前劝胤祯,一面频频朝门口看。胤禛的心思,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昨儿夜里说出那番话来
,分明就是一个决断的意思了。只是……他毕竟是新登大宝,康熙的灵柩还未停满二十七日,这会儿若是真拿胤祯立了规矩,不
知道有多少人要一直拿捏着这一条来作文章。
“额涅!”
在场几人都是各有思量,胤祯却忽地一声惊呼,噗通一声转向另一边跪下了。胤祥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回到胤禛身边,一道给太
后行了礼。
“都起来吧……”一见胤祯,太后眼里已经蓄了泪,只是强自忍耐着没有去扶他,抖着声音道:“老十四,还不快过来给大皇帝
行礼?”
胤祯一愣,见胤禛不为所动地站在一边,差点就要张口反驳,转了头却又看到母亲定定地瞧着自己,眼里似有乞求。终于不甘不
愿地一屈身跪了下来,硬邦邦磕了头,却仍是不肯口称万岁。恨道:“我既是皇上亲弟,却叫拉锡这奴才在皇父灵前随意拉扯,
若非我犯了过错皇上要处分,就请皇上将那犯上的奴才正法,以正国体。”
“大悲伤脾,大怒伤肝,十四弟远道奔回,又如此哀戚逾常,更当静心修养,何必再动怒火?”胤禛无意和他纠缠,不温不火丢
了一句话,半句不提拉锡的事,只朝胤祥、胤禩道:“上书房有急务过来,八弟、十三弟,跟朕一道过去瞧瞧吧。”
胤祯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侍卫一把扯住了,眼睁睁看着几人离去,见母亲面上尽是苦涩忧伤,不由扑过去大哭出声。
胤祥听着身后动静,不必回头也能想象得出是怎生光景,见走在前面的胤禛身形微晃却还力持平稳的样子,心里更是又恼又急,
恰遇隆科多从一边过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
隆科多先是莫名,转头看见胤禩在另一边才反应过来,咳了一声道:“奴才给皇上请安,见过廉亲王、怡亲王。廉亲王,方才工
部的堂官过来,正在四处寻您要跟您回事,您这儿……”
“既如此,八弟就先去吧,”胤禛停下步子,朝胤禩看了一眼,又对隆科多道:“吏部领了要外放的几个人来,烦劳舅舅代朕去
瞧瞧。”
吏部是隆科多早就想插手的地方,一听这话自然千恩万谢,拉上胤禩一道走了。未及两人走远,胤祥已听得一声闷哼,手上极快
地扶住了他,扭头要苏培盛去传刘声芳。
“等等……要他悄悄过来。”
“是,奴才、奴才知道了。”胤禛一转头,面上的一片惨白立时吓到了苏培盛,被胤祥瞪了一眼才回过神来,赶紧去办事了。
“十三……别声张……”
“我知道,四哥放心,”胤祥被他抓紧了手,却一点都不觉得疼,连扶带抱地让他躺回塌上:“四哥什么都别念着,只管好好歇
会儿。”
雍正深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稳下心绪,朝他点了点头:“没什么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也别这么急上火的……”
“四哥,我……”
“行了,什么都甭说了,你给我倒杯热水来,”雍正摆手打断他的话,隔着厚重的衣物在腹上揉了揉:“他懂事得很,不怎么闹
腾,方才不过是一时走得急了……”
胤祥被他堵了话,也不着恼,只依言端了水来让他喝了。见他满面疲惫之色,也不敢多扰了他,索性扶着他躺下来歇息。
待刘声芳进来,雍正已有点昏昏欲睡,胤祥示意刘声芳不必多礼,悄悄让他请了脉,拖着他到了殿外:“皇上情况如何?”
“王爷,皇上这会儿歇得不安稳,怕是方才心气郁结,动了、咳,动了胎气……奴才这就下去开些宁神养气的药来,只是治本之
法,还是……还是要烦请王爷多加宽慰,让皇上宽心静养……”
刘声芳虽只是太医,但毕竟是历经两朝的宫中老人,自然有一些人脉手腕,也是一早就得知了胤祯回京的消息,前后一想,自然
明白雍正的心气郁结所谓何来。隐晦地提了一句,便朝胤祥行了礼,要下去煎药。
胤祥沉着脸朝他看了一眼,低声道:“皇上因圣祖仁皇帝的丧事忧心过重……”
刘声芳久经宫闱,心领神会地道了句“奴才明白”,见胤祥面上极阴沉,再不敢多话,忙忙告退了出去。
“苏培盛,你进来吧。”
胤祥沉默了片刻,忽然张口说了这么一句,身后的帘子动了动,苏培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伏在他脚下连连磕头:“王
爷……十三爷,奴才什么都没听到……奴才对主子绝无二心……求十三爷饶命……”
“起来吧,”胤祥一顿,竟是亲自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你是皇上潜邸的奴才,做事为人都稳妥……四哥历来也是信得过你的
。”
苏培盛原本是在帘外候着,听了刘声芳的话差点没吓晕过去,原以为知晓了这么大的秘密定是性命不保,没成想胤祥竟就这么抬
手放过了,心里又是惊又是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胤祥却像是并不十分惊讶,靠在椅上微抬了抬眼:“既知道了,往后伺候皇上便要更上心些。这件事若是泄露出去……你自己想
必也知道后果。”
“是,奴才一定尽心伺候皇上。”
“嗯,这便不枉皇上一向待你的好,”胤祥应一声,这才挥手让他退了,回了暖阁里守着雍正。
过了半晌,胤禩和隆科多竟一块来请安,见刘声芳在殿外伺候,面上表情各不相同,胤祥微微垂眸,已经迎了上去:“八哥、舅
舅,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这……怡王爷,瞧着方才出去的像是刘声芳,怎么,皇上身上不爽利?”
“嗯,这几日连着忙,也没能好生歇过,方才犯了头晕的老毛病,”胤祥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轻松道:“吃了药刚躺下,把人
都赶出来了,这不,我正要去部里找你们……”
“十三弟一向最得皇上看重,难得也有被皇上撵出来的时候,”胤禩半真半假地玩笑了一句,转开话头道:“这几份折子,还得
要皇上亲自看过了发下去,依十三弟的意思,咱们是在这儿候着,还是……”
胤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听了胤禩这番摆明了是要探雍正的病情的话,正要再说些什么带过去,却听得暖阁里帘子一掀,苏培
盛躬身走出来请几人进去。
“老十三尽把朕说得这般不中用,八弟切莫听他满口柴胡,有事儿赶紧进来说吧。”雍正已经在塌上坐好了,脸色虽还有些白,
精神却似不错,朝三人笑笑,示意他们坐下:“外头立了这么久,怕不冻着了。苏培盛,给廉王、怡王和舅舅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