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才道:“愿闻薛兄高见。”
薛寅松道:“洪水来了要救灾,县衙就那么几个人,如何组织救灾抢险就考县令的本事了,洪水一淹就是十几日甚至几十日、几个月,灾民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这可都是钱堆出来的。
几十万的灾民每天要吃喝拉撒,钱从哪里来?朝廷的赈灾款就那么几个,差额谁来补?饿死了人怎么办?你要知道朝廷只要拨了点钱,他们就以为万事大吉了,一旦饿死了人都是说县令督办不力,然后秋后算账砍脑袋。
最最麻烦的是一旦闹了洪水,各种物价都会上涨,米价油价盐价……老百姓就会抱怨,抱怨到一定程度就会聚众闹事,甚至抢大户发生暴动,然后朝廷又不满意了,唯一的法子还是秋后算账砍县令脑袋。所以你看当县令多没意思,做得累死累活,结果一点让朝廷不满意,他们就惦记着砍脑袋。
“洪水之后容易发瘟疫。”小秀才提醒道。
“是,瘟疫是个大麻烦,水淹过的村庄常常整个村的人都死掉,到时人烟全无土地荒芜,可来年的税银朝廷还是照收不误,交不齐就是县令的责任,依旧得砍脑袋。”
薛寅松想了想又道:“预防和治疗瘟疫得用药,药材商和医馆肯定会狠赚一把,老百姓穷的就会拿不出钱,结果最后的结果是朝廷也不满意,老百姓也不满意,所以县令可真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小秀才忙道:“也有流芳百世的好官,到得离任的时候百姓扶街相送几十里,还送万民伞。”
“切,”薛寅松讥笑道:“好官的结果通常都是朝廷某些人的眼中钉,最好的结果是他们一旦当官,终生都是县令,一辈子也升不上去。只有拍马屁阿谀奉承才会爬得快,你别不信,这是自古如此。所以说还是种田好,我就愿意种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向田中趣,种田乃是天下最安全的差事。”
小秀才一时也反驳不得,想了想道:“你上次说了想要经商的,不知有何打算了?”
薛寅松也挺兴奋的说道:“我是这样打算的,先在家搞搞副业,比如养殖什么的,我爹养殖是把好手,这免费资源不能浪费了,等第一桶金赚够了,咱们就开始经商。”
“经商要做什么呢?”
“这话问得好!”薛寅松豪气迸发,抱着最后一颗白菜道:“经天下之商,只要能赚钱就做,大货小货杂物货,都是货;大钱小钱分分钱,都是钱。明白?”
小秀才人要谨慎些,点点头道:“如要帮忙的,我可以搭把手。”
薛寅松道:“以后你可是主力,别想偷懒,不过前期不需要你,你还是读书吧,我现在也想通了,考个举人咱家可以免很多税银,所以你目前的重要任务就是考举人。”
“这……”小秀才觉得很不对,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答应道:“过完年就要好好的准备准备,府里的考试若是能过,秋天便能参加京城的会试。”
薛寅松点头:“那你便好好努力,争取明年咱家不交税,那可是一大笔银钱。”
小秀才见他包好最后一颗白菜,便站起身道:“我也帮你理过菜了,你帮我打扫下堂屋如何?”
薛寅松皱眉控诉道:“你其实早打好主意了,是不?”小秀才嘿嘿的笑,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堂屋走,不由分说塞了块抹布在他手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在堂屋里打扫,只听老爹在院子大声叫道:“老虎,老虎,咱家来客人了。”
薛寅松有些奇怪,他家搬到此地一直和邻居不冷不热,这快过年的又会是谁来呢?只有小秀才一惊,拽住他的袖子道:“难道是何家来人了?”
两人走出堂屋,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人站在院子里正在跟薛老爹说话,那女人抬头一看两人,笑眯眯的说道:“这便是裴少爷和老虎了,奴家有礼了。”说着侧身道了万福。
小秀才还愣着没明白,薛寅松倒回过了神,笑问道:“是环姨吧?快请进,我去倒茶。”
小寡妇,咳,就是环姨笑着往里走,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看来是个爽利人。小秀才早把抹布藏在了袖子里,客气两句便往自己房里去了,薛寅松则留下来陪客,自然少不得说笑几句。
环姨手里提了一个泥口封的瓷坛放在桌上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入口还行,就是酒劲稍微差点,原想着秀才大人估摸会喜欢,所以特地送过来的。”
薛老爹没料着人那么早来,一时倒有些手脚不知往哪里放,薛寅松见状接过酒来:“环姨真是客气了,不知我爹跟你说没有,请你三十晚上和我们一起过年守夜。”
这其实原本就是商量好的,不过既然人都来了,把话说亮堂总是好的,环姨扫了眼薛老爹,笑眯眯的答应着:“好啊,反正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我就不做营生了,不如过来帮你们做些饭菜吧?你们做菜,总也需要人打打下手的。”
薛寅松笑道:“那当然好,如果环姨愿意露两手就更好了。”环姨笑道:“我做菜可真是不行,就不献丑了。那就说定了,我二十八便过来帮忙,那你们先忙吧,我就走了。”
薛寅松忙挽留道:“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你和我爹说说话,我因为打扫屋子来着,就先去忙。”环姨忙笑道:“那好,我便多坐一会,你自去忙,不用管我。”
薛寅松溜到秀才房里道:“你见过小寡妇了没?如何?”
