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魂传 一——小啤

孩子模样，一会儿又突然长大了，变成气宇轩昂，君临天下的王者。千帆露出欣慰的笑容：让我再……再看他一眼吧……当黑暗

快要将他吞没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恳求上苍。只因世上还有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家伙，他才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

“小殿下……”千帆低唤一声，伸手想抚摸床边孩子的小脸。

冥夜一阵惊喜，忙上前握住千帆柔弱无力的手：“我在这，”他把前额贴在千帆发鬓上，怜惜地问：“还痛么？”

一个月的限期将至，体内的噬心蛊俨然是道催命符。日益频繁的发作，千帆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虽然这样，他还是希望跟这孩

子在一起，度过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人，活得再长也没有意义。

“如果……小殿下，有一天我不在了……”

冥夜一手捂住他的嘴，怒道：“你说什么话呢？”敏感的孩子心里涌出一股不祥，让他更焦急地否决：“为何不在？你要去哪里

？你是我的人，千帆！从第一天起我就说了，你是我的，为我而生。你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待在我身边！”

只怕是，有心无力啊……千帆苦笑。

“我只不过……是个男宠，小殿下，像我这样的人……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我不该……是唯一的……”

“你！”小魔王把一双银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明明生气了又不敢迁怒于病弱的千帆：“你说的是哪国语言，我怎没听懂。我告诉

你，每个人都是唯一的！千帆就是千帆，对我来说，你是不可取代的！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千帆听后，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伸手宠溺地捧起冥夜气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有些自嘲：“呵呵，这番话，我能听到什么时候

呢？”

冥夜气极：“可恶！你就这么不相信我？那你等着！”

撂下一句表决心的狠话，小魔王便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千帆知道他定是恼了自己，心中很难过，恨自己嘴巴太笨，本是想劝小殿下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要伤心，谁知词不达意，不但没把

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反而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不信任。想到两人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禁不起蹉跎，还要几天都见不上一面。

千帆越想越懊恼，泪落不止，任小一小二两只小式神，围着床边出尽百宝地哄他，都换不来他一丝笑容。

心情郁结更不利于千帆的心疾，小小动作都扯得胸口一阵疼痛，喉咙微痒，他捂上嘴就一顿没命的咳嗽，咳出来的，是满手腥热

的血。后来，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随便进点粥水，整天倚在床头，呆呆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81

秋日的那个午后，雨刚刚停下，阳光在白云间悄悄探出了个头。屋檐还滴着水，大部分叶子已被染上了霜红，剩下那些顽固的，

尤自放肆地翠绿着。窗户开得大大的，秋风卷起泥草的清香吹入了房间。雪白的纱帐扬起，跳着无声的舞蹈。四周静得一点声音

都没有，时间仿佛也沉寂了下来。

羽睫微动，梦境太美好，嘴角尤含着一缕浅笑，千帆依依不舍地打开眼睛。

刚要动一下酸软的胳膊，却意外地发现倚在床头的孩子，他身上端庄的宫装还未脱下，就这样靠着床沿盹着了，自己的手则被他

左手牢牢地握住——

他来了！他终于来看他了！

凝视着头顶那张熟睡的容颜，千帆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孩子。他应该很久没有好

好睡觉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黛颜色。

温柔的目光徘徊在孩子俊美精致的小脸上，比初雪还要盈白水润的皮肤，一点瑕疵也没有。直而挺的小鼻子，长而密的睫毛。粉

紫色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眉头浅锁，显得心事重重不得开怀，千帆有股冲动，想替孩子抚平眉尖。才抬起手，一阵轻风吹入，

“呼啦”一声，孩子膝上数百页厚的文件散落了一地，几张还被风卷得老远。千帆这才发现，小家伙右手还紧握着一支笔，可知

在他盹着之前，定是忙碌着批阅政务，又放不下自己，于是干脆把文件拿到床头看。

冥夜睡得不牢，听得一丝响声，眼睫便颤动了一下。

千帆慌忙把眼睛闭上。

醒来的冥夜，首先低头看看床上的人儿，见千帆依然双目紧闭，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幸好温度还正常。冥夜在千帆手背上印

下一吻，再轻轻地塞回被子里。搬开膝盖上厚重的文件，他俯身给千帆拽好薄被。这个动作已经由当初的生硬变得如今的纯熟，

千帆却不知道，每天夜里，小魔王都来看他，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直到他熟睡，才又离去。

地上的文件已被吹乱，冥夜走过去，弯下腰耐心地逐张捡起，他脚步放得极轻，心里却是又沈又累。繁杂的政务让他不胜负荷，

整日应付一班只顾维护自身利益的老臣，还得时刻戒备天界那些不安好心的神族，让少年身心疲累。唯一能给自己温暖和安慰的

人，又病得奄奄一息。

在捡起最后一页文件之后，冥夜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那种累得连哭都没有力气的挫败感，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看着他单薄而孤寂的背影，千帆的泪悄悄滑过脸颊，他多么希望永远陪着这孩子，可惜，却不能……

