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却依稀可见弓弩射回的高耸城墙,用土堵得结实的缺口,泥土中用脚一挑就弹跳出来的半截刀剑,锈迹斑斑的箭头,这里
,原是抵抗倭
族海盗的前军城,在五十多年前,大海终于风平浪静,大军于是撤出了这里,只留下当日的严密工事。
这两千多人的运气不错,慌不择路的当口,还有这样一座小城可以抵御强敌!
传信的飞鸽已经放出,特使也已经派出,但事出仓促,援兵,至少需要两日!
「我们必须在这里,朝夕相处七个昼夜了!」宸帝脱下铠甲和披风,身先士卒的和众人一起搬运土石,快速修补着破损的城墙,
一边居然还有
闲暇对青甯轻薄调笑。
因着刚才的狂奔,他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悠闲,眼中厉芒不再,神情更是和煦轻松,但青甯凭着直觉,隐隐感受到,他的身上,正
升起一道暗色
血光,诡异,而充满杀气。
他已经动了真怒。
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懒洋洋的挂在天边,简陋的工事终于大功告成,众兵士欢声雷动,终于放松下来,三三两两的倚着城墙,
或蹲或坐,就
着皮水壶啃起了干粮。
青甯觉得疲累,却无法吃下一点水和粮食。他舔了舔嘴唇,再一次想起了清晨的露珠。
「在想什么?」宸帝轻轻挨近了他,随意批着上衣的他,像个普通的英俊青年,很是轻松可亲。
「我口渴。」青甯皱了皱眉,终于说了实话。
他递上水壶,青甯摇头:「练功到了关口,不能饮用人间的水。」
宸帝叹息着,收回了壶:「露珠,是吗?」
一把搂过少年,他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一边替他拍去发间的草屑。
青甯没有说话,只是就势靠在他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你不生气了?」
宸帝默然,良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句:「傻瓜……」
夜,在无声中消逝。
生平第一次,在晨曦还未照射的时候,青甯睡得不安稳,醒了过来。
只因为,习惯了那人温暖的体温,清冽好闻的气息。
已是半白的黎明天色,士兵们仍在打鼾,城墙边上,一道熟悉的轩昂身影,在忙碌着什么。
青甯披衣而起,悄悄走近,清楚的看到,那人,正手持一片黄叶,小心翼翼的在收集着什么。
晶莹剔透的露珠,从城砖上沁出,那人出手如电,抢在转瞬即逝之前,用叶片接住,凑着尖角,滴入壶中。
那样的全神贯注,那样的虔诚认真!
青甯喉咙一阵发涩,酸楚的滋味充满嘴里。
「你……何必……」飘渺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宸帝迅速回身,面带诧异的正欲开口,一阵警戒哨声响起——
敌人来了!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全神戒备着,远处的海滩上遥遥出现无数黑点,越来越大,竟是一艘艘巨大船舰。用运望筒察看,却见舰身乃
是用精钢铸成
,巨大高耸,上分三层,还配有可移动的黝黑炮管。
派出的斥候前来汇报:敌军正用伪装术,潜伏于草木中前进。宸帝颔首,吩咐下去:全军待命,任何人都不许擅自放箭。
黑影,趁着夜色快速行进着,在距莫林城还有三百步的位置,他们开始给自己加上土绿色的伪装物,开始匍匐前进。
泥土间闪着兵刀的寒光,一个人影半蹲着,用旗语示意了什么,随即,有人用火折点燃了一个弹信。
黑烟过后,便是沉闷的震动声,接着,烟尘猛烈的漫天飞舞,空中一片土黄。遮天蔽日的混沌,让城墙上的弓箭手立时失去了瞄
准目标。
城墙上一片寂静。
「流花大陆的异教徒,一点都不慌张,城里肯定有埋伏!」青甯听到一个嗓音如此轻语。
