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重重地将纱布打了个结,不理会林清的呼痛声,他利落地站起身来,口中冷淡地说道,“就算全世界的雌性动物只剩下母猪,我也不会考虑你这只种马的。”
他说完这句,不待林清的反应,便转身离开了,林清目光深邃地看着卫楠离开的背影,眼神里不由得透露出几许深思。
第八章
林清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咬着手中的苹果,一边指挥着卫楠收拾着餐桌上的垃圾,卫楠被指挥得急了,不由得转头瞪了他一眼,正待发作,林清却抬了抬自己包得扎实的膝盖,表示自己还是伤残人士。
卫楠死死地盯着他的腿看了半天,终只是迅速地收拾干净了餐桌,将垃圾倒进垃圾桶里,他洗了洗手,转身就想回自己屋子了,林清忙地招了招手。
“别急啊,还有我屋子呢。”他急急忙忙地喊着,卫楠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瞅着他,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切成片煮了吃一般。
“这屋子太脏了,就容易滋生细菌,这细菌多了,伤口就容易感染,这一感染啦……”林清一见卫楠不情愿了,便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没等他再说下去,卫楠已经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回过身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踢开他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林清诞着脸,故意杵着拐杖走到门口,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瞅着卫楠眉头紧皱地收拾着他故意搞出来的垃圾。
“哎,对了,我反映一下啊,这个总吃外卖对病人身体不太好,什么时候做顿饭我吃呗,还有啊,那个冰箱里的啤酒啊,别总是一个牌子啊,对了,还有那个……”
他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边心情愉悦地唠叨着,能够这样指挥卫楠可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啊,不乘这次指使够了,指不定下次得什么时候呢!
“闭嘴!”卫楠回头瞪了他一眼,看样子似乎当真有些恼了,林清讪讪地笑了笑,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说下去。
卫楠睨了他一眼,随即低头捡起了床边的一张大红的喜帖,正待打开来看看还用不用得着,林清却脸色一变,慌忙地大步过去,一把抢了过来。
“这个不是垃圾,不是垃圾。”他颇有几分慌乱地重复着,卫楠奇怪地瞅着他,像是有几分疑惑,但很快的,他就被另一件事情拉去了注意力。
“看起来,你的腿,已经好了嘛!”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重重地将手里拿着的塑料袋一股脑塞进了林清的怀里,然后转身大步地走开了。
林清看了眼一时情急便被自己忘记了的拐杖,只得耸耸肩,颇有几分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垃圾袋,嘴角不禁带上了几许笑意,但当他的目光转向手上的喜帖时,他的表情便蓦地冷了下来。
离顾泽言把喜帖给他已经过了很久了,离喜帖上的日期也过了很久了,顾泽言应该已经和方璇结婚了,这样才是对的,这样才是最好的,林清微低着头,怔怔地发起呆来。
明白过来自己被林清耍了的卫楠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完全窝在自个儿的小卧室里不出来了。林清在屋子里呆的无聊,加上在家里已经顶着养伤的名号呆了好久了。便琢磨着出去转悠转悠,顺便要是能在酒吧里找到合适的猎物就最好了。
然而他在酒吧里晃悠了一晚上,也没看到合胃口的男人,只得放弃,出门准备回家。他出门才走了没两步,就觉察到了些不对劲。
刚刚在酒吧里就有这种感觉,他只当是他魅力太大了,引得人目光都移不开了,此时却发觉大约是被人跟踪了。他眉头一皱,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就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林清皱着眉转回头去,才走了两步,那个感觉便又出现了。他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脚下不停地往前走着,在一个小巷口猛地加快了脚步,闪身躲进了阴暗处。
借着昏黄的月光看清了追着他的脚步匆忙跟进小巷的人,林清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灯下的男人,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为什么跟踪我?”林清的声调有些低沉,在这样的黑暗里,显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顾泽言猛地回过头来,全身警戒着,看到是林清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阿清,你跟以前不一样了。”顾泽言没有回答林清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中有着浅浅的黯然,他抬着眼直直地望着林清,后者微有些逃避地移开了视线。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林清低低地出声呢喃着,像是在询问着顾泽言,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你……”顾泽言正要说些什么,从巷子口突然走进来一群人,他们浑身都散发着不善的气息,林清回过神来,眉头微皱,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进来的几人。
“就是这个条子,妈的,一天到晚找我的麻烦,给我往死里揍。”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拿着手电筒扫过林清和顾泽言,最后将光亮停在了顾泽言的脸上,声调阴冷地指挥道。
手电筒的光太亮了,这让林清看不清来人的样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拳脚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林清就想要上前帮忙。