压抑的呜咽惊动了冥夜，一回头，只见床上的人儿满脸泪痕，心里一下抽痛，他连忙爬起来，奔到床边：“你怎么哭了？哪里痛

？为何醒来也不叫我一声？”

千帆用袖子擦擦脸，“没事，刚刚做了恶梦，吓到了。”

“你这傻瓜……”冥夜宽慰地笑，“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他把千帆扶起来，放上一个松软的背垫，让他靠在上面。

千帆脸红了一下，愧疚地小声道：“对不起，本该是我服侍你的……我真没用……”

冥夜又忍不住骂他：“傻瓜，人人都有生病的时候，你何必自责。不过，照顾你确实挺麻烦的，你最好赶快给我好起来。不然…

…哼！”他威胁地瞪千帆一眼。

“不然？又怎样？”千帆眼角一睨，抿嘴浅笑，无限风情，勾得小魔王头脑一热。

一个狼扑，狠狠吻上那诱人的红唇，冥夜的手，在千帆身上乱摸一通，狂吃豆腐。把连日来的担忧和颓丧情绪尽情发泄，小魔王

喘着粗气，分开两具紧贴的身子。“你还病着呢，给我安分一点，别胡乱招惹我！”

千帆有些焦急：“你好久都……没碰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惹你生气？”他松开腰带，把上身的直衣褪下，露出雪

白动人的身子，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小殿下，上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唔！”嘴巴再度被封

。

看他笨拙的表白，冥夜不由自主地亲吻他。

千帆双臂圈住他瘦瘦的肩膀，把他护进自己怀里。腹部贴紧冥夜胯下的小禾苗，蹭了蹭。禾苗马上精神抖擞地硬朗起来。

“千帆……”冥夜推他，“你别点火！现在的你承受不住的。乖乖养好了身体，我一定喂饱你。”

没有时间了！小殿下，我等不到……

千帆苦笑着，任冥夜帮他拢好衣服。

“我没有生气，”冥夜说，“是我不好，让你感到不安。我最近没空来，是忙着准备这个……”他把手伸进自己衣领里，掏出一

条银色项链，坠子是两枚金属圆环。他把链子解开，取下圆环递到千帆面前。

“这是……指环？”千帆拿起一枚，细看起来。

冥夜笑得有些腼腆：“是我自己做的……呵呵”搔搔脑袋，又担心千帆嫌它们简陋，上面连一根花纹也无，急着解释：“这种金

属，你瞧瞧！在太阳底下，呈现金红色，在月光里，就会变成银色。很罕见的！因为金属本身非常坚硬，熔点也极高，根本不能

用来锻造饰物，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双指环弄出来。”他静一静，银眼睛担忧地瞅着千帆，小声问：“你……喜不喜欢？”

“这是要送给我的？”千帆错愕。

小魔王点点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当我老婆好不好？”

“你……”千帆失语了，小家伙这是……求婚？心中一阵狂喜，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苦涩地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再过几天，小殿下就要大婚了。”

冥夜狡黠地笑：“不错，大婚的是魔族的小殿下，不是我！千帆，我要你当‘我’的妻子。我叫冥夜，你如果不介意，在私底下

，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小色狼使出粘功，放软了声音撒娇：“好不好，千帆？你就答应我嘛～～”说着，搂住千帆的腰，讨好

地亲吻他的胸膛。

又细又浅的吻，像在瘙痒。千帆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扭着身子投降了：“好好，我答应你！”

冥夜大喜，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满足让他整张小脸看上去光彩逼人，“哈哈，你答应了，不准反悔！”他手一伸，把床边的雪纺纱

帐扯了下来，覆盖在千帆头上。

没有主礼官，没有见证人，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华丽的音乐，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在一个静静的，秋日的午后，把象征着永志不渝的指环，缓缓套入爱人左手的无名指。

没有一生一世的诺言。

只有两颗靠得很近的心。

只有凝视着对方在静默中交换深情的眼神。

只有一个在记忆中天荒地老的缠绵亲吻……

82

要说人类对魔族大婚有什么感觉？呃，应该跟观看外星人解剖试验差不多。对于比自身强大的种族，人类在鄙视之余，又多了点

好奇和敬畏。魔族啊，听说那里人人都长得很漂亮，而且还是皇室婚姻呢，估计很有看头。

大婚当日，并不是公众假期，但大家都关注着这件盛事。在家里的主妇，一大早就扭开了电视。行色匆忙的上班族，一直密切留

意着摩天大楼的超大液晶屏，地铁等待口处的小屏幕，甚至是私家车里的电台节目。在人类看来，十五岁才只是中学生的年纪，

远远不到法定的婚姻年龄。而魔族的小殿下，才刚满十五岁便娶妃成婚，无疑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许多评论家逮到了机会，纷纷

