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现在不能进去!”
糟了!惠通心道不好,他没想到魏恺之这么快就会醒来,否则刚才就给他下药了,现在他醒来了,看不到若水肯定会找过来。先不说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分心去应付他的纠缠,光是若水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让他看到,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更是难以预料。
惠通决定不去管他,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希望能在魏恺之找来之前解开若水身上的蛊。
从头顶到乳根穴、从头顶到期门穴,重复了七八次才把两条蛊虫从若水身体里的引出来。惠通知道,魏恺之和魏风、魏平越来越近的声音以及后来隐隐的打斗声已经让他的心乱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全神贯注地帮若水解蛊。
银针正要扎到章门穴的位置,惠通敏锐地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而且只有一个人,他右手没停、眼睛还是看着章门穴的位置,左手却伸到了身后,在魏恺之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出掌,抵住了推门的力量。门外的魏恺之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和门里的惠通拼起了内力。
而这也在惠通的意料之内,他现在只想能拖一刻是一刻。
魏恺之是卯足了劲一定要进来,惠通救若水的过程中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和内力,现在和魏恺之对掌的时候手已经开始颤抖了,要不是一直咬牙坚持,恐怕魏恺之早就已经胜过他进来了。
右手从头顶到章门穴已经滑动了七次了,可是蛊虫还是没有顺着银针爬出身体,惠通衡量了一下,瞬间将力量积聚到右手掌上,手掌只移动了一次,眨眼的功夫蛊虫就已经爬了出来。惠通在这间隙又迅速地将内力汇聚到左手上继续和魏恺之对掌,右手也不懈怠地拔出银针丢进了火盆。
闭着眼甩了甩头,拿起针,可是手抖得厉害,眼前也有些模糊,根本看不清也对不准商曲穴的位置。
另一边,魏恺之使足了十成的内力,两扇门朝着两边飞了出去。惠通也因为这样强大的力量向前倾倒,一口血也吐了出来。右手撑在了若水的身上以保证不会倒在他的身上,可是银针的尖端却也没入了若水的身体。
惠通瞬间清醒、眼神也变得清明,立刻拿开了右手,对准商曲穴的位置扎了下去。
门口的魏恺之看到房内的情景,杀气冲上了头。他一脚踢飞了门口的火盆,烧红的碳和丢进火盆里的银针四散开来,落得整个房间都是。
有几块碳还掉到了惠通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惠通咬紧了牙,没去管它,只顾着救人。
魏恺之迅速冲到惠通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想要拉开他。可是惠通却根本就没有转过身,只是左手开始攻击魏恺之。魏恺之也不含糊,左手抓住惠通的肩膀,右手一把抓住惠通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向内翻折。
只听到“咔”的一声,然后是惠通的闷哼,惠通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可是还是没有转身面对魏恺之。
魏恺之自然是更加气恼,又被惠通向后伸的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魏恺之本能地向一边闪开,这一闪不要紧,却又看到惠通的手隔空从若水的头顶摸到了商曲穴的位置,他更是气恼,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要知道,看到若水这样衣不蔽体地躺在床上,而惠通对他做的事情又那么地暧昧。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忍的,特别是像魏恺之独占欲这么强的人。
魏恺之使劲咬了咬牙,手紧握成拳,浑身开始发抖,双眼赤红,提气拳头就要打向惠通。
现在是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时刻,惠通根本没有心思去应付魏恺之。只是最后将所有的内力凝聚在右手上,使上全部的力气引导最后一条蛊虫爬出来。
魏恺之的拳头就要打到惠通的右手臂上,惠通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肩膀一侧,生生挡住了魏恺之的拳头,同时也听到肩膀脱臼的声音。
还剩一点点,在魏恺之又一拳打上惠通的肩膀时,最后一条蛊虫终于爬了出来,惠通拔出银针,凝聚最后一点的真气拍了一下若水的额头,然后倒在了床上人事不省。
现在的魏恺之是没有任何的理智可言的,他一把抓起惠通的身体,然后把他丢在了地上,走上前拉好双手颤抖地抓住若水的衣服。
他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不管他是谁,只要是侵犯了自己的东西,那么,都只有死路一条。魏恺之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魏恺之狠厉地看了地上的惠通一眼,松开了手掌又更紧地攥了起来。此时他的手掌边缘都已经近乎透明……
正提气要给地上的人致命一击,另一只垂在身边的手却被人轻轻地拉住了。
“魏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魏恺之周身的杀气迅速地散开了,他转过头看着若水。
却发现,刚刚叫了自己的人此时仍然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
第二十五章
魏恺之伸手轻轻地碰了若水一下,若水手指动了动,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怎么没有醒呢?
