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们两个不甘示弱的十指翻飞,让人眼花潦乱的操作,谁都是手中一摸就知道是哪个型号,如果是完整的就拼装起来,如果是记忆里被拿走一个零件的就直接放到一边去,台面上一堆的零件在他们两个快速的动作中划分为几片,慢慢变小,而他们手边也开始摆放出一把把拼装好的枪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场的不管是当家还是排在最末尾的小队长,一看场上的架势就知道这两个人果然势均力敌,一时间分不出胜负,也为阎启林的手速惊艳,毕竟这个名字这个人在贺家是名不见经传的人。
贺东所在的包厢不仅是最大的也是位置最好的,除了超大屏幕可以清晰的看到场中每一个细节外,还可以从单向透视的大玻璃墙看到现场,也许细节效果不如投影,但氛围却完全不同。
随着赛事开始,这个包厢却一瞬间停止了交流,全神注目看着屏幕无话可说,如果说外场的下属看这样一场赛事回味的是对强者的惊艳和敬佩的话,他们却觉得被人打了一耳光般一个个神色复杂,五味杂陈,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偷窥贺东的表情,一个个瞪着屏幕犹如立柱般僵硬。
贺东怔怔的看着窗外的人,那个人熟悉又陌生。
贺东一直知道阎启林身手不错,也猜想得出他枪法肯定也很好,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强到这个程度。
这三天看他自虐式的训练却习以为常的表情,还以为是他有压力才这样做,现在想来是因为阎启林一直都是这样过了十年,也正是因为能够拼尽全力的十年如一日的训练才使得他几乎像个全能人一般出色,不仅仅是天赋而已。
他不能想象一个半道出家的人要怎样历练过地狱式训练,才能做到这一步。场上那个人单薄精瘦自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他紧抿着唇,绷紧全身,好像所有的力气都汇集到双手上,眼眸几近放空状态,凭借出色的手感和记忆在组装,如蝴蝶穿梭花丛般优美的姿态,紧张却不僵硬,流畅的动作更是引人注目,真是一场超视觉的盛宴。
一把、两把、三把……两个人竟都没有出过错,没有组装过一把缺零件的枪,被丢弃到一旁的零件散落着,眼看这一部分就要决出胜负,不相上下的进度让观看的人心眼都要冲出口,一口气堵着呼不出去。
28分27秒对28分52秒,阎启林在这个阶段领先了,而贺连希也创下了他自己的最快记录。
众人刚呼完一口气,又开始吊着嗓子看接下来更精彩的射击,比起在那里组装的静态,枪声的爆炸更能引得人热血沸腾,这个部分不紧紧盯着的话,高手出招一瞬间就会溜走了。
十把枪全部插在身上各处,特殊的制服也配有充分的装备可以收纳枪支,只见如豹一般敏捷的身影滑入靶场,一分为二的靶场早已等候多时,只等人影一冲入,自动感应装置就会启动程序,游走在其中的人要精确判断出现的目标用什么型号,准确消灭一个可以直接放弃这把枪,直至十把全部射击完成。
当阎启林的名字和33分15秒的成绩出现在大屏幕时,贺连希以接近一分之差输了比赛。整个现场都沸腾了起来,这不仅是一场激动人心的对决,同时阎启林几乎平了贺东的记录以及贺连希超过自己的记录这样的结果,也够他们欢呼的了。今晚的狂欢是肯定少不了了,何况还有不少人是特意调班赶回本宅的,不过一个个都还在拭目以待,等着宣布通告上的赌注,这也是吸引了如此多人前来的原因之一。
不再理会身外事,完成了赛事都如水里捞出来一样的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同进了洗澡间。
“恭喜。”贺连希率先开口,想到曾自以为是的提议,他的脸色晦涩的难看,也有着某种解脱的酸涩。
