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恩殿下目光冷硬如铁,看着缓缓道:“什么时候定罪,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背后的那个人。”
“殿下,您心知肚明,他没有任何私心。……”佐伊少将艰难地道,“帝国禁不起联邦那边的步步紧逼和蚕食,晚打不如早打。……而开打的话,帝国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
弗恩殿下英俊的脸孔上冷漠无比:“虽然帝国是被这场阴谋拖下战争的深渊,但是假如平心而论,我赞同你和你背后那个人的看法。”漠然看着佐伊少将忽然露出神采的眼睛,他接着道,“可这绝不代表帝国能容忍你们的叛国行为,更不代表你们屠杀帝国子民的行为就可以被原谅。”
“殿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活过这场战争。”佐伊少将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我手上、染着这么多鲜血,还请殿下给我一个痛快。”
“给我一份指证那个人的证词,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弗恩殿下冷冷道。
痛苦地晃了晃脑袋,锁链上的男人闭上了眼睛。……
冷冷看着他,弗恩殿下缓缓退后,无声坐在了一边的金属椅子上。
面无表情的秘密调查部部长亲手按动了一个按钮,阴冷的刑室墙壁上,忽然亮起影像,画面上的伴音也随同一起响起来。
被这响动惊动,佐伊少将恍然睁开肿胀的眼,却蓦然瞪大了,急促地喘息着。画面虽然不够清晰,但是画面里的人!
和他所在的囚室完全相同的色调格局,很显然,这就是这栋建筑里的另一间屋子里。一个面容秀丽、姿容华贵的少妇,头发散乱眼神惊恐,正被几个士兵牢牢绑在一根刑柱上。她身前,一个小小的十来岁女孩同样被绑缚在另一根粗大的铁柱上,娇嫩的小脸上满是害怕,正在嘤嘤哭泣。
她们旁边,火红的烙铁在墙壁内嵌的高温炉中闪着暗红的光芒。
“殿下!……”一直淡定的男人激动地挣扎起来,头顶的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的妻子和女儿!?”
看着他,弗恩殿下的脸在阴影中显出无情的冷酷:“这是实时的画面,她们就在隔壁房间。给你叁分钟考虑,假如还是坚持不给出指证供词,你的妻子和女儿就会被现场烙上贱民标记,从此以后沦为贱籍。”
佐伊少将几乎是目龇欲裂,高声大叫:“殿下,您不能这样!我是贵族身份,罪再大,也不至株连家人!”
“贵族获罪,不致连坐,这条大赦天下的律法是父皇为了庆祝我的出生而颁布的。”弗恩殿下淡淡道,“我现在觉得它很不合理。”
“有什么不合理!”佐伊少将双目赤红,“我被帝国刑律千刀万剐也是甘愿,您身为帝国皇子,理应公正无私,怎么能……怎么能滥改律法、用弱妇稚女来威胁人!”
“威胁?”弗恩殿下冷冷一笑,转头看着身后的秘密调查部部长,“你来告诉他,他接下来还会受到什么威胁?”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扬声道:“佐伊少将,假如您坚持为一个帝国罪人效忠,那么您的妻儿被烙上贱民标记后,夫人会被发配往费舍星充为随军奴役;您小公主一样的娇贵女儿,则会被随机贩卖给有意购买幼奴的庄园主。”
顿了顿,他残忍地接着道:“按照正常的推算,您贵族身份的夫人将会因为忍受不了羞辱而自杀,而您的女儿——这您倒可以放心,按说小孩子的生命力很强,就算遭受些什么可怕的待遇,他们倒是有很大希望存活下来。”
……
双眼血红,佐伊少将死死地盯着画面,悲愤和痛苦快要灼烧透心肺。弗恩殿下冷冷不做声,在静默中等待着他的开口。
足足过了叁分钟,佐伊少将依旧没有开口,早已破损的下唇却被他咬得血迹斑斑。
没有一秒钟迟疑,弗恩殿下手腕上的手表走完了叁分钟以后,他轻轻挥了挥手,他背后,中年男人按动了手中的一个小小发射器。
画面上一个头领模样的士兵看了看手中微微震动的接收器,飞快地冲着一边颔首示意。
火红的烙铁举起来,铁柱上美丽的少妇死命挣扎,却抵不过几名铁塔般的士兵。肩头衣服被拉落,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滚烫的红色烙铁利落地狠狠按下,那一向娇柔尊贵的女子惨叫一声,疯狂地摇动着头……
“啊!……”佐伊少将口中闷叫,痛苦无比地仰头闭上了眼睛!
无声上前,那中年男子冷酷地用某种器具撑开了他红肿的眼睛,将他的脸强行对准了画面。
“少将,接下来是您的小女儿。”他简短道,“您必须看着。”
“殿下!殿下!”佐伊少将疯狂地叫起来,泪水从不能闭合的眼眶中滚滚而落,“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错都没有!求您开恩,放了她,放了她!……她不能做贱民,您不能这样残忍!”
缓缓上前,弗恩殿下冷如刀锋的脸部线条有着帝王家独有的冷酷:“残忍?你配和我说残忍?”
