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起来都简单,但真正经历过,却是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尤其顾朗这个名字,顾朗这个人,那是……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人真就抛下自己,离开了!
唉,如此透彻地看到了,达因就更加痛苦。他从前绝没想过,别人的幸福竟会成为刺痛自己的利刃,连看一看都觉得很难受,更别说身临其境去体会了……
他想逃走!
也就因为这样的想法,当帐外隐约传来了孩子的悦耳笑声时,达因立刻就像火烧了屁股一般,从位子上弹起来!
“!”
他这一弹是叫戎易扬一惊,而刚刚进来的詹肆月就不知道,还问候他一声,然后就抓起怀中胖宝宝的小肉手,冲著达因挥了挥。
“宝宝快跟大王叔叔问好~”
可达因哪管那胖孩子怎么跟自己招手呢,甚至瞅都没顾上瞅一眼,就拔腿跑到外面,而一边跑,一边就在心里大喊起来。
啊啊!你们快走,赶紧走吧!我受不了这刺激了!
“……”
“……”
所以说,跑走的达因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其实是很让人震惊的。直到他不见踪影,詹肆月都举著儿子的小手愣在原地,而戎易扬了望完他的背影,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品著,就招呼詹肆月。
“啧,你也过来尝尝呀,这茶很难喝?”怎么达因喝一口就跑了呢?
詹肆月也不知道戎易扬为什么就叫他品茶,反正过去尝了,是好茶,满口的清香,可回味之余,舌尖也渐渐有了苦涩,却不知怎的,就叫他想起了方才,达因经过自己面前时,那个神情……
是该用苦涩来形容吗?
也说不清,可总觉得应该是的……也没有什么道理,就是觉得有点理解似的……那个苦涩的味道,是为了什么人吧?
脑袋里疑问著,詹肆月就坐下来慢慢想,却把说起正事的戎易扬给忽略了,也不知都叨叨了些什么,反正回过神的时候,是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咿呀乱叫的孩子给打在了脸上……
啪!
那肉嘟嘟的小手还真是有力,打得詹肆月脸颊生疼,登时就怒起来,大声嚷起来:“啊呀!臭孩子,你竟敢打你亲爹!”
他是气得很,可那边,戎易扬倒乐了起来:“看看,谁叫你自个在那儿走神,不听我说话的?儿子也看不过眼了吧?”
“唔……是啊!反正这孩子就是你的种,只向著你,跟我一点都不亲!”
詹肆月给邪火憋得脸红脖子粗,明明就不喜欢提起孩子向谁的问题,可偏偏还就要往那上面扯,简直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给满肚子的气撑得鼓鼓的。
“嗨……”而戎易扬见他这样,也是哭笑不得,只得开口劝慰,“好了好了,怎么又说到那上面去了?”
“那是我说的吗,明明就是你们爷俩狼狈为奸,在向我挑衅!”
狼狈为奸?!
戎易扬差点没笑出来,又看他义愤填膺的模样,更觉得有趣了。
“好吧好吧,我们是挑衅你了,可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吗,怎么说都是你三心二意在前啊。”
“三心二意?!什么叫三心二意啊!戎易扬你要说啥就快说,别在这儿乱讲话,真气死人了!”
詹肆月暴躁得很,毫不留情地骂,戎易扬却也觉得不痛不痒,坐在那里就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好啊,那我再说一次。不过这一次呢,为了防止你再走神……”
“我不会走神啦!”
“那可说不定。”戎易扬立刻否定他,”为了让你不走神……”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得坐过来听我说。”
“……”什么啊?什么啊?!
詹肆月当时就不知该说啥了,有种被耍弄的不满,但又有一点点脸红,反正最后磨磨蹭蹭地,还真抱著孩子坐在了戎易扬的膝头上……
“好啦……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詹肆月总有点战战兢兢似的,就感觉一贯木讷的戎易扬此时也显得有点滑头了,不知道要打什么鬼主意呢!
而戎易扬,确是没做什么夸张的事,只是转了转詹肆月的身子,让他背对自己。
“那我就再告诉你最后一次,不过呢,是要写在你背上,你得全神贯注地感觉……”
“好啦好啦,你就快写吧!”