“咳咳……”若水咳嗽了几声,表情好像很痛苦。魏恺之还没反应过来应该做什么,若水突然浑身发抖,双手开始抓自己的喉咙。
魏恺之大惊,赶忙抓住若水挥动的双手,怕他伤到自己。他很想问若水到底怎么了,可是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手突然变得很无力、头痛欲裂……巨大的恐惧几乎在瞬间就要吞噬掉魏恺之。
被自己抓住的人感觉到钳制的力量的放松,马上就要甩掉束缚。魏恺之终于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意识,不管这个人是谁,不管自己能不能想起来,总之他是自己在乎的人,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伤害自己。
魏恺之用力握着若水的手,终于让若水安静了下来,可是他的表情还是痛苦无比,仿佛陷入了极其恐怖的梦魇中无法醒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魏恺之不得其解,却像是本能一样俯身用力抱着挣扎得痛苦的若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这里,不要怕……”
没过一会儿,若水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呼吸变得平稳,表情平静地陷入了安稳的睡眠中。
而魏恺之也抱着若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魏恺之醒来的时候,惠通早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看着被自己抱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若水,有点想不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呢?
“公子。”魏平叩响了房门。昨天晚上他和魏平想要阻止魏恺之的时候,被魏恺之打晕了过去,后来他们清醒过来,到房间里来看,发现魏恺之抱着若水睡着了,而惠通则躺在地上。他和魏平赶忙上前查看,才发现惠通肩膀和手臂都受了伤,于是又一起把他抬到了另一间房间处理他的伤处。
后来惠通醒了之后又自己处理了一下,所以也没什么大碍了。
“什么事?”魏恺之下意识地回答。
魏平听魏恺之的声音还算清明,猜想他该是清醒了,至少是不像昨晚那失心疯一样的状态了。“惠通要来看看若水公子的情况。”
“让他进来吧。”
惠通进了房间,左手活动还不太方便,魏恺之看到后有些微惊讶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惠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叹气,“没什么,昨天摔了一跤。”
“你也太不小心了。”
是啊,的确是不小心,交友不慎。惠通瞥了魏恺之一眼,在心里说道。看来昨晚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也罢,本来就是这么个时疯时醒的人,和他计较也没用。
“他怎么样?”惠通坐在床边老神在在地替若水诊脉,魏恺之却是在一边急得不行。
“昨晚替他解蛊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他现在还醒不过来。”
“可是他昨晚说话了!”魏恺之急忙提醒惠通。
惠通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倒是直接忽略了我说话的重点,昨晚要不是你在这里发疯,他至于现在都不醒吗?你倒好,忘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是有意识的,但是就是醒不过来。”
“那他要一辈子这样了吗?”魏恺之心急如焚,如果一辈子这样的话……如果一辈子这样的话,怎么样呢?
“当然是可以救的……”
“那你赶快救他。”
“不过,要在他身体里种另一种蛊,而且,要用人血喂养这种蛊虫七天才可以。”
“用我的!”魏恺之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臂,撩起了袖子。
“公子不可以!”用人血喂养蛊虫可不是闹着玩的,魏平担心魏恺之的安危,于是极力阻止,“我也可以的,公子不要自己冒险。”
“不用了,我来就好了。”
“公子……”
魏恺之挥手打断魏平,“不用说了。”
惠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有很大的危险的。如果蛊虫在这七天内死了的话,你就会被反噬,血流殆尽而死。”
“我想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惠通的话完全没有对魏恺之产生任何的影响,他只在乎什么时候开始救若水。
“我当然是无所谓,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惠通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若水,不动声色地站在魏恺之的面前,挡住了他看若水的视线,“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就算你自己会有危险,却还是要救他?”
为什么?为什么?