他讥讽冷笑,鄙夷地看着眼前的囚犯:“你轻轻一按炮弹发射钮,便夺走叁万贱民矿工的性命,可仅仅看到自己的女儿即将沦为贱民,就这样几欲发疯——佐伊少将,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才是人。那些贱民虽然身份低微,可他们和你一样,也有妻儿,也有家人。”
挥了挥手,他低头看着腕表:“再给你叁分钟。”
佐伊少将浑身一颤,呆呆看着画面上哽咽哭泣到几乎岔气的幼小女儿。吹弹得破的小脸上早已布满泪痕,雪白的小公主裙也在抓捕中弄得脏破兮兮,变成了一片狼藉的灰黑色。
沦为贱民,轻则为奴一生伺候贵族们,重则……沦为某个荒淫男主人的泄欲工具。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一刻,他终于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秒针滴哒作响,就在弗恩殿下缓缓举手快要示意的一霎,他终于崩溃地嚎啕痛哭起来:“殿下开恩!殿下……我说,我说。求求您放了我的女儿,求求您!……”
建筑外的黑色低调军用专车里,弗恩殿下默默蹙眉,看着刚刚由秘密调查部部长递上来的一张纸。
仔仔细细地看完那上面的供词,审视了签字和血红指印,他面无表情地向那中年男子点点头:“这几天辛苦你了。”
“为帝国效忠是下官的本分。”中年男子平庸的眉眼中没用了刚才的狠厉,变得平淡无奇。
“接下来要做什么,明白了?”
“是的,请殿下放心。”中年男人恭恭敬敬道,“我会严密看管佐伊少将,绝不会让他有自尽的机会。”
“所有的事情都由你亲手完成。”弗恩殿下在车厢的暗光下淡淡注视着他,“假如有任何不妥当的声音传出,你该知道怎么堵住它们。”
仔细咀嚼着皇太子殿下的语中深意,秘密调查部部长威斯利忽然冷汗涔涔。这件事,目前为止全部环节都只有他一个人参与,就连审讯和取得证词都是他亲力亲为,假如有任何泄露,要堵上的,只可能是他自己的嘴。
“明白,殿下。”他低声道。
目送着他的背影无声离开,弗恩在专车中沉默地坐了好一会,才缓缓拿起了车载的专线通讯器。
“可以布控了。”他简短道,“我二十分钟后到达的时候,不想看到任何闲杂人等。”
70.你必须死
“可以布控了。”他简短道,“我二十分钟后到达的时候,不想看到任何闲杂人等。”
如同飞快的利箭一般冲进模糊的夜色,皇太子殿下的专车和后面的随从用车齐齐飞驰,驶向了早已定好的目标方位。
看上去依然和平日一样安静,可帝国总元帅奥腾的官邸前,细心查看的话,依然可以嗅出点不一样的气息。往日值守的熟悉侍卫换成了陌生面孔,面无表情地盯着每一个企图靠近的人。安静的花园间,肃立的特种兵身影隐约可见。
从专车中快步而下,皇太子殿下目不斜视踏上元帅府的门前台阶,沉闷的军靴声步步紧逼,响彻元帅府邸。
正厅的高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却静寂无声。
在大厅前稍作停顿,弗恩殿下看着身边的侍卫迅速布守在最有利狙击和围捕的位置。
正要举步,他身后的侍卫长伍德疾速上前:“殿下,我跟您一同进去!”他不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刚才布控的士官汇报说,元帅府的守卫见到他们来,竟然毫不抵抗询问,看上去,根本就是有所交代。”
缓缓摇头,弗恩殿下道:“不用了,我一个人进去。”
“可是奥腾元帅显然有所准备!”伍德焦虑地低叫。
“奥腾元帅不是愚蠢的人。”弗恩殿下平静地道,随手指了指腰间皮带扣中的配枪,“就算他真的愚蠢,我也不会给他任何杀我的机会。”
……独自一人踏进了大厅,弗恩殿下望着里面。淡红褐色的大块地砖显得朴素之极,就连最常见的羊毛地毯也欠奉。浩大的元帅府内,陈设简朴到几近寒酸,除了照明用的巨大铁艺吊灯有种霸气,整个大厅里仅有的陈设只有一些兵器模型。
宽大的欧式沙发上,眼神矍铄、头发微微花白的男人缓缓转过头,手中轻轻握着一杯血色般的红酒,遥遥地向站在不远处的年轻皇子举杯。
“弗恩殿下,我敬你一杯。”
迈着坚实步伐走近,弗恩殿下看了看茶几上另一杯斟满红酒的酒杯,轻轻举起,便欲送到嘴边。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奥腾元帅忽然道:“殿下不怕我在里面投毒?”
