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想问问他们在不在咱家吃饭呀。”濮夏莲瞪眼道。
“嗤,咱家干净凳子都找不到一个,怎么招待人家吃饭,你老还是赶紧回厨房应付咱家老少的肚子就行。”奚子恩一说,那站着的全都不尬不尴的。濮夏莲听了,也明白儿子的意思,便折回厨房去了。
“同意了么?”奚子恩问操华盛。
“行,没问题,那就有劳奚医生费神了。”操华盛站起身道。
“等等,你们得先给这吉先生预付些费用,他在这肯定要有所花销。”
“哦,这倒也是。”操华盛对后面那群人伸伸手,凑足了一万块现金,给了吉安国,说余下的按老规矩,每月会打到他卡上,又交待了吉安国一些事,跟奚子恩打了招呼之后,便和身后那群人全部出去了,不多时外院的车子一溜烟全没了,临走谁也没看担架上的老人一眼,好似他们来这就是和奚子恩谈生意的。
“你小子也是满嘴胡嚼,一个病人一天要花三四斤的药材,你治大象呢。”饭桌上,昝行方笑骂道。
“我这不吓吓他们么,谁让他们眼里只认得钱,再说要用多少药,我哪会统计得到,纯粹跟他们瞎掰呗,”奚子恩呵呵一笑,又跟对面的吉安国道,“今后吉先生就跟着我们一起吃吧,照顾那老人可得费不少神,晚上换吊瓶还得熬夜呢。”
“谢谢,谢谢,这次不是奚神医说话,我哪会揽上这么好的差事。”吉安国憨厚地笑道。
操琰的病治起来虽是费神,但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两个月,那老人家就能下地走动了,这么一来,奚子恩的名声在当地是越传越神乎了,真真是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奚子恩见老人身子骨慢慢康健了,便对他说可以回去了,再治也是这个样。
“神医不是说至少要半年么,这不还早嘛,再在这养养,不急。”操琰老脸上一脸的舒畅。
“那不是看不惯你儿子们的态度,故意整整他们么,哪有没病还在这呆的呀,我这又不是疗养院。”奚子恩不好意思地道。
“不行,我那些儿子都是鬼灵精,这要不呆满半年,只怕是你拿不到那约定的价。”操琰笑道。
“那都是逗他们玩的,你这病哪会要几百万。”奚子恩也笑了起来。
“要,以前那些医院可没少花钱,小吉呀,大概花了多少啊?”操琰对吉安国道。
“一千万是有的,可不少。”
“你听听,没骗你吧,”操琰爽朗地笑道,“神医不在乎这钱,可不能让小吉的辛苦白费了不是,再帮我治三四个月吧,不是说有补药吃么。”
“嗤,补药也能乱吃啊,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奚子恩好笑地道。
“小吉啊,下次那些孽障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你就说病情有起色就行,别跟他们说得那么详细。”操琰对吉安国道。吉安国一愕,点头说是。
“哎哟,随你啦,你要住随你住,反正也缺不了你一张嘴的粮。”奚子恩懒得管了。
没想到操琰还真是安安心心住下来了,平时不是跟昝行方聊聊旧事,就是去工棚跟奚成义聊成一团,有时还当当奚成义的下手,帮着拣拣木头扶扶锯。住的时间长了,操琰跟自己一个年代的奚成义倒成莫逆之交了,称兄道弟起来,除了在工棚帮帮忙,两人还时不时去钓钓鱼,去果园里帮帮濮夏莲的忙。
这天,奚成义操琰濮夏莲三人正在前院跟那上门卖木炭的讨价还价,一个跟濮夏莲年龄相仿的老太太老远就喊了起来:“濮家姊妹呀,买炭呢。”
濮夏莲一瞧,忙迎了过去:“哎哟,姜家妹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奚子恩初中同学南世清的妈妈姜克英。两人都是佛教信徒,时常结伴去附近的玉笋山拜菩萨。
濮夏莲把买炭的事交给了奚成义和操琰,领着姜克英就往屋里去,姜克英边走边往诊所方向探了探头:“神医没在?”
