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暗忖到关键时候,人道主义这东西还真他妈能派点用场。
江诀自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李然也不解释,叩指在桌上敲了敲,正色问:“这点子怎么样?”
江诀颔首,面有深思之色,道:“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李然见他面含犹豫,凝眉问:“怎么?有问题?”
“也不是。”
江诀矮身蹲下,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腹上,叹道:“你是出于何种考虑,朕心中十分清楚,可处在这个位子,总有太多
无可奈何,朕有时候甚至都不敢想,如此做究竟是对是错。”
李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你的难处。”
“你不怪我?”
“跟子辛谈了谈,明白很多。”
“原来如此。”
江诀久久不语,搂着他的双手紧了紧,道:“纵使天下人都嫌弃朕,你也要陪着朕。这辈子,朕只有这么一个奢望。”
“我说过会陪着你,就不会食言。”
语毕,低头一瞧,见对方明黄的蟠龙常服耷拉在墨色大理石砖面上,又道:“起来,衣服拖地上了。”
江诀不应,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朕继承大统那日,曾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过誓,为我北烨大业,什么都可以抛却。这一路走来
,虽有许多无可奈何,但双手沾满血腥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事到如今朕不会退却,这一世朕不求其他,只求你好好陪在我身边。
”
“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只觉得脚下的九重宫阙那么高,高得身边空空荡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然,我也会觉得寂寞。”
这最后一声叹,化成一柄青铜宝剑,重重击在李然心头,让他于瞬间从心底泛出疼痛。
他抬头望了眼这华贵的宫殿,不自禁伸手抚上了江诀的发,低声道:“我明白。”
正这时,丁顺慌慌张张地领了曲烈进来。
曲烈一进殿来,稍稍行了一礼,低声道:“陛下,业楚出兵了。”
“何时的事?”
江诀边说边站起身来,神色一敛,又是那冷静自持的帝王。
曲烈也不废话,直言道:“昨晚子时,二十万兵马尽数出动。”
江诀眉眼一凝,又问:“西平可有动静?”
“暂无异动,恐怕还未收到消息。”
江诀沉吟片刻,沉声吩咐:“会宁那边,让元烈加强防范,以防季睢丰乘火打劫。”
曲烈颔首,眸中并不见慌色,冷静道来:“冉駹(mang二声)有二十万大军镇守,以元烈的能耐,纵使合会宁全国之力,要攻破
关口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盘龙踞有文岳的四十万大军镇守,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倒是临阳这边,四面劲敌逼近,业楚的二十万大军一到,西平若乘乱夹击,只怕难以抵挡。”
江诀良久不应,末了沉声道:“元烈大军不能动,文岳那边也得好好守着。至于这边,传令下去,让临关的十五万大军火速赶来
!”
曲烈应下,立马去办。
江诀也不耽搁,立马传了厉子辛等人来商量,直至上灯之时才谈妥。
李然用完膳,李远山如往日那般拎着药箱来例行每日的看诊,彼时江诀正在外殿与厉子辛等商议业楚出兵之事。
李远山诊了片刻,伸手在李然腹上按了按,目中忧色难掩,末了小声禀道:“殿下近来太过劳神,如此大不利于静养。”
李然皱眉问:“是不是有问题?”
李远山沉吟片刻,越发压低了声音回道:“老臣原想以针灸之法纠胎位之不正,但殿下常日来思虑太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疗
效并不明显。殿下,请听老臣一劝,有陛下在,您且放宽心就是。”
李然点了点头,李远山从袖中掏出一段布帛交到他手中,凑近了低声与他耳语一番,李然面上一红,继而略一颔首,道了声知道
,挥手示意他下去。
那头老嬷嬷端着药膳进来,边走变笑着问:“李太医,殿下近来身子如何?”
李远山稳一稳神,半真半假地说:“尚算安妥。”
老嬷嬷放心地点了点头,李远山又低声吩咐一二,老嬷嬷一一应下,继而端着汤盅进了来。
她进殿来时,李然正拿着李远山交给他的东西在细瞧,面上的神色着实怪异,老人家了然一笑,将血燕盅搁在案头,道:“殿下
若觉得为难,老奴帮您就是。”
李然面上又一赧,将那卷两掌宽的布帛扔在榻上,道:“再说吧。”
老人家知道他一向面皮薄,也不多说,径自揭开汤盅的盖子,舀了碗血燕递给他,一脸慈爱地说:“来,尝尝看,小六子熬一晌
午了。”
李然接过碗,凑近后闻了闻,道了句挺香,舀了勺送进嘴里,只觉口感极好,不禁又舀了口,如此这般,很快就将小半碗血燕吃
了个精光。
恰逢江诀从外殿进来,原本还有满眼满脸的心思,见他胃口不错,神色一舒,笑道:“什么东西如此美味?”
