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御侍比我高大,下手的拳头也重,“鼻血而已,不要紧的。脸过两天就会消肿的。”
我拿手绢擦了鼻血,往内屋走去,“子安,我去睡了,你也快睡,以后半夜有人敲门不许开门。”
第四日,我照样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一照镜子,左脸跟肿得跟馒头似的,子安见了非常着急,我只好安慰他,“不要紧的,过两天就能消肿,我以前也被打成这样过。这样也好,我就不会到处瞎逛,正好可以在屋里看书。”
其实,我第一次被打成这样,以前也打过架,可顶多身上受伤,脸上还没挂过彩。呜呜,我心里苦啊,却不敢说出来。屋里也没药,让子安去找,估计也很难找到,而且我面子挂不住,我才进来几天啊,就被揍成这样。
想到方之远,哼,我又在跟他生气。
马劲,我就去他那里喝了一次茶,睡了一个午觉,也不好意思去求他。
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更不好意思了。
6
看了一天书,好不容易熬到子时,我交代子安锁好门,并叮嘱,无论如何,别人敲门都不能开。
爬过院墙,我用手捂着脸朝石桌走去。
石桌旁立着一锦袍太监,衣服比起子安华丽很多,级别似乎很高。未见武君。
锦袍太监见到我,忙道,“御侍,殿下要稍晚些过来。殿下命我备了些点心、水酒,请御侍在此稍候。”
说完扭头就走了,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唉……颇有狗眼看人低的嫌疑,不过谁叫人家是武君的太监呢,谁叫我有来蹭点心的嫌疑呢?
桌上摆了些点心,一壶酒,两只杯子,还有一个棋盘,两框棋子。
我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等了一刻钟,才看到武君朝我走来。
他坐下后,右手挑起我的下巴,“脸怎么肿了?”
真是的,不知道男男授受不亲吗,我忙拍开他的手,“跟人打架了。”
“什么时候?”
“昨夜。”
“上过药了吗?”
“没药,不打紧,过两天就好了。”
他叫来立在远处的锦袍太监,“福泉,你帮他弄点药来。”
锦袍太监领命离去。
“跟谁打了?”
“同院的。”
“为什么打?”
“有人想欺负我的小太监。”
他看了看我,倒了杯酒,自己喝下,“这似乎在建安宫很普遍。”
我哼了一声,“我听说了,可是是我的小太监,我可不愿见他受欺负。”
想着,被人打了,疼不说,还没有药可以用,想哭还不敢哭。以为是朋友的方之远,又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心里觉得非常委屈,不由得开始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跟他说,揍我的御侍如何如何凶狠,隔壁屋的御侍如何如何绝情,皇宫如何如何讨厌……
听我说完,他问我,“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想让我保护你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他哭诉,只觉得他是我进宫认识的人中,唯一没有利益关系的人,也不需要我保护,所以不知不觉就……
我想让他保护我吗?之前是没想过,可之后若能得到他的保护,决不会是坏事,所以我点头。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这样吧,你跟我下盘棋,若你赢了我,我以后就保护你。”
我对自己的棋艺非常有信心,从岁开始同父母四处游历,所到之处,只要有机会,都会找人切磋一局,虽对手普遍比我大,可一直是输少赢多,近两年还未有败绩。
而他,说穿了就一武将,棋能下得多好?
所以,连忙道,“好,一言为定。”
我抬头看武君,他一脸的轻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开局后下了五十子,棋局对我非常不利。
一来我最初对他棋艺的估计有误,二来,我急于求胜,好几次想险中求胜,都被他反将一军。
心里不禁想,这两年我未尝败绩,原来并不是我棋艺高超,而是高手们都汇集到了皇宫中,想来除了咱们大龙王朝,南宫等国可能也是如此吧。哎……真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有点灰心,不过更燃起了我的斗志,可他却轻蔑地说,“你认输吗?”
我那个委屈啊……
已近丑时,可我不想放弃,现在不是我寻求保护的问题,而是我两年未败过,这下让我承认输了,我……我……不甘心。而我也不想,五年后一出宫,就被娘亲关在家里苦练棋艺啊……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外一个火坑吗?
又下了一个时辰,期间,那锦衣太监送来了消肿药,也催了好几次,我不理……
这下棋局有所扭转,如果他棋艺够高,一定能看出我的胜机。我抬头看他,轻蔑的表情已不在,正认真的看着棋局,我想他定是看出了,忙道,“和棋吧。”
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你已有胜机,只要一直保持后半段的水平,最后你会赢的。为何要和棋?”
