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成悔——藤伊谨原

第十三章

一整天我都如坐针毡。前排同学时不时转过身，投来或鄙夷、或不屑、或仇视、或意味不明的目光。不过最后都被金盛晰狠狠瞪了回去。唉，为什么十六七岁的小孩，感情却比成人还复杂呢？城市啊，这么复杂的暗黑世界怎么可能适合我？隐犬，若是明白这些，你便不会再劝我了吧？城市不适合我。我不想和他们一样，一出生就开始明争暗斗。我想要的是平和安详的生活。

放学铃一响，我便在金盛晰反应过来之前，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虽然今天他还比较安分，没有来惹我，也没有再给我制造麻烦，可是谁能保证他放学后会不会性情突变啊？所以还是先闪为妙。只是，现在是放学高峰期，我只能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

“你听说了没有？高一（7）班那个荆生和左冉，差点被先奸后杀呢。”

“先奸后杀？这我倒没听说。我他说他们两个被一群壮汉拦截了，然后遭到围殴。也不知道是得罪谁了。”

“什么围殴啊？我都亲眼看见了。那两个家伙还真是惨呐，被搞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又被打断了双手。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要遭到这种报应。”

“不会吧？这么惨。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敢这么乱来，来头肯定不小。”

“好像是新转来的那个叫金什么什么的一个干的。听说这两个小子竟然调戏了他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难怪会那么惨了。”

……

“出了校门，人群散去。我拨通森的手机：“森，我今天回去……”

“小原，怎么回来也不早点吱一声，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新鲜一点的菜了。要不要去接你？”

“你能不能别这么急啊？我还没说完。我现在有事，晚一些会自己回去的。晚饭随便吃一些就好了，家里有什么你就烧什么，不用特地去买了。反正你做什么菜都很好吃。”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菜凉了不好吃。”森继续他对我的关心。

“晚饭时间我会赶到的。那Bye啰。”

“恩，路上小心。”森叮嘱道。

从刚才那群人的七嘴八舌中，我了解到荆生和左冉在A市最好的永健医院养伤。我想，他们俩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吧。金盛晰会缠上我，我肯定有一部分责任。虽然我至今仍未搞清楚是哪里开罪他了。而且我想确定一下他们究竟伤成什么样了。

随手拦了一辆taxi，匆匆赶到永健医院。稍微一打听便找到了他们的病房。他们已经脱离危险期，住在同一个病房。有几个人在陪着他们。

荆生看到我，冷冷一笑：“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很明显，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是金盛晰干的？”既然不欢迎我，我也不会自讨没趣，把该问的问完赶快回家，于是冷冷地开口。

“这您恐怕应该去问金少爷本人吧？”左冉强忍着怒气开口道。

“那你们伤得……”想到“先奸”，我实在问不出口。

“不过是被发情的公狗给干了。又不是女人，能怎样？想来看我们要死要活的笑话的话，要让您失望了。”

“信不信由你们，我没这个意思。还有，我和金盛晰，只是普通同学。”然后我转身离开。多说无益，我又何必多做解释、自取其辱。

“普通同学？鬼才信！不过摸了你一把，普通同学犯得着这样？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才是真的吧。”左冉在身后嘲讽道。

的确，我当他是普通同学，可金盛晰把我当什么呢？他说是朋友，那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擅自作主？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平等对待吗？可他如果是那份心思，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吗？

想不明白，我头痛地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一张大大的笑脸迎了上来：“我刚做好饭呢，正担心菜要是凉了怎么办，你就回来了。真是天意啊，快点去吃吧。”

“原宝贝啊，你快一点丫，我都快饿死了。你不开动，我也只能干瞪着流口水啊。”John一副苦瓜脸趴在桌子上，“你都看见了吧，森就对你好，都不观我的死活了。555……”

在John的哀嚎中，我终于勉强扒完了晚饭，便回了房间，挑灯夜战。

第十四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都尽量避开金盛晰。虽然很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躲一阵子比较好。

不过上课是躲不了的，我不想再逃课了。努力了那么久，要是因为这个学期表现不佳而失去了那即将到手的5000元奖学金，我会不甘心。而且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为森买一份

结婚礼物。虽然明白他不可能举办什么婚礼，可他终究会有另一半，我应当对他们表示我的祝福。

这笔花费应该不大，剩余的钱我要存下来，等有空的时候去孤儿院看看。那是一群比我更不幸的孩子。在这弱肉强食的城市里，我想我应该尽我所能去保护他们吧。我想自

己帮他们，而不是依赖森的帮助。而这份奖学金，只有入学十年的学生才有资格拿，这是我唯一一次机会。

本来是完全没问题的，如果没有这该死的金盛晰的出现。不过这些天他似乎安分了很多，没有再烦我。但我对他一开始的行为，实在是感到不解。

念：我最近很烦。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一个人一见到你就粘上你，然后又跟你保持距离，是为什么？

