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高帜依言细看,越看脸色越是苍白,最后竟是龙颜大怒,把那张纸几把扯个粉碎,接下来却是呼呼
喘气,伸手用力揪扯自己的胸口。云瑞立即道:“臣闻听三皇子内力高强,这就请三皇子赶紧为陛下顺气。”
高淮这才明白云瑞留自己在此的深意,忙赶过来替父皇顺气,运用内力调理压制高帜紊乱的内息。
云瑞接着道:“太医就在外面,陛下要不要宣召?”
高帜顺过一口气来,摆手道:“不用!宣鸿儿进来!朕那日就觉得事情有蹊跷,果然是这逆子作的孽。”云瑞道:“皇上须谨慎
。如今开战在即,大皇子英勇善战,正是当用之才,不可惩戒太过了。”
高帜道:“朕省得!”
高鸿兴冲冲地跑了来,给父皇行了礼,高帜道:“过来,离朕近些。”高鸿依言凑近,高帜反手一个耳光甩到了他的脸上,干脆
利落。高鸿被打得一个踉跄,红肿了半边脸,惊叫道:“父皇!”
高帜道:“这次出征,分两路大军,各攻燕赵两国。淮儿小,你先挑。”
高淮立即道:“父皇,儿臣想去赵国历练一番。”
高鸿一听大怒,他处心积虑了许久,就是想和赵元采交手,如今却是死不甘心,道:“三弟,打仗那可是真刀实枪的拼杀,不是
让你由着性子去历练的!父皇,孩儿再不好,也东征西讨这许多年,三弟他……他没有打过仗,两国交兵,不是儿戏。父皇,您
不能这么偏心!”
高帜冷冷地道:“朕一点都不偏心!这次谁先拿下敌国,手持国君玉玺得胜回朝,朕就立他为太子!这是你那死鬼老岳父出的馊
主意,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将我。所以为公平起见,让你三弟先挑。朕如何就偏心了?淮儿,你是否还要挑赵国?”
高淮垂着眼睫毛,坚持道:“儿臣还是想去赵国。”
高鸿脸色一变,眉毛微微跳动,终于压制住了隐隐的喜色,道:“那么父皇打孩儿这一耳光……”
高帜阴沉沉地道:“你非要让朕当着云丞相和你三弟的面明说吗?安雅是朕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朕打你一耳光,还是
轻的!等朕把这事弄得明白,证据确凿的时候,就不是一耳光那么简单了!”
东齐国皇帝下了圣旨,朝廷张了皇榜,为了应对迫在眉睫的边境战争,东齐拟选拔一批将领直接入伍,便将春闱武试提前了,但
是和以往的武试相比,规格和次序稍有变动,简化了不少。以前是三项均试完之后张皇榜,如今却是过一项一张皇榜,如此往下
一批批淘汰应试之武生,也算别开生面。
丁无暇在自己父亲那里得到消息较早,拿了朝廷的文书急匆匆地跑去找萧谏。萧谏正在翠袖书院后园子中的草地上,从善如流地
和一群姐姐妹妹调笑玩乐,气氛融洽热烈的很。萧谏可以随便欺负丁无暇,丁无暇对他的混闹却不敢置一词,只是把他抓出人群
,拿文书给他看了。
萧谏看罢文书两眼放光,当下激动得按住丁无暇的肩膀一阵摇晃:“老丁,太好了,我一直等着想从军啊,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
想从军做将军了!机会难得!你呢?你去不去报名?”
丁无暇道:“家父同意了让我去,我已经报上了名,这就赶紧过来找你。萧谏,你功夫现下练得怎么样?虽说第一项策问是文试
,但既然是要选拔将领出去打仗,我心里觉得大家最看重的一定是武试,你应该没问题吧?
萧谏笑道:“当然,要不咱俩过几招?”忽然左腿横扫,双手就势一扳,只一招就把丁无暇放倒在草地上,直接压了上去按住,
道:“怎么样?”