在节目里高谈阔论，探究分析着这次大婚背后隐藏的含义，以及日后对三界带来的影响等等。

唯一有转播权的电视台，当日的收视率更是创下历史新高。

终于，翘首期待了半天，被一连串广告和品论节目轰炸得晕头转向的人们，迎来了万众瞩目的一刻，婚礼正式开始——不像总统

大选没有悬念的作秀，人们争相一睹神秘的魔族。

特为大婚而造的空中回廊，在高耸云端的顺天城顶部横空伸延，冥夜殿下便是在那里迎接他的王妃。

长大数百米的回廊，两侧皆停靠着一队整齐的空中要塞，细细数来，两边各有九艘。人类只见过在空中飞行的飞机，以及能在大

海里航行的航空母舰，却从没见过像航空母舰一样的庞然大物，能静静浮在几千米的高空之上，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象征着力量

和征服的空中要塞，白底银纹的舰身，披着大红的彩带，在风中猎猎翻动，庄重之中，透着洋洋喜气。

就在街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凝视着液晶大屏幕的时候，传来了震撼天地的礼炮声，七十二枚礼炮响过，把气氛推上了高潮，天

空撒下纷纷扬扬的鲜花和彩纸，在回廊的一方尽头，十八个司礼女官在前方引路，她们步下高阶，分立两侧，迎出了一位身穿华

丽白色宫袍的银发少年。他年纪虽小，但举止大气从容，在这种备受三界关注的盛事中，不显一丝紧张，举手投足间，光华流转

，让身边一切失去了颜色。

一艘描着金凤的天舰停靠在长廊的另一端，那便是王妃的凤驾。一位粉妆玉琢的贵族少女，在众星拱月的簇拥下，盈盈步下了天

舰。

天公不作美，偏在此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畏辰趋近冥夜身边，低头请示：“殿下，可需盖起天幕遮去风雨？”

魔族少主轻笑，摆摆手：“不碍事，顺其自然吧，有了这点雨，也挺浪漫的。”他步下了台阶，向新娘子走去。任由雨点打在脸

上发上衣服上，他却视若无睹，依然一派闲庭信步的淡定。

见殿下冒雨前来迎嫁，年轻聪慧的王妃琉珈，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上天的贺礼呢，该是欣然接受的。

魔族少主行至，众人跪拜，琉珈由两位贴身宫女搀扶着，挽起裙摆，在夫君面前深深跪了下去。

宫廷以右为贵，无人能站在君王右侧。所以冥夜在广袖中，平平抬起了左手。

国舅扶起女儿，拉着她的手，慎重地将之交到冥夜手中。

冥夜淡然接过，眼底不经一丝波澜，撩起衣袍，回身一转，领着王妃沿原路走回。

琉珈惊讶于他手中冰冷的温度，眼风似是无意一扫，竟窥见殿下无名指上的一抹浅金色，让自己没有任何装饰的青葱玉指，显得

刺目的单调。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闪过她的心头，她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只见那人脸上自始至终，只端着一抹公事化的浅笑，

没有温度，也没有半点激情，他在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时候，就像在履行一桩避无可避的义务，仿佛这场婚姻对他来说，寻常

一如任何普通的庆典。

琉珈的心失落下沈，在与殿下并肩同行的路上，她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得难以听闻：“表哥，你还记得我吗？”

魔族少主目不斜视，装着没听见，并不答话。

小时候曾有几面之缘，凭冥夜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会忘记？更何况，这比他小了几个月的表妹，有着不为人知的私生女的身份，

是舅舅在宫外掂花惹草时，不小心在一个人类女子身上播下的种，等后来发现，再抱回宫里抚养的时候，这女孩已经三岁。人长

得可爱伶俐，一张小嘴更甜如蜜，深得众人怜爱。小小的她，凭着自己的努力，竟让大家渐渐改观，忘记她是私生女的身份。由

于魔族出生率极低，在皇室贵族当中，与冥夜年纪相仿的孩子还真不多，这女孩被选为王妃，其实身份并不妥当。但族内的长老

在反复商议之后，还是认为琉珈是王妃的不二人选，由此可见，这女孩确实有些能耐。

一个美好童话的结束，往往是由王子与公主步入殿堂为止。短短五分钟的电视实况转播，让人魔神三界春心泛滥的少女们，无不

深深嫉妒着那位幸运的，得与王子“携手并肩，风雨同路”的魔族王妃。

83

七十二枚礼炮响切天际，整个顺天城都为之震动。

千帆倚在床头，转动着指上的金环，看得入神，不知不觉脸上泛出了幸福的红晕。

就在此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闪过心脏，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往他心窝上猛捅一刀。他忍不住惨叫一声，用手紧紧压住心脏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