不知怎么的,戎易扬的话倒叫他好奇了起来,急忙扳起身子做准备,而戎易扬的手指,就开始在他背部游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并不用力,但触感却鲜明,詹肆月一点点揣摩著,先开始疑惑,到后来便是恍然,继而竟感动了起来,还没等戎易扬最后一笔写完,就猛地转过身,带著怀里的孩子,一起扑入戎易扬怀中……
“呜呜……不用写了,我明白了……”
“明白了?那就别再因为这孩子像谁而闹脾气了。”
“嗯,不闹了……”詹肆月泪汪汪地答应,又说,“其实宝宝很像你,我还是高兴的,不过就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罢了。”
“呵,反正你就这么傻,他就算一点都不像你又怎么了,还不是最喜欢跟著你了?”戎易扬忽而吻了下詹肆月的发顶,“他可是你生的,这谁都做不来,所以月生这个名挺合适的。”
“嗯……那不行,没有你我还生不出他呢……哎呀,说出来真叫人害臊呀……”詹肆月脸蛋愈发红扑扑的,哼哼唧唧地磨蹭了一顿,然后才说到正题上,“那个……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给这孩子想了好多名字的,想……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戎月扬,好不好?”
“嗯……”戎易扬听完就沈思片刻,然后有点费解地问詹肆月,“好是好,不过……既然是两个人名字的组合,为什么我的名字要放在你后面呢?”
“……”
詹肆月不能解释,继而,又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啊混蛋,你居然还跟我计较这个?!!”
52
盛大的筵席,极尽所能地铺陈了三王府的奢华与显耀,宾客如云,尽是平日里不轻易露面的贵妇与娇小姐,无论年纪如何了,都一个赛一个地争奇斗艳,一个赛一个地坏脾气,难伺候得很,就连管家戎五都头痛,堆起了满脸的笑意,迎送这些个趾高气昂的女子,一丝都不敢马虎。
而低品官员的妻眷也有不少来了的,一来是趁机结交那些贵族,而来就是看热闹,瞧瞧这位白白胖胖的小少爷,三王爷的宝贝孙子,到底有多招人喜爱呢,竟能叫当今圣上也欣喜不已,当即就说出叫人吃惊的话。
“啊哈哈,这小子有意思,朕喜欢!朕要将小公主嫁给他,哈哈哈!”
可其实,皇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刚被戎小少爷尿了一身的……因而,吓得快要吐血的各位,是死都想不到这个结果的。
又况且,说到那位“小公主”的话……人家是还在莹妃的肚子里呀!太医都说不好是男是女的,不过是因为皇上的儿子太多,自己一厢情愿地那样想,莹妃怀了小公主,莹妃怀了小公主……太医还敢说什么?
于是,莹妃就是怀了小公主。
皇上要把小公主许给三王爷的孙子,虽然有点乱了辈分,却是亲上加亲的好姻缘!
谁敢说个不?
可话又说回来,这些惟妙惟肖的描述,也不过是以讹传讹,人们信了却也不会全信,私底下拿来议论议论,不难就听到了嘲讽之声。
“切,有什么好得意,不就是儿媳给生了个孙子吗?”
“真是!我们家儿子都好几岁了,又聪明又懂事,去年也被圣上夸过的!”
……
然而,这些嘈杂的嫉妒,却在宫中赏赐到达的一刻,全部平息了。
“什么?!对玉啊……”
“哎,那真是皇上赐的玉呀!”
在座的全都傻了眼,就包括戎易扬与詹肆月,压根没有想过,那一日皇上喝多了说出的满口胡话……竟还真是“君无戏言”了?!
这回是谁都得信了!因为那玉佩可是挺著大肚子的莹妃亲自给捧出来的,又仔仔细细挂在了娃娃的脖子上,就好比一个仪式似的,在场的人都作了证,这两个孩子就算牵上了红线,直到各自长大成人,便是一对般配的鸳鸯……
而到此,众人也不由得鼓起掌来,道好声四起,又有唏嘘不已的,对著人家的好事羡慕到眼红。
然等这一段过去,各有心思的夫人和小姐们,便又活跃起来,争相要抱一抱今日的小寿星。而这刚满了一岁的孩子也不怯生,虽给陌生的女人们团团围拢,又叫扑鼻香气熏得直打喷嚏,却也没有哭闹,反倒一派从容地投入了她们怀中!那一双小肉手就在人家胸口趴来趴去,也不知揩了多少油,却还是一样讨得女人们的喜欢。
哎呀呀,这孩子还真可爱,只是这长相虽与其父如出一辙,性格却不知随了谁呢……
而詹肆月一瞅见这情景,就大大皱起眉头,怎么这孩子……果真是个色胚?!
他为这孩子的将来,深深地忧虑。
但这时,酒已过了三巡,正是气氛炽热的时候,杂耍、戏班也连番登场,戎夫人便招呼众姊妹入席,又吩咐下人们放下手头工作,一同观赏。此令一下,王府的前院立刻就给挤得水泄不通了,大门处塞满了看热闹的人,后来的,就只能爬墙头了!
