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皇帝的性子,他又如何听得进旁人的规劝呢?你若是劝他缓着些、慢点儿来,他一定会说他一心为国、眼里揉不得沙子,仿佛不同意他的话就是结党营私、心怀叵测。只有合他心意的人才不会被他打压辱骂。
新年刚过,田文镜一封密折递到上书房,参了皇帝刚刚亲封的‘天下第一巡抚’实为‘天下第一贪官’,几个总理大臣惊惧不安,他们都太清楚皇帝暴戾无常的性子,这个折子捅出去,后果疏难预料。
山西诺敏案果然激得皇帝暴怒,当庭咬牙切齿道:“衡臣,拟旨,诺敏身受先帝和朕两世皇恩,不思报效,却行为卑污至此。即便朕想宽容,奈何国法不容。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空有一张人皮……”
这件事情注定无法善了,即便是拖延些日子群臣也不会忘记昔日皇帝自打嘴巴的朝令夕改,横竖都会嘲笑,索性将事情做到最狠,让他们心生恐惧,以儆效尤。胤禩了解皇帝,胤禛最是无法忍受亲近之人背叛,若是素来无有往来也就罢了,偏偏皇帝眼下对他态度暧昧不明,若是他真认定自己相背,诺敏下场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死到不怕,但祸及亲眷就有些过了。
张廷玉越听越是心惊胆战,他从未写过这样极尽侮辱的圣旨。这哪里是上谕,简直是泼妇骂街!这样唾骂侮辱朝廷命官,哪里当是天子所为?张廷玉抬头看见皇帝目露红光,气喘不止,一时也不敢劝,只能低着头听皇帝继续冷笑说:“夺了他的印信,剥去黄马褂,革去顶戴,刻日锁拿到京问罪。沿途不避讳,让天下百姓都随意唾骂羞辱。”
这也委实太过苛刻了,封疆大吏犯了国法自有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过问,实在不行的,还有九卿公议呢,怎么到了皇帝这里,就这样一言定了他生死?先辱而后杀更非明君风范,可是眼下人人都噤若寒蝉,谁又敢说什么呢?
皇帝不痛快,近臣首当其冲遭殃。他今日没了议政的心情,横竖左右都没什么好事,于是命道:“老八留下,你等道乏罢。”
胤禩已经懒得去猜皇帝心思,今日的确是卯足了劲儿打算让老四下不来台阶,最好能留下把柄让天下都看看他如何刚愎自用任意行事,可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还真没什么机会施展,唯二的两句话也中规中矩明面儿上寻不出错处,整场戏都是老四一个人自编自导怨得了谁?难道要责罚看戏的?
众人退下之后,出人意料的,皇帝并未当即发难,而是开口相询他为何不上谢恩折子。
皇帝大封宗室,擢升廉亲王之子弘旺为贝勒,除了理郡王弘皙,这是‘弘’在辈里绝无仅有的最高爵位。这还不止,皇帝下旨令廉亲王母舅噶达浑除辛者库籍,并特赏赐其世袭佐领的世职。按着皇帝的想法,老八这还不该感恩戴德,连夜上折子入宫叩谢皇恩?
谁知胤禩闻言当即从袖中取出皇帝折子捧上,跪地道:“臣子无才驽钝不堪大用,不过庶子,不文不武不见微末功绩而无故受封,臣深感愧疚,无功不受禄,臣请皇上收回成命。”这样的恩宠他不敢受,且不说这道无功进封的旨意将弘旺至于何种尴尬境地,单就这样风格的背后可能潜藏的巨大祸端便足以让他夜夜疲于心算。
昔日老十四手握四十万大军威震西北军功无人能及时,他也不过是个贝勒。弘旺拿什么来进爵?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这个老父委身侍君吧?
皇帝怒了,老八你不知好歹!
胤禩口中‘庶子’二字刺痛了皇帝的耳朵,但这并不是重点。皇帝想让天下人知道他抬举老八之心并非空谈,知道你平身最痛一是良太妃辛者库的出身,二是福晋太悍统共就一个儿子,还是小妾生的,昔日圣祖寿宴众兄弟携了儿子站在一起你自己不觉得寒碜?为了让老八明白自己一番心意,才在他受封总理大臣后又折腾出这两道旨意,可老八居然不知好歹,明旨都发下去了,他想让自己朝令夕改?