有人在冷笑,缓缓说道:「空——城——计!」
「那是什么?」
得意的笑声继续道:「他们在虚张声势!城里其实没有什么防御力量,我们上!」
手持龟甲形怪异盾牌的黑云战士,嚎叫着架起了攻城梯。
城墙上一阵惊叫,好似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攻城,隐隐绰绰的,还有激烈争吵的声音。
姗姗来迟的箭弩,稀稀落落的,没什么威胁,接着,就停止了。
里面好像在商量着什么,接着,就是大块的石头,如雨点般的,轰隆隆砸下来。
攻城的战士们惨叫着,躲闪不及的坠落下来,变为城下一滩滩血泥。
黑云军的观战群发出愤怒的嗡嗡声,而首领,仍是镇定自若。
石块越来越小,再不能对敌人造成大的威胁,缩成一团的黑云战士们,开始大声欢呼,加紧往上攀登。
「连石块也用光了!他们已经山穷水尽,全线进攻!」首领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挥手下令。
更多的,源源不断的黑云军,如潮水一般登上攻城梯,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如同妖魔一般狞笑着。
宸帝沉静的站着,用眼光测算着敌人的距离。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终于,连敌人的粗野叫喊,和浑浊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时,他蓦然下令——
「开始!」
无数火把被点燃,一头凌乱里着白布,上面淋淋漓漓的满是黑色黏稠液体。
火光乍起,忽而转为诡异的蓝色,向半空中的敌军扔下。
「不好,中计了!」
海龙甲有避火的功用,可是这蓝色火焰来的蹊跷,竟然自行燃烧得越来越旺,终于,那火功灵活的穿过镗甲的缝隙,狠狠的灼伤
了皮肢和肌肉
,然后,烧得越加猛烈,空气中顿时一片难闻的皮肉焦臭。
这些勇不畏死的精锐战士,黑云军中的骄傲,如今,却在一团火海里翻滚呼号,渐渐的不成人形,那恐怖的哀鸣,犹如从地狱传
出。
所有人,包括流花大陆这一边,都面色惨白,不能自已的颤抖着。有人消消来到一旁,哎吐声络绎不绝。
「多亏发现了这种「黑水」!」宸帝面色沉肃,看向那黏稠的黑亮液体。
这是西琉皇朝,西方边境的牧民,在沼泽里发现的,可以剧烈燃烧的「黑水」没想到,在这东部沿海的小城地下,居然也有。
鹰眼的黑云首领全身都在痉挛,居然在这小小土城里遭到这样惨重的伤亡……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
「下地狱去吧!」一声怒吼,他从背上重重白布包裹里猛地抽出一柄天蓝色的奇特长弓,瞄准了那身着皇袍的,看样子应该是首
领的男子。
青甯无趣地瞥了一眼,却在瞬间发出惊叫——
「月神之怒!」
心,像被狠狠的剜一下,顿时,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自发的飞身过去——
凝眸处,那悠然伫立的男子,怎么能……让你如此轻易的离开我……
箭头,闪着乳白月光。
青甯决然地飞身而来,想要挡住这一箭。
「月神之怒」,并非是人间拥有的兵器。
羽族中,最为美丽神秘的月之主天,曾经亲手铸造了一柄长弓,皎亮如同明月,湛美如有若苍穹……
神弓所指,星殒天降!
果然像是羽族会做的事——把神器传给人类,用于战场,不愧是卑鄙无耻!
青甯双眉凝蹙,一咬牙,唤出爱剑「青儿」,冒险催动真元,一道浩然青芒直贯天际,青光迅速凝结,形成一道圆形障壁,电光
火石间罩住了
两人。
说时迟那时快,三道月色箭头,呈品字形,燃起漫天光华,转眼就到了跟前。
青光和月芒刚一接触,就猛烈的交缠撞击,月光来势迅猛,如大牙般深深刺入青色屏障中,轰然声响起,青甯紧咬嘴唇,嘴角滑
下一缕血丝,
红得让人心颤。
不能后退!