隐犬：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把事情说那么简单，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啊？原因太多了，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念：是这样的。这个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你知道的，我在我们班就是一块木头，也没有同桌。那家伙在可以挑选同学的情况下竟然要和我做同桌。然后是要和我

一起住，还要跟我睡一张床。还请我吃饭。可这几天，他突然不粘我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隐犬：不太像。整你用不着牺牲自己啊。孤攻寡受同处一室，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啊？

念：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儿，你别在这时候耍风趣行不行？一点儿也不好笑啦！

隐犬：你的描述主观色彩太浓，很难得出正确结论。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啊？

念：呃，他说他想和我做朋友。他说他喜欢我，是欣赏的那种。他还说他很羡慕我。

隐犬：他可能真的在乎你吧。可是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that is a question.我不是当事人，所以没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可是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吗？友情和爱情，你应该

分得清吧？

念：抱歉，我对友情和爱情没什么概念唉。你也知道的，我总是独来独往的，除了你之外就没有朋友了。而且我是个好学生，专心于学习。谈恋爱会让我分心，影响学习，

所以，我还没交过女朋友……

隐犬：得，早就该猜到了。就你那木头，尝试过爱情就叫有鬼了。他还说过什么话吗？

念：他说我是他朋友，是向全班宣布的。还不准别人欺负我。哦，对了，有两个欺负过我的家伙被打成重伤，都送进了我们这儿最好的医院，真的伤得很严重呢！

隐犬：听你这么说，他来头应该不小吧？是不是黑白通吃的少爷啊？做事这么狠。

念：你真聪明，而且黑白都吃得不少呢。是不是我在无意中得罪他了才会这样？

隐犬：他可能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吧。强者也是孤独的，因为他们总是被一群趋炎附势的人围绕着，遇不到真心相待的朋友。而你冷漠的名声应该早就传扬在外了吧？所以

他会想和你交朋友啊。平时都是别人讨好他，他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也是正常的。他一定以为粘你就成。

念：那现在又突然变得冷冷的是怎么回事儿？是兴趣过了吗？

隐犬：应该不是吧。你这个爱清静的家伙一定向他表示过不满吧？

念：恩，有过几次，不过好像都没效果。那人脸皮超厚的，那时都快被烦死了。

隐犬：什么叫没效果啊？他现在不是不粘你了吗？他以前肯定没交过朋友，所以不明白你一开始为什么排斥他。现在肯定是想通了。只是，还没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做，所以

才没什么动作吧。

念：怎么讲得好想你就是那个人啊？还是，你有窥探别人心理世界的特异功能？很好奇呐。

隐犬：我以前有过这种经历啊。刚来城市的时候，我不适应，却没想到也因此失去了交朋友的机会。等我适应的时候，已经是一堆伪善的笑脸跟屁虫一样地跟着我了。他们

是为了讨好我，讨得一些自身的利益，没有一个是真心待我的。但我发现有人从来不多鸟我一眼，所以就很好奇啊，整天粘着他，问他为什么对我冷冷的。他说他又没有要我帮忙

的地方，理我干嘛。

念：这样就完了？这么简单，而且故事好像没结尾哦！你和你那位同学怎么样了？

隐犬：明显没完啊！我尿急，先去上个厕所嘛，就先发过去了。我的经历应该和你的那位同学差不多，所以我能大概猜到他心里在想一些什么。他应该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考虑一下吧，要不要伤害他。

念：伤害他什么啊？他那么一个大少爷，能伤到他的人恐怕都还没出生吧？

隐犬：我说的是心。他一定是满怀着希望来尝试的。如果被你拒绝了，以后也许还有交际恐惧症的。

念：那怎么办？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也不希望身边再多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隐犬：如果那个人是我，你会接受他吗？

念：我不清楚，也许会吧。可是我怕。你会一直留在城市，而我终要离开。我怕我会舍不得。

隐犬：如果有人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在这个城市不受伤害，你是否会留下？

念：我不知道。我已经弄不清我到底想要什么了。

第十五章

那天和隐犬彻夜长聊之后，我迷惘了。到底该怎么办？我想保护自己，所以才选择与那个极有可能伤害我的城市隔离。尔虞我诈，不是我的强项。若是融入这个弱肉强食的

城市，我只能走向灭亡。

可是，我也并不想伤害别人啊。孔夫子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子贡也和我有相同的志向：“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孔夫子认为“赐也，非