忽然想起方才诺敏一案,只怕明天整个朝廷,整个山西的官吏会如何笑皇帝朝令夕改,刚愎自用?
皇帝气得忘了怀柔的初衷,他上前一把拉起胤禩,对着他的脸大骂道:“老八你这招欲迎还拒可用得烂熟于心?你以为朕不知道,阿尔松阿、佟吉图与满都护几个受了朕的提拔,非但不叩谢圣恩,反倒聚到你府上弹冠相庆,是何道理?”
胤禩一懔,心底骤沉,皇帝多日不提此事,他以为已经揭过了。皇帝封他亲王,他总不能闭门谢客谁都拒之门,那日恰逢九弟西迁十四被软禁,他心中难过借酒消愁,仿佛是对喜形于色的佟吉图说过什么话来着。
说什么来着,一定是他老了,几日前的刚发生的事情居然不记得了。胤禩还在努力回忆,便听皇帝咬牙切齿道:“朕的廉亲王可是对佟吉图尊尊教诲:何喜之有,欲先杀之,必先纵之,今能得晋封为亲王,不知何日身首异处耳!今上对我等施恩,皆不可信——朕所言可有不实?八弟与弟妹当真是同心同言呐。”
胤禩当即汗湿重衣,他真的说了?虽然他喝醉了,但这样直白的话真是他说的?胤禩抬头,目光碰触皇帝目色深深暗藏杀机,无论他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毓秀的确说过‘不知何日陨首’的话,他心中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夫妻一体,这笔账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
眦目相对的兄弟二人心头皆无比清楚,即便胤禩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的也是实话。可是他错在说了出来,错在让福晋当着娘家的面说了出来。就像当年他病重之中被皇考责令避疾之后,皇考赐药意图缓和刻薄亲子之名,却被他上折子说不敢受!
不识抬举!老八你活着便让人如鲠在喉。
皇帝想起昨日接到允禟的折子,又是一番怒火喷涌:“老九去西宁到底是满腹积怨,丝毫不将国家政务看在眼里,一路上行得堪比蜗牛爬,朕也不计较了。他倒是得寸进尺,到了西大通便不走了!还敢请奏还朝?你说这抗旨之罪朕罚得罚不得?”
胤禩张了张嘴,终于对着怒火中烧的皇帝笑道:“皇考在时九弟便是这么个性子,素来由着喜怒。西宁边陲关乎社稷,臣以为,皇上有心拆分兄弟,也不该儿戏军务。”
皇帝被气乐了,老八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八弟指责朕因私误公不该派九弟西行,那么八弟以为何处他能胜任?江南?直隶?还是广东?要不要朕任他自选?我大清将士为国杀敌便是应当应分,你的九弟便只能坐守府中与民争利?”
“臣以为十四弟当能胜任,可惜皇上不肯放,要留着十四弟在太后跟前尽孝。不如皇上准了臣去替九弟,不死绝不还朝。”胤禩目中波光微动,笑得令面前的人越发不快。
“八弟想激怒朕,免了老九抗旨之罪?”皇帝忽而一笑,眼中是堪破奸计的了然:“你一身都是窟窿,还尽想着□,何苦?当年你拉拢老九无非也是看中了他手里的银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老九如今就是个刺头儿,八弟何必引火烧身?”
