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云娘亲这时也匆匆赶来了,身后跟了两个脸肿的发亮的丫鬟,尹母一把将尹云抱在怀里。
“云儿怎地不听话!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说完看清眼前的情形,看清地上的哭泣的女人以及溪水中血淋淋的少年,一阵嫌恶,瞪了尹尚德一眼气冲冲就回去了。
尹云从娘亲背后向溪中的少年望去,使劲喊了一声:
“阎哥哥——!”
尹云不知为何要喊,他只觉得害怕,好多东西似乎都要改变了。
溪中的身影愈加模糊,鸟儿依旧唧唧喳喳叫着,方才快乐的时光宛如梦境一般
记忆中,这样快乐的时光再也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绝望
门口普普通通放了两座石狮子,其中一只狮子还被顽童们敲去一只耳朵,显得落魄无比,门口既无门童守候,又无玉璧豪门,两
个褪色灯笼昏黄地挂着,如果没有人提醒,外地刚来的人何曾知晓此处竟是可与太子相抗衡的瑞王爷的府邸。
过路人一旦知晓,无不称赞。廉如瑞王哪!
江玄阎皱皱眉,翻身下马。
瑞王爷可真会收拾民心,这篇荒芜背后的野心迫人,江玄阎可不认为瑞王爷得了天下百姓能过的比现在好,瑞王爷的野心,哼。
正欲上前,门却一开,出来个小厮,见面便嬉皮笑脸作揖:
“将军大人,王爷里面有请。”
江玄阎面不改色,心下嗤然,便跟了进去。
瑞王爷坐在一片昏黄中遥遥对江玄阎举杯。
“江大将军,可真是稀客。”瑞王爷斟茶:“这是上次从军营带回来的,本王爱喝得很,将军将就两口?”
江玄阎立于堂中并不言语,只是稍稍打量了几眼周围。再冷眼看着瑞王爷。
“你的小心肝可不在这里……”瑞王爷抿了一口茶:“本王是到过军营,将军可不是这样就要定了本王偷人的罪吧?”
江玄阎冷笑:“你又怎知我今日来的目的是寻人,看来吾等心里都清楚。”
瑞王爷道:“你的人都快要将寒舍房顶踏破了,没找到就让他们散了吧,本王囊中羞涩,付不起这修缮的费用。”
江玄阎冷笑更甚:“那倒是,要不怎腾的出银两养的起陵外十万官兵呢?”
瑞王爷猝不及防,脸色一变:“本王可不知你在说什么?”
江玄阎步步紧逼:“这当然又是你我心里清楚的事情。你要的东西我自是无暇理会,若是我的东西被哪些不懂事的人拿了,本将
也不尽是吃素的。”
瑞王爷半天不说话,只是拿眼对峙着江玄阎,两人在烛光的摇晃中交涉着。两人这样直接的针锋相对有史以来实为少见。
“我要的,你能帮我拿。”
“恕本将拿不了。”
“你能!”
江玄阎哈哈大笑:“瑞王爷太瞧得起本将了,可惜本将一无能力,二无兴趣,让王爷厚爱,玄阎愧不敢当。”
笑毕,江玄阎眼神又冷了:“本将不乱拿东西,可是若是本将的东西被人拿了,那倒是想试试阻止别人拿东西的滋味。”
瑞王爷终于目露狞光:“你威胁我?”
江玄阎迎着瑞王爷的目光:“你知道我的意思。”
“人说江大将军分得清轻重,看来是世人眼拙了。”
“世人本就眼拙。”江玄阎看着座上狼子野心的瑞王爷。“不过孰轻孰重本将清楚得很。”
谈话针锋相对,言语似刀。
武将的主战场不在疆场厮杀而是朝廷政治,这种错位令人感慨。
不知谈话何时结束,江玄阎拉下一句:“你很明白抢我东西的下场!”
瑞王爷望着没关上的门,门扇晃晃悠悠,被夜风吹得无依,瑞王爷脸色愈加凝重。
该死的!江玄阎!
看来那人所报情况无误。
想到陵外军队,想到这大好江山!瑞王爷咬碎了一口银牙。
江山是我的!我李瑞的!
宁息静听屋顶的声音,急速提笔写了几字,便到桌前鸽笼里抓出一只鸽子,将纸条塞于鸽腿上小筒子里。再提息静听了一会儿,
等万籁俱静才将之放出去。
本王要的,谁也阻止不了!
此时,京城的另一处角落,一处在暗色朦胧里的身影取下鸽子身上的纸条。
“有变!据你所述,加快脚步。”
黑衣人瞧了瞧后,右掌伏于左掌之上,打开时,纸条已如粉末状随夜风而逝。隐在夜色下的嘴角上斜,亦在夜风中消逝。
看来,瑞王爷终于相信那小倌儿的重要性了。
这江山始终是能人的。
尹云脸色苍白被绑在柱子上,身子痛楚不已,有气无力地看着眼前的鬼面人。黑衣,鬼面具,唯一可见的是眼洞中透出的不可捉
摸的光芒:
“你想好了么?”