小秀才点头:“颇有些巾帼豪杰的爽气,不错。”薛寅松也笑道:“我曾和她见过两面,有一次她站在路上骂一个赖酒钱的人,骂得那叫一个痛快,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是块好料,配我爹简直是绝配。”
“此言何解?”
“我爹喜欢有人时刻提点着他。”薛寅松含蓄的暗示道:“我俩坐着说会话,等她走了再去打扫堂屋。”
“说什么?”小秀才突然觉得有些气闷,走到窗边稍微推开些窗,让冷空气吹着有些发烫的脸。
“随便说说,”薛寅松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比如我们?”
小秀才抓住窗棂的手指一紧:“你……想说什么?”背后发凉,而远处三步远的位置又像烧着一团火,小秀才有些不好的感觉,但人家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随便说说呗,”薛寅松道,放低了声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的,我都爱听。”
小秀才不动声色的往左跨出一只脚,准备一踩实地就往门外走,这气氛太奇怪了,任他再不明白也觉得很奇怪。
47、表心迹
薛寅松一把抓住他的手拉扯着站到书桌前,小秀才背抵着书桌,一手抓着窗棂一手扶着桌子,有些心惊胆战的问道:“你、你要干什么?”薛寅松有些恶作剧的伸手把住两边包围着他,耸肩道:“秀才啊,以后就跟着爷吧,包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如何?”
小秀才脸都黑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你什么意思!你……”
“咳、嗨,别激动嘛,经典的桥段不都是这样的吗?富家恶少当街调戏良家少男,你现在应该双手挡在胸前害羞得说:‘不要啊,少爷,求求你放过我吧。’然后我再说:‘想我放人?好,把你爹欠我的100两银子还来!然后你要说:‘少爷啊,奴家没有钱。’然后我再说:‘还不出来是吧?还不出来就拿你抵债!今晚爷就要你伺寝!’然后……”
小秀才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自己被耍了,两手使劲捶他胸口,虽然力气不大但也着实有些痛,薛寅松忙抓住他两手道:“轻点,你想谋杀亲夫么!”
小秀才埋头胡打一阵才停下来,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疯了,你脑子里面都想些什么……”薛寅松这才嘿嘿笑着露出真面目,一把抱住他禁锢在自己胸前,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脑子里想些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小秀才用力推他,实在推不开,只得拿脚踹,谁想薛寅松也是饿了好久,香玉在怀也顾不得腿脚疼痛,只紧紧的搂着他,疼得狠了才道:“嘘,轻点,我不做什么,就抱一会,就一会,一小会……”
小秀才见他确实没别的动作,又觉得自己刚才那几脚踢得厉害怕真踢伤了他,也慢慢停下来:“你松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薛寅松依言稍微松了点,手臂上却更用力圈住他,一只手硬把他的头压下来贴着自己的胸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快乐吗?”
其实只要走出第一步,后面也就顺理成章的容易得很,小秀才刚才也累了,垂下手静静的靠在他的胸前,好半晌才小声道:“快乐。”
薛寅松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他轻轻的吻了吻小秀才的头发,带着淡淡的汗气,微笑着说:“那我们以后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小秀才突然有些清醒,眼色黯然的看着远处的柜子道:“不行,不能……”说着又想推他。
薛寅松有些固执的问道:“你别管其他的,你就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小秀才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很想说好,可是他不能说好。他是堂堂正正有功名的秀才,以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对方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夫,甚至还是个男人,不对,这都是不对的……他和薛大哥之间产生的这种、恩,这种吸引就不对,这是不正常的。
薛寅松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却并不气馁,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道:“你相信命运吗?命运就是一个人一生的轨迹,他这辈子能做什么事,能赚多少钱,都由命运决定的,命里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而你的命运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你这辈子就只能碰上一个叫薛寅松的人,知道不?”