青甯手指攥得发白,向前跨了一步,青色障壁再次和白箭平分秋色。
它们僵持着,争斗着,「月神之怒」的清啸更甚。
青甯喘息着,感觉眼冒金星,浑身像碎了假的,元丹处疼痛得厉害。
真是流年不吉啊……他自嘲的惨笑。
我八成,和这个世界犯冲啊,一再陷入危险境地……
可是,还是不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呢……
他狠狠的闭目,接着,狠狠的咬破舌间。
一口鲜血喷出,青光暴涨,终于完全逼退了月芒!
「月神之怒」的弓身哀鸣,终于光芒暗淡下来。
月芒反噬,那人七窍流血倒地。
成功了……
浅浅笑着,青甯缓缓倒地,终于,看到了那人的深邃黑眸,担心,痛楚……
那翕晦神秘的眼里,别无其他,只是倒映着奄奄一息的自己。
终究……无法卷你而去……
青甯颤巍巍的,伸出手,抱住了宸帝的颈项,把他的头拉下,吻住。
那温柔绵软的唇,有着春天的气息,甜甜的……
青甯笑得有些傻气,宸帝一把扯住他,拍着他的脸:「你别睡,醒醒!」声音里,有着真实的恐惧。
下一刻,响起了漫山遍野的嘹亮呼喊声——
「弟兄们,我们是「血之黑骑」!」
「援兵来了!」兴奋的叫声此起彼伏。城头上的人们,在长途跋涉,以历生死一线的磨难后,终于松懈下来,有人当即就头一歪
,睡了过去。
终于……
青甯心头一松,晕厥了过去,但他的眼,最后仍是紧盯着那担忧惊痛的熟悉的面容……
「你在为我担心呢……」[7u J#| N&q r7@
幽微的呢喃,终于不可听闻。
第八章
西琉历七百七十六年五月,帝率众围剿逆王,当是时也,天之彼方,黑云之国,竟无端进犯,扰我海疆,困我九五之尊。帝淡然
不惊,身先士
卒,血战守城。三军士气如虹,坚钢不可夺志,终大破敌军,平安凯旋。
莫林,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山城,在史官的丹青上重重留了一笔。漫长一夜,终于在鏖战中消磨,当旭日冉冉升起,众人都有了再
世为人之感。
接下来的回京旅途,也不必赘说。
六七日后,一脸冷峻疲惫的宰相终于参加朝会,铁青的脸色,让一干人等下意识的头皮发麻。
果不期然,在宰相坚持惩处自己的失职后,他犀利有如鹰鸾的黑眸,开始向众人身上巡视。
内宫总管,领侍卫大臣,当地军政长官……都被处以从罚俸到停职不等的处罚。
朝堂上如此喧闹纷杂,而宸这的寝宫,乾宇宫,却被迸退被左右,气氛异常凝重紧张。
「你真的要走?」宸这压抑着怒气问道。
青甯坐在梳妆镜前,轻柔的,梳理着云缎般青丝,黑亮顺滑的长发垂到脚跟,荡漾出无邪的魅惑。
他闻声回头,不悦道:「我只是回去把手中公务交代清楚,虽然还需要一些时间,可又不是一去不返!」
宸帝一把扳回他的脸,烔烔有神的逼视着他清亮而惶乱的眼:「看着我!看着我说!你真的要离开我?」他沉声说道,声音中带
着危险的风暴
。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总不能把黄泉放着不管……」
宸帝走近了他,凑到他耳边,深邃如墨的眼眸,紧紧凝视着那心上的人儿:「留下吧,为我留下,你们黄泉不会因为少了你就覆
亡。」
青甯几乎要沉溺于那片黑色的海洋,但终于,他别开头:「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下一刻,那含蓄着怒火岩浆的瞳焰终于爆开——
「够了!你的职责,你的主君,都胜过我百倍重要。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只是——」宸帝冷笑着,眼中闪耀着前所未有的魔
性美:「只是
,我希望你千万不要后悔!」
青甯的心中一沉,脸色惨白无色,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着。
你竟然……说出如此绝断言语!
