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瞻想往浴室跑,被任伟截住,他就往卧室跑,三下两下俩人就打到了床上。颜瞻摇晃着任伟的钱夹死不给他,两人一个翻上去,一个压下来,势均力敌,都累得够呛。任伟把颜瞻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澡是白洗了。
并排躺在床上,两人手下的小动作不断——你捅我一下,我推你一把。
颜瞻喊:定了定了。
任伟喊:定你奶奶个腿儿。
闹累了窝在一起,颜瞻枕着任伟的肚子说:“你愿意跟我说说你妈妈吗?”
任伟推了他脑袋一把,“有什么可说的?”
“说嘛,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的。”
“你没听那女孩骂啊,她自己小孩儿不要,跑去别人家当贤妻良母。”
“唬我啊?你那么生气的……”
“是啊,我气她非要说出真相。呵呵。”
“你……”
“我也没看清,一早要知道是她,我才不管。”
他嘴真硬。
颜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后来窗外打雷了,任伟推颜瞻起来,颜瞻爬起来就缠着任伟把小帽子摘下来——那么闹居然都不掉。
趁着任伟帮他鼓捣头发的空当,颜瞻凑上去亲了任伟一下,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有多远,就有多久。”
“毛儿长齐了再说。”任伟取下了小帽子。
“长齐了,是被你剃掉的!你耍赖皮!不许拿这个话棒!”
“谁让你凶悍,扑上来就压。”
“发乎于情。”
“后半句呢?”
“止于非礼~”
“我踢死你!”
“跑喽,洗白白去喽~”
“洗鸟毛。”任伟一脚踹上了颜瞻的屁股,“我先洗,又出了一身汗。”
“那我伺候你洗,分一点点水给我就行了~”
“……”
“哈?我都不知道的……”
一起走出琴房楼,颜瞻眨眼看着身旁的李淳君。
“呃。”淳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把备课本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回左手。
“不仅不知道你们十一月要去纽约,也都根本不知道……‘没所谓’签了唱片约呢……”
捅篓子了。淳君想捂脸。他还以为任伟跟颜瞻既然交往,彼此的事都应该了熟于心。毕竟大家谈恋爱都是找一个心贴心的伴侣。这跟性别无关,是恋爱的一种常态。需要与被需要。
颜瞻不说话了,低着头向前走。淳君觉得他再不说些什么就更大条了,于是赶忙开口道:“任伟吧,可能是独立惯了,所以自己的事都是自己处理,你别多心。从我认识他,他就独来独往的,除了乐队的那些朋友,好像也不怎么跟人交往,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嗯。”熊猫仔勉强应声,心里却翻江倒海。
到岔路口,淳君要向北回办公室,颜瞻向西出校门。淳君在此之前及时把话题转移到了课程上,这会儿跟颜瞻道别,笑得温和。
熊猫仔朝淳君挥挥手转身走了,可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对任伟的一无所知上。912的演出顺利结束,颜瞻不太忙,就来学院上课,但公司昨天通知十月初开始将安排他们在几个城市巡回演出,于是颜瞻今天上课结束后特意跟淳君来请假,淳君笑呵呵说没关系,本来也没要求你一定要来念。本来聊得很投机,淳君还跟他讲了任伟是怎么加入“没所谓”这支大龄军团的——是春儿的介绍,他们在吉他沙龙认识,很投机。后来“没所谓”原来的吉他手做了投资移民,位置空缺了,春儿就介绍了任伟过来,大家可谓一拍即合——谁知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十一月他们要去纽约录音的事。淳君说的很高兴的样子,说本来预定是十月,后来任伟Free Loop有活动,就跟唱片公司做了协商,后延期到十一月。
任伟,什么都不愿对他说。
并非这一件事,基本上任伟的事颜瞻都不怎么知道,问也不说。所有事都在他心底,他够不着。
对于颜瞻来说,生活里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任伟,就好像昨天公司刚刚通知巡演安排,他就迫不及待的给任伟打电话告诉他。
而且据他所知,任伟并非看上去那么独立,也并非习惯性封闭内心。他大抵是不想说,或者觉得没必要说。
这又说明什么呢?