胤禩愣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回答。并非他被胤禛说得动摇,而是他陡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有多了解自己。想要在他面前暗度陈仓,后果难料。
可恨皇帝对自己防范太严,至今也只能在朝堂上与十四弟打照面,无瑕深谈。
皇帝没有多余动作,径自将他晾在原处不赐座不赐茶,低头埋首案牍奋笔疾书,对待折子仿若杀父仇人。
光是想想晚上皇帝会如何变着法儿地折腾,胤禩不免头疼欲裂。他强迫自己冷静以对,现在是白日上书房的折子随时送到,老四再离谱也只能忍,至多也就是殴打辱骂朝廷大臣,传出去更显得他为人残暴。至于晚上横竖躲不过,也就懒得去躲,一闭眼一咬牙,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死了更好,无缘无故死了大臣宗室,总有人会过问。
胤禩他低估了皇帝的愤怒,他自入宫之后便没进过食,到了乾清宫更是连口水也没的喝,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嘴唇干涸。整个下午低头罚站,研究地上金砖上的细微瑕疵看得眼睛快要抽筋,等看到眼前一双靴子的时候,整个下肢都没了知觉。
当皇帝将苏培盛与秦媚媚都挥退之后,胤禩才觉得养心殿里阴郁凝滞让人想要拔腿就跑。皇帝步步踏来,仿佛脚下都踩着千军万马的尸骨。他的皇位处处透着刀光剑影的血色,手里那支比拇指还粗的湖笔正似一把屠刀,将要高高举去。
14、信言不美
胤禩面无表情冷然以对,貌似恭敬但神思早已飘散到了去西宁的路上。
皇帝笑有深意:“这批湖笔是十三特意命造办处赶制的,今儿是第一天用。据说从选料到成笔,有一百二十多道工序,笔杆用的是景德镇的瓷,专门做成竹节的模样,取君子之意。”
胤禩打起精神听着,以防老四犯难。但听来听去却是老四对十三的各种赞赏,十分摸不着头脑,想说一句‘瓷做的竹子也并非真君子’但又觉得刻意惹怒老四毫无意义,索性回道:“紫毫之价如金贵,十三弟体贴圣意自是皇上身边第一能干人,只是不知为何他有力气督造笔墨纸砚,却偏偏今日未来听政,倒让皇上为难了。”他敢拿老十三说是,也是察觉皇帝处处对他示以优宠,却千防万防不给兵权的违和之处。
皇帝面色一沉,胤禩的话自是挑拨离间无疑,但老八的话的确命中了他心中一方刻意不提的怨愤。老十三当日不曾提醒他要详查诺敏,他一意孤行之时更是全意附和绝不生事,为何今日如此之巧称病未到上书房?到底是他真的病了,或是称病躲避引火烧身?
但老十三如何还轮不到老八你来品评!皇帝笑道:“十三膝伤复发不能走动,朕特准了他这两日不必入宫办差。他的忠诚朕从不怀疑,你被皇考责骂‘遇事播弄’,却还不知悔改?”
听胤禛提及皇考,胤禩心下一涩。他以为昔日在先帝与太子眼皮底下谋求生存已是步步惊心,谁知四哥即位,才是他一生最不幸的开端。
“四哥……”胤禩恍惚,不受控制唤出了兄弟情谊分崩离析前的旧日称呼:“成王败寇,我是输了,当任凭处置。兄弟一场,但求一个痛快,我……绝不怨。”求你别再折磨我。
胤禛听他唤‘四哥’时也是一阵唏嘘,他想起旧日里懵懂秀美的小童子,曾经牵起他的衣摆跌跌撞撞跟着自己,也曾分食过一只果子,尝过一杯茶。心软了……只是一瞬而已,后半句话入耳,厮杀之声复又入耳,今日议政难堪涌上心头。皇帝一把将胤禩推到书案上,钳住他的下巴,冷笑道:“你早该死,畅春园伤寒那次你就不该活下来。事到如今,你要死,也要等朕将你残党散尽,还大清一个清平朝堂才行。”
胤禩闭目掩去失魂落魄:“我死了,群龙无首,皇上还担心什么?”
皇帝却是有心寻他错处:“你哪里配做龙?不过是俎上鱼罢了!凭什么同朕谈条件!”
胤禩再睁眼时,苦痛软弱已经散去,那一线生路不过是朝阳下的露水,是皇帝抛出引诱自己不断妥协的饵,从未真切过。蝼蚁尚且偷生,一味委曲求全到底不是自己能做的。
衣襟被粗暴撕开,即便不曾如第一次一般挣动反抗,也阻挡不了皇帝发泄的狠劲。胤禛的指甲修剪过,但失了分寸的动作在胤禩身上留下染血的抓痕,衣裤凌乱散开,他的头枕在皇帝不久之前批阅过的折子上,不远处搁着那枚曾经你争我夺过的玺印,倍感讽刺。
皇帝留意到胤禩的目光停留之处,低头狠狠咬住他喉咙,含糊道:“那不是你该奢想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你的出身如此,还想鱼跃龙门?”
胤禩一震,也许是疼得狠了,反倒不顾会激怒胤禛,笑道:“四哥又如何?包衣旗与罪籍,可谓五十步笑百步,不分伯仲。好歹弟弟还有两个母妃疼,四哥可是人见人厌……对了,弟弟倒是忘了,四哥还有十三弟……不知昔日养蜂夹道里,十三弟也是如眼下这般舍身侍奉,换得一口施舍?”
