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吃了一惊。
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一直都甚为低调的表达着却也明显,而他的心,似乎一直这样不可一世。
我想起他在舞台上低眸傲视,我想起他洗手间掌掴白玉,我们的暧昧,我想起他面对何健的再三友好却再三微笑拒绝,我想起他一次性饮下四瓶龙舌兰,我想起他酒后依旧明目张胆的和白玉对话,一切的一切,都以一个胜者高傲的姿态,而非低劣的插足者。
他的温柔中,时时刻刻透着他潜在的征服欲。他的爱中是不存在竞争的。他在不断蛰伏的,正是他深爱着的那个人。
宫默活的太狂妄了。狂妄到每一个经过的人都那么想要征服。
他很疯狂的爱着,可丝毫不曾卑微。
他早就算计好了清理所有闲杂人等,只为放手最后与我一搏。主角仍是我们。
我们战的是爱,在不断的追逐与挣扎中变得深重,最后让它升华至顶,至绝。
这是极度危险的游戏。可能丧失心智,可能忘记自我。
而我们都是狂妄的生命。
我若不战即胜,那不是太没意思了。
我微笑,
“宫默,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莞尔,丝缕中是他不可磨灭的不卑不亢,
“当然。”
突然间,我的胸腔里充满了胜负欲。
那一瞬间我预感到这场战斗中我们似乎会同归于尽。
可那又怎样。早已预知结果是一样的,殊途同归里面,让人迷乱的,是那不断颠簸着的路途。
(中)
我对医院无感。从前不觉得这里属于我,也不觉得跟我有什么大关系。我出现在这里,通常是作为探病者,拿着些象征性的东西,摆出一副令人反感的可怜人的高姿态来。
那个时候,我虽然也并非完全健康,但也是同样不能以设身处地的心境对待床上的人的。
这是肖恩的病,利用所有时间任何机会来藐视在我之下的人。
果然物是人非。
尽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依旧恼怒自己的不争气。在我想象中,恢复训练对我来说并不应该这样艰难。
当我试着让受伤的腿迈上十厘米的台阶时,疼痛灌顶,我知道身侧有人故而从不显露自己的难过,只是咬牙硬挺,
老天惩罚我狂妄。我一阵眩晕,身形一个不稳——
有人扶住了我。
我回头看过去,
是白玉。
好久不见。
“肖恩,我要跟你谈谈。”
我真是觉得他这副很认真的调调很搞笑。他面对我这么一个怎么都不严肃的表情,居然还能这么正式的说出这些话来。
我费了好大的劲保持正常的微笑,坐床上问他,
“跟你新伴怎么样。”
白玉听了,小细脖一横,一甩头发,看也不看我,
“我们挺好。”
我呵呵的笑,
“好就好。”
白玉回过头来,直直的瞪着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四周画着一圈浓浓的妆,下一句话就这么没遮拦的脱口而出,
“……你是没睡好还是被打了?”
诶,真是。
白玉的脸瞬间僵了一下。
我终于笑出声来,对着他摆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神不好。”
他瞪着我,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
“果然是一对贱入。连嘴都一个德行。”
“哈哈~”我继续笑,“宫默嘴也不饶人啊。”
白玉瞬间靠近我,鼻翼贴着鼻翼,
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上帝作证,他要是敢吻我,我立刻给他一拳。
但是他的勇气依旧没能让我惊讶,这一点跟宫默那个祖宗差了多远啊。
“知道么?宫默说他怀了你的崽。”
他的话却让着实我吃了一惊,雷着我的不是白玉眼圈上的浓妆,而是他口中宫默的放肆之言。
现在,我是当真不敢为他设定任何的可能与否了。
我无奈,
“他什么时候说的。”
白玉得着了的,
“就在你抢了他的活之后。”
呜啊。这话好没良心。当初不是你叫我在那里玩摇滚的么?怎么又成了我抢?
但一想到当初自己的初衷是为了不让宫默好过,我又有些抱歉。
于是我换了个方式回答白玉,
“早晚的事。”
他瞪圆了眼睛。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的伤口都疼,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白玉这孩子,真是逗死我了。
我觉得他现在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要不然被那么丢人的甩了之后他不会仍旧那么没脸的来看我。
只是他实在不是个悲剧人物,所以我也不晓得怎么安慰表达那些怜人的愧疚。
画了浓妆之后,怎么看他都像是在瞪着我。
他拉开了些距离,审视的问我,
“两人做过了么。”
我点头,
“哦。”
白玉很不屑的切了一声,
“骗子……说得那么清高……”
我笑而不语。
今天我的心情真是好得出奇。
“肖恩,如果我说之前他是个鸭子,你会不会信?”