“我只希望不败。已近寅时,我再拖着你也不好。”
他想了想,“我保留棋局,子时我们再战,刚才的约定仍然有效。”
其实刘御侍欺负我的太监,我与方之远闹别扭,也不是多大的事,也不一定要受他照顾。若受了他的保护,又让他瞧不起,那多不好,虚荣心我还是有一点的,不管怎样,面子最重要。
“不下了,刚才的约定撤销。若子时还想与我下,开个新局吧。我回去了。”说完起身离去。
“子时,我等你。”
“好”
回到屋子时,见院里好多人都起来了,远远还看到方之远往院门走去。我耸耸肩,感叹一声,勤劳的人。
敲门报了姓名,门开了,看到子安满脸焦急,“主子,您上那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我找人下棋去了。怎么那么多人出院门啊?”
“主子不知道吗?武君每日寅时在校场上练兵,想去的御侍都可以去的。”
啊……去瞧瞧校场也不错,可……我现在不想见到武君,而且也没那力气被操练,还是算了,“对了,我出去后,刘御侍还来找麻烦没?”
子安有点尴尬,“没。”
“那就好,如果他还来找麻烦,你又不告诉我,小心我揍你啊。”
“知道了,主子,你看你的脸还没消肿呢,又想着打架。”
“啊……刚才有人给了我一瓶药的,忘带回来了……算了,再过两天就会好了。”
“主子一夜未睡了,现在去睡会吧。”
“不睡了,看会书,等方之远回来,我找他有事。还有那个刘御侍,有没有去校场啊?”
“似乎也去的,也是习武之人。”
“原来如此,难怪我那天打不过他。你睡吧,我进内屋看书。”其实我想睡的,可这一觉不睡个三四个时辰是起不来了,还不如先把问题解决掉再睡,也睡得安稳。
卯时,操练的御侍们也回来了,接着有人敲我的屋门,我心想,该不会是姓刘的又来找麻烦吧,连忙冲出内室。
子安此时已经穿戴整齐,起身开门了。
进来的不是刘御侍,而是方之远,满头大汗的,进门就拉着我问,“怎么跟人打架了?”
我任他拉着,坐到凳子上,伸左手摸摸自己的左脸,“你怎么知道?”
他从怀中掏了瓶药出来,“武君让我交给你的,说你忘带走了。”
7
“谢啦。”
他打开药瓶,倒出药水,轻轻地摸在我的左脸上,我想拒绝的,毕竟男男授受不亲嘛,可药已抹到他手里了,只好放弃了。
“痛不痛?”
“废话。”
“还生我气?”
呀,我想起,我本打算与他和解的,毕竟他只是说了些令人伤心的话,而且他本身没有义务保护我。“没,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你我萍水相逢,你本来就没有义务保护我。而且我也是个男人,自己的问题就该自己解决。”
“怎么又想通了?”
“没啥,就是受了点刺激,然后就想通了。”
“在武君那受刺激了?”
“嗯,他鄙视我,下棋又差点输了。”
“呵呵,武君棋下得很臭的,你居然赢不了他,可见你的棋艺……”
我大受打击,不至于吧,我看他的棋艺满高超的嘛,难道说……难道说……真被我料中了,所有的棋坛高手都聚集在皇宫中?“他下棋真的算很臭的吗?”
方之远笑道,“真的,不骗你,以前我都是大胜于他,要不你试试和我下?”
我决定金盆洗手,不下了,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我的不败。想当初,也就是一个月前,我与我娘在南宫国游历时,我还拉着我娘的手,站在南宫国最高的山上,高叫:独孤求败呢。呜呜……“我连武君都下不过,哪敢跟你下。”
擦完药,他道,“什么时候被打成这样的?”
“严格来说,是前晚了。”
“谁?”
“同院的,这事你别管,回头我自己会解决的,你回屋吧,我这就去跟那人谈判。”
我拉着子安就往刘御侍的屋子走去,方之远怕我出事,要跟着,我硬是不让,好说歹说把他劝回了屋。
开门的是刘御侍的小太监,“你主子在吗?”
