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黎南真的长的不错。皮肤不算白,但也不黑;眉毛有些粗,但不是剑眉;睫毛有些长,但却并不卷翘;鼻梁很直挺,鼻翼的大小和鼻梁刚刚合适;嘴唇最有特点,很薄。灵阿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说过,嘴唇薄的人,情也薄,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再去看黎南的时候,他已经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灵阿了。
灵阿吓了一条,随即又释然了,黎南此时双眼无神,根本不是清醒的。微微叹了口气,手抽出来,这次没遇到什么阻碍,将布巾揭了,道,“不难受了你就睡吧!”也不管黎南反应如何,将布巾扔在盆中,灵阿也觉得有些累了,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这个人,快要离开了,这次,是真的快了。
灵阿想,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那个秘密呢,发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想着想着,竟忍不住想要笑出来,想这些有什么用,不管什么哪种反应,但是,绝对不会和他有关吧。
黎南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是灵阿。心里顿时暖暖的,扯了扯灵阿的衣袖,灵阿回头,黎南道,“坐在这里干什么?睡吧。”
灵阿起身,要往外走,黎南又道,“就在这里睡吧!”灵阿脚步立刻顿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在这里睡嘛,你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啊。”黎南已经坐起来了。
灵阿这下明白了,黎南是在说醉话。转身坐回去,往黎南身上靠了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黎南傻愣愣的点点头,灵阿叹息一声,将唇贴了上去。
黎南愣了一下,便抱住了灵阿,唇舌纠缠。
两人相拥着躺下,没过一会儿,灵阿伏在黎南身上喘气,心中抑郁不已——黎南竟然睡着了。
第十九章:只恐夜深花睡去
灵阿是习惯早起了的。天刚亮他便不由自主的醒了过来,其实如果可以,他比较愿意一直睡下去。
黎南还睡着,眉头微皱,嘴唇紧紧抿着,许是做了梦吧!
把头从黎南手臂上轻轻挪开一点,枕了一晚上,兴许该压麻了。撑着头盯着黎南看,目光一点也舍不得移开。
而后太阳升起来,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渗透下来,黎南的面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灵阿看着看着,不禁入了迷。此时的黎南仿佛居住在天上的神祗,往日的嬉皮笑脸或者沉闷忧郁统统都不见了,整个人庄严肃穆起来,灵阿叹了口气,果然,是他不能染指的吗?
黎南的睫毛微微抖了抖,眼皮下藏着的眼球转了两下,该是快要醒过来了。可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灵阿轻轻照原样躺回去,这样子,黎南应该不会发现他已经醒了吧。
黎南睁开眼睛,但是光线对于他来说似乎强烈了点,能活动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挡在头上方。缓过来的时候才觉得另一只手,有点麻。黎南顺着看下去,差点没给吓死——灵阿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他想起来了,他参加完吕雷的婚礼,吕蜂派了两个人送他回来,灵阿也跟回来照顾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对灵阿说了些什么,然后,灵阿吻了他。
黎南想到这里,急得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灵阿还枕着,那,还是,算了吧。
僵硬的躺着,不敢动,等灵阿醒来,他该怎么办?脑子里面却是一团浆糊了,忍不住视线下移,歪头去看灵阿的睡颜,柳叶似的眉秀气的蹙着,怎么总感觉那脸上带着不安呢?仔细看了看,又仿佛没有,该是看错了吧。灵阿有什么不安的?
然而,心里终究还是明白的。
忍不住,一声叹息便溢了出来,轻轻的,在初秋的早上,散在这间不大的竹楼中,犹如一声惊雷。
半响,灵阿方才坐了起来。
黎南看着灵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道,“早。”
灵阿道,“快中午了。”
黎南傻笑两声,“如果你想,多躺一会儿也没什么……”
灵阿顿了一下,声音尖利起来,“我用不着你可怜。”
黎南有些委屈,“我没有。”
灵阿厉声问道,“那为什么不叫我起来,为什么不推开我?”
黎南语塞,涨红了脸,“我……”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灵阿冷笑一声,接道,“你明明就知道我醒了,对吧?每天都早起的人怎可能睡得这么晚?何况,我昨天并没有喝酒。”灵阿此时人已经到了门口,黎南忍着不出声叫住他,灵阿却回过头来,“你放心,昨天晚上那是你喝醉了,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会全部忘掉。”
灵阿走后,黎南直愣愣的躺回去,灵阿再也不会理会他了吧。
这样也好,最多再过十天,商队就该经过梯云寨了,到时候,他也会跟着离开,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
所以,这样,也好!
