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青枫和夏寄都在,看见夏潜脸上的血痕都不禁紧张,“看看它是不是有些问题。”他没有顾忌其他,将利箭置于桌上,转身坐在椅子上。
两个人看他严谨的样子,也不禁认真分析起来,“似乎比军中制作的重了些。”夏寄听了款步上前,只拿着利箭在手中掂量一下,不禁展颜。手指在利箭上一扫,发现了一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凸起。
“这只箭内置机关。”说着,指尖用力,外面一层木制中竟惯了一层厚重的铅,其中一部分是空心的!
夏潜赶紧起身,将里面的信笺拿出展开,他的指尖有些颤抖,或许里面就是青涩想要对自己说的话!他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笺,上面只有两个字:都城。夏潜的第一只觉告诉他,青涩将要离开这里,前往泗阳的都城!
“陛下,根据王猛打探的情报,他该忘了这一切才是!”
夏潜蹙起眉,心里乱糟糟的,有太多事他都没有想通,如果青涩没有忘记,那么这又算什么?“你什么意思?”他看向青枫,心里虽然已经知道他的话外之音。
“陛下,臣怕这是诱敌深入之际,您万万不可……”
“朕必须去。”夏潜示意他无需多言,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眼底却是连日来不曾见过的欣喜。“不论这件事是不是一个阴谋,朕都不能让他自己留在泗阳。”他坚定的说,青枫知道凭一己之力绝无回转的可能。
“臣愿随陛下一同前往!”
“不可。”夏潜摇头,果断的否决了这个提议,“军中需要你亲自坐镇,并且要尽量隐瞒朕离开军营的消息。”他说,眼中是精明与理智,他不能放手青涩,同样不能将万千将士设于不利境地。这是他的责任。
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夏寄终于开口,“若陛下能相信,我愿随您前往。”
夏潜听了淡淡的勾起嘴角,眼中却是一片凛然,“如何不信,就算你有二心,在朕面前也绝无机会。”如流水般的声线,高高在上的王者气息,无人能屏退的上位者的自信,都为他镀上了一层魅力。“只一件事,你需记住。”他淡淡的说,像是在闲话家常,“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做出任何一点伤害青涩的事。”
“……是,我心里清楚。”夏寄无奈摇头,看夏潜的样子也清楚,他是真将青涩放在了心上,这种感觉自己又何曾没有过?想起那个安静,甚至说有些冰冷的人在等自己,心中也是划过一丝暖流。
夏潜打量这夏寄,猛地倒是想起了先前骨头带回的信函,他回到内室,在几幅画卷中抽出一张字条,“你看,这笔迹你可熟悉?”
夏寄接过字条,两条浓密的眉毛都快要拧成一个结,“这是柯异的笔迹。”
“柯异?”夏潜眯起眼,冷笑道,“可是泗阳的丞相?”他看着信笺上见机行事的四个字,心中隐约划过一种大胆的猜测,白皙的手指拿着玉玦,敲打在腿边,“是该反客为主的时候了。”
刚刚年过三十而已,就以有了白发。柯异无奈失笑,看着青丝中夹杂着的一抹银白,心中很是苦涩。总是想起祁昇还在是,总是玩笑着说,‘柯异,你每日想得这样多,就不怕头发早早的染白,变成一个老头子。’
每次他都会这样回答,‘若不多操劳些,又如何帮你治理国事?’
治理国事,他是泗阳的丞相,也是第一谋臣。但又何曾是为了朝堂?不过是想多为祁昇分担一些,不想他太过疲惫罢了。
“丞相像是清闲的很。”有些放肆的声线随着推门而入的人开始扩散,他看上去有些冷,眼底甚至还有烦躁。他看见了!自己伤到了夏潜的脸!如果留下疤怎么办?忘记?他当然没有忘记!
柯异没有起身,只是倒转的铜镜不想再去看自己的脸,“你是来谢我吗?”
青涩径自走到主座前落座,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说,“我不是谢过了吗?”他的声音有些冷,难以摆脱一分戾气。柯异失笑,指甲划过脖颈处已经淡掉的淤青,当时青涩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在他开诚布公之后。
当日,柯异避开莫阳身边的所有人,将他的所有计划一一道出,青涩自然是半信半疑。但他清楚柯异的厉害,若能杀了他,夏寰也就少了一个对手!至于那碗药,柯异也早与御医串通换掉。他现在唯一不懂的,便是柯异的心思,“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帮我。”
柯异冷笑,苍白病态的肤色使得那笑意透出几分恶毒和诡异,“我当然有自己的目的。”
青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深邃的眼中是看透了秘密如孩子一样纯粹的嘲讽,“做个交易吧。”他说,却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六十五:居心叵测,人心暗哑
“什么交易?”柯异露出一个颇感兴趣却毫无真诚的表情。
他笑着走向柯异,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帮我达到我的目的,我将祁昇的尸体还给你。”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温柔,眼中却看不出一丝的暖意,另一个青涩,强势又决绝。他满意的看着柯异略微失态的神色。就算他帮了他又怎么样?除了夏潜,谁也不能拿走他手中的主动权!