尹云全身湿透,脑袋晕晕沉沉,心内更是连绵不断的悲哀,咬着唇低下头,瑟缩着不回答。
记忆回到前几日,好几天没见着那人,当尹云内心莫名的不安达到巅峰时,这个鬼面人便来了,第一句话便是,江玄阎江大将军
将你送给我们刺史大人了。
尹云立时呆住,世界崩塌的感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当什么都听不见。
转身过去,慢慢扯开被子,发抖着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只当自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要还是不要的。
鬼面见此情况,将他从被子里拉了出来,用冰冷的语言一寸寸打碎他软弱的防备:
“你以为堂堂将军会要你这个仇人的贱种么,何况……”鬼面捏住尹云的下巴。看着那双惊恐的眼睛说道:“又是一个千人骑,
万人跨的小倌儿。”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那人,那人不会的,他不会……不要我的……
……可是为何这么多天都不来见他。终于……终于还是腻了这副身子了么?
我要的只是你的身子。
冷酷清晰的言语还在心底钻孔,尹云眼睛一闭,泪水沿着嫩滑的脸颊落下。
鬼面心内一动,眼神晃了一晃,连忙定神,他明显感受到手中的小人身子剧烈发颤,他就要这样。
“我就跟你说了吧,陪江玄阎将军也是陪,配其他人也是陪,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刺史府里的一名官妓了!听些话,不会亏了
你,等过两年便放你出去,银两土地有的给你。”
尹云闭着眼睛用力摇摇头。他哭不出声,可眼泪却流得厉害。
“你还不明白?将军不要你了,如今刺史才是你的主人!”
“我……他……我……不会……”
跟鬼面说,同时也跟自己这样说,他不会丢掉我的……
那人语气总是冷冰冰,但是听了却很心安,那人的亲吻虽霸道却很温暖,那人的怀抱很强势,却很安全,心里好似缺了什么,这
几日以来睡着睡着总是从梦中惊醒。
可是周围依旧是冷冰冰的铁墙。没有那人。
那人,真的不要他了么?
鬼面将他摔在地上:
“你这样的脏污的人玩玩便算了,主人丢癞皮狗还要理由的么?!”
“不会……不会的……”
“你将要陪的人伺候好了,我保证刺史府带你不薄!”
“不会……他不会的……”
鬼面看着地上答非所问,看似颠痴的小倌儿,顿时心里浮出一股不安,没道理啊,江玄阎看重他是真,可这小倌儿对江玄阎……
这可不妙!
他不是被迫的么?娼妓下贱,这些不男不女的小倌儿更是下贱,婊子无义,恐吓几句,拿些好处定是要成墙头草的,何况是这位
软弱的角儿。
鬼面扶着下巴,细细的看眼底下呆滞流泪的小倌儿。
慢慢蹲下。在试探了一句:
“等会儿有人过来替你准备,今日起,你要明白你的身份。”
尹云转头看他,泪蒙蒙的,并不言语。
刺史府。
当身披轻纱的尹云被仆人梳洗带到堂中时,鬼面不禁点点头。
轻纱欲拢,曼妙的腰线毕露,腰中的白玉丝带将蛮腰束成一握,仿佛风吹了便会折断,白嫩的肌肤泛着柔和的光泽,黑丝散落,
一张低垂的小脸我见犹怜。
鬼面想,此情此景,愣是柳下惠也会乱套了的。
幸好小倌儿识相。默默顺从了,鬼面顿时心下一安。
鬼面看过了,便让仆人将尹云带到厢房去。
自己坐在堂中盘计接下来的步骤,正深思。
突然就听到仆人的惊呼,鬼面暗叫不好,出去一看。
那小倌儿想跑!这厮已经跌跌撞撞到了大门了!
鬼面气急,一个提气,几步座跨踏了过去,一掌打在小倌儿背上,愣是他收了八成力,尹云也被他的掌风震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鬼面看着地上苍白了脸仍旧挣扎着仍要向门口去的小馆儿。
他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了。
第二十七章:黑暗
尹云想过自己经过的人生,尽管很多时候不愿去回忆。
模糊的童年,春风楼屈辱的六年,跟那人一起的时光。
那么长,又那么短。
那些对他好的人,娘亲,爹爹,二壮,一个个离他而去,他使尽了全身力气,却丝毫无法留住那些点点的温暖。
如今,连着那个人也不要他了。
可那人,又是他的谁呢?
