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佳白被这句明媚忧伤的回答恶心得俩个小时没敢再跟比塞尔说话。
话题扯远了。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来,重新放在正在战场上斗得不可开交的两台机甲身上。
情况……
情况对于骆佳白来说,很不乐观——对于这名年轻的准将来说,机甲决斗是一件非常男人、热血的事情。
……所以遇见了提图斯这样的猥琐流,他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招架下对方一记重击,骆佳白手下一抖,屏幕上蓝光闪烁,纯白的LJAR初型动作流畅地抡起手中的长,快而狠戾地向红色机甲刺去。
对方毫不犹豫地一个转身后跳,躲过了这一次攻击——然后就像他之前重复了无数次的那样,转身就跑——骆佳白知道,他在等待下一个机甲内置技能聚能时间结束,在等待的过程里,希尔普上将操纵着机甲,左闪右躲,上串下跳,偶尔会忽然在奔跑的过程中回过头来,锁链在骆佳白没有及时闪开的情况下勾住白色机甲的脚,拉倒,扑上来一顿打,然后再跑。
所以虽然场上看似骆佳白占据了主动权,但是联邦坐席上传来的欢呼声却从未间断。
简单的来说,就是双方都觉得自己正占着便宜,都看的挺开心的。
“猥琐才是真绝色啊。”
看台上的比塞尔嘘唏,“我忽然觉得自己领悟到了跟近战类机甲单挑的奥义所在。”
“骆在帝国能与古日系机甲对决的机会太少了。”伦雅垂下眼,看不出太多情绪,淡淡地说,“帝国更加注重古欧美系机甲的发展,就连我本人,对古日系机甲的研究也不算太多,今后我会注意这一点。”
“不要那么严肃嘛。”比塞尔吸了吸鼻子,“反正就我所知,在欧美系机甲上没人能玩的过你。”
伦雅懒洋洋地瞥了身边的年轻准将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白色机甲身上。
对决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们将就这样无止境地你追我赶下去时,白色机甲似乎忽然抓住了一个契机,蓝色聚能长矛蓝光大盛,抓紧了一个对方转身指令停顿的小失误空白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方刺去——
联邦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他们以为将名誉扫地的时候,白色机甲忽然停了下来。
指令断层!
联邦的人坐在观众席上几乎忍不住欢呼出声。而帝国这边,确实出奇的安静,伦雅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微微蹙眉,陷入一片沉思。
最终的结局是教皇抓住骆佳白指令断层这个重大失误,将白色的机甲重重拖到在地,手中锁链具有利刀的一端,高高地悬空停留在机甲终端系统隐藏的部件。
机甲倒地的重击感如实传给了坐在机甲操纵仓里的少年,在落地的那一刻,他几乎听见了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的骨骼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微妙声响。
外面乱成一团,所有人都盯着教皇手中如同尖锥子、此时此刻正高高悬空在LJAR初型终端系统上方的武器。
【戳烂它,千万别给我面子!这台白色古董机甲在战场上简直就是一祸害,谁提谁恨!】——这是联邦众在心中的呐喊。
【去你妈的!】——这是帝国众在心中的哀嚎。
机甲中,骆佳白紧紧蹙眉,耳边机甲终端系统位置暴露受到可能威胁的红色警报几乎要闪瞎了他的眼,而哔哔哔的报警音也显得异常刺耳——
“你太自信了,希尔普上将。”
“我太自信?你那个蠢得要死性格也是一塌糊涂的机甲都是我改装的,它哪里有什么弱点我会不知道?”
图书馆里,那个人嘲讽地勾起唇角,神情嚣张刻薄看着自己的样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准确无误地找到LJAR终端系统的隐藏处,就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果真了解得很,你真是半句也没撒谎,提图斯。
骆佳白顿了顿,唇边漾开一抹弧痕。他想了想,沉默地将手从控制板上收了回来——之间摁键过于用力,泛红的指尖发出微微的刺痛。
机甲外,所有人都看见,通过LJAR初型头部眼部发出象征能源启动的光,渐渐熄灭了。
机甲中那位主动切断了能源控制,于是人们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躺平任调戏,欠你的全部还你。
骆佳白略微嘲讽地想,有本事就来,操。
番外三:那些遗失在历史中的记忆(3)
提图斯沉默地接过了少女手中的暖炉,他侧耳倾听,却失望地没有听到任何从马车里传来的声音,但是他很清楚,这个递给自己手炉的少女还没有走开,她还站在雪地里,或许在盯着自己看,或许只是在等待自己的一个道谢。
于是提图斯笑了笑,显得礼貌而冷淡地说:“替我谢谢你家小姐,她真是个好人。”
“啊,我家主人是个少爷。”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少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提图斯正准备回答些什么,忽然,唰地一声,大概是马车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少女的笑声收敛了些,她大概是转身离开了——雪地被踩的嘎吱嘎吱响,然后提图斯听见了冬天皮靴落地踩在马车上特有的钝响。
“我走啦!“年轻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提图斯转向了声源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稍稍温和的笑容,他说:“替我感谢你的主人,再见。”
皮鞭抽打在马身上,马车木轮滚动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提图斯再也听不见那辆马车的声音,耳边又充满了醉鬼们划拳和嬉笑怒骂,收敛起唇角的笑意,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准确无误地将手中的手炉一把塞给格里芬,那力道大得将格林芬撞开了几步。
格里芬啧啧几声,看着他的朋友重新抓起被扔在地上的铲子,抱着手炉暖了下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有摸了几把,忽然一愣,猛地举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当提图斯将第二桶积雪倒进准备推手的手推车时,他听见格里芬大惊小怪地说:“是皇宫里出来的手炉——我的老天爷啊卡蒙,刚才给你手炉的那个可是货真价实的王公贵族呢!”