丁无暇大惊失色叫道:“萧谏萧谏,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未来的妹夫啊!”
萧谏看他一瞬间面红耳赤,伸手挠挠头,奇道:“我没干什么,我在和你过招啊,你脸红什么?”丁无暇看着他大睁着无辜的黑
眼睛,只得无奈叹道:“压死我了,快起来吧。”
萧谏放他起来,忽然想起一事,拧起了眉头道:“无暇,我这……罪臣之后,有没有报名的资格?对了,人家若是不让我报,能
不能让丁伯父替我斡旋斡旋,我可以更名改姓的,我暂且先不叫这个名字好了,你说呢?”
第二十二章:要挟
丁无暇接着无奈叹息:“萧谏,文书我都给你看了,人家没说罪臣之后就不能参加比试,你还是咱东齐国的良善颛民。只是要求
是武秀才资格才可应试,若不是武秀才,便须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保荐。这个家父会为你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可是你为了从军
,就激动成这样,连姓氏都可以不要了?”
萧谏顿觉无趣,斜眼看看他,抽了抽唇角,丁无暇道:“你过来。”将他拉到一无人处,沉吟了片刻,道:“田田,我要问你几
句话,你爷爷当年为东齐立下了大功劳,你爹在开城门的时候还让人给杀了,可如今朝中却没有人感念你萧家的恩德,你爷爷还
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难道你的心里,就一点都不怨恨东齐皇室?还这么想出去替人家卖命?”
这话问得甚是大逆不道,但两人自小在一处却是言无不尽。萧谏看着他郑重的脸色,眼圈却慢慢红了,片刻后道:“无暇哥,虽
然当年我爷爷曾是南楚的大臣,但我从小却认定我是东齐国民了。你我自小在一块儿饱读圣人诗书,这些道理,我还是明了的。
我要从军,为的是东齐这个国家能富足强盛,百姓能安居乐业,尽我个人绵薄之力,可不是为了哪个人。这是我从小的志愿,总
不能因为国君误杀了我家人,我就投敌叛国吧?况且我姑姑也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然我也有些私心,想借着自己建些军
功,洗脱我这贰臣之后的名声。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对皇上存任何怨怼之心,就算有,我也忍着!”
他言语凿凿,神色凛然,但眼泪却啪地掉了一颗下来,丁无暇怔怔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伸袖给他拭去了泪水,叹道:“萧谏,
是我问得冒昧了,我就怕你想不开,你能这样想,很好。”
萧谏笑道:“你放心,无暇哥,这世上没有我萧谏想不开的事情。就算当时想不开,回头多想想,就想开了。”丁无暇道:“那
我就替你处理一切事情了。萧谏,你这几天做好准备,如果选上了,我会和你一起出征,出征前,我要和窈窈成亲。”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很坚定地道:“我会好好待窈窈,争取做你最合格的妹夫。”
东齐国本次武试,策问为第一项,出题为一文一诗。主考官员正是云瑞丞相,高帜极看重这次武试,将阅卷之处设在了御书房中
,可他经历了安雅公主之死,又重新卧床不起,想来看看也有心无力。只得派遣了高鸿高淮过来给云瑞帮忙阅卷。高鸿懒得看这
些东西,自坐在一边喝茶,也没人敢说他啥。
那卷面均由弥封所将姓名以纸封严实了,云瑞带着几个文官阅卷,高淮帮他整理看过的卷子,云瑞一份份认真看来,却在看到一
份卷宗时忽然一拍书案:“好诗!”