阎启林看着他,没有任何沾沾自喜,甚至没有回应他的恭喜,而是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目光里探究意味不仅犀利,还带着某种心知肚明的睿智,贺连希不知怎的,那些压抑得太久的心事就有了一吐而快的冲动。他走入一个隔间,拧开龙头,不一会儿蒸腾的热气从上而下弥漫了全身,仿佛这样就能阻隔出一个安全的自我世界,哪怕眼里有什么不适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这条命还是因为你才有退路的。”贺连希看着如他一样慢条斯理走入边上隔间的人,直到雾气弥漫双方不能看清楚对方五官神色时,才继续说:“当家肯定不会告诉你的。我爷爷曾买杀手暗杀过他两次,证据确凿。我们都以为不会留下把柄,呵呵……如果不是他这回找我谈判,我都不知道只需要再过两三个月他撒的网就能把我们这一脉一锅端掉,而他向来是赶尽杀绝。”
这算得上贺家机密了,毕竟有些事可以暗中做,却不能授人把柄,否则只一条叛乱的家规就能致人死地。阎启林只是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回H市的行动弄得太大,牵涉到你,当家才会给我个选择,这是我没想到的。你们认识时间这么短,他怎么敢完全信任一个人?”贺连希的声音幽幽如空谷飘来,好像这个认知只是提起就过于沉重不能负担,“他给了我一个安全脱离贺家的退路,送我一条线,做贺家的一级下线。这是个冒险的举措,给了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当然我想他也不笨到放任自流。我想他是为了避免你受到困兽犹斗的牵连,而被抓了把柄的我们,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也就不会破釜沉舟再去做傻事。”
说到这他自我嘲讽的笑出了声,声音里压抑着什么,细微却刮得人心发酸,不过他很快又继续说:“这个赛事压上我的名声,还有我爷爷的安全退位,我觉得够合算的。只是没想到你根本不需要,他肯定也没弄清你的底细,真是可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人人知道,却偏偏堂堂贺家当家人,竟允许卧榻边有另一头雄狮盘踞。”
好像这是个笑话一样,他又低低的笑了两声,问道:“你怎么不知道隐藏点实力?老当家夫妇就是对你的来历不明不放心才诸多刁难,现在你表现这么突出就更洗不清嫌疑。我知道他们中意的是我妹,你没见过吧,从小跟在首席身边学武器制作的。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她死了心,跟着我一起离开贺家,不用受这样无望的煎熬。”
最后一句更低沉了,伴着水声要不是阎启林听力过人几乎就漏过去了,他心里一突,想开口确认或者说点什么,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第五十三章:再次对持
狂欢的夜众生百态,在这里不需要扭捏放不开,何况还有酒精的刺激,平时等级森严无法逾越的鸿沟偶尔也会如这样被淡化,于是大家更high了起来。
终于,两位被各方瞩目的赛手也被推上了舞台,进而宣布了赌注的结果——贺连希输掉比赛自愿放弃在贺家所有的权益,净身出户,而又因为他提出比赛的对象是准当家主母,属于不敬当家之罪,在脱离前必须接受200鞭刑罚或者三年流放,他选择的是三年非洲的流放,三年后正式脱离贺家,在这三年内不可离开非洲矿脉半步。
此结果一公布,全场哗然,一片止不住的嗡嗡声一时间听不清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是惊诧贺连希的脱离,还是讶异阎启林的身份,又或者弄不清这背后的弯弯绕绕,难道这是一次杀鸡儆猴?在贺家,没有人不知道贺连希的地位,也没有人不知道他与当家的绝对性冲突,可台上那坦然接受处罚的人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能理解。
在贺连希终于退出包围圈后,早已气疯的老人全身发抖,要是手里有枪说不定都能直接崩了他最骄傲的这个孙子,不顾还在危险区域就怒喝道:“你疯了?不是让你先拖着吗?他有证据又怎样?我才联系到杀手黑雾,他出手从来没有失算过!”