濮夏莲佯装不高兴地道:“你怎么老改不过来,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不跟世清一个时代的么,叫小奚就行。他啊,还不是天天窝在这诊所不挪位,刚来了个看病的呢,等下我叫他来见你。”
“不打扰他不打扰他,我没什么正经事,路过这搭脚过来串串门,扯扯闲话。”
两人坐在四合院的石凳上聊了会,濮夏莲便站起身要去厨房给姜克英弄点心吃,姜克英拗不过,也跟着进了厨房,两老太太从收成什么的谈起,扯到谁家媳妇生了个儿子谁家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东扯西扯,越扯越远。
“神医还没有找对象的意思?”吃了碗面条的姜克英关切地问濮夏莲。
“唉,别提得,提起这事我这心就伤透了,我算是死了心了,不管了,管他单身还是当光棍。”濮夏莲唉声叹气地道。
“咋的?凭神医的条件,照理来说谁家姑娘不爱啊,不至于单身到现在啊。”
“克英妹子啊,你也不是那口风不紧的人,跟你说也没关系,这小子他不喜欢女孩子。”
“不喜欢女孩子?这话什么意思?”
“他说对女孩子没兴趣,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濮夏莲也不好再明说。
见濮夏莲吞吞吐吐的,姜克英心里明白了,原来神医跟自家儿子一样,是一类的,想了想叹道:“唉,没想到咱姊妹一样的命啊。”
“这话怎么说?”
“我那儿子跟神医一样,也是那样的人。”姜克英叹气道。
“啊!不……不会吧。”濮夏莲没想到这种天性的人还有同类。
“不是因为这事,我一头的头发怎会白得这么快啊。”
“唉哟,造孽呀,你说咱姊妹怎么就碰上这命啊。世清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也没结婚?”
“结婚倒是没结婚,不过身边有个人,对他蛮好的,那孩子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家境也好,家里开了家好大的公司,自己又开了个书店,过日子倒是不愁。”
“这……这都行啊,你没意见?”濮夏莲错愕地问。
“老天定了这样的命,有什么法子呢,还能跟天抗争啊,我现在也想通了,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孩子他自己过得顺心就行,我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跟咱们拜的菩萨没两样,整天冷冰冰的一副脸,现在好多了,跟那小楚在一起,人都活开了。命,都是命啊,也只有这样了,世上的事哪有件件如意的。”姜克英搓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叹道。
送走姜克英,濮夏莲想着她说的话,一个人发了许久的呆。
转眼就到过年了,操琰一直没回家的意思,跟他也呆出了感情,奚家人也不好强送他回去,只有在一起吃年夜饭了。奚子东跟奚子恩之间的结始终没解开,过年奚子东一家都没回来,濮夏莲虽然心下难过,也是没法子可想,总不能让两兄弟大过年的又干上一架吧。
过了年,难得清闲,奚子恩准备出门访访友,没想到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一,奚家碰上了一件大事,一件大喜事,奚子东听了也从市里立马赶了过来。
第十章
正月初一,奚家村祠堂祭祖的鞭炮还没燃完,奚子恩家来了辆车,还是辆挂军队牌照的车。正和家里人一起在外院上香祭祖的奚子恩心道,又是哪里来的催命鬼,新正年头也不让人歇歇。
那车一停,司机室的警卫员赶紧下了车,副驾的门也很快被打开,南世清的老娘姜克英下来就大呼小叫的喊濮夏莲。随着那警卫员一开门,后面下来了年纪不等的三个老头。