“元帅甘冒大险、费尽心机,难道是以杀帝国继承人为目的?”弗恩殿下抬头看着他,随意地举杯尝了一口。
微微一笑,奥腾元帅眼中有种赞赏的神情:“殿下,您是做大事的人。”
没有接他的赞扬,弗恩殿下把玩着手指间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专注地看着杯壁残留的一抹挂杯晕红:“福尔特葡萄酒庄窖藏叁十年的佳酿,风味不错。”
“是啊,真是怀念这种味道。”奥腾元帅眼睛微眯,“自从几十年前皇帝陛下大人随口说了一句‘奢侈之风不可长,尤其是军队中’之后,我就戒了酒。今天是第一次开戒。”
静静地看着五十多岁的帝国总元帅,弗恩殿下眼中也有敬意浮现:“元帅一向忠心为国,对父皇的忠诚更是世人皆见。”
“自古忠臣多枉死,我想我也不例外。”五十来岁的总元帅淡淡一笑,注视着弗恩,“殿下将来登上皇位,一生之中,总也会杀掉几个臣子,还希望殿下到时候不要手软。”
“不会手软的,只要那人是真的该死。”弗恩殿下淡淡道,锐利的蔚蓝色眼眸中寒光乍起,“更何况元帅大人您功不能抵过,死了绝不是枉死。我杀起来,更加不会有任何压力。”
奥腾元帅悠然道:“殿下此番漏夜踏月而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我还有点事不明白,殿下能否解释一二?”
“您问。”
“殿下怎么会怀疑费舍星上这场爆炸是我策划的?按说这主意太胆大妄为,甚至有些丧心病狂,很少有人会怀疑到是帝国人自己导演的,对不对?”
“怎么元帅您也知道这计划有点丧心病狂吗?”弗恩殿下柔声道,眼神却冰冷。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奥腾元帅微笑着道。
“那场实时转播看上去不过是巧合,可是也有些奇怪的地方。”弗恩殿下淡淡道,“画面虽然不是顶级高清,可是已经纤毫毕现,我记得以前的电视节目没有这么高的清晰度。”
他接着道:“炮弹落下的时候只有几秒钟,可摄像头当时没有拍人拍景,恰恰对准了天空,摄影师的手比任何时候都稳定。”
“电视台早在几星期前就升级了播放设备,专业摄影师有捕捉突发事件的天生敏感。”奥腾元帅扬起眉,“这些小疑点实在不算什么。”
“对,可您不该太过谨慎,以至于在旅游团回返途中,就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弗恩殿下认真道,“假如先前的小小疑点的确不算什么,可查出来那个导游和摄影师同时死于流弹时,叫人不疑心就很困难了。”
奥腾元帅长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样做反而会引人疑心。可是事关重大,他们毕竟知道这是一场预先导演的惨剧,留着就是最大的后患。”
“所以您不仅杀了他们,当得知我开始调查时,第一时间就开始暗杀这次事件的军方知情人。”
“原本知情人就很少,我也只杀了四个军官而已。”奥腾元帅轻描淡写道,露出一丝惋惜,“只可惜佐伊少将还是被殿下的人捉住,功亏一篑。我本以为他对我很忠心,看来您还是撬开了他的嘴。”
“佐伊少将对得起您。”弗恩殿下简短道,“他刚被捕时就企图自杀,经过几天严刑逼供也没有供出您来。”
“帝国情报署的手段我略略了解,经得住几天拷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奥腾元帅叹息,“那么殿下究竟怎么令他开了口?”
微微僵直了背脊,弗恩殿下沉默一下才淡淡道:“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和缺口。”
鹰隼一般老辣的目光盯着年轻的英俊皇子,奥腾元帅忽然纵声大笑:“帝国将来的君王,很显然比我想象中更有雷霆手段,也更冷血。”
弗恩殿下眸子一缩,奥腾元帅的话似乎刺中了今天以来心中一直的隐痛。“论到冷血,谁比得过元帅您?!”
“不不,殿下请息怒。这是真心的欣慰和赞美。”奥腾元帅笑着看着年轻的皇子,“您是要做君主的人,无谓的仁慈和只会造成您的软弱。这一点,您比您的父亲做得好很多。”
静静地望着他,弗恩殿下目光微凝:“父皇有些优点,或许我一生都无法企及。”
“是的。所以我才会用一生向他效忠。”奥腾元帅居然点头怅然赞许,“年轻时我也曾经常和皇帝陛下争执,反对他那些中庸的主意。可是这几十年过去,我发现事实证明,他好像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人。——瞧,他的不治而治之下,这几十年的帝国是如此安乐平静。”
“既然这样,元帅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弗恩殿下眼中终于露出踏进这里的第一缕怒色,“您明知道,这是陷帝国和父皇于不仁不义!”
“哪有什么不仁不义?”奥腾元帅诧异之极似的,“这件事永远只会埋藏在历史里,我们打仗有着充足的正义理由,不会有人出来指证这场战争其实是帝国自导自演的卑劣把戏。”
微笑着摇摇头,他柔声道:“怎么,难道殿下您会站出来揭穿?不,您绝不会。睿智如您,内心里很清楚帝国已经禁不起联邦的步步紧逼了。”
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他道:“……我只是不得已。”
“不要和我说什么不得已,您明知道这都是人为惨祸,哪里有什么不得已!”弗恩殿下赫然站起身,英挺面孔上一片激怒,“战争的动机是一回事,您的残忍和骄纵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