任伟从录音室出来,吃了润喉糖,点烟,稍事休息。
颜瞻定了23号的机票飞成都,害他不得不加紧录音的进度,因为稍后还要留有时间制作、拍照等等,要赶在十一之前全部弄完。
乐器部分已经完毕,于是今天只剩他自己过来。猛然的冷清让他感觉有些寂寞。
录音师丁恍也跟着晃荡出来,两人坐在门口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丁恍的女朋友小N拿了两瓶水上来,一人一瓶派发。
这时候任伟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他就愁了——彭勃。
接还是不接,是个问题。
接吧,准又是烦。不接吧,难道挂了?挂了岂不是更麻烦。不挂?不挂你看丁恍和小N狐疑的目光——好端端你干嘛不接电话?
“喂。”
艰难的思想斗争过后,任伟起身接了电话,叼着烟沿着甬道往前走。
“嘛呢,这么半天才接。”
“录音呢。”
“哦?是么,录Demo?”
“嗯。”
“跟丁恍那儿呢?”
“嗯。”
“你就会‘嗯’啊?”
“有意见啊?有意见你挂了,我又没让你给我打电话。”
“没意见,我意思是你多‘嗯’几声儿,再带点儿节奏感,加点儿气音。”
“……”
“我喜欢听。听一次就忘不了。”
任伟把电话挂了。
但彭勃并不介意,继续打了过来,“你至于嘛。”
“你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不能关心关心你?”
“彭勃!”
“诶。”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你怎么还……”
“别犯病啊。录几天了?嗓子怎么样?别老吃润喉糖,多喝水比什么都强。”
“……”
“不敢‘嗯’了?不敢就玩儿沉默?”
“我没话想说。”
“你没话我有啊。你猜我干嘛呢?”
“你愿意干嘛干嘛。”
“那必须的。”
“……”
“任伟,会聊天儿么?”
“不会。你找别人聊吧。”
“别废话,聊十块钱儿的。”
“我挂了,还没录完,得进去了。”
“十块钱,多一分钱不聊。”
“我给你十块钱,你挂了吧。”
“行啊,你送过来吧。”
任伟要抓狂了。
“我纹身呢。”彭勃一点儿不在意任伟的态度,继续说。
“还纹?你皮上还有地儿啊?”
“我把你纹我背上了。”
“……”
“感动啦?”
“神经病!”
“哈哈哈哈……这动静儿才像你。”
任伟把烟蒂扔了,用脚尖碾灭,狠狠的。
“你也纹一个呗,你干嘛不纹身啊,肯定好看。”
“……”
“我告诉你位置,你就把我照片给纹身师就行了。”
“我不辟邪。”
“啧啧,看看,你会聊天儿。说话么,来言去语。”
“你赶紧停,你不许纹!”
“为什么不许啊?”
“彭勃!”
“我这不是表达我动真格么,我一辈子背着你。”
任伟再度挂了电话,并把手机关了。顺着甬道往回走,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录音一直持续到九点半。丁恍说一起吃饭,任伟很累就推辞了。打车回家的路上,开机,手机收到一条短信:【音乐节哪天演告诉我。你看你正事儿都不容我说。我30号回北京,到时候通电话。】
任伟想死。彭勃他来真的。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进家门颜瞻正弹吉它,见任伟立马放下琴嘿嘿冲他笑。
“别笑了,跟国际脸儿似的。”
熊猫仔吃瘪,无辜的看着任伟。
任伟去了浴室,熊猫仔就开始热饭。任伟出来刚好端上桌。
一个吃饭,一个喝果汁,房间里很安静。任伟吃完收了桌子去洗碗,熊猫仔一直跟到厨房门口。他犹豫了好半天才问出声:“你十一月要去纽约?”
任伟顿了下,继续冲盘子,“嗯是。淳君说的?”
“你干嘛不告诉我呢?”
任伟不说话,把洗净的盘子放到碗架上。
“我连你签约的事也不知道呢……”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但不是你告诉我的呀!”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颜瞻有些大声。任伟这算什么态度?你是我什么人。这话是任伟问他的。可你又把我当什么人?
任伟当然听出颜瞻生气了。冲了冲手,他拿过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转身看向颜瞻:“决定签约那天,有人正兴冲冲的跟我说他录唱片的事,而在此之前他在说他做的原声音乐。”
颜瞻瞪大了眼睛。
“在此之后,他压在我身上很是痛快。”
熊猫仔挠头,脑袋越垂越低,用任伟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你……你问我的嘛……而且……后来也是你忽然要……那个……”
“敢问,我几时说比较合适?”
