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番外——大风刮过

作者:大风刮过  录入:07-07

我道:“是要能时常活动还是要吃素,很难选择啊,还是容我仔细想想罢。”

云毓道:“不急,等全部查妥还要些工夫,王爷可以慢慢想。”他顿了一顿,挑起眉,“方才王爷说了那句俏皮话,可是这一回恼了我罢。”

我真心实意地道:“没有。”

云毓一直对我做的事,和我一直对他做的事并无分别。在他来说,我是奸,他是正,他为国,为启赭,为保亲父这样做天经地义,没半点错处。他一直提点我提防柳桐倚,乃至让柳桐倚与楚寻合奏暗示这两人认识,都有留情之意,只是我当局者迷而已。

我道:“我恼云大夫,怎恼得起来。”再玩笑道,“记得我昔日曾想,能死在柳相手上,我也算死得其所。如今能被云大夫亲手擒住,我更心甘情愿。”

云毓做出叹息的神情道:“王爷不愧京城风流第一人。”他领口之上的颈侧处有一块隐约痕迹,油灯光下,看得不太分明。

我接着道:“云大夫对本王所做之事,只因立场不同,假如本王处于你的位置,也会这么做。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对错。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人各有命,做人当认命。本王败就败在太不认命。实在理当如此下场。”

云毓道:“这般的人,不只王爷一个,家父也是一样。家父总把启……皇上,想成个年少无知的皇帝,自以为老谋深算,我是他儿子,也情知劝不了他。”他神色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与无奈。

云棠错看启赭,在情理之中,他是太傅,看着一个孩童长成皇帝,总是很容易还把他当成那个天真的孩童。岂不知这世上就数人变得最快。

真的彻底了解启赭的,可能只有云毓。

我道:“你总算保得了令尊性命,他一时拐不过弯儿,将来总会想明白,你还是为了保他。”

云毓摇头:“他不像王爷这么输得起,想得透。”

我道:“多谢云大夫夸我一句。这样罢,说不定我和云太傅关一块儿,到时候我劝解劝解他,做人当看得开成败。”

云毓又笑了:“王爷又说笑了,他怎么会把你与家父关在一处。”

这个他,不用说是启赭。

本王笑一笑道:“说到玩笑,我要说多说件事情。云大夫下回和谁怄气后,别又喝多了酒随便找个人就开玩笑当泄愤了,这事可不当玩的。你看,像自作多情如本王者,过不几天,就找你说情话,岂不多麻烦?”

那日,月华阁,本王就觉得云毓看来是心里有事,果然不错。看来我的眼神还算不错。因为真心我虽然没见过,但假意见识过不少,辨识得出。

云毓的神情凝了一凝,苦笑道:“王爷的确还是有些恼我,这件事,是我做得过了,那日我喝得有些多。后来也有些后悔,几天没好意思到王爷府上去,怕尴尬。”

我道:“那我真要多谢皇侄压了事情在你身上,否则你岂不是会再也不登门?我如果真恼你,就不会现在把此事这么说了、”

云毓现在算是本王的侄媳,本王做为长辈,还是要劝告一两句。

于是我顿了顿,又道:“不过,有几句话,我还是要劝劝你。你只当我啰嗦,你的脾气就是有时候太随性子,上来一阵锋芒太多,到底还是因为年轻。本王的那位皇侄,也不算好脾气,必然有难免尖对尖的时候,凡事懂得转个弯。如今你父如此,反正这段日子,你肯定比较难做,凡事看远些,这事上没有不能走的路,也没有过不去的河。”

云毓默默地盯着我看,片刻后,扬起嘴角,叹了口气:“怎么到了最后,反倒是王爷在劝我。”

我正色道:“大约是本王真的和普方寺有缘罢。”