我往后靠过去,依旧笑着摇头,
“不信。”
“为什么!”
我笑,
“因为他说了他不是。”
“他跟你解释这个?”
“哦,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跟我讲过了。”
那些珍贵的过往,我懒得跟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废话。
白玉不甘心,再次眯起眼睛,
“你就不怕他骗你?他说你就信。”
我不再回答,只是微笑着望着他。
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一喜剧人物。
他宫默再大能耐,能从话语表情里充分的掩饰了,他的身体撒的了谎么。紧的跟什么似的。
白玉抿了抿嘴,又开问,
“……爽么?”
我的耐心没了,
“我早都说了你们俩没可比性。问问问烦不烦啊。老拿这事毁宫默你缺不缺德啊你?我可还没死呢。”
(下)
白玉噤声。有点要哭了的看着我。
我很是无语。我最烦男人跟我摆这个娘娘腔。
但是看来,若我再张嘴骂他,他保不准真得哭出来。
……我还是闭嘴吧。
白玉一动不动的坐床边呆了好久。
半响,他才冒出一句,
“你怎么躺床上也这么凶啊。好歹恋爱一场。”
我笑了一下,忍着没出声。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摸口袋,掏掏掏掏出一张卡来,递到我面前。
我抱着手臂,看了一眼,没动,
“什么意思?”
“肖恩,其实今天来,是跟你告别的。我要走了,离开这。”
我等着他的下文。
他见我没反应,自己往下说,
“……我妈说我老大不小的老这么混不是事。她跟一有钱人结婚了,我后爹特变态,要给我弄国外上学去。”
我答,
“挺好的啊。”
“本来想把蓝荷交个踏实人管,我去找了宫默。但是他说他要照顾你没工夫,所以我把店卖了。这些钱,当做我们的分手费。”
我忍不住再次笑,
“你多大了啊白玉。”
“22啊。”他老老实实的答。
我笑,
“真够二的……”
“你别老笑。我认真的。”
他抿抿嘴,再次开口,
“我爱过你。真的爱过。说实话你挺让我不甘心的,经我白玉手的男人少说二十多个,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拿我不当回事的。我一直不明白我跟宫默差哪了……你先别骂我。我不比。我就是说说。”
“宫默是个爷们。说实话,换我还跟你交往,你伤成这样的话,我不保证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你这么久。我虽然小,但是我觉得这是资本。我真的没勇气一直跟一个人耗着。我耐不住寂寞,我就是适合不停的恋爱啊爱啊,直到我累了。”
“那时候因为跟宫默争你,我们闹得不太愉快。他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差得远呢。当时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我差的就是这份爱的心。我知道你俩不简单,也不容易,所以我认输了。这钱无关别的,哪怕当朋友一份心。你一定拿着。我找过宫默,可是他不肯收。”
我一直静静的听,头一次觉得这孩子说点有谱的话。
听到这,我抬起头,
“你找过他?”
“嗯。我昨天早上在医院门口的咖啡店里等他来着。他说什么都不肯要,他说他一个人管你,用不着别人。”
我怔住了。
白玉接着说,
“我知道他的倔脾气,我也知道你俩要强,但是你们要现实一点,毕竟是需要钱的时候,我听说了宫默现在为了你挺辛苦的,你就当是帮他减少点负担,等你们有钱了再还我。”
说着他不由分说就把卡往我手心里塞。
我怔怔的看了那张银灿灿的卡好一会,最后,还是把它重新严实实的塞回了白玉的手里。
白玉抬头看我,
“心领。”我笑。
他有点急了,
“怎么你也这样……拿着!我的店白卖了!”
“出国不是还要用钱么。”我笑,“自己留着,好好过吧。”
白玉又开始瞪我,
“你不给我面子啊!”
“宫默都说了他一人管我了,我是不是也应该争气点。收了这钱,我算什么?”