李然伸手指了指一旁搁着的汤盅,示意他自己去看,老嬷嬷矮身朝他行了一礼,眉眼间满是笑意。
“回陛下,是血燕粥。”
江诀边走边笑着点头,丁顺跟在他后头,一个劲地朝李然使眼色,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轻咳一声,道:“也给他盛碗。”
老嬷嬷得他吩咐,笑着应了声是,丁顺这才松了口气。
江诀目中含着饱满的笑意,也不管有外人在场,一个倾身过去,舔了舔床上那人的唇角,轻声道:“好甜。”
李然下意识就给了他一记,只听啪的一声,丁顺忙低头,一脸的尴尬,老嬷嬷见李然如此乱来,面上一慌,劝道:“殿下,小心
些,伤着小殿下该如何是好?”
李然不应,却听江诀道:“是朕轻狂了。”
老嬷嬷自然不敢对他说重话,矮身福了福,继而半是嘱托半是紧张地望了望李然,李然只有对着她才不敢“放肆”,终是无可奈
何地点了点头,江诀见他难得乖觉,轻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碗,舀了几勺血燕尝了尝。
李然沉默着想了片刻,低声问:“都部署好了?”
江诀颔首,道:“已着人前去临关调兵,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赶到。”
“半个月?慢了点。”
“放心。”
“恩?”
“临阳距其边境少说有十数日脚程,来得及。况且,朕怎么可能让楚毓明顺顺利利就攻过来。”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
李然挑眉望他一眼,神色肃然,江诀目中幽光一闪,一脸不屑地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朕岂能将兵力浪费在他身上。”
“别太轻敌。”
“你无须担心,朕已安排人前去阻截,相信以他的能耐,拖延五六日不成问题,到那时援军已至。”
“朕倒要让他尝尝,二十万大军有去无回的滋味!”
李然凝眉不语,片刻后拨了拨手边的玉佩,沉声道:“西平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江诀目中一冷,道:“朕明白,上回让他侥幸逃脱,这次索性真刀真枪地战一场!倒是东岳不得不防!”
“我也担心这个。”
“此事朕自有分寸,你无须挂心,不说这些烦心事,这是何物?”
李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忘了再问,握拳一咳,一脸的尴尬。
江诀将布帛捞起来看了看,越看越纳闷,在眼角的视线里瞥到老嬷嬷朝他努了努嘴,他顺着那视线瞧了瞧,片刻后目中精光一闪
,继而闷笑一声,后来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紧张地问:“这样会不会伤到孩子?”
李然阖眼往床内侧一躺,一概不应。
江诀见他有些恼羞成怒,也不敢多问,侧脸去向候在一旁的老嬷嬷的求解,老人家悄悄比了个无妨的手势,他才松了口气,挥手
示意他二人退下,尔后伸手一拨,金丝帐幔随之落下,隔断了外间的视线,唯有软语声传出帐来。
苏沫收到消息时,已是业楚出兵的第三日。
他盯着手中奏报细细瞧了瞧,继而沉声一喊,很快就有武将模样的人进了来。
“末将参见陛下!”
“都安排好了?”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苏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照计划行事!”
阎崇武躬身领命而去,苏沫望着东方的天际良久不语,秋水美眸中有幽深的光芒。
成败输赢终未成定论,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老姜:小然,我寂寞了……
小李:滚你妈的!
桃花:那件金缕衣,朕可是特意找人制的,试试吧?
小李:滚一边去!
老岳:今年新摘的黄金桂,喝一杯?
小李:OK!
老姜:卑鄙!
桃花:无耻!
老岳:……
老爷翘个二郎腿看好戏,好热闹啊好热闹。
后卷内容
老姜:小然,有了逸儿和若晖已经足够,往后再不让你受苦了……吓掉一条魂……
猴崽子: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不难产……幸灾乐祸……
苏桃花:你要知道,朕并不在乎你的过去,重要的是你我的未来……媚眼如丝……
小六子:殿下,您可千万别死啊……擤鼻涕……
李远山:老夫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容易么我……百口莫辩……
老岳:早知你是南琉璃然,朕必定……哎……惆怅叹气……
李然:Fuck,比死还疼,老子终于明白了……
第三十七章
[西平边城句瞀]
苏沫垂手站在城楼上,天际最后一缕霞光在他身后褪尽,天地间唯留一片苍茫。
良久的沉默后,他头也不回地问:“圣旨送回京师了?”