云毓再坐了一时,站起身:“今日我便先告辞了,待过几日再来看王爷,望王爷好自为之。“

我看他走向牢门前,我又开口道:“随雅。“

云毓回身扬眉看我:“王爷还有何事?“

我道:“没什么,多谢你陪我说话。“

云毓微笑道:“王爷愿意见我,过几日我还过来。“

我点头:“好。”

云毓走后,我坐了一阵子,又吃了顿饭,再到床上躺了躺,待气孔的光线渐渐变暗,本王起身喊过道上的牢卒:“能否去传个话,本王想见见柳丞相。”

牢卒一脸不耐烦:“怀王殿下还当自己和昔日一样?柳丞相可是本朝除了皇上外最忙的人,说不定现在还在看公文,王爷你在天牢里喊一声,当相爷就能过来?”

我道:“本王只是偶尔想起,有关这次举事,有件事情没告诉柳相。既然他忙,那就算了,只是说不定,到了明天,本王就又忘了。”

话刚落音,牢卒便风一样的消失了。

约一个时辰后,柳桐倚便到了。他应该是从家里赶过来的,未换官服,穿着一件玉色的长衫。

我喝了口水,看他在桌前站定,方才道:“柳相,对不住,我没什么关于夺位的事情要说,只是有些事想请帮忙,怕牢卒不肯禀报,方才如此说。”

柳桐倚的眉目舒展开,道:“无妨。”

我道:“今天的饭食,多谢柳相。”

柳桐倚道:“本应如此,前日是他们有意怠慢,不知王爷找我何事?”

我站起身:“是这样,今日云大夫过来,已和我说了为本王暂定的两个安排,柳相应该也知道。这种安排,对我已是极其开恩,但我思索半日,觉得不论是软禁,还是去普方寺出家,都不大适合本王。所以才请柳相帮忙。我知道柳相事务繁忙,本不该再多麻烦,只是想来想去,除了柳相,我想不出还能托谁。还请柳相千万答应。”

柳桐倚的双目在灯下依然很清澈,恍若许多年前,我在月下初见:“王爷请说,我虽未必帮得上,但必定会尽力而为。”

我道:“有柳相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和柳桐倚站得隔不多远,油灯光中,人影浓重。

我道:“本王想托柳相的,都是些琐碎事。倘若宗王醒了,皇上不抄怀王府,剩下些东西,假如玳王爱要,就都给他罢,那座王府,他爱折变卖了便卖了。另外告诉他,只有这么多了,再花完了从我这里可借不到了。这次的事情,不知有无牵连韩四,他去做和亲相公时,拜托柳相帮我说声恭喜。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我扶住桌角,咳了两声:“最后有句话,今日云大夫来了,我没好当面和他说,楚寻也是,劳烦柳相帮我捎个话罢,就说,要把自个儿看得重些,世上的方法多得是,别再轻易作践自己。”

柳桐倚脸色陡变,扑上来一把扣住我双臂:“你……”

他侧身:“来人!快传大夫……”

我一把抓住他衣袖:“柳相……夺位的事……该说的……我都说了,没什么了。”

柳桐倚的脸竟然能在黄色的油灯光中看出青白,可能是本王已经开始眼花了。

我道:“请柳相高抬贵手……让我安生些上路罢,别喊人……”

柳桐倚还是在喊人本王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嘴里的腥向外越溢出越多,我勉强提着力气道:“你喊了,也没用……我用此做最后一步的预备,自然没得救……”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话有了用,柳桐倚的声音渐渐小了,连着他的人,虽然衣袖仍在我手里抓着,我手臂仍被扣着,也渐渐远了。

我腿有些乏软,眼皮有些沉重,好像已经在往床榻上躺,手中的衣料慢慢滑,抓不大住,我挣扎着最后一丝神智道:“然……然思……”

手臂被扣着的地方有些疼痛,柳桐倚还在听我说话。关键的时候,叫声然思还是管用。

我道:“我这样,不大好埋……反倒让人为难……还是烧了好……把灰往随便哪个山上河里洒一洒……什么都干净了。”