提图斯下意识地想嘲笑他大惊小怪,但是很快,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似的,嘴角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高大的男人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变得满不在乎地说:“亚特兰蒂斯的王公贵族还少吗?”
“……那倒也是。”格里芬变得稍稍没那么兴奋了,“但是他们通常不从皇宫出来,通常我们能看见的,都是那些需要用亚特兰蒂斯生活的下层人们的声望来支撑自己高贵血统的贵族小姐们。”
“有什么不同?”
格里芬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暖炉,然后想到举得再高卡蒙也看不见,悻悻地放下手,他将暖炉揣进怀里,直到温暖的感觉传遍了四肢,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区别在于贵族小姐们做了好事从来都会响亮地留下自己的名字——至少家族。”
提图斯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摸索着,拿起自己先前放在走廊门栏上的劣质烈酒,猛地灌了一口,然后将已经一滴酒都倒不出来的空酒瓶随手扔进了盛放积雪的推车里。
……
很显然,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帝国王都“风俗人情”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温暖的马车里,贝莉也正蹙着眉,埋怨着她年轻的主人——
“要我说,您刚刚回到帝国,应该在人民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不愿意将您尊贵的名字告诉给一个流浪汉,至少您可以告诉他您的家族,我的主人。”
贝莉说完,微微撅起嘴,她本来就是个漂亮的姑娘,这样类似于撒娇的动作在她做起来,倒也不显得唐突,若是走在街上,说不定还会引起一俩个男人的回头注目。
然而很可惜,坐在她对面,低着头一心专心看书的年轻人却并没有动心。听了贝莉的话,他只是翻过了新的一页,俊秀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头也不抬淡淡地应了声:“嗯,是吗?下次我会注意。”
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的回答。
贝莉气馁地跌坐回马车柔软的靠垫上,想了想,又爬起来,给她新的主人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花茶:“主人,老主人说了,让我看着您,不许在马车上看书,这对您的眼睛并不好。”
这一次,少年终于有了动静。他叹了口气,合上书,揉了揉眼角,看着玫瑰花茶盈盈而上的水蒸气,这将他的黑色的双眸也变得朦胧水润了起来。隔着一张精致的小茶几,贝莉愣了愣,忽然发现她的新主人其实也很好看——那是一种和二皇子伦雅不同的好看,如果说,伦雅总是带着的一股看似温和却拒人千里的狠戾,那么眼前的年轻人,无疑则是与他正好相反——
骆白·艾里斯,这名刚刚回归了帝国的新贵族,恰巧是个与其他贵族不太一样的、十分温和易亲近的人。
马车还在前进,也许已经驶进了皇宫的内层,无论如何,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贝莉看见他的主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或许里面的花茶早已经凉掉了。少年修长的指尖若有所思地划过那本《帝国战争史》的边缘,忽然,打破了沉默:“刚才让你递手炉的那个人,眼睛完全瞎掉了吗?”
“大概是的。”贝莉耸耸肩,“我注意到他的个别动作显得有些迟疑,尽管他掩饰得很好。”
“是吗?”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是一家酒吧,对吗?”
“是的,但是在亚特兰蒂斯的红灯区。”贝莉吐了吐舌头,“您不能将今天马车绕路走过那里的事情告诉老主人,不然我和车夫都要挨骂的——真是见鬼啦,本来打算要走的碧斯大街居然积雪了——真不知道那些皇家卫兵成天都在做些什么——”
而她的主人似乎对她喋喋不休的埋怨并不敢兴趣,啪地一声,少年将手中的被子放回了茶几上,那轻微的响动却足以让贝莉闭上嘴。
“替他安排一个体面的工作,让他离开那里。”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少年往厚重的衣服里缩了缩。
“……咦?”
