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成悔——藤伊谨原

我明白，像现在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还年轻。很多时候，爱情只是一时冲动，只有友情才是永恒不变的。我不想，也不敢，为了那未知的爱情而去冒失去这份友谊的险。

我是个胆小鬼，我只能这么承认。我害怕受伤害，而金盛晰，我相信，一直会是那个可以保护我的人。隐犬已经消失不见，而森不是我可以独占的。他待我再好，终有一天，他会属于另一个人。如今，能陪我长久走下去的人，只剩金盛晰了。

金盛晰倒也没有因为我不跟他一起洗澡而说些什么，只是偶尔逗逗我：“我们的冰山王子也会害羞啊。”有时候，他也会用激将法：“小原这是在为谁守身呢？让我想想啊……最近好像那个某某集团的少爷追你追得很紧啊……”不管金盛晰怎么激我，我都不做出任何反应。金盛晰发现自己的计谋没有得逞，便不再做无用功，一个人洗得轻松自在。

时间久了，他也便习惯了，不再拖着我一块儿去洗澡。有时候，他会突然从上铺跳下来，钻进我的被窝：“小原，上面太冷了，你就让我蹭点体温啊。你最最好了。”有时候，比如我考试拿了满分，他就会激动地抱住我，比他自己拿第一还高兴。

以前，这也是常有的事。可如今，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他的一个拥抱便能让我面红耳赤。可我，能拒绝他吗？要是他怀疑了怎么办？要是他误解成了是我厌烦他了怎么办？我能做的，已只剩下了努力克制自己。

有些东西，其实一直都存在。可是只要没发现，它便只如空气一般，存在却无人在意；可是一旦发现了，他便如影随形，尽管有时候，它根本就离你很远。

胆战心惊中，时间依然在无情地流逝。我一直努力学习着如何在金盛晰面前隐藏这份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高三的日子是无趣的，每天除了听课就是做题。我和金盛晰虽然仍住在一起，一天却也说不上几句话。

也许，这一切都是我有意的。我害怕再待在一起，我会克制不住自己；我也怕接触太多，他便会察觉些什么。

于是，我比以前更加卖命的学习。高三了，多余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又花了好多在学习上。这样一来，我便没有很多时间跟金盛晰在一起聊天打闹了。而且金盛晰的基础本来就比我差一些，他拼命赶才能勉强跟上我。如今我开始加速，他自然是被我远远扔在身后了。以后，也就不会考上同一个大学了吧。

谁知道金盛晰会那么执着地要跟我考同一个大学。他买了比我更多的参考资料，花比我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这样也好，我们俩都在忙学习，其他的一切，都一边凉快去吧。什么感情的，在这种学习强度下，也都能渐渐淡去了吧。

学校也抓得很紧，于是乎，元旦假期没了。

不久之后，我们便迎来了期末考试。考试结束，自然是寒假。金盛晰以学习为由，拒绝了跟他爸妈出国过年。而森，终于被John打动，接受了他。这次过年，自然要去见见公婆了。于是乎，我和金盛晰两个人，一起留在了A市，住在了金盛晰家里。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睡一张床，裹一条被子，一起吃饭。但这一次，我们都乖乖呆在家里，没有出去玩。

成绩单到的那一天，金盛晰问我：“小原，你成绩已经够好了，樱大的所有专业都可以随你挑了，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呢？你看，”他指着成绩单，“比我高那么多分，好伤人自尊呢。”还故意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不想留在A市了。我想考到其他大学去，成绩当然是越高越好呀。”我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留在这里的吗？”金盛晰不满得大声嚷嚷。

“我想过了，我们这样整天粘在一起，对我们都不好。我们应该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怎么不好了？”金盛晰十分气愤地瞪着我。

“有哪个女生能忍受自己男朋友陪自己的时间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你以后肯定要交女朋友的，我只是想提前适应这种生活罢了。”

“什么丫，原来是为了这个。用不着担心啦，”金盛晰松了一口气，“我以后肯定要听我爸妈的话，商业联姻的。反正不会有感情，又何必谈恋爱呢？有朋友就够了。”

“那你也还得结婚啊，结婚就要……”我还想解释，金盛晰却突然打断了我。

“不用想那么多，如果你想考出去，我就陪你。”金盛晰认真地说。

就这样，寒假也在忙忙碌碌的学习中度过了。我们好像两个呕气的小孩，谁也不肯认输，就看最后谁先到达终点。开学后的日子也没有多少改变，时间就在我们的固执中一点一滴流逝。

第二十四章

转眼就是清明节了。金盛晰的母亲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决定去给金盛晰的外婆上柱香。