小太监有些害怕,真是的,那晚被打得最惨的是我,该害怕的是我吧。我也不管他,拉着子安就往里屋去。
进了里屋,姓刘的正在换衣,我忙又拉着子安出来,偷看人家换衣,多不好啊,“刘御侍,你快点,那事咱们谈谈。”
姓刘的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我的左脸,有点不安,可能怕我告状吧,“刘御侍,我今天来,不为别的事。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你也别打我屋里子安的主意。”
他看着我的左脸,回道,“好,你的脸……”
“我的脸我自己顾着,你也别管。那晚的事,你跟我们子安道个歉,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他有点惊奇,还是朝子安说了句抱歉,我便拉着子安往外走,出了门,看着方之远站在门口。
也不理他,走回自己屋里,叮嘱子安早膳、午膳都不用叫我,上床睡觉去了。我要睡个自然醒。
醒来时,已近晚膳,脸仍不见消肿。
子安说,马御侍送了消肿药来。
说刘御侍也送了消肿药来。
说方御侍来看了好几回。
说宫外有我的东西送来。
我忙翻身爬起来,拆开包裹,里面有一大堆药,还都是治伤的,另外有些银两。
里面有封信,是娘亲写的“
小焱,
家里一切安好,我与你爹也上京城了。
你在宫中可好?
有受人欺负吗?如果有,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实在忍不住,打回去也没关系,我已让你爹替你配了特级伤药,别舍不得用,过两天会再稍给你的。
有替人打抱不平吗?碰到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打抱不平了,实在忍不住,出手也没关系,反正药已经替你备好了。
有没有好好读书啊?最好还是五更起来读书,不过,起不来也没关系,反正你读的书已经不少了。
有没有找人切磋棋局啊?最好还是保留点,太过突出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到时你就回不来了,不过,忍不住,不保留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很突出了。
有没有新的画作啊?有的话,稍两幅给娘亲欣赏欣赏吧,如果没有,就算了,反正家里已经有不少了。
接下来的,你必须做到哦。
每顿饭必须按时吃饭。
每天必须睡足四个时辰。
生病必须请大夫看,银两已随信附上。
惹是生非没关系,可要注意尺度,不过开心最重要拉,相信娘亲最后都会替你摆平的。
还有,千万千万不要上了某人的床,娘亲等着你回来。
祝你游戏后宫愉快,嘿嘿~~
柳薰 上”
嘿嘿,看得我直笑。方之远进来时正好看着我在笑,“沐焱,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家书。”
方之远抢过书信,朗声念了两句,笑道,“这是什么家书啊?一看就知道是一不负责的母亲,写给一爱闯祸的儿子的。”
我连忙抢回来,收进怀里,笑容不减,“关你什么事啊,我喜欢就好。”
“快用晚膳了,不如我们共用吧?”
“我屋里,就两人分的口粮,你还来抢?”
“我让小席把我那份也拿过来,一起吃好了。”
“随你。”
“沐焱,你跟武君还有来往啊?”
“昨晚第二次见面,下棋来着,今晚也约了。”
“你要下棋跟我下就好了嘛,干嘛大半夜的翻墙过去?”
“棋艺太过悬殊有什么好玩的,我和他正好棋艺相当,下起来才有味道嘛。”
“对了,你知道吗?听说皇上昨晚又宠幸了一个跟咱们一起进来的御侍,住北院的。”
“跟我没关系。”
“可跟马劲有关系,听说那人今天下午跑去马劲院里挑衅来着。”
“什么,什么?马劲再怎么说也是咱们南院出去的,明天去看看他,要是碰上北院那男宠,顺便教训教训,你一起去吗?”
方之远,笑了笑,“好吧,跟你一起去,看你玩得出什么花样。”
“北院那男宠,什么来头?”
“中书侍郎的儿子,叫李阳溪,长得嘛,比你我都好看,背景嘛,比你我都硬。”
“你以后别拿别人和我比,和你比就行了,你长得比我好看,背景也比我硬多了。”
方之远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谁说你长得没我好看?再过两年,一定是个俊秀少年。”
这话我爱听……
8
入夜子时,我准时赴约。
下了树,远远就看见神清气爽的武君,我忍不住想打击一下,“武君殿下,听说昨晚皇上又宠新御侍去了,昨晚是不是孤枕难眠啊?哈哈……”
他看看我,笑笑,“昨晚不是和你下棋来着吗?”
啊……我怎么犯这种错误?“对哦……对了,我离开后,您就去校场了?”
他看看我,不说话。
“真勤奋也,药我收到了,谢谢。”
他用手摸摸我的脸,“怎么还没消肿?福泉,去请太医来。”
福泉领命离去。
我本来想推辞的,可算了……这脸不治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可别以后都一边大一边小啊。
他拿开遮住棋盘的绸缎,“接着昨天的棋局下吧。”
“昨天说了这局不算的,我也不要那约定了。”
“为什么又不要我保护了?”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您昨晚一脸鄙视,我可不愿别人看不起。而且,我的事都搞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