我呵呵的拍上他的肩膀,
“以后多学着照顾自己,别老耍脾气。玩也有个游戏结束的时候。”
白玉不说话了。
走之前,他跟我要一个拥抱。
我伸出手臂,本想像一个兄弟似的拍拍他的背,没想被他勒着脖子要死了一样的哭。
我真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待我,不要把他来过的事情给宫默讲。他还想在他面前留点自尊。
我笑着答应,你宫默哥哥不是小心眼的人。
他抽泣着点点头。
白玉走了。
当他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看着被重新关上的门,不知怎的,就觉得有点孤单。
人老了,生病了,果然精神也跟着脆弱很多。
和他重逢,重新开始,以另外一个身份,似乎伤害了很多人。
当我们年少轻狂时,也许就是靠着那些残存的勇气活下去的。要知道我们都不是幸运的人。
而因为另一个生命的存在,让我开始珍惜这片刻的宁静。
天快黑了。
再过一会,那个人会回来。
他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我面前,心怀着一份我并不能看到听到的爱恋,微笑而不语的注视着我,也被我注视着。
我想让他知道,我想念他。
我希望在这片不需多语的静谧中,被他带领着找回那个自己。
伤口还在疼痛。未来还是需要不断奔跑的。
而许多年后,我依旧那般的怀念那一个个孤单却在等待着的金色午后。
那是我们并不长久的一生中,连之后更加深重的疼痛都覆盖不了的珍华。
第十八章
(上)
宫默
[他微笑着对我说,“亲爱的,我们私奔吧。”]
离肖恩手术的日子还有十三天。
我一向对数字没什么概念。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要想迅速的完成一件事情的话应当是很难的吧。
汗水从额头上悄无声息的落下来,撞在手机屏幕上。
我用指肚抹了下去,收起它。
进入真正的培训计划之后他们就禁止我用手机。我答应,之后每天把这个快要报废的小东西藏在贴身的位置,每天看一看时间。
仅仅是看看时间而已。他同样被禁止接触有辐射的东西,然而并非像我这样的强制性。但是在我工作的时间里,他是从来不会打扰的。
只是每天夜里十一点钟,我的手机会准时震动一声,仅仅一声,在皮带夹层里悄悄的传递着什么。
传递着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问了不就没意思了。
或许是说宫默我饿了你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或许温柔一点,累不累啊之类的。
或许更简洁一点,回来时注意安全。
或许更矫情,我爱你。
这话需要每天重复么?
我似乎并不具备一个优秀保镖的素质。
力气并非一天练得,速度要经过太多的磨合,身体协调性更不是轻易就配合好的工作。
每一次挥舞拳头的瞬间,我的脑海中就会瞬间浮现出肖恩的脸。那张征服了我太多次的脸庞。
——我并不愿意为任何人卖命。我不够忠诚,根本没有这个职业的操守和道德。本性使然,若非重要的人在面前,我做不到本能的速度反应。
这一点,姓李的应该清楚得很。
我要的只是钱。只有钱。只有给他治病的代价。
拳头上的纱布渗出点点的红。我的肌肉和骨骼在不断的撞击中一点一点变得麻木而坚韧。
面对对手的不断攻击,我一次次拆招,避让,必要的时候做出迅速反击,一招制敌。
他们没有丝毫的机会靠近我。我在尽全力保护自己。
当左右的人都倒在脚下的瞬间,我意识到宫默果然是个唯己的人。
可是再一想,我所在这里经受的一切又是因为另一个人,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很矛盾的事情。
高强度的训练中,我的身体像一架机器,反复摆动伸展,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思绪,
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在这样无休止的疼痛与创伤中我头痛欲裂,镜中的自己却没有任何表情。
夜里,训练室暗下来。
我躲在角落里,借着窗外的灯光拿出随身的memo和圆珠笔来计算他的手术费和住院费。
还有十三天。
手机在皮带里轻轻震动。
但是这一次并没有响起一次就停下。
我拿出来,
手机屏幕上,“乔佳佳”三个字在悄悄的闪光。
自从肖恩出事之后,我没有再跟她联系。我怕她会多问。这个女人,尽管再不懂事,是受不了儿子受委屈的。
就像多少年前她将我带离肖家。她以为的事情。
“最近找了份工作。”我说。
“哦。这样。”她的声音有点累。
“怎么。”
“找份什么样的工作呢。”她并没有回答我。
我想了一下,
“一家公司,现在还在培训,还没定下来。”
“什么公司?”她追问。
我搪塞她,“金融公司。”
那边有一阵沉默,然后才是轻轻的一声回应。
今天乔佳佳有点不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
“没什么。最近总是觉得累,没精神,可能烟抽的多了。”
我似乎都能看到她说这话时,细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她额头上一把红发的样子。
“不要抽烟了。”我说,“这阵子有点忙,过一段时间我去看你。”
“不用了,过一阵我可能回国。我去看你。”
我轻笑,
这话她说了很多次。
“跟你亲爱的如何。”她转开话题,一提到我的感情问题她总是变得很好奇,像个小孩子。
(中)
我呵呵的笑,
“你是问感情进程还是。”
“都跟我讲讲么。”
“……我应该做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