高鸿往这边瞥了一眼,道:“云丞相啊,什么东西好湿?拿出去晾晾不就干了?”云瑞对他的风言风语置若罔然。
众人一听凑了过去看,见那卷面上一笔端正秀雅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书了一首古风《明月出天山》:自小读书不甚解,却羡
明月出天山。画笔难描谪仙子,岂可效步学邯郸?铁马冰河曾入梦,一梦悠悠二十年。古时田横五百客,投荒万死志犹坚。东海
精卫来复去,玄衣白喙仍翩然。英雄浩气长相忆,天风夜雨齐喧喧。我当报国请长缨,不学蝼蚁惜残年。塞上画角连云起,荒草
落日枕烽烟。扫得天下清平乐,放马踏月玉门关。”
高淮道:“是挺好的。”
云瑞道:“他的策问文风也很典雅洗练。从前几次武试,这些学武之人,文试也好的那是凤毛麟角啊!”
等最后所有的试卷都阅完了,云瑞却对着几份出类拔萃的试卷思忖。他瞧中的这份试卷的字体和文风,很像自己的门生韩凛,却
也有些拿不准。若点他为文试头名,是否世人会说自己营私舞弊,提携门生。云丞相心中犹豫了片刻,终于将之批为文试次名,
另选了一份点为头名。
高淮疑惑地看他一眼,心道:“夸人家好,还给个次名,难道有比这更好的吗?又为什么不让我见识见识?”
结果当揭去封纸的那一瞬间,云瑞端起他瞧中的试卷看了半晌,喃喃道:“萧谏?萧太师的孙子?不是韩凛?”
前三十名中,金陵的世家子弟颇多,兵部尚书的家的儿子丁无暇列第十二。
高鸿早走得不见踪影了,云丞相找个茬口将众人支使的远远的,提笔便欲将萧谏的名字划掉,高淮却在他的身边,在一边拦住了
他的手,侧头看着他道:“丞相这是干什么?”
云瑞道:“贰臣之后,用他作甚?老夫听闻三殿下也不待见萧家的人,就做不见可好?”
高淮道:“我是对萧润成见甚大,但也觉不可如如此对待其后人。”
云瑞无奈低声道:“萧太师生前在朝中树敌甚多,若想萧谏平安活着,就别让他从军,在民间太平一生足矣。”
高淮摇头,坚决不允许,道:“既然他自己选择来应考,生死祸福都是他的命。”
而头名的试卷落到云瑞眼前时,老奸巨猾的云丞相更是当场愣住,明明白白就是自己那个门生韩凛。
云瑞很尴尬,骂道:“臭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一手字体?害得老夫要晚节不保了!”伸手又要去拿笔,再一次被高淮拦住:
“我来作证,不会有人说长道短。”
云瑞无奈,只得如此张了第一榜。
弄个次名,萧谏也很高兴,翠袖书院中的一干姐姐妹妹听到这个消息,立时沸腾了,似乎麻雀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一般。未央拉着
萧谏的手,上上下下把他看了半天,道:“田田,没想到你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有这等本事。届时姐姐带着这一干丫头,去给你
喝彩助威!”
萧谏道:“我怎么看起来傻乎乎了?都说我生得好看!那个……姐姐,接下来的武试在城南皇家大校场,由朝中重臣坐镇,恐怕
不会让女子进去的。”
未央伸手一拍他的肩头,豪爽无比:“朝中重臣?哪个不是这帮丫头的入幕之宾?这金陵城啊,除了皇宫,还没有我未央去不了
的地方,你等着看好了!”
萧谏和丁无暇一起去兵部领取自己的中选文帖,兵部的小官吏发放了丁无暇那一份,对着萧谏摊了摊手,道:“萧少爷,你的那
份文帖被大殿下拿走了。他说他和你是故友,所以代领了。让你去他王府中取。王爷还说特意设了盛宴,要为你庆贺一下。”
萧谏侧头看看丁无暇,变了脸色。朝廷有规定,这份文帖拿不到手,接下来的武试就没法子参加了。丁无暇皱眉冲那小吏道:“
这重要东西,都是要亲手交付中选之人,你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
那小官吏苦着脸道:“大殿下是这次武试的副主试,他过来抽了那份文帖就走,恰好当时丁尚书等人又都不在,下官……怎么敢
阻拦?”