“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为艾里斯工作,一个字都不要提起。”尖细的下巴完全藏在了貂皮之后,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这是到了皇宫了,接下来,他们将会有一个例行的舞会需要参加。
看着呼吸出来的气息在冰雪中雾成了奶白色,骆佳白叹了口气:“贝莉,联系艾里斯的家族医生,我想跟他谈谈。”
第五十三章
提图斯最后当然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死他的前任情人,即使其实不少人认为他想这么干来着——不然他不会连机甲都懒得出,就在机甲里,用一个指头有油桶那么大的机甲手,笨手笨脚将骆佳白从驾驶舱里捏出来。
“我怀疑是他的智商有问题。”比塞尔毫不客气地评价。
比塞尔说这话的时候,人群里传来女士们的惊呼。原来骆佳白在机甲手中吐了一小口血——
可能是击倒的动作压迫到了哪个器官,就帝国现在的医学技术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搞笑的是,那台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红色机甲却似乎因被这个小小的插曲吓到了。接下来它整个明显变得僵硬许多,阳光下,意气风发的胜利者忽然就像一只没大脑的呆头鹅,手里捏着晕过去的骆佳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最后它动作不算特别灵活地将骆佳白放回地上,可能是坐在机甲里把握不好细节问题,在大多数人眼里,骆佳白是被扔回地上的,地上的尘土被扬起一片,被迷糊的视线中,少数人注意到红色机甲微缩了下,然后在骆佳白准将身边蹲了下来。
那场景挺可笑的,巨大的机甲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蹲在一个失去知觉的人类身边,缩成一团。直到伦雅跳下观众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横抱他的婚约对象,象征着帝国皇室的白色带金穗披风稳稳地盖在失去知觉的年轻准将身上。这时候,教皇动了动,但是很快,它有做回了雕像,视野窗的位置绿光闪了闪,但是很快就被熄灭了。
……
骆佳白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调养,这期间他只醒来过一次,清醒的时间没持续多久,只是简单地问了下“今天是几号”“什么时候回亚特兰蒂斯”之后,就又睡了过去。两天的时间里,他的身体机能都依靠注射营养液来维持。
比塞尔嘲笑他这是富贵病,比起在联邦省吃俭用的时候,现在一管营养液够骆佳白一家子吃上半个月的新鲜蔬菜。
对此,骆佳白只是嘴角有些不自然的上扬,淡淡地说:“在什么地方,就做什么事呗。”
以前那个扬言要弄死所有帝国狗的苦逼穷学生不幸淹死在了时间的腥风血雨中,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个帝国贵妇斗牛犬罢了,还是个只喜欢带把汉子的基佬犬(……)——这么一想好像是有点糟糕,但是介于自己的老爸都没意见整天乐呵呵的,所以骆佳白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他不会告诉周围哪一个人,其实他稍稍记起了一点儿事。
比如他是怎么来帝国的。
这话说来有点长。
起因应该是他的志愿被人改了——原本他填写的志愿是联邦第二战团机甲科研部,骆佳白训练营的机甲实际操作成绩不错,但是比起这个,他的笔试成绩更加优越,所以衡量了下,骆佳白还是决定选有把握的填。
在训练营结束的当天宣布分配仪式,仪式是希尔普亲自举行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稀奇古怪的白色面具,面具从只在眼睛部位有俩个挖的很稀烂的洞这样粗糙的手工活来看,应该是这个男人自己随手做的。
队伍中的路人甲:“希尔普准将真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
骆佳白:“……”
可能是在训练营被折磨得这么久,所有人对于“生活情趣”的标准都一不小心被狗啃了一口。
长长的一大串名单,当自己的名字从那个优雅而低沉的嗓子中念出来的时候,骆佳白心头一跳。感觉到那双碧绿的双眸懒洋洋地扫过自己,那一刻骆佳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毛头孩子似的全身燥热,然后那个声音顿了顿,说:“第三战团机甲科研部。”
骆佳白先是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发现哪里不对。
第三战团?他有些傻眼。旁边比塞尔踹了他一脚:“你发什么呆?”
“我报的是第二战团。”
“……”比塞尔沉默了下,以随意的口气说,“哪里不是一样?内部调配还得经过你批准?”
当然不用。所以骆佳白叹了口气,挺直了腰杆走向希尔普准将。后者拿着他的介绍信,因为带着面具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骆佳白在距离他五步远的时候就站住不想往前了,那个穿着白色准将军装的男人五步之内冷得能冻成一座晶莹的丰碑。
“过来啊,怎么不敢过来。”男人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面具后面,碧绿的双眸里却是毫不掩饰的震怒。骆佳白愣了愣,上前两部,从他手中抽出介绍信,沉默地退回去,对于他难得的乖顺,希尔普准将并不埋单,而是淡淡地说:“看来我说的话在你来说都是放屁。”
骆佳白犹豫了下,小声道:“我原本填的是第二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