长生过了中午才过来,带了饭菜,分别送到两人房中。
晚上的时候,三人却是在一起吃的。
虽然仍然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可灵阿压根儿就没看过黎南一眼,黎南扒着饭菜,却味同嚼蜡。
长生自然觉得两人之间诡异至极,却不敢开口询问,吓得话也不敢多说,心中猜测该是黎南又惹了灵阿吧。
黎南则是做什么都垂着头,完全是心不在焉。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黎南看起来却是憔悴了些,灵阿也没好到哪里去。
傍晚的时候,勉强吃了两口,黎南慢腾腾的回了房间。在窗前坐下,目光茫然的投到窗外,到底要怎么样呢?灵阿已经两天没和他说过一句题外话了,也不来找他询问汉字,他快受不了了,他想见见他,他们应该要讲清楚。
正在苦恼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黎南惊了一下,有些紧张。
敲门的人只可能有两个——灵阿,或者长生。长生基本不会在这个时候敲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楼下洗碗,而洗完碗之后就会回家,根本不会来敲他的门,那么,只能是灵阿了。
见了灵阿,他要说什么呢?
手放在门闩上,黎南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呢?
他完全可以装睡着没听到,这样子,灵阿铁定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可是,真的不开吗?
下一刻,不管他想什么都没用,灵阿已经推门进来了。
黎南被门撞了一下,叫了一声,又怕灵阿听到,连忙捂住嘴。灵阿开门后便看到他捂着嘴,奇怪的问道,“你干什么?”
“呃,牙痛。”
“是吗?”灵阿瞥他一眼,“我给你看看。”
黎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事了。”
灵阿“哦”了一声,走进屋里。黎南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本书,立刻就明白了,是来问问题来了,语气不禁有些生硬,“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
“我可不是那意思,你自己说的。”
“你……”灵阿看黎南这态度,心知再这样僵持下去,便什么都不用说了,放软了声调道,“我来问你字的。”
“哦,哪个?”黎南凑过来,灵阿指给他看,黎南只看了一眼,呆了。
灵阿拿的却不是医书,乃是一本诗集。先不说这诗集从何处来的,灵阿指着那句却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黎南只一眼便明白了,灵阿这是和好来了,问字不过一个借口而已。
这句诗该是灵阿故意找的,因为这很容易就让黎南想起了七夕那晚,一幕一幕,时常从他的脑海里掠过——他躺在门口那大石头上,灵阿出来和他说话,两人之间微妙的交流,灵阿对他的安慰,他叫了灵阿的名字,灵阿对他说了谢谢。
这些他都还记得十分清楚。是啊,灵阿待他甚好,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不明白吗?
心里其实早就明白,只是,从来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一旦捅破了窗户纸,他便不知道如何自处了。灵阿在苗疆特殊的地位放在一边不说,灵阿本人或许只是和苗疆众多女子一样,求的不过是一夕欢愉而已。即使,他现在想要天长地久,但是时间长了他会和锦罗陈临春一样受不了的。
“黎南,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灵阿颤着声音问黎南,黎南慌乱的表情,使他很不安。
“我明白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就快走了,你放过我吧!”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就这几天,你也不能答应吗?”
黎南摇着头,“不,我不能再这样了。”
“怎样?”
黎南摇着头往后退,他不能说,不能说。灵阿抓住了他,“黎南,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不过是喜欢你,很喜欢你。”黎南听了他如此说,心中更是恐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灵阿虽然心里着急,也不敢逼他,也只得等着他自己反应过来。
良久,黎南喃喃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只说答应不答应吧。我知道你要走了,所以才说出来,我也没希望我说了你便留下来。”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以为我对你和对阿雷是一样的,对吗?难道我真的那么的卑贱,让你以为我只是那样的人吗?”