看着为自己上位几近偏执的爷爷,贺连希赶紧上前搀扶着老人,此刻再多说也无用,好好安抚了他一阵把人送走了,只是再三强调不可再找人暗杀当家,甚至不惜压上自己的性命,才使得老人黯然接受这个结果。可惜老人仍然固守己见,只肯退半步,就是不再泄露当家行踪,这样贺东也抓不到把柄了,何况他们这一脉马上就会退出核心圈,但已经付出去的钱款和单子绝不收回,认为要做好一个贺家当家,就必须面对各样的挑战。
贺连希无奈,找到贺东告别时只能提醒他多加小心,也不敢点明,只很隐晦的说了一句黑雾估计近期会活跃些。
贺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满意的看着他不自在的躲闪起自己的目光,才说:“放心,没有内贼的话威胁不到我。”
一语双关直戳人心,贺连希听闻竟呼吸一窒,心爆裂般疼痛,刚还带着点红晕的脸颊唰的泛白,翕张了嘴唇说不出话来。
贺东看他这样,又觉得再纠结之前那些暗杀毫无意义,都是他爷爷自作主张的行为,要说起来,贺连希还算个光明磊落的对手,玩弄的都是阳谋,何况这次为了阎启林的事情也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才又转移了话题以示略过:“怎么这么急着走?”他是知道三天前同意赛事后,贺连希就开始撤出了。
“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早走早了,也好早点开始新生活。”贺连希从善如流接了话,都已是成王败寇的定局,再呆也无意义。
以后就是自己一言堂的贺家了,其他分支看了今天的动静怕也不敢胡来,贺东还觉得有点得来太容易的感觉,从小立志,这才算稳稳当当坐稳的江山,高处不胜寒之感油然而生,就连这个强劲的对手也要三年后才出山,贺东与他碰了碰杯,不知道此时说什么合适。
两人的位置在露台的一角,桌上摆着好几瓶烈酒,侍从只负责添加这些特殊位置的冰块佐料,而不能靠近停留。沉默加快了碰杯的速度,这一别再见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半瓶烈酒很快消失,贺连希趁着酒意,很想问问如果自己勇敢迈出一步,而不是等着坐上顶端能配上他才有所行动,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还想问问一个只认识半年不到的人,难道真的就可以这样轻易认定一生吗,万一哪天被背叛了怎么办。他只觉得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一会儿想着要孤注一掷的拼一个机会,一会儿又自己劝住自己都是徒劳,如果有机会早就萌芽了。然后又想着爷爷还是这样固执留了个隐患,怎么说这回招惹的也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杀手黑雾,那是个可怕的暗夜王者,只要有一丁点防范不严就会有不可逆转的结果,可他也不能把爷爷再拖进来,他要如何杜绝这两败俱伤的后果?他甚至还想着是否挑拨离间一下,阎启林那样身手的人底子肯定不干净,说不定哪天当家就会养虎为患了……
可随着一杯杯酒下肚,脑子越来越晕的同时人却越来越清醒,这些假设的问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再多喝一些放纵。过了今夜,脱去贺家的身份,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贺东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也只以为他这是伤感失败,想着毕竟二十多年的对手,也就随着他喝吧,过了今夜贺家再不会成为牢笼,也困不住自己,那么安全无虞阎启林留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途中贺齐过来告知自己父母找阎启林谈话去了,贺东挑挑眉想了想,让贺齐暂时不要理会。
阎启林作为奇迹的优胜者,更加风头无限,确实如预计那样,他的身份毫无阻碍的被接受,即使有些人心里还有膈应,但强者毕竟受人尊敬,特别是喝了几杯酒后,天字队出来三个小队长给他敬酒,说是赔礼道歉并且要来仰慕一下。于是一番交流,众人又得知阎启林不仅枪械了得,更是身手不凡,再有膈应想法的这时候也不敢提什么,何况这还是当家认定的人,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一个个上头的人脑海里都洗脑般认可了这个人,有好事者还直接嚷嚷着该叫当家主母还是当家主男啊,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
更high的氛围已然形成,甚至还有人开始自荐要做婚礼策划者,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随意调侃当家而不受处罚的夜晚,大家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一个个点子纷纷出炉,想不出新点子的自罚一杯跳过。