戎夫人好不愉悦,便拉著莹妃,一同坐在了众贵妇的中间,笑得是那样得洋洋得意,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真好真好,就是这样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啊,咱戎家后继有人了,媳妇给咱生了个大胖孙子哦呵呵呵呵呵……
于是,流水般的宴席持续了整整一日,原本抱著不同心思而来的女人们,最后却都诚心赞叹著离去了。
哎,不管这戎家有多爱显摆,却是有那个资本啊!那孩子也是有福气,生来就是个驸马爷的命,咱家孩子咋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呢,嗨……
……
而随著喧哗褪去,静寂夜晚便要到来,下人们依次掌灯,将写著“戎”字的大红灯笼挂在檐下,照得庭院中一片通亮。
詹肆月没有一丝睡意,便在哄睡了孩子之后,独自坐在门口发呆。
呆什么呢,其实他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天,那些表里不一的人们,聚集在这座华丽的宅院,他就被无数的恭维、谄笑、低语和窃笑所包围了!
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想当初嫁来这个家的时候,也是等在屋子里的时间多,如今自己身处其中,甚至看到一些人在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仅一岁大的儿子,更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三王府的奢华和风光……就是他从今往后都要生活的地方吗?
他忽然茫然起来,反而怀念那片粗犷的草原了,虽然总是混乱不断,确是个异常真实的地方,要风要雨,一看就明白,哪像这京城,连云是个什么颜色他都摸不清,走了才一年多,就变回了刚嫁来的心情,又是惶惑又是不安,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可是,他又不能真的像当初一样了吧……他不再想著离开,因为与戎易扬的关系早就不同了,还有宝宝……他也想学著适应这一切,学著去照料戎易扬的起居,学著做一个好爹亲,教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变成一个厉害又有能耐的人,而不要跟一般的贵族子弟一样,成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呵呵……”
想著,詹肆月就轻笑出来,觉得将来也无限美好,他的儿子,要长成个什么样子?
“不睡觉,自己在这儿傻笑什么呢?”
而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飘了过来,詹肆月猛地抬眼,就见戎易扬披著夜光走过了院子,来到自己面前。
“我……”
詹肆月仰头瞧著他的脸,一时间却有点难于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毕竟,此情此景没有不惬意的,说那些总显得过于多虑,杞人忧天一般。
“嗯……我想,以后要给孩子请个好老师呢。”
他只是这样说,而说著的时候,戎易扬就坐在他身边,还翘起腿,很悠闲的样子,似乎心情很不错。
“哦,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了。”
“……什么?”
“老师啊。”戎易扬想了想,“我倒有个人选来著。”
“啊?是、是哪一位呀?”
詹肆月吃惊地问,说实话,他真没想到戎易扬会想到他前面去,心里竟然已经有了打算!
“啊,说起来,这人你见过吗?”戎易扬问道,继而又笑起来,“本来你们在厥族时,就该碰过面的,只是这位先生竟擅自离开,让人不懂……只是前些日子,他又忽然回来,似乎还带回了什么人?神神秘秘的……呵,总之他脾性古怪,却又很博才,皇上老人家也对他无奈……这便是当今国师,盘龙先生了。”
“盘、盘龙先生?”
詹肆月还真不清楚什么盘龙先生,想来也该是个厉害人物,国师嘛……要是真给他儿子做老师,也算是屈尊下架了呀!
“……我可不清楚,反正你有打算就好了,按你说的来吧。”
“那好!”
詹肆月应得干脆,戎易扬也就舒心,一抬手,就捏住詹肆月的下颌,轻轻摩挲,然后慢慢往下……
“喂,干嘛呀……这可在外面呢!”
可这样的动作立刻遭到抗议,詹肆月僵住,又因瞟见了远处的两个小婢女,而脸颊绯红。
“呵。”戎易扬却再次笑出来,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倾身在,在詹肆月微张嘴巴上啄了一口,“什么外面,这明明是在家里么。”
家、家里?
詹肆月目瞪口呆,随后却又醒悟。
戎易扬说“在家里”,其实也没错啊,毕竟这座三王府就是他长大的地方,不管屋里还是庭中,大概都没什么差别了,他想在哪里做什么,也都随著自己的喜好……
可这点,詹肆月就不能习惯了,他是无法在这望得到天的地方做这种羞人的事的,因而,不管戎易扬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呜哇哇!”
终于,就在戎易扬的手做出更多叫他脸红心跳的动作前,他跳了起来,撒开两条腿就跑了出去。
“喂!你跑哪儿去,给我站住!”
而戎易扬见他没头没脑地乱跑,就在后面喊他,喊得他全身汗毛都站起来。
“不要不要!你不要追来啊,禽兽!大色魔!”
什么?禽兽?色魔?
戎易扬一愣,他本不想追著詹肆月瞎跑的,可听到那两个词的时候,却不由得怒从中烧,一下子就弹了起来,冲著詹肆月的背影,狂奔而去……
“你个胆大的,竟敢骂我!”
“呜哇哇!别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