我说完了这句囫囵话,再没有力气出声,恍恍惚惚之中,不知以前是在做梦,还是现在是在做梦。

细雪纷纷,怀王府的花园中,年幼的云毓打翻了小太子膝盖上的茶杯,攥着梅花愣愣地站着,看见面前身穿蟒袍的孩童道:“本宫不碍事,不要骂他罚他。”他睁大了眼,手中的梅花枝上落了吹进廊内的雪。

月如银镜,一池繁星,年少的柳桐倚坐在下,凑着灯笼的亮光,捧着《紫须侠传》一页页聚精会神地看,浓雾起,转眼夜色换做天明,年轻的状元郎簪花着红衣,一池碧水不见,满园紫薇,花色妍妍。

本王很想问柳桐倚,《紫须侠传》的最后一句他还记不记得——

“从古到今,多少江湖义气,英雄豪情,都是一壶好酒,一场大醉,一夜好梦。”

第三十五章

我穿过绿叶浓密的花架,出了月门,打量眼前的房屋。

怪素雅的两层小楼,不大,下面一个敞亮亮的厅,内里还有一个小退步间儿,楼上被隔成两半,里面一间卧房,外面又是一间厅。向外还延了一道廊,厅那里开着门可以到廊上,一圈围着木栏杆,挂着细竹帘。

住我一个人,恰正好。

白如锦看向我道:“赵兄,看着还中意么。”

我道:“还好,只是你们南边人盖屋子怎么专好两层的,睡在楼上接不到地气。”

我本打算买个两三间屋的小院,横竖只是一个人住,地方大了反倒麻烦。没想到承州这个地方,放眼望去,一栋一栋都是小楼,我那两间小舍半截矮墙芭蕉水井葡萄架的小院遍寻不着。白如锦告诉我,城东有一家死了家主,儿子女儿分家产,有座小宅子急着脱手换钱分,倒挺适合我住,问我有无兴趣,便拖着我来了。

白如锦身边站着那家的小儿子,姓洪名信,年纪约四十余岁,瘦小精干,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一个刚死了爹的热烘烘的孝子。他听了我这句话,顿时笑道:“一听这位赵爷就是从北边来的,承州这边属于偏东南的地方,水多,潮气大,二层好防潮。”

又打量了一下我道:“看来赵爷是打算在承州长住了?”

白仲锦道:“洪二员外还不知道,这位赵老板可是位大客商,还曾去高丽贩过参,小弟便是一二年前添补药材时与赵老板结识的,我昌隆街新开那间铺面,就有赵老板一半。他估计还是四处跑,只是有了份生意在,买个宅子多个落脚的地方。”

洪信连声道久仰。我急忙谦虚道:“大客商当不得,就是四处跑跑,捎带些杂货卖卖,糊口而已。”

洪信道:“这处宅子赵老板只要看得上,便按底价给了,只当交个朋友。”又道:“对了,还不曾请教赵老板名讳。家中老母久病,正想买些参熬汤药。老参性太重,恐怕年岁长的顶不住,听说高丽参药性虽然淡,不过性平和些,赵老板那里若还有劳驾帮忙留两根。”

我道:“好说好说,在下手中的货里,应该还有几支,都是极品高丽红参思密达。在下姓赵名财,字家旺。”

洪信称赞道:“赵老板这个名字真吉利。”遂又开始和我夸他这座宅子。据他说,这座宅子是刚过世的洪老员外盖了当书斋使的,老员外好修道法,闲的时候就来这里住一住,看书避静。

洪信又道,这座宅子,布局还有个巧思在。右首大门绕过影壁到进正院月门之间的搭了花架子种了爬墙虎的一块叫做春园。正院小楼这里,有个小鱼池,浮着两片睡莲,算夏景。左首厨房柴房茅房水井所在的那个小院,因为关系吃喝拉撒,五谷杂粮,所以叫秋园。最后就是小楼背后一块,有两三株孱弱的腊梅,洪信说,冬天开了花,格外雅致美丽,充满冬趣。