听说，外婆去世的前一些日子，还能自己下地，脸色非常红润。可是突然，她说病就病倒了，脸色像纸一样白，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听说，村里的很多人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短短一个月里，村里的人全部都死的死，逃的逃了。

听说，那是一场瘟疫。

“小原，你不是一直想回乡下看一看吗？反正这几天你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去吧。”金盛晰说，“外婆肯定也很想看一下我的朋友的。”

“不会不方便吗？”虽然我非常想回到乡村的怀抱，但现在毕竟是他们回去祭拜亲人，我跟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不会的。我们就一起回去，去泥土里重温儿时的时光好了。”金盛晰打消了我最后的顾虑。

他曾经和我说起过，小时候，他父母工作很忙，而他又实在太小，而且还很粘外婆，可外婆又不习惯在城里生活，所以就一直住在乡下。比起城里的马路，外婆更喜欢泥土地，因为那有一股青草的芳香。而且，外婆也舍不得那几块地，舍不得那个她付出了半辈子的地方。

可是有一天，外婆却意外地去世了。于是，金盛晰被接到了城里，还接受了全身检查。因为那时候，村里有好多人都无缘无故地去世了。

我回家简单整理了一些衣服。这一去，应该要个三五天。虽然学习比较忙，但这一次，我愿意把学习放在后面。

只是，我没想到，这会成为我与乡村的永别。是的，是永别。原本的乐土成了我的噩梦，夜夜纠缠着我，让我绝望。

车子一路向前，两边都是陌生的风景。虽然有山有水，可是怎么看，山都不如儿时的青，水都不如儿时的澈。

乡村，我一直以为，每个村子都应该一样美丽才对啊。

我猛然想起，隐犬曾告诉过我，乡村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车子缓缓驶进小村庄，这个也许已经算不上是村庄的地方。三层楼的房子鳞次栉比，农田却是少得可怜。

金盛晰向我解释道：“那场瘟疫后，这里几乎成了荒村。国家觉得这土地浪费了太可惜，就将这里开发了。现在这里算得上是个小型度假村吧，城里人会在假期的时候来这里放松一下，重温乡土的气息。毕竟，有不少城里人都是从乡村走出去的。”

我们来到一栋房子前。金盛晰的爸爸将车子停放到车库。金盛晰和我在门口下了车。

金盛晰摸摸我的脸，说 ：“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好了，你肯定累了，脸色这么差。”

金盛晰把我带到一个房间。原以为还要打扫房间的，但出乎我的意料，房间里没有一丁点儿灰尘。金盛晰向我解释道：“每次我们回来之前都会联系好人先把房间打扫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那么干净。”我把衣服放进衣橱，走到窗前，细细地观察这个村庄。

我不认得这个村庄，可是没来由的，我却感到非常熟悉。是因为太想念了吗？可是我明明就快要忘记乡村了丫。金盛晰走进我的世界之后，我已慢慢地接受了城市，几乎忘记了对城市的排斥，对乡村的思念。那又是为什么呢？好熟悉的感觉啊。

魂不守舍中，一天的时光匆匆而过。第二天，金盛晰的父母准备好一些祭品后便领着我们出发了。

金盛晰的外婆是个实实在在的农妇。她在临死前，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将她与村人们葬在一起。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公用墓地。在那里，安葬的都是当年死于瘟疫的村人。

来到墓地，望着一座又一座的墓碑，我的心突然绞痛了起来，没来由的，就那么突然地痛了起来。

金盛晰连忙扶住我，然后带着我去墓地另一端的亭子里休息。那是专门为睹物思人而伤心欲绝的人平复心情设置的。

途中，我却意外瞥见了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容。可是，只是觉得熟悉，我却并不知道他是谁。我让金盛晰停一下，然后走到墓碑前仔细观察上面的照片。但我却始终想不起来那是谁。

我又继续看墓碑上刻着的死者的生平。还是没什么印象。直到最后，那一句死者的遗言：“弟弟，你一定要幸福！”我“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想起了，那个我离开乡村的日子，哥哥对我说：“你一定要幸福。”我也终于记起了，相片中那个面容安详的男孩是谁。他是我哥哥。

他去世的那年，正是我离开的那一年。记忆中的身影终于和这张面容重合，可是我们，却已阴阳相隔。

那一年，我到底为什么会离开？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答案。村里的人都死的死，逃的逃了，还有谁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家庭呢？

既然已经明白，我自然不会再轻易离开。我俯下身，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父母的墓碑。

在送走我的时候，你们是否已经预知了这场灾难的到来？还是真的只是那么凑巧呢？我无力再想，失去至亲的绝望让我彻底失去了知觉。我对乡村唯一的念想就这样不见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金盛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