昝行方昝素云姐弟俩一见那年纪最大的老头,都忍不住走上前去,三人相看半天,相拥而泣。旁边那看上去跟奚成义一般年纪的老头也是老泪纵横。
濮夏莲便问姜克英:“克英妹子啊,这是……”
“哎哟,大喜事啊,那位抱着的就是昝老太太的老公汪老先生,旁边那位是他们的儿子汪致远,后面那位是我亲家楚……是汪老先生的义子楚跃。”姜克英一激动,嘴巴一下子说岔了。
“哎呀呀,那就是我姑父来了啊,尊孔子恩哪,你们赶紧进去把那挂最大的鞭炮抱出来,庆贺庆贺,”奚成义赶紧吩咐儿子孙子迎接,回头又对濮夏莲道,“你赶紧跟子东打电话,让他赶过来认亲。”
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老人,甚是热闹。昝行方、昝素云、昝素云的老公汪玉涵是一辈的,奚成义、操琰、昝素云的儿子汪致远是一辈的,虽然那汪玉涵的干儿子楚跃叫汪致远为大哥,但年纪却是和濮夏莲、奚尊孔、姜克英他们一辈的。谈起往事,老人们感慨万千,嘘唏不已。
奚子东一家也从庆源赶了回来,正式认了太姑公和表爷爷,奚子东没想到自家竟然跟市里最有名的跃美集团楚跃家还有牵扯,很是喜出望外,跟家里人聊得兴起,一时倒忘了和弟弟之间的隔阂,兄弟俩算是暂时和解了。
住了两天,楚跃汪致远姜克英和奚子东一家都回了市里,那汪玉涵说不回市里的干休所了,跟奚家最新当家的奚子恩一说,留在了奚家村。楚跃汪致远本想把昝素云昝行方姐弟一起接到庆源去,但老父亲态度坚决劝不了,瞧着奚家生活条件蛮好,又见奚家的房子也大,周围环境也好,便没强求,遂了老人的意。
老人中汪玉涵的年纪最大,住二楼的客房不方便,东厢房的客房又被死赖着不走的操琰跟护工吉安国住了,汪玉涵就说跟自己的老太太住一屋,奚子恩嫌局促了点,汪玉涵却说好得很,奚子恩也就随了他,心想着等操琰走后再作打算,把太姑婆的卧房扩大点。
家里人多了,吃穿用度就要大些。奚子恩跟他老爹一商量,重新买了个大冰箱,把那旧冰箱腾作老人们放茶叶的专用,再又添置了洗衣机洗碗机微波炉烘干机之类的东西,多多少少减轻了濮夏莲一些负担。
汪玉涵在昝行方昝素云奚成义等的陪同下,把玉龙乡的山山水水走了个遍,操琰借光也赏遍了田园风光。呆了没到半个月,汪玉涵见村里那些留守儿童无人管教,便闲不住了,跟奚子恩他们一商量,说是让他来教教他们,陪陪他们玩。奚子恩知道老人无事可做更不得安生,便跟爷爷一商量,把那原先由候诊室改成的家具房腾空,打了许多书桌课椅书架什么的,当成了一图书室,购置了大量的儿童类书籍和学生用书,再在里面放了台电视,家具房仍挤进了工棚。
村里那些老人一听奚家办了个免费的私塾,谁家孩子进去看书都行,还有两个退休的大学教授免费授课,都很是高兴,个个催着自家的孙儿孙女来奚家。昝素云汪玉涵教学也以玩为主以学为辅,孩子们来了一次两次,便慢慢感兴趣了。这样一来,奚家天天热热闹闹的,昝素云汪玉涵也算是老有所乐。村里那些老人念着奚子恩家老人的恩情,平时都会送些大米鸡蛋红薯花生等一些农产品上门,多多少少表示下感谢的意思,奚子恩让他妈也别推辞,都收下。有时,那些老太太们也会帮着濮夏莲干些家计活,倒让濮夏莲轻松了不少。
见汪玉涵昝素云私办的私塾不见衰败反见红火,奚子恩便亲书“奚家书屋”四个大字,做成匾额挂了起来。一时奚子恩家的仁义名声越播越远,双桥县、庆源市和省电视台都曾经专门做过新闻节目播出,让汪玉涵和昝素云两老人很是风光了一回。
在奚家呆了这么久,操琰对奚子恩的风趣和认真,奚家老人们的可爱和博识很是艳羡,又陶醉奚家村前村后的山山水水,心里满是对这种田园生活的向往。自己辛苦打拚一生,白手起家,创立了市值无法估算的上市公司,自身的人生价值那是体现了,没想到叱咤风云风光无限的一生,到了晚年却遭遇家庭人伦变故,被贪焚、欲望、心计、虚假所纠缠,尤如一棵百年老树,根深叶茂却被依附在身上的寄生草慢慢侵蚀,明知那些汲取自身营养而肆意疯长的寄生草会危害自身却又无能为力,任其慢慢腐蚀着自己的躯干,摇摇欲坠。