尔所及也。”那么我呢？我能做到吗？可是我又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不在躲着金盛晰，不过也并不刻意亲近他。我每两天或三天才回家一次，只是为了让金盛晰明白，我并没有讨厌他。至于我的态度，我自己也不清

楚，又怎么向他表示呢？而金盛晰，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黏人，但很明显，他还在努力。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倾向了天平的某一边。

那天放学后，我留在教室里奋战。再过几天就是全市的数学竞赛了，一般都是高二的学长们参加的，但数学亓老师让我去试试。亓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按照樱开的

规矩，她应该先教小学部，根据她的表现再考虑是否升到初中或高中部。但亓老师太优秀（是博士生），于是乎，她被分来教我们班。

亓老师很爱笑，笑起来很美，就像那我从未谋面但却耳闻已久的天使。她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她常常会来关心我，就像妈妈一样。我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自然很容易被她

吸引。而且，她和其他城里人不一样。她的心思很单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然她一个博士生又怎么会来教书呢？

但是，我仍和她保持着距离，因为我担心她被这个城市污染的那一天，我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为了这次竞赛，这几天我都没有回家。森知道我是为了学习，并且我答应比赛后会照样常常回家，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而John，自然是不亦乐乎了。我不在家，他就可

以无所顾忌了。不过他又报怨道：“原Baby，你不回家，我就吃不到森亲手煮的菜了。晚饭时间你回来好不好？”

我说：“抱歉啊，貌似我们家离学校很远啊，要是回去吃饭，我可是要住家里了。那早上要早起，而且要你送我来学校。你舍得你宝贵的睡眠时间吗？”

John沉默半晌：“那原Baby啊，你还是留在学校多读点书吧。”

于是，我便在学校里又一次小长住了。

“小原，很晚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金盛晰没有看我，怯生生地问。

我抬起迷惘的双眼望着他。刚才沉浸在题海中，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啊，你不乐意就算了，我一个人也没关系。”说着，他站起来，朝教室门口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让我想起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眼看着金盛晰孤单落寂的背影渐渐远去，我脱口而出：“等我一下。”

而金盛晰则很没形象地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你答应了？”

我点点头。刚才的金盛晰，周身都充满了悲伤无助的气息，让我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看到了那个踏在离乡路上不甘无奈的自己。也是在金盛晰离去的那一刻，我突然发

现，他很瘦，也不高，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似乎风轻轻一吹，他就会倒下。我怀疑刚才是不是又是错觉？就像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那无邪的笑。因为现在，他简直像一只得

了肉骨头兴奋至极的小狗。

“小原，你想吃什么？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无所谓，只要能节省时间就行。我还有很多例题没看，离比赛没几天了。”我一边回答，一边仍不停地在计算。

“小原，身体比较重要啊。这个比赛嘛，本来就是高二高三的学长参加的，你学的知识又不及他们多，你再聪明，也很难超过他们的。干嘛为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拼死拼

活呢？把身体搞跨了岂不是更划不来？”

“我只是不想让亓老师失望罢了。对于我自己，得不得奖又有什么所谓。走吧，吃饭去。”我合上书，起身向门口走去。

“恩。”金盛晰连忙跟上我，“我们去'难忘劲条'吃面吧。那里的面很好吃，而且也挺节约时间的。”

“反正你请客，你说了算啊。”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啊？”金盛晰被我突然的随意吓了一跳。

“你叫我吃饭，难不成要我请客？金盛晰同学。”我还特意强调了“金盛晰”三个字。

“怎么可能嘛。”金盛晰傻乎乎地挠挠头，“肯定我请啊。小原肯赏脸是我的荣幸。有几个人能请到冰山王子呢？嘿嘿。”

第十六章

虽说吃面省时间，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去餐厅吃饭而言。而且这家面馆名气不小，生意很红火，便难免要等上一些时候了。手上没带书也没带MP4，现在这时间也没什么夜景

。可总得找点事来做吧。

“金盛晰，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转学啊？你父母的工作好像都没有调动啊？”我好似随意地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小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调查户口吗？”然后他狡黠地一笑，“不过我乐意被调查，因为调查我的人可是你呐。呵呵，说实话，我是为了你才转学的呢。”

我瞪大了眼睛。虽然曾经想到过这个可能，可很快就被排除了，因为我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小原，你怎么那么吃惊啊？你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小呢！”金盛晰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夜空，似是在回忆一种幸福，“樱开的冰山王子，成绩优异，性格孤僻，为人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