“放心,祁昇抱有全尸,并且有我每年去替你祭拜。”此时,他只是更加确定了柯异这样做的原因。
“你又如何保证不会对祁阳心慈手软?”柯异勉强的勾起嘴角,那种笑意不过徒然增添了一份死气与阴沉,“你不是很在意他?”
青涩孩子气的摇头,食指在柯异的眼前晃了晃,“错了,是曾经。”殷红的嘴唇勾起张扬的弧度,“莫阳早已经死在夏潜手里,在一年前。”说完,神色一敛,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能降低防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都会让莫阳发现破绽。他相信自己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立刻回去夏潜身边,只是与莫阳之间,泗阳与夏寰之间,夏潜的追逐,总该有一个了结。
莫阳果不其然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房间中,他不去行礼,甚至大胆的表露出对莫阳的怀疑掩人耳目,完全‘没有记忆’的他,为什么要理所应当的听信莫阳的片面之词?“你去了哪里?”莫阳柔声问,不过青涩还是看出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
此时,心里也不禁冷笑,也许,早在多年前,莫阳就是用这幅神色看着自己,只是自己太过信任他而没有发现罢了。“去看看丞相,是不是与你所说的一样。”他露出一个信任的表情,他该留下后手,一旦柯异倒戈,他也可以混淆视听。
“他如何说?”莫阳轻笑,依旧一副温和又与世无争的样子。
“如你所说。”他回答,看莫阳指着桌案上的几盘点心,从前自己喜欢的口味。
“尝尝看吧,虽不比宫中的,但也算精致。”说着,将精致的盘子亲手端在青涩面前的桌案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无事时不要随意走动,待回到都城,再好好调养。”他说,看青涩毫不客气的安静的吃着东西,神情也不禁变的柔和,他抬手,似乎想要抚摸眼前乌黑的长发。
青涩不着痕迹的躲过,抬眼看着莫阳,“我累了。”他说的真挚,眉宇间似乎真的显现出几丝疲惫来。
“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便要启程了。”莫阳收回手,空握住空气,心中失落是有的。当他走出门外时,不禁疑惑的看向柯异所在的方向,眼中是暗潮涌动的杀意和矛盾。他又何尝信任柯异?博弈,是搏计,还是搏心?
当莫阳离开后,青涩立即将手中的点心丢掉,甚至将先前吃掉的点心吐掉才甘心。莫阳也在怀疑夺忆的药力,只是同出一个师门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点把戏。当莫阳将点心亲自端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便闻到了一股记忆中深埋的气味。一种慢性药,会剥夺人的分析能力和记忆。
他冷笑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连日来精神的高度紧绷的确让他疲惫。只是夏潜又了解几分他的心思?是否看破这一切?又是否在伤心自己出手伤了他?
战事吃紧,个个城池的守卫也十分严谨,想要混入泗阳内部并不容易。不过这还要谢谢夏寄实在不算高明的易容手段,此时夏潜一袭灰衣,脸上尽是胡茬,毫不起眼的五官更是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视。
夏寄则要轻松很多,甚至摘取了脸上的面具,用他的话说,自己见得光。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无寄’的大名,绝对的正义侠士!
因为青涩身上的伤并未痊愈,莫阳也可以放缓进程,所以夏潜与夏寄到达都城时,他们还在路上。
二人下榻在一家人来人往的客栈,并没有刻意神秘,只是言行间难免小心翼翼。夏潜心里奇怪,莫阳会用怎样的谎言去欺骗青涩,哪知无意发现了一处将军府。府前门庭若市,家丁也辛勤的打扫,像是要迎接主人回来一样。他心里一动,随便找来一个路人询问,那路人一听露出几丝赞叹的神色。
“您是外来的吧,这将军府有谁不知?陛下身边的一位将军青涩!为泗阳立功无数,就要和陛下班师回朝了!”夏潜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五指却不自觉的收紧,是他的疏忽,莫阳竟然从开始就布下了局,此次出征,不过就是走入了他精心编织的网中。
人流开始变化,原本行走的百姓开始向两边分散,夏潜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心里一动,便也随着百姓分开站在两边。远处,一袭人浩浩荡荡的驶来,只一眼,他便不能再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多日来,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青涩。
他瘦了些,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当青涩转过头,视线不知有意无意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又好像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因为眨眼间青涩便别过头去。他在心底苦笑,看来是自己太敏感了,如今这幅样子,青涩又要如何认出自己?