“……”
“呦,低着头干嘛呢?”
熊猫仔低头蹭着步子向任伟走,蹭到跟前就抱住了任伟,脑袋顶着他的胸口,垂的低低的。
“吼啊。不是底气挺足么。”
熊猫仔继续蹭。
“哑巴了?”
“我……我……人家什么事都告诉你嘛,你又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我就……”
“我看不出来你挺大男子主义嘛。”任伟抬起了颜瞻的下巴,手掌撑开捏住了他的下颌骨。
“我就是想你什么都告诉我,喜怒哀乐都让我知道,生活里所有的事,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也全部都跟我分享。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说,不喜欢你独立,我想你依赖我,最好就像草埋进土里生根发芽,长在我身上。我什么都可以跟你分享,什么都可以替你分担。”
看着如此认真的颜瞻,任伟却只是微微一笑。
依赖你?
任伟想到了龙语。他就是把自己的重量过多的压在他身上,毫无节制的索取,才导致他们走入不可挽回的糟糕境地。一根稻草很轻,但量变导致质变。每个人都会面对压力,他们是不可能再替别人背负什么的。滴水穿石,说的也是这种潜移默化的能量。我一辈子背着你。彭勃的话这时浮现出来。你背不动。
你们干嘛都想我去依赖去倚靠?都当自己是大力士啊?有本事揽却没本事坚持。
“呐,你以后要多多告诉我你的事情喔。”
颜瞻笑笑的捏任伟的鼻子,任伟拿下他的手,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他说什么,他都会信。
我没能告诉你和我不想告诉你,颜瞻相信前者。是自己会巧妙的掩饰呢,还是他愿意去相信?
无论是什么,都是初级选手与高级选手的区别。
爱情这门课程,颜瞻才刚开始接触。
但真的是不想告诉他吗?好像也不是。记得那天下大雨,他们两人从外面回来坐在沙发上闲聊,任伟本想跟颜瞻聊聊这事,但以“电影音乐做的怎么样了?”起个头,话题就自然落在了颜瞻身上。
是这样的吧?任伟自己也有些想不清了。
他,想依赖他吗?
那时候就有点想吗?
不是的吧?
任伟只清楚一点:他跟颜瞻交往始终感觉很舒心很放松,这是从还是朋友的时候就开始的。
那时候,无论是写电邮还是讲电话,他都让他觉得心里亮堂堂。
颜瞻,总是能给他快乐的感觉。
其实他一早就能感觉到颜瞻对他的喜欢超过了朋友的那条线,他享受这种感觉却不愿付出,他总在想这快乐的小子要是永远这么不远不近的在身边随叫随到就好了。
那是多么安全的距离呢,可怎么就越界了。仅仅是因为颜瞻的热烈追求吗?而且其实一开始他也是死死憋着不肯暴露的啊!
真是乱七八糟。
“你在想什么啦。”颜瞻抱着任伟,这时候下巴搭在他肩上,轻声的问。
“你。”
“呷?”颜瞻猛地错身,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任伟。
“我正琢磨你怎么就……诶你一开始不是赖我身边儿就行了吗?”
“我……”
“你犯什么欠啊?”
颜瞻有些被任伟问住了。是的啊,他一开始真的没打算说的啊,那时候不就是觉得有了寄托么?可是越和任伟接触,他就控制不住的愈发喜欢他。那早已不是什么寄托,不是什么偶像,不是失去妮子作伴而需要什么来填补空虚。他就是……喜欢他,越来越喜欢,越接触越靠近越喜欢。就算任伟对他怎么不理不睬、恶言相向他也不在乎。他想被他依赖想被他需要,那种感觉就像他渴望被妮子依赖与需要。再没有人,让他有这种渴望。
“问你呢。”
“就是越来越……我说不清,那是心里的感受。焦人的很!”(注释:焦人——羞死人。)
任伟笑了,摸出了兜里的烟,点燃,看着颜瞻。他忽然想起了狗这种动物。再恶劣的主人,对它再不好,不给吃不给喝不带它散步,那你靠近它,它也会讨好的摇尾巴,高兴的什么似的。它的眼里只有你,它全部的生命都用来奉献给你。
颜瞻像一只狗。大型犬肯定不沾边儿,充其量是只吉娃娃。
狗,熊猫,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