“回陛下,据信使回报,已于日前传到。“
恭槐安答得小心,那身着九龙戏珠明黄龙袍之人一脸淡漠地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又问:“听说纪闻人是她的心腹,你以为如何
?”
“陛下的意思是?”
恭槐安故作不解地问来,苏沫轻笑,道:“说吧,你的那点心思朕还能不明白?朕之所以将后宫交予她治理,乃是相信她的为人
,也相信以她的见识,断然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已的事来。”
“陛下所言极是!极是!奴才深以为然,娘娘与陛下同仇敌忾,断然不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
恭槐安在宫中存活多年,怎么可能不懂得左右逢迎的道理,赵妍有治理后宫之权,纵使他是内侍总管,也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
苏沫显然对此已有感悟,对方的答案也在他预料之内,只听他轻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说:“只不过你该明白,朕既然能给她权柄
,自然也能收回,倘若那事真与她逃不了干系,那么……”
这话到后来已然是在自言自语,恭槐安虽然不明白此间内情,可靠得近也听清了最后那句,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唯
有垂首噤声陪着。
苏沫想了良久,伸指在城墙的扶手上敲了敲,喃喃道:“永安殿再开启之日,便是天下一统之时,朕希望那一日能早些到来,输
也好赢也罢,都是自己选的路,与人无怨。”
“何况,朕绝不会输,否则岂不是枉费了这一番绸缪。朕倒要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那一年的城楼上,那眼带桃花之人,依旧是壮志满怀的帝王,脚下有苍茫的大地,眼前有悠远的天空,乾坤在手,一颗心骄傲得
不容许任何人沾染。
[丹丰都城临阳]
江明多日来不见踪影,今日竟破天荒地蹦了出来,进殿后废话不多说,劈头盖脸就问:“我师傅的事你可知情?”
李然挑了挑眉,暗忖早猜到你小子会来问,淡淡道:“怎么不在林瓒那待着?”
“我来自然有我的道理!我问你,这几日跟在我师傅身边那人是谁?”
他神色紧张,李然状似思索地挠了挠眉眼,继而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去听,猴崽子便满怀期待地凑上去。
少顷,殿内传来“哎呦”一声痛喊,猴崽子抚着自个儿的额头,一脸控诉地嚷嚷:“还打!从前是后脑,如今是前额,我到底哪
里惹了你?”
李然轻哼,道:“不干正事,天天想着泡你师傅,给你一下不算多。”
“你!你!你!”
“你问我没用,想知道实情,直接去问你师傅。”
猴崽子听来,脸一垮,一屁股在他身边坐定,一脸泄气地说:“师傅如今不在临阳,随那家伙去了邻溪。”
李然同情地扫他一眼,道:“这事我帮不了你,自己想办法去。”
猴崽子不语,李然盯着孟兆坤的折子看了会,许久都未等到那小子开口,顿时觉得不妥,侧脸一瞧,见猴崽子低头坐在一旁,闷
声不语,地上竟湿了一片。
他叹了口气,安抚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道:“小子,做人别太执着,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这个也有下一个,哭什么?”
他说这话原本是出于安慰之意,却见江明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自暴自弃地说:“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
“你以为我想管你?下次哭的时候挑个地方,别到我跟前来。”
Such a baby!
他一边念叨一边摇头,猴崽子恼羞成怒地一拳挥过来,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恰这时,一声沉喊从殿外传来:“江明!”
猴崽子浑身一震,李然抬头一看,见江诀站在殿门口,脸沉如水,瞧架势应该把刚才的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
事实上,江明平生只怕三个人,头一位是他师傅曲烈,第二位是他那早逝的父亲,第三自然就是殿门口那一脸震怒之人。
江诀平日里并不如何疾言厉色,可一旦发怒,结果只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在先锋营好好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江诀边走边沉声问来,猴崽子瘪嘴道:“没兴趣。”
他神色乖张,江诀冷哼一声,喝道:“胡闹!朕从前纵容你,是念在你年纪尚小。如今看来,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皇兄?”
猴崽子睁大一双滴溜溜的圆眼望着他,脸上的泪水还未擦干,江诀冷了脸望着他,沉声吩咐:“明日起程回罗城。”
“明日?”
“别让朕说第二遍。”
猴崽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片刻后回了神,闹腾道:“好不容易能出京一趟,什么也没做成,就得打道回府,
让我如何有脸面在京师立足?不回!不回!死也不回!”
他如此撒泼,李然在一旁看着唯有扼腕,江诀脸色渐差,眼瞅着又要发火,李然看不过,凑过去低声说:“算了,他这个年纪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