于是这个小宅子,就暗藏了春夏秋冬,洪信道:“因此,先父给它取名为四季园。”

我听得后槽牙有点酸,不过这个宅子,开出的价钱委实合算。我合计了一下,最终还是买了。

四处走了两三年,总算按了个窝。

买下之后,我搬进来,住的头一夜,睡得甚是惬意。

白如锦向我道:“住楼上,还有个好处,老弟台你兴许不久就能知道。”

我当时不解,过不了多久,果然知道了好处在哪里。

我购宅子的时候大约六月末,搬进来后不久,进了七月,突然有一天阴了天,就再没晴过,瓢泼的大雨哗啦哗啦往下倒。倒了数日,有天早上我起身后,开窗一看,蓦然发现楼下一片汪洋。

我站在窗面,眼睁睁看着水面高些高些再高些,一天没下得了楼。到了第二日清晨,水已经淹过了院墙。白如锦带着两个艄公,划着一只小船漂进院里,把我接了出去。

我蹲在船头,看着承州的街道上小船来筏子往,整个城被水淹了,城里的人却好像不当一回事。街道的二楼上,照样开着店面,以往蹲在路边摆摊卖菜卖杂货的,改在船上卖。连州府的衙役都荡着小船各街巡视。

白如锦让人把船划到一座酒楼边,酒楼的二楼边挂着一把梯子,船靠着梯子边停下,我随着白如锦踩着梯子爬上二楼的回廊,万幸我腿脚灵便,爬得顺当利落。刚站到二楼回廊上,立刻有小伙计拿着干手巾,先弯腰替你掸干抚平衣摆,再让进厅内。

菜谱送上,我端着茶水正喝了一口,眼角里看见街对面酒楼的窗里伸出一颗脑袋大吼一声:“葱,来一把!”

立刻有一页小舟飘了过去,船上码满了菜蔬。

我不得不赞叹道:“贵地的风俗真非同寻常。”

白如锦翻着菜谱,摸摸唇上的短须:“惯了。”

承州离长江不远,又靠着两条河,看样子时常发水。

各点了两个菜后,等上菜的空闲时,白如锦看着窗外络绎不绝的小船筏子又向我闲话道:“承州这地方,到了夏天年年闹涝灾,为了保沿河的另外几个大些的城,还时常拿这里当泄洪的地方用,大家就都惯了,过个十来天水就退了。”

白如锦摸了两颗五香豆嚼,又道:“不过,往年的水都没这么大,顶多淹半个人,就从三年前起,水就特别大。”头往前伸一伸,压低了声音,“人都说,是那个倒霉鬼怀王的冤魂在作祟。”

我怔了怔,道:“不至于吧,怀王和这个地方有何关系。”

白如锦的脖子伸得又长了些,声音越发低:“老弟台,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承州名字里,有个承字,城南又有条郡河。怀王的字,好像就是承浚……”

我干笑两声:“这个……”

白如锦捻着短须稍儿道:“有时候,这种邪门的事情,不能不信。你知道,那位冤鬼怀王,他是个瘸子。结果就是三年前,他死了后不久,这里的水发得特别大,城外有个水伯庙被雷劈倒了。因为犯了个‘跛’字。后来那个水伯庙怎么都重修不起来,等到京城里皇上降旨给怀王修大陵墓,又做法事后。我们这里把水伯庙改成水神庙,才又修了起来。”

我道:“这样说起来是蛮邪乎的。”

恰好此时菜上来,白如锦略停了停,我夹了一筷肉丝,白如锦哧溜灌了杯酒,窗外街道又有一群州府衙役站在船上漂过,白如锦望着一船船的衙役道:“前些时日,汛期将至,知府大人便上报朝廷请款粮,据说今年朝廷派了一位了不得的钦差大人过来治水,可能是快到了,府衙这几天戒备的挺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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