他转身离开,不再去张望他的背影。他清楚,自己已经开始逼近真相,很快便得以解惑。
猛地,他顿住了脚步,眼角闪过一抹艳色。他转过头,眼前竟飞舞着一只红色的蝴蝶,如血般娇艳。干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情。普血蝶,可以跟踪一个人的气味!心中一惊,快步闪入一边的巷子,难道他的身份暴露了?不对!那只普雪蝶煽动着翅膀,盘旋在青涩赠与的玉玦旁不肯离去。
他惊喜的摘下玉玦放在眼前,只见那如血般娇艳的蝴蝶也跟着玉玦的盘旋,青涩并没有忘记他!一时间,他自顾自的笑出了声音,阳光下,那笑意如此的纯粹美好!他竭力的掩饰住欣喜,快步的回到下榻的客栈。
第一次,他因为喜悦而无法思考。他小心翼翼的收好玉玦,呢喃着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因为开心而忘记眼前的形势!很快,惊喜被担心所钳
制,依照他对青涩的了解,一旦稳定下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找自己,一旦被莫阳发现,那岂不是?但他又不能有任何的动作,若青涩找来,自己却不在……接下来的发展他简直不敢再去设想。
显而易见的是,青涩要比他放松的多。将军府的人都是柯异一手安排的,他也提前打过招呼,想要出去,简直易如反掌。虽如此,他的行动还是小心翼翼,直到走出府门口,才张开那只虚握着的手,一只普血蝶振翅而飞,他孩子气的笑笑,“去找你的另一半!”
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上空荡荡的,他轻易的翻过二楼,略微牵动了身上的伤处,他蹙眉低骂了一句,即便如此,也不能掩饰他眼中的欣喜,是该好好计算一下,他与夏潜到底有多久没有见面。放在门板上的手都开始因为兴奋而不自觉的轻颤。
夏潜始终坐在榻上,他听见轻缓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和熟悉的气息停留在门外,他快步向前,哪成想门猛地被推开,下一秒便被拥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多日来的忐忑完全得以平息,他呼吸熟悉的气味,同样拥住青涩的身体。
六十六:满目疮痍,搏计谋心(一)
“夏潜,我刚刚计算了一下,我们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了。”他呢喃,手指不断的抚摸着夏潜的脸颊,“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再见不到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说,意外的听到了夏潜有些哽咽的声音。
“别再离开我,也别再吓我。”他说,尽力的克制自己红了的眼眶,“他妈的再有下次,你就别想回来!”他恶狠狠的威胁,藏匿在那威胁的下的柔情一时间让青涩有些手忙脚乱。他的确是第一次看见夏潜这个样子。
“不会、没有下次了,这绝对是最后、最后!”他退后一步,真挚却语无伦次的说。
夏潜反倒是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就开始解他的衣带。
“夏小潜,你就这么‘想’我?其实我也是!”他自以为迎合气氛的说,却在看见夏潜眯起眼睛后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算了,不要看了!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他混作不在意的说,哪里不了解夏潜的想法。
“这次就好好养着吧,明日我便送你离开泗阳,留在这里始终不太安全。”白皙的手指划过凸起的疤痕,心依旧不能制止的开始抽痛。
“我们当然要离开,但不是现在!”他听见青涩说,抬起头,看他势在必得的表情,心中一凛,原来青涩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果然有些原因。“你不走
,我又为什么离开?”
夏潜听了拉着他的手,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榻上,“夏寄回来了。”
“……夏寄?”青涩有些茫然的念叨着这个名字,紧接着,眉毛一扬,大着嗓门喊道,“你说夏寄?他会来做什么?是不是刻意来找你?”
“……”俊雅的面容有些冷,打量青涩的目光也变得挑剔‘起来’,就像是不被信任的感觉。
青涩见了,干咳了两声,道貌岸然的说,“我是很放心你,但是我不放心夏寄!”
“你和莫阳,我全都不放心!”
“……我是清白的!”夏潜听了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他永远都想不懂,这样听上去就啼笑皆非的话,青涩是怎么有能耐说的一本正经!“还有,莫阳早就已经死了。”他不屑的说,深邃的眼中强硬的有些不近人情,“你杀了他,我们还因为这件事大吵一架!”
夏潜听了,安静的微笑,他庆幸,青涩眼中的不近人情永远都不会是针对他。“夏寄是为了泗阳的事情而来,可能会帮到我们大忙。”青涩安静的听他将今日来的事一一道来,那一句我们,还是让他笑逐颜开,越发笑的没心没肺了。“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祁阳之所以会急着赶回来还有一件事,泗阳一年一度的祭祀你知道吗?”青涩自鸣得意的说,“祁阳也不例外,这是泗阳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夏潜安静的垂着眼,半晌后终是没有忍住,开口直言道,“我知道,夏寰也有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祀,不过是每年初春。”
“……”青涩听了干咳了两声,夏寰的祭祀他还真不知道!赶紧转移话题,也渐渐正色,“明日祭祀后,祁阳会照例去鹧鸪塔祭拜,他会在那里停留较长的时间,到时候,只要柯异配合,我们就有机会杀了他。”
“只要祁阳身亡,柯异又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便可不动一兵一卒,直接将收复泗阳为夏寰的附属国。”干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沉,冷如青霜,“这次我们便用釜底抽薪之计,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