金盛晰守在床边，看到我醒过来，连忙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滴落。为什么，一别经年，我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物是人非。曾经的生活，总有一天会需要证明的，那么，我儿时的证据呢？这一刻，我忽然就理解了那篇《今生今世的证据》。离开了，便再也不可能回来，因为过去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有些东西，只有自己体会到了，才能明白。

“原，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一些的。”金盛晰焦急地望着我。

“爸爸妈妈哥哥都不在了，他们都不要我了。这世上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用空洞的双眼望着屋顶。

金盛晰紧紧握住我的手：“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在了……”他突然就不说了。金盛晰是个聪明人，此刻他应该已经猜想到了几分吧。

“原，别难过了。”他轻轻吻去我眼角的泪水。我的身体在那一刻瞬间就僵住了。金盛晰站起来，拍拍我的肩：“别哭了，起来擦一把脸。至少你还有我，不是吗？”

我点点头，飞速溜进卫生间。

金盛晰吻我？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一直都喜欢女孩子的，怎么会吻我呢？我的男的啊。难道是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

在我的胡思乱想中，金盛晰走进来，从后面环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原，我喜欢你，所以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着你。你还有我……”

每个字都像魔咒一样印入了我的心里。

第二十五章

我明白，他是认真的。可是，这份爱能维持多久呢？爱过之后，我们是否还能做朋友？而且，他的父母又会怎么看待我呢？所以，我不敢也不能回应这个真心待我的男孩。

清明返校后，我就尽量躲着他，就像高一他刚进入我的世界时一样。

有一天，金盛晰拦住我，一脸忧伤的神情：“小原，你不用躲着我的。我们还是朋友。那天的事，你就当我酒后乱言好了，别当真就好。”

我只能冲他笑笑，拍拍他的肩：“对，我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可是那件事之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当明白那是一份两厢情愿的感情时，本能促使我去争取，理智越来越无法控制我。

正好，在这个时候，外国的一所名校和樱开联谊。那所学校承诺每一年都会无条件接受樱开的十名高三学生出国深造。高三的复习并不能提高学生的文化素质，所以那所大学本打算接收的是刚进入高三的学生。但联谊的时间完了，所以我们这一届能出国深造的是即将高考的学子。

顾忌到学校的形象问题，樱开决定送最优秀的学生出去。当然，其中还有一个自愿原则，只有学生自己提出了申请，学校才会把该学生列入考察名单。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离开金盛晰，给我们两个人一个全新未来的机会。我相信，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见不到面虽会痛苦，可那毕竟只是一时的。待在一起，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最后的结局是我们俩都痛苦一生。

但现在的问题是，金盛晰也很优秀。我必须阻止他去争取这个机会。

“小原，我妈妈希望我争取出国呢。”消息公布的第二天，金盛晰告诉我。

“那你的决定呢？”我假装很淡定，但事实上，我就像一个紧紧屏住呼吸等待最后宣判的死刑犯。

“你去不去呢？”金盛晰看着我，“如果你去，那我就去。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没一个伴，日子可不好过呢。”

“我不想去。”我坚定地说。

“那我留下来陪你好了。”金盛晰还是惯常的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那你怎么跟你妈说呀？”虽然因为他那么快就答应放弃而十分兴奋，但我却不能露出一丁点儿马脚，所以必要的关心是省不了的。

“没事儿，这个很好搞定的。”金盛晰胸有成竹地答道。然后，他又问我：“小原，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你呢？”我不答。

“我啊？”金盛晰挠挠头，“我只想和小原考同一个大学。没有小原在身边，会很孤独的呢。”

“谁叫你不多交些朋友的！”我假装指责的样子。

“就是嘛，我的朋友那么那么少，小原却是其中一个，难得的呀。”突然，金盛晰正色道，“话说，你还没告诉我你要考哪个大学呢。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他一脸得意的表情，“想绕开话题，门儿都没有！”

“肯定是最好的呀。”

“最好的？”金盛晰默默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那我也一样！反正我粘定你了。你甩都甩不掉！”

自主申请的最后一天，我偷偷地递上申请表。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远离这片注定会让我们伤心的土地，给我们两个各一个全新的人生。

第二十六章

“小原，你不是说不走的吗？为什么出国名单上会有你的名字？”金盛晰用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对不起。”我不敢回望他，只能低着头，“我考虑了很久。我离开，应该是最好的结果。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们再也不可能只是把对方当成朋友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你的喜欢，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只是你不肯接受这份感情，那我也不逼你。”金盛晰的声音已有一点颤抖，“我只是想陪着你，就算只能是朋友。为什么你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