操琰在奚家住的这段时间,虽然日子单调生活简陋,可简单的生活却让他挺满足挺充实的。操琰也明白,奚家老人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都是建立在奚家人各司其职各有所长的基础上,尤其是奚子恩对中医学的沉醉和甘于寂寞的生活态度很让操琰敬佩不已,没想到一个脾气有点冲嘴巴非常贫的帅小伙会甘心坚守这么一份工作,为此不由得对奚家长辈们心生佩服。千好万好,这种生活虽然称心,但自己毕竟是寄人篱下,无法融入其中,自己有自己的人生,有些事没办法逃避也没办法更改,临近清明节,在奚家住了半年多的操琰终于下了决心要走了。
跟奚家人说了自己的决定,操琰没再让吉安国和自己子女联系,自己亲自跟还算是有点主事能力的二儿子操华盛打了电话,让他准备两千万的款项,支票也行拿车拉现金也行。
来接操琰的,仍是那一干人,虽然豪华的车队浩浩荡荡,但里面还是夹着一辆救护车。操家子女原以为就算是操琰病好了,坐轮椅是难免的,一到奚家没想到操琰竟然活蹦乱跳,脸上气色比他们那些天天保养的人还要好,都不由得对奚子恩心存敬佩,叹为神技。
操华盛递给操琰的支票有几十张,几辆车子的后备箱也塞满了钱,操琰也懒得跟那群一脸惊诧的子女磨叽,让操华盛把支票的支付对象全填成了奚子恩,把支票一古脑的都塞给了奚子恩,客厅的桌子被人民币给堆得满满的,濮夏莲被眼前小山似的一大堆百元钞给晃得眼发晕。
奚家人从梦境中还未转过神来,操琰带着吉安国上了一辆轿车,一行人霎时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阵的汽车尾气。奚家人没想到一直恋栈的操琰说走就走,干净利索,倒是奚成义有点不舍,很是怀念跟操琰一起谈古论今钓鱼采药做木工活的日子。
奚子恩做梦也没想到干一票就赚了一家老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脸上虽然一副很淡定的样,心里那是翻江倒海。晚上,奚子恩便召集全家开家庭大会,商量这钱怎么处理。
“要不把村里的石板路给推了,修条宽点的公路,我去跟奚汉文说说,肯定会同意的,反正也不用村里人集资筹款。”奚成义建议道。奚汉文是奚家村的村长,跟奚尊孔是一辈,他的祖父和奚成义的老爹是亲兄弟。
“不行不行,修这条路最得利的就是咱家,难免落人口实。”奚尊孔不同意。
“是不好,那水泥沥青路面还不如这石板路环保,我们这一推,那矮婆子岭和仙姑峰的水土就给破坏了。”昝行方也持反对意见。
“修路的事就作罢吧,无论是修哪里的路,就算把咱玉龙乡通往县城的那条公路翻新,也没什么意义,一则太过招摇,二则我们也没精力应付那些个官场琐事。”奚子恩道。
“我看,还是把奚家书屋的条件先改善下。”汪玉涵建议道。
“汪太公这建议我看行。要不咱们把东屋干脆改造下,建高一点,建个平顶的,到时在上面晒晒药材什么的也方便,汪太公和姑婆的卧房春天潮气重,正好一起改造,咱家厨房猪圈什么的也早该更新换代了,一起重新装修过。南屋那书屋和药房就拆了吧,把它改成护栏式的围墙,这样咱们四合院内采光就好得多了。爷爷那工棚也拆了,把书屋建在那,到时多买些电脑什么的,拉起网线来,省得村里那些中学生去街上网吧乱来。”奚子恩想了想说道。
“这样最好不过,也算是为村里做贡献呢。”奚尊孔首先赞成。
“那我的工棚呢?”奚成义问孙子。
“你今年都七十八了,眨眼就八十,还拿个刨子锯子折腾啥呀,你看看你以前的徒弟鲍猛,什么都用上了机器,省力省工不说,做工还精细。”濮夏莲意思想让公公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