魏恺之愣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既使听到惠通说自己会有危险,却还是要不顾一切地救他?答案好像伸手就可以抓到,却又在最接近的地方消散了……
“你管我。”魏恺之定了定神,绷着脸对惠通说。
“哈哈哈……”惠通大笑了几声,戏谑地说:“那好,走吧。”
魏恺之转身就出了门,魏平立刻跟了上去。而惠通则转身看着刚才被自己挡住的若水。
正如惠通所说,若水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却醒不过来。刚才他也听到了惠通的话,他害怕,如果真的因为自己而害了魏恺之,他宁可一辈子这样醒不过来……他很想很想跟魏恺之说不要为了自己冒那么大的险,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起身。努力到,全身都在颤抖;努力到,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头发里;努力到,在他们都出门以后,一口血吐了出来……
惠通摇摇头,帮若水擦掉脸上的血迹,又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出了门。
七天以后,惠通又在若水的体内种了另一种蛊。
“只要是蛊,就有反噬的危险,所以,如果以后还是有问题的话,我只能说我会尽力救他。”惠通这样对魏恺之说。
“我知道了。”魏恺之没什么表情地说。
又过了一天,若水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饮食起居都还需要人照顾。而这些事情,也都理所当然地被魏恺之承担了下来。
“魏哥哥,我没事了,我自己可以的。”这是若水说得最多的话。
“你还需要人照顾。”这是魏恺之说得最多的话。
若水看到这样默默地照顾着自己的人,多少次几乎想要流泪。他不是不想依靠,不是不想相信,只是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会习惯他的好,会想要得到和占有;害怕会失去;害怕他根本就不是在对自己好。
现在的他,不用用称呼来区别自己和哥哥,不用再纠结自己到底是谁。可是正是这样,才让若水觉得,他根本就不是在对自己好,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而已。
“他能够下意识地对你好,难道不正是说明他心里有你吗?”惠通仿佛看透若水的想法一样对他说。
“可是,你知道吗?”若水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天以来,他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叫过。你能想象,承受着他的好,却无论如何不能在他心里留下印象吗?”
惠通无言回答,他是不懂这样的感情,也不能体会若水的心情。“总之,他还在你身边,还会对你好。你们的心里,还是有彼此的,不就够了吗?”
若水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天微亮,惠通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夹杂着门板破裂的声音。
那个人失心疯又犯了吗?惠通扶着脑袋无奈地叹息。
“又怎么了?”惠通打开门问正要敲自己房门的魏风。
“若水公子不见了……”魏风紧皱着眉说。
“什么?!”惠通一瞬间精神了,若水不见了,也难怪魏恺之会发疯。“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魏风摇头,“不知道,公子今早一醒来就去了若水公子的房间,可是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了这个。”魏风把一张纸条递给惠通。
惠通看了以后也只有无奈,他看着一间间地踢开房门,然后失望又暴躁地走出来的魏恺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真的,知道你在对谁好吗?
纸条上只有这一句话。
第二十六章
若水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既是在逼魏恺之,也是在逼他自己。
可是,逼自己什么呢?如果魏恺之真的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难道自己就会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吗?
若水苦笑,怎么可能呢?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决定要不离不弃的,现在又怎么会因为他的神志不清而离开他呢?
可是,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若水不清楚,只是他知道,从他离开昌明山的那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相处。自己不会再一味默然地付出和等待。两个人的关系,如果一直靠一个人维系着,很容易就断了,所以,他要逼得魏恺之在乎,逼得他不能再回避。
若水最厌恶的,便是对在乎的人耍心眼,可是这次,他却必须这么做。
魏恺之发了疯一样一间间房间地找,却是一场空。已经是最后一间房间了,踢开门发现一室的冷清,魏恺之颓然地坐在地上,攥紧了拳头,赤红着眼盯着地面。
惠通紧跟着进了房间,看到垂头丧气的魏恺之,惠通抄着手,面上带着嘲讽不经意地说:“喂,发完疯了?”
随后而来的魏风疑惑地看着惠通奇怪的反应,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真正的感情都是隐藏在内心深处,高兴或是难过、生气,都不想让人发现。
魏恺之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公子……”魏风忍不住叫了魏恺之一声,可是魏恺之还是没有反应。魏风看在眼里,也只有叹气。
“想起来你要找的人是谁了吗?”惠通一针见血,他相信若水并没有走得很远,要找的话用不了多久也可以找到——而且,若水想要的显然不是就此一刀两断——但是如果魏恺之还是不知道自己在乎的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他,那么找到若水也没有任何意义。
魏恺之身体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惠通。惠通心里震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魏恺之这么脆弱而又无助的表情……魏恺之的头又低了下去,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
惠通叹气,他这样子,还真是让人想帮也没得帮。“那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他?”惠通放轻了声音说。
魏恺之摇头。
魏风的心一直悬着,看到魏恺之的反应感觉心都凉了半截。如果自己是若水,怕是早就熬不住了吧。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在对谁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这样单方面的付出,任谁坚持久了都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