“朋友,我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手电筒的光突然转向了林清,林清微闭着眼,伸手挡住了刺眼的光,他听到男人的话,一时间没了其他的动作,只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那人见他不动了,便又将电筒射向了顾泽言,林清离他们很近,近得可以看见顾泽言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被围攻后渐渐的失利,然后开始变得不能还手。
他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林清的方向,目光中隐隐带着些期盼,林清小心地躲避着周身不小心伸过来的拳头,一边试图控制着自己那股想要冲上去的欲望。
顾泽言此时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在挨了几拳后,他颇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目光却始终看着林清的方向,口中喃喃地叫着什么。
林清隐隐听到空气中细微的声音,“阿清。”他眉头一皱,一咬牙,闪身过去一伸手夺下了那人手上的电筒,借着光,人已经跑向了顾泽言倒下的方向。
他一手拎起顾泽言,顺手便关了电筒,随手将电筒丢向了另一边,自己却带着顾泽言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突然的黑暗让那群人瞬间有些混乱,等他们手忙脚乱地找出新的电筒,林清已经和顾泽言跑得远远的了。
两人跑了一阵,停在一个墙角死命地喘着气,顾泽言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边咳嗽着一边喘息着道,“我以为你真的会见死不救。”
林清站在他身旁,听到他的话,一时间什么也没说,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他略显低沉的声调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响起,“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怎么说,我们也不止做了一夜的夫妻啊。”
“你就非要这样跟我讲话么?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么?”顾泽言一撑地,猛地站起身来,半侧着身定定地望着林清的方向,月光突破乌云再度照射了下来,他能看到林清反射着月光的眼镜,却看不清他的眼睛里,是何种神采。
“你想我怎么讲话?这样么?”林清突然上前一步,将顾泽言按在墙上,他们靠得很近,近得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近得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跳,他们的身体紧挨在一起,甚至连彼此的体温都能感觉到。
“还是这样?”林清不等顾泽言反应过来,便低头擒住了他的唇瓣,他的吻技十分不错,姿态也似乎是迷醉动人的,有那么一刹那,顾泽言甚至有些沉迷,但很快的,他就回过神来,他用力推开林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声调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因为刚刚的吻还没恢复过来,林清的手指轻轻抚过唇瓣,笑容略带讽刺。
“你觉得我是在干什么?你想跟我干什么?谈一场婚外恋?还是来一次一夜情?”他的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却又有些隐隐的苦涩从中透露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跟她结婚,我们分手了。我想,想和你重新开始。阿清,你明明还在乎我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顾泽言突然放低了姿态,他伸手拉住林清的手,微带着些祈求地低声说着。
林清怔在那里,心底升起的那一股喜悦怎么也掩盖不住,他半晌都没有开口,用以遏制住自己狂喜的心情和估计一开口就会泄露出来的欣喜。
“不要太自信了大少爷,我们不过上过几次床而已,你我都心甘情愿,这叫逢场作戏。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在乎你啊?”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才敢张口冷漠生硬地说着。
然而过了好半晌,顾泽言都没有开口,林清微微有些疑惑地小心用眼角看着他,冷静下来之后,他突然觉得鼻尖似乎传来了一阵血腥味,他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手机,用那微弱的光一照,才看到顾泽言衣服已经被血浸湿了。
“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讲!赶紧去医院。”林清立刻抛开了自己刚刚的纠结迟疑,颇有几分焦急地拉起顾泽言就要出去打车。
“不要。”顾泽言试图甩开他的手,他努力地挣扎着,扶着墙不愿跟林清走,林清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顾泽言语调有些迷蒙地重复着,“你先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他不断地说着,说着,就像是已然失去了意识,但还依然在重复着,这种执着让林清的心蓦地柔软了起来。
重新开始,多么美好的词,在这个没有光线的黑暗的小巷的角落里,他听到顾泽言不断地说着这句话,就像无数次,他在梦中见到的那样。
哪怕这小巷再黑暗,他也似乎能从这黑暗里,看到未来的希望和光明,像是能从这四个字里,看到救赎。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像被蛊惑了一般,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缓慢地应承道,“好,我们重新开始。”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经失血过多的顾泽言终于失去了意识,他手一松,整个人就那么跌了下去,林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感觉到他身上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那血像是渗入了他的肌肤,他的心脏。
血液已然冰冷,却让他早已冰封的心脏,突然又再度苏醒了一般,强烈地跳动了起来。
第九章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让人心情不怎么愉悦,但林清却丝毫没有注意这件事情的心情,从刚刚的冲动中回过神之后,他立刻有些后悔,他不该答应顾泽言的请求。