在贺东被迫与贺连希谈话离开后,阎启林也没怎么与众人交流,先不说不熟悉,哪怕以后他也不会适应狂欢性质的欢聚,十年来的性子让他对人群这种场合敬谢不敏。
他冷静的靠在一旁犹如局外人,端着酒杯却极少入口,看着身边充当贺东为他保驾护航的心腹贺齐众人的嬉笑怒骂。自从赛事结束,他已明显感受这几个贺东身边最亲近的人对自己的猜忌敌意少去很多,特别是贺一,好几次闪烁的目光都被他逮住,有开始就好,他并不愿意这时候去解释什么,再怎么心腹,生活也还是各自的。
斜对角的错位,阎启林的眸光穿过嘈杂人群能清晰的看到贺东与贺连希的交流,虽听不到声音,但那两个人的气场意外的并不突兀。他还在思索着那番话,他相信贺连希绝对是话里有话,此刻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喝酒谈心,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说什么以自己为第一,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陪着旁人。阎启林明知道这样胡思乱想不对,可贺连希的眼神他不会错认,那个家伙根本就是在打贺东的主意,他吃不准是不是自己历来过于冷淡,才让人有隙可乘。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贺蓝一来请他过去谈话,当然又是那位母亲的命令,坐着看向众人外那个角落,阎启林也有点堵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今晚原本想先与贺东谈一谈的,既然如此,先去会会他父母也好,说起来他也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呢。
还以为就在宴会厅,没想到直接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外面,再穿过一片草地,一片灌木林才又到了曾经被软禁过三天的别墅,不同的是这次踏入的是主楼的大客厅,两位老人同样正襟危坐,茶盘摆着,看来是做好了长谈的打算。
阎启林一边坐下一边想,加上这贺蓝一往贺父身边一坐,看他才是煮茶的人,怎么看着都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不由得有点啼笑皆非,他们把自己带这么远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贺东的阻拦呢。
贺母的矜持只维持了一会就破功,等不到来人发问,自己老公又是个不反对不支持的人,到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还坚持己见,毕竟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再说今天闹得这么大,她的疑点和猜忌却更深,顾不得先发话先输阵,干脆下一剂猛药:“我原本打算明天在东东的生日宴会上宣布婚讯的,他和湘湘的订婚。”
丢下一个炸弹,她马上紧闭双唇,如一个蚌埠般收紧成一条线,张开那双与贺东极其相像的眼望着来人,不放过一丝一毫他的反应。
阎启林才接过茶杯的手一顿,保持着一个勾着唇的优美弧度笑脸的平静脸色一沉,估计也就一两秒钟的不自然后,他收身靠向椅背,把玩着有点烫的杯沿,先晃了一眼贺父的沉默,再与贺母对视起来。
这样一个消息,阎启林不认为会成为事实,凭着他对贺东的了解,贺东不是个会对自己父母妥协的人,更不可能接受父母强行做主的婚姻,如果真是这样就不是阎启林心中认定的人了。
但是,明天就是贺东生日,而且还有生日宴会这样一个事实,着实打击了阎启林,几乎瞬间抽空了他原本就累到极致的体力,刚刚在宴会上被狂轰乱炸般敲打过的脑袋,此刻隐隐作痛起来,人也发虚的有点维持不了挺直的脊背,软软的恨不得直接倒床就睡。
他人在与贺母对视,其实眼底一片黑,什么都没有,脑海里倒影般把与贺东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回放,一幕幕交集,直到放映完,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狠狠咬着唇想起他们两个的交流如此匮乏,彼此间竟然对各自的过往生活细节、年纪生日、爱好等等一无所知,明知道这怪不了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以后他们肯定会补偿回来,但此刻面对着贺东的父母,他还是有点难堪。
低下头,阎启林做沉思状,实在是他还没想好继续交流是否合适,或许还是应该先回去与贺东开诚布公深谈后,把心底要确认的确定好,再来面对他父母。他并不很在意被反对,他相信两个人一起努力肯定能够被认同,但他心底有个结,贺东如果给不出满意的答复,他对自己能否坚持的信心难免就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