“你胡说,”小秀才一边听着他年轻而有力的心跳,一面笑着反驳:“你就是歪理,你爹也说了你歪理多的。”
“我骗你做什么,命运这个东西很奇妙,你看我爹就是一个好例子,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可我爹一直不肯续弦,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他的命运之手已经把他推向了小寡妇,可小寡妇在陈家村啊,怎么办呢?没办法老天只好发大水,我和我爹逃命出来,我来了这富春县,结果来了你家,然后我爹来了,遇到了小寡妇……你看这命运多神奇啊。”
“才不信你鬼扯呢,”小秀才脸上带着笑,心里却不由的疑惑了两分。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呢,你看我吧,我都二十一岁了,可我一直未曾娶亲,因为我知道,命运终有一天会将你我聚在一起,于是我等啊等啊,结果大水来了,我跑出村子,流落到附近的祁阳县,可县官不许流民进城,说是有瘟疫,没办法我只好在城外晃荡了几天,正巧遇上一路镖车,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几个挑夫,我便跟着镖车去了桐杉县,镖局倒是打发了几两银子,可不够我的盘缠回家。我便想着再存点钱,结果城里来了盗贼,全县盘查户籍,我怕被胡乱抓了,逼不得已连夜出城,结果走错了路,越过一座山到了富春县,原想着进城吃喝再睡一觉,结果一进城门就被查着没户籍,直接送到官府里等着发落,然后……就遇着你了。”
小秀才从没听过他讲这些事,便静静的不再说话,只听薛寅松又道:“我在流民所呆了快一个月,和人说得火了还打过几架,期间也有人来雇工的,一听我曾打伤了人都不愿意雇我,于是我都觉得没希望了,天天躺在最里的墙角睡觉。”
“然后那一天你就来了,你跟我说了两句话,我这辈子都记得。你问:‘可会种地?”我答:‘看人种过’你又问:‘可善厨艺?’我答:‘只能煮熟’,我想这该是最糟糕的回答了,可你偏偏就选中了我,你不觉得这就是命运之手的神奇之处吗?”
小秀才道:“是里正选的你,我当时可没愿意。”
薛寅松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命运那一刻便俯身在里正身上,于是里正……”
噗,小秀才很不客气的笑了,推开他道:“乱扯,就是乱扯。”
薛寅松也笑起来,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两个人一起撞在窗棂上,小秀才哎哟一声叫道:“痛啊!轻点!”薛寅松忙抱着他,仔细摸摸他的背问:“撞倒哪里了?我摸摸就好了。”小秀才忙推他,两个人正拉拉扯扯,只听薛老爹在院子咳嗽一声,然后说道:“冰环,你小心些,这里有个台阶。”
小秀才吓得一动不动,好一会听见大门关上才回过神来:“你……完了,刚才、刚才肯定被薛叔叔和、和……你继母听去了。”
薛寅松捧着他的脸安慰道:“没事,迟早要知道的,再说继母也不是外人。”
“你发什么昏病!”小秀才拉下脸来:“你不能、不能把这事告诉她,包括你父亲。”
薛寅松笑着抓住他的手道:“那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小秀才一愣,立刻醒悟过来,脸颊烧得通红,“答应什么了?我可什么话都没……”后半截话却被薛寅松吞了下去,小秀才拼命挣扎,又是拳头又是脚踢,但也没能阻止被啃嘴巴。
好一会薛寅松才放开他,又欢喜得抱在怀里道:“我会对你好的,真的,就当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小秀才有些气喘,一时脑子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由得他抱住了半晌没说话。
薛老爹送走了人,假装咳嗽两声叫道:“人都走了,可以出来啦!赶紧开工,别耽误时间。”
小秀才忙推开他要走,薛寅松一手撑着墙挡住他道:“秀才,来,让大爷乐呵乐呵。”小秀才忙挥开他的手,一边整理自己:“别闹了,你也把衣衫理理,咱们再去打扫堂屋。”
薛寅松不肯收手,一手挑起秀才的下巴道:“来,别害羞嘛,笑一个给爷看看,爷高兴就有赏哦,大大的赏。”
小秀才啪一声打掉他的手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叫道:“我抹布忘在桌上了,帮我一起拿过来。”
薛寅松毫不为意,见他慌张的跑了,这才捏着抹布转了两圈自言自语:“我应该穿越成一欺男霸女的恶少,一手举着鸟笼,一手拿着茶壶,带着一群狗腿子在街上横冲直闯的调戏良家妇男,然后一天小秀才走路慌慌张张的撞上我,我眼前一亮,果然是美人啊……只听我一声令下,狗腿子们就把秀才拿下关进我卧房……”
48、搞养殖
薛寅松哼着小曲走出门,手里抓着抹布心情极好的寻思着一会再吃点小豆腐。
薛父冷着脸站在堂屋旁的拐角处,看见他来了招手示意。等他走近还未及说话,薛老爹便劈头盖脸一阵骂:“注意点影响!影响!大白天的