早就已经决定和过去划清界限了,但刚刚却还是忍不住沉迷,顾泽言这三个字,是他日日夜夜埋藏在心底的名字,他以为可以理智抽离,然而,那仅仅是他以为而已。
病床上的顾泽言正紧皱着眉头,不知梦到了些什么,他嘴唇张合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林清回过神来,下意识凑过去俯身听了一下。
“阿清,不要走。”
这个人,在睡梦中也在念叨着他的名字,这让他的心突然不可抑止地柔软了起来,就像回忆起了当年的点点滴滴,林清迟疑了一下,终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住了顾泽言的手。
睡梦中的顾泽言像是被他这个动作惊醒,他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林清一怔,心底有些犹豫,但并没有收回手去。
“阿清?”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顾泽言梦呓般地轻唤着他的名字,林清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在,你安心睡吧,我陪着你。”他的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带着几分无法分辨的情愫,顾泽言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能回过神来般。
过了好半晌,他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再度闭上了眼睛。
林清心底仅余的那一点犹豫,都被他的这个笑容融化了。
顾泽言的笑里总是带这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让看到他笑容的人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有他在,一切荆棘苦难都是可以闯过的。
林清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十分胆怯的人,他甚至是有些懦弱的,如同多年前不敢承认自己性向别于常人一般,多年以后,他不敢迈出重新来过的这一步,他怕结局,会让彼此受到伤害。
然而也如同多年前一般,是这个人的笑容,给了他勇气,那种让心底满满的,充满希望的感觉,就像毒瘾一般,隔很长时间不吸,像是已经忘记了,但一旦重新上瘾,只怕会越发的不可收拾。
林清心底不断地警醒着自己,但目光却充满迷恋地看着床上的顾泽言,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没有看见他的容颜了。
如今的顾泽言早不同于当年还带着稚气的样子,他似乎越发的英气勃勃了,不过,他还是一如当年的固执,林清低头笑了笑,目光沉静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直到清晨的阳光打破了黑暗的沉寂,林清才终于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时间,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看了顾泽言一整夜,想到这里,他的脸竟也不禁有些红了。
他偏头不自然地勾起一抹笑容,松开自己拉着顾泽言的手,起身走出了房门。
顾泽言睁开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林清,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着,但他心底却十分的焦急。
他生怕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如今梦醒来了,那个人就像当初那样,不告而别,从此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他正准备下床去,却见病房门被人推开来,进来的却并不是林清。
“爸,你……你怎么来了?”顾泽言有些怔忪,不由自主地询问了一句。
顾松沉着脸走了进来,仔细看了他一下,见他不像是有什么严重的问题,才冷声开口道,“难道我得等你死了给你收尸么?是哪几个该死的混蛋敢跟你动手,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一下。”
“爸,这是我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的。”顾泽言低头皱了皱眉,神色间有几分不悦。
“等你再把自己处理进医院?”顾松狠狠瞪了他一眼,顾泽言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嘴,“要不是我在医院有认识的人今早儿通知我,你是不是都不准备告诉我?”
“我这不是没什么大碍么,当警察的,哪能不受伤的。”顾泽言显得并不是很在意,甚至有些恼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哼,我也是当警察的,怎么没见我因为这种事受伤啊,你啊……”顾松正想继续说些什么,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顾泽言一眼看到了林清,眼睛不禁一亮,神情间也带了几分喜悦。
顾松背对着门口,并没有发现走进来的人,等他看到了顾泽言的表情后,才回过头去,看到门口进来的人,顾松的脸色顿时一变。
林清走进病房,正在疑惑跟顾泽言说着话的是谁,就看见那人转过身来,正是顾泽言的父亲,想到自己同顾泽言的关系,林清不禁微带着几分怯意地低下了头,没敢去注视顾松的眼睛。
而顾松此时也没有注意林清的表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顾泽言见到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得自己打破了沉默。
“爸,这是林清,你以前,见过的。”顾泽言心底也打着突,微有些忐忑。
“伯父好。”林清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顾松的表情,顾松一言不发了好半晌,才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你拒绝了和方璇的婚事?”顾松像是终于稳下了心神,面朝顾泽言沉声询问道。
林清听到这话,不禁抬头看了顾泽言一眼,后者回望了他一眼,很快便低下了头,像是有些不敢面对父亲的询问。
“是。”他的回答声很低,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不过屋子里的另外两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一片寂静的屋子里,他们都听到了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