黎南不说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灵阿冷冷笑了一声,“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你这么想,我仍然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呢。”抬眼幽幽看了黎南一眼,“既然你如此想,我何必再在这里自取其辱呢?这两天实在是对不住你,你把这事忘了吧,就当我今日走错了地方。”
正要离开,黎南抓住他的手,面上却已经平静下来,“我承认,从看到你那时候起,心里就以为你是个放浪的人,和你相处了这些日子,我才知道,你并不如我所想。我不答应你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你不用如此贬低自己。”
灵阿心中却已认定黎南是编了这话来骗他,狠狠说道,“那,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么?也好让我死心。”
黎南指指旁边的位置,“你先坐下吧。”
灵阿看他两眼,坐下了,黎南不敢看灵阿,只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空,开始述说,“我懂事起就明白我爹娘关系并不好。我爹常常在外,不回家,我娘则在佛堂里面念经吃斋,很少出来。从小就是我哥带着我玩耍,我很喜欢他,虽然他是我哥。他大我五岁,一直照顾我。他弱冠那年,还没成亲,我爹送了一个女子给他。我那时候十五,已经明白很多事情,很生气,便和我哥闹翻了,他为了哄我,竟然把自己给了我。我们一直在一起,直到那件事情发生。他被逼入赘到了别家,那家人权势很大,我哥入赘以后,还是没有放过我们,我爹带着我逃到了江南一个小镇,我娘在路上生了病,到江南后不久便过世。
我娘过世以后,我便开始放纵自己。我还记得,那天天很黑,我一个人进了镇子里唯一一家小倌馆,那里正在拍卖一个男倌的初夜。他叫锦罗,是个很好看的少年,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不过顺便。我也不知道是救他,还是害他。我和他在一起过了半年,我爹也死了。他让我别去找我哥,我很想不通。我在我爹书房里发现了一封信,是我哥入赘那家人来的,想不到我哥的大舅子竟然把我哥……我当时气的厉害,便想要去找他。
办完我爹的丧事,遣散家里的仆人,我开始准备。我知道锦罗喜欢我,也不忍心他再待在小倌馆里,所以给他赎了身。但是他们有个规矩,赎身之前一定要伺候老板一夜。锦罗很害怕,我便去了。其实我刚到那个镇子的时候便见过那里的老板,甚至还有些喜欢他。但是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他竟然吃了□,我很生气,但没拒绝。我和他睡了一夜,便发现他竟然也是喜欢我的。
第二天我带走了锦罗,他买了我爹的房子。我带着锦罗沿路北上,过了半年才到长江边上。我知道我一路上有些反常,在我哥和锦罗之间,我自然更看重我哥,但是我却带着锦罗游山玩水。锦罗也察觉到了,他在一个小镇遇到一个老实人,便留了下来,或许当时他并没喜欢上那人吧。我请人给他修了一间房子,然后继续北上。
又过了两个月,我到了京城才知道,我哥已经死了。但是我又见到了陈临春,就是那小倌馆的老板。他喜欢我,竟然追到京城来了。我从客栈搬了出来,住进了他家,他说他不逼我。但是,又过了几个月,他喝醉了,我就知道,我又该走了。
我离开他家,去了西北,在大漠上孤零零的跑了三年,然后遇到了齐骁。后来,我跟着齐骁回了他老家太原,和他们合伙跑商。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那点银子,连他们家货款的零头都凑不上,我也没弄清楚为什么齐家能让我跟来。你也知道,齐骁其实做不了主。
这些事情之后,我也倦了。每一次在我快要喜欢上别人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我哥,我真的是不值得你喜欢的。因为我总忘不掉他,这辈子,或许都陪给他了,只是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剩。再过几年,或许我会娶一个女人,生几个孩子,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好,反正就那么过下去。也或许就一直东游西荡,最后死在路上。”
黎南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这番话在我心中也不是一刻两刻了,之所以不说,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你说要死心便要我坦白说出来,其实我想,说了也没什么,不过多了一个人帮我背着这些事罢了。”
灵阿静静的坐着,听黎南说话,最后他沉吟道,“既是这样,我明白了。我说了喜欢你,便不会逼迫你。我不会再打扰你的,你还是当这两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安心的等着商队回来吧!如果我看书有不懂的地方,还是可以来问你吧?”
黎南听了灵阿这几句话,心中感动得很,点点头,“可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可以吩咐。这几个月你待我如何,我心中也是明白的。”
灵阿低头笑道,“何必记着呢?往事,还是忘了的好。”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黎南躺倒在床上,他怎么会看不到呢?灵阿临走时那个笑容,竟然可以落寞到那种地步。他喜欢他真的到了可以放手的地步吗?
心中有些疑虑,但是,他知道,他没有怀疑的资格,自己也是个罪人呢。
次日清晨,长生端饭进来的时候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块玉,当他拿起玉问黎南的时候,黎南呆了。这不是他那丢失了几个月的玉佩吗?
宝贝一般拽在手心,黎南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玉了,就好像再也见不到哥哥一样。
慢慢平静下来,黎南懵了,到底是谁把玉佩拿回来的呢?
想来想去,这两天进了这屋子的也只有长生或者灵阿。玉佩掉之前,他是没见过长生的,难道真的是灵阿?
灵阿说那竹叶青是他放的,倒是真的了?但他这样做该不可能是为了拿这块玉吧,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莫非,竟是为了留他?黎南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竟然浮上一丝喜悦,当然,还有一丝淡淡的苦涩。灵阿对他的情,他恐怕是无法回应了。
可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不敢再喜欢别人呢?并不是哥哥黎东,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二十章:莫让缠绵伤离别(上)
多雨的季节已经快要结束,老天爷似乎为了向世人宣示他最后的威严,所以,这几天雨下得特别频繁,特别大。商队或许无法按时到达,黎南想,但自己心中却又说不出有多担心。
每日里坐在窗边,看着面前泛黄的纸张上颠来倒去的字迹,听着雨珠打在屋顶上沥沥的声音,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佩,黎东和灵阿的面容在脑海中纠缠着挥之不去——落落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