仇人?主子?嫖客?还是……
尹云无法使自己往深处想,好害怕,从未有过的绝望。
当那些硬如磐石的东西不知觉间形成,并蔓延着深入骨髓时,却要立时将它一寸寸生生拔出血肉。
疼得灵魂都在发颤。
自己一生如此卑贱,身为男儿身,却被人当女人使,直至遇见那人,这种屈辱似乎渐渐淡忘,可是又能怎样呢,事实上这副身子
到头来还是供人淫辱,免不了弃如蔽履的命运。
快乐的时日有过么,有过的,只是如此匆匆,甚至在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时,它已远在身后。然后依稀只能抓住一些隐隐约约
的东西,慢慢在心里扩张成无比巨大的东西。
此刻,尹云才知道,江玄阎早已在当初相见之时在他身上下了一种不容他人侵犯的情盅。
鬼面狞笑着慢慢将细如羊毫的微丝柳钉用内劲推入几近昏迷的尹云的各大穴位,一股剧痛袭来,小孩毫无血色的嘴巴使劲张了张
,却已经叫不出来,虚弱的身体经过一场又一场非人的严刑折磨,早已破败,全身颤抖,已经被痛出来的汗水浸湿,发丝浸透,
不知是泪是汗。
全身如同火炽,又如虫蚀,噬骨的疼。
微丝柳钉为大齐三大暗器之一,世上稀有,极细,至于手上丝毫重量也没有,可射入体内却足以产生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痛楚,若非极大冤仇,是没人用这种罕有并且恶毒的暗器的。宫廷里向来是用于那些奸淫掳掠大奸大恶的匪徒逼供之上,那些个
大汉都经不住,又何况是瘦弱的尹云。
“怎么样,只要你肯伺候刺史大人的客人,我立刻把柳钉吸出来。”
尹云眼神迷离,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他的神志。
鬼面见他并不答话,恼怒地从怀中有掏出木盒,用内力吸取好几根微丝柳钉运劲于掌上,拿起尹云无力的双手,眼神一拧,转瞬
间分别没入十指指尖。
任是尹云拼命忍耐,十指连心之痛以冲毁神志的力度汹涌而来。
“啊——!”
尹云凄声惨叫。全身剧烈颤抖,好似没有一处地方是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双手被鬼面控制着,又推进一些,那些痛已是无法
容忍,如果手上有刀,尹云定会将之刺入自己的心脏!此刻他浑身打着哆嗦,尹云觉得自己是要死了吧,眼前一片模糊,痛觉慢
慢远离。
“答应了就放你舒服!”
尹云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嗫嚅着唇。
“你说什么?”鬼面欣喜上前,将耳朵贴在尹云唇边。
“……让……让我……见……见……他……”
脑袋一垂,小小的人儿如同风中破絮。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仿佛有人在耳边霸道的说。
你敢死!我就算追到地府也要把你找回来!
没人觉察的一抹笑浮于脸上凝固。
有过这些,便够了。
阎哥哥,云儿好爱你的。
鬼面瞧着颓靡柱上的小倌儿,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心慌,然而他没有多想,瑞王爷交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太子
过两日便来了。江玄阎那厮马上就能找到这里,所有的问题都算计好了,偏偏问题出在这小倌儿身上!
这些天,在他身上用了不知道多少种连那些个江洋大盗都经受不住的法子,贴加官,水里红,喂盅毒诸类,居然都没法令这下等
人折服,连着最狠辣的微丝柳钉都用了,还是换不来一个点头!要不是考虑到这副皮囊的用处,早就鞭刑火炙一起上了。
江玄阎到底对这厮做了什么才这般死心塌地?!
鬼面捏着那细滑垂软的小脸,心下焦急,若是两日之内没有将这小倌儿逼得心甘情愿陪客,那计划就要搁浅,届时,无论是江玄
阎还是太子方面都会同仇敌忾指向瑞王的。
不会的!瑞王定是王者!
可这小倌儿的体质状况似乎已经是极限了,接受不了任何酷刑那可大大不妙,原以为他不过是个懦弱之人,不想竟会如此刚强,
鬼面眉头深皱,望着漏窗外一点点的光芒陷入苦思。
春兰端着一盅木瓜雪蛤推开扶苏阁。
眼前的男人双手撑头,一听响动,立即抬头:
“什么情况?”声音焦躁,忧急。
一见是春兰,神色瞬即黯淡。闭目,揉了揉太阳穴。
“你来了。”
春兰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小小的哀愁,她执着玉手慢慢将盅中乳白的汤汁舀到小碗,置于江玄阎面前。
“将军多日未曾好好歇息,这木瓜雪蛤最是润肝平燥,请将军慢用。”
江玄阎摇摇头。“不吃了,拿下去吧。”
“玄阎……”
春兰素来冷静,但此刻却是难耐这几日来心头的痛楚,她不叫他将军,而随着自己的心意叫出那一声缠绕心头许久的名字。
江玄阎抬头略略惊讶,下一刻脸色恢复如常:
“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让我静一静吧。”
春兰眉头一簇:“你这个样子是因为那个尹云么?”
江玄阎没有回答。
春兰神色凄迷:“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比不上一个妓馆出来的么?”
江玄阎皱眉,言语中不由带上了恼怒:“春兰,你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对!我应该冷心冷面,大家闺秀,做一个将军府夫人的典范,可是,”春兰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可是我是一个女人啊!这
么多年,你当真没看出来么?”
江玄阎叹了一口气,走到春兰面前,扶住发抖的春兰:“春兰,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便知道你我定是同类,当日我们情势
所逼,不得已结为夫妇,如今我已是大齐骠骑大将军,若是你愿意,我有能力还你一个新的身份,你可以不屈居人后了。”
春兰泪落:“我嫁你不是被迫情势,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玄阎,我是爱你的,那么多年,你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