丁无暇怒道:“你去给我们讨回来!”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下官真的不敢。”大殿下的脾气兵部的人都知晓,惹怒了真拿刀劈了他,他也就是个屈死鬼,只能到阎罗
殿里去喊冤,还不知阎王理不理。
萧谏强忍着心中愤怒,把丁无暇扯到了一边无人处,道:“你不用着急,我晚上悄悄去他府中偷出来就是。”
丁无暇道:“诺大个王府,你去哪里找这一份小小的文帖?况且萧谏,说不定他就在等你去自投罗网!”
萧谏拧眉道:“那怎么办?难道我再一次闯宫告御状去?”
丁无暇道:“皇上……病着呢。我去找家父,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萧谏叹道:“没用的,只能让世伯为难。算了,他让我去,我就去,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了!”丁无暇闻听此言,惊慌失措地抓
住了他的衣袖,道:“田田,千万别去,他他他真的不怀好意!咱不去打仗了行不?这高家的人一个个都这个样子,咱给他打什
么仗?”
萧谏回头看着他,眼光慢慢转得可怜巴巴:“可是我想去。无暇哥,我真的想去。我从小想到大的……他高家的人,对了!”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荔汀别业,高淮问他有没有什么心愿,他说他要娶妻生子,当时三皇子接着问:“这个愿望很简单,还有没
有?”
如今终于有了。
萧谏厚着脸皮就去找了高淮。高淮却住在东齐的皇宫中,萧谏、丁无暇均和蒙昕熟识,两人一起去找到蒙昕,央他进宫通报一声
,蒙昕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
高淮今天心情却低落之极,正站在窗前发呆,听了蒙昕的传达,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同意见他。
萧谏看见高淮的时候,他依旧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白色的长衣在窗前投过来的阳光中隐隐泛着一圈晶莹柔和光环,额发
微乱,脸色沉静寂寥,弄得整个殿中的气氛都跟着沉重起来。
萧谏躬身行礼:“三殿下,你好。上次在翠袖书院蒙您解围,我一直没有过来致谢,是我失礼了。这次特意过来谢谢您。”
高淮慢慢转过脸,看了他一眼,道:“废话少说,有什么事?”
萧谏一听他语气不太好,也就不再拉扯客套,干脆利落地道:“大殿下把我的文试中选文帖扣留了,你去帮我要回来。”
高淮微蹙眉道:“你自己怎么不去要?”他很显然还是有些魂不守舍,随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萧谏道:“我如何去要?那一天在翠袖书院你也见了,他……他……三殿下,在荔汀别业的时候,你说要替我完成心愿的,现在
该是你兑现诺言了。”
高淮淡淡地道:“你的心愿不是要娶妻吗?我已经给过你银子了。至于你究竟拿钱干了什么,就不干我的事了。”
萧谏道:“可你说,这个要求很简单,还有别的没有?这是你说过的话,你不能不认吧?做人要守信用对不对?”
高淮道:“我是说过。”见他锲而不舍的架势,侧头思索片刻,道:“你走吧,我要来了给你送去。你居于何处?丁家还是书院
?”
萧谏听他答应下来,终于放了心,道:“书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郑重地道:“谢谢殿下。”想起他以前一直追问
那块玉佩从何而来,而自己却捣乱不肯告诉他,思忖片刻,道:“那块玉佩是三年前三月二十七那天,我在十三旗总坛的青琐印
花楼中,我孙疏华哥哥给我的,我们两家曾是世交。他当时还写了一封信,让我一并交给当今圣上。而后七公子要惩罚他们,那
个曲护法受刑而死,疏华哥哥就走了。我带着玉佩和信回了金陵,夜半闯宫觐见皇上。而后皇上就把那玉佩当场赐给了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