你狠!
不愿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哽咽,他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假要把那人刻在眼中——
径自来到中庭,夜色如水,那一轮圆月清辉荧荧广照人间。
他正在气头上,回来再跟他和解吧……
「以吾之名,第一殿,秦广王&青甯,开启这黄泉之门——」
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布了结界……
青甯正待警戒,蓦然身躯一颤,一道奇异而陌生的,阴邪气息瞬间侵袭了周身要害。
他回头,不敢置信的——
宸帝灿然微笑,英俊炫目,意气风发的挺正于夜风中,右手指尖,燃着一簇小小的,黑暗而诡异的光芒。
「天、魔、气!」青甯双眼死死盯住那黑色光芒,呻吟着,一字一顿的,吐出了它的名称,他看向那恬然微笑的男子,胸中血气
上涌,心痛欲
裂,「哇」的一声,殷红鲜血从口中喷出——
「原来……你竟是——」
有光,就有暗。
如今,稍微年轻稚嫩的神仙,提起神仙的敌人,都会眉飞色舞的谈起妖族的凶残狠毒,还有羽族 的傲慢狭隘。
只有稍年长的前辈,才会无奈的笑笑。
在很久以前的时代里,羽族,神仙甚至还有妖族,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同仇敌忾,相当的融洽。
他们共同的敌人,是一种被称为「魔族」的暗黑神只。
「魔的数量成谜,行踪也是飘渺不定,但他们操纵人心的邪恶天赋,还有毁天灭地的狂妄,都让人战栗不已。
后来,终于爆发了一场终极大战,三方联手,也不曾在魔族手中夺得上风。
据说,魔族的魔神皇,是因为别的不可知的原因,才退出了战争。
从此,魔族的销声匿迹。
三方势力惊骇之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抹杀记忆,抹杀场战争,甚于抹杀魔族这个强横势力的存在。
所以,后辈根本对魔族一无所知。
所以,大多数人一直只以为有「三方势力」,而魔族,也再没出现过。
黄泉之主重华,当年是少数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强者,青甯从他那里,知道了这门魔族核心的绝学——
黄泉一直没有忘记这方势力,也一直在调查魔族的资料。
能使天魔气的,除了被称为老狐狸的魔神皇,就只有始终身份不明的魔族少主。
传说,他是魔神皇唯一的爱徒……
重华陛下曾经这样说道。
青甯不是笨人,在知悉枕边人真实身份的同时,一个重要的念头,已经隐隐浮上心头——
「你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让神仙一族独力面对其他两大势力的联手,然后适当以人间的战略来打击羽族和妖族的野心,最后,趁三方都元气大伤时,得到
最大的利益。
「若是黄泉之主重华在此,一定能觉察出我的气息……青甯啊,你毕竟位列仙班太迟,没有遇上那场上古大战,所以,对我一无
所知。」宸帝
笑得悠然,雪白锦袍映着空艳月华,说不出的挺拔俊美。
青甯瘫软在地,无助的喘息着,双目紧闭,嘴角,还有不涸的血痕。
他的手指,狠狠的插入身下土中,毫不在意那细碎石子划破的涓涓鲜红。
不愿看,也不愿听……
宸帝慢慢走到他身边,制止了他的自残,轻轻抬起那美丽清秀,而又倔强的面容,温柔的叹息着:「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其他
人休想有这等
优待,却不料……」他手劲加强:「你仍是把那可笑的职责放在第一位!」
青甯微微睁开眼,虚弱的惨笑:「真是荣幸,魔神皇的唯一传人,居然会对我这无名小卒,用上了美男计……」
未尽的刻簿心碎,在那人处罚的强吻中被封缄。
这是赤裸裸的血肉掠夺,牙齿狠狠的啃咬着,舌头凶猛的翻搅,漫长的索求,几乎要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