胤禛被说中毕生痛处,当下暴怒地一把掐着胤禩脖子将他拽起:“你还想激怒朕?想朕赐你死罪得个骂名?八弟昔日也是如此以二哥之身算计皇考?今日你污了十三弟,可知朕会如何罚你?”
胤禩目露嘲讽,闭口不言。求死不得,何惧之有?
皇帝目光中情欲与杀意交互翻腾,在他颈脖间染血齿痕上扫过,忽而笑了:“八弟口吐怨愤之言,莫非是埋怨朕从未满足过你?”
胤禩眉头一皱,目光中升起戒备。
皇帝单手制住胤禩,从桌边取过方才扔在一旁的大号湖笔,刷头轻轻扫过他赤裸胸膛,一路往下:“今日有的是时间,八弟想要尽兴,朕自当奉陪。”
胤禩怒从心起,陡然发力将胤禛推开两尺有余,冷眼笑道:“皇考真该来看看,如今大清龙椅上蹲坐的是个什么东西!”他实在没料到皇帝的无耻与手段,先前闭眼咬牙的打算都被气得抛在脑后。
皇帝哪容他挣脱,趁着老八抢下地跛行几步正要经过他身侧够衣服时,一把拧过他的手将他反转按趴在御案上,笔锋在他后脊下端游走,渐渐没入暗处:“八弟还是省些力气,激怒朕非但不得速死,反倒多受些苦头,连朕都不忍心了。想必昔日皇考也是如此恨不得你病去了干净一了百了,或能全了父子天伦。”
……
胤禩目光涣散,咬牙太久,满嘴腥咸。身后难以启齿的地方被人亵玩的耻辱险些让他当场咬舌,可是他应过九弟,不可轻言生死,只能死忍。
皇帝亦是满头大汗,情潮涌动难以遏制,身下滚烫想要横冲直撞地宣泄出来。但他手下不停,推动湖笔竹节突起在那人身体中踯躅前进,继而后退。他已经不能满足于单纯压倒对手的发泄中,老八眼神空洞无物,他大半夜的操劳与一顿罚跪并无太大出入,但若是能引得此人在身下婉转承欢,无法自持,才是真正的打击。
夜风从紧闭的殿门漏出,胤禩浑身打颤,被揉搓折磨地太久,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地涌起难以言述的滋味。竹节微凸之处偶尔摩擦过肠壁某处时,他都克制不住地呼吸停滞。皇帝惊喜于这人的回暖,再不是死水一潭的挺尸,手下用了更多的技巧去挑逗,另一只手也抚上这人身前微微抬头的地方,带着他不自知的温柔去取悦他。
胤禩宁愿老四对他用强,这样事后他尚能一声冷笑抛在脑后,痛苦总能引起仇恨。但如今行状,他却连自己也无法面对。老四逼迫羞辱之下,他怎能真个陪他销魂?
只是接下来的事早已不再他掌握,事实上自从胤禛登基他叩拜新帝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没有拒绝的机会。皇帝观察入微,在体察他情动难耐的一刻抽出湖笔欺身而上,就这相叠的姿势将胤禩压倒在御案上,肆意挺动出入。
难以克制的低吟泄露出口,起先还是细细的喘息,接着急促起来,随着皇帝的频率起伏跌宕,在养心殿里晃荡。皇帝觉得今夜这场欢爱合意得难以想象,这已经不仅仅是征服毕生对手的畅快,更是站在山顶俯瞰众生的尽在掌握。仿佛只有征服了这个人,他就可以享用天下,无人再可违逆。
粗重的喘息频率越发失控,低声呻吟被撞得支离破碎。皇帝原本铁了心想要逼出他最不肯示人的脆弱,好牢牢记在心里,日后用以打击敌手,但随着欲火更炽,想要纵情的念头挥之不去,身下这人干裂迸血的唇吸引了他全数目光,他被蛊惑了,脑中一片空茫地低头舔去那人唇角一抹鲜红。
两个人都怔住了。
刚才那是什么?胤禩眼神迷茫,神思并不清楚。但压在他身上的皇帝可不似他半昏半醒,他舌尖喉头尚留着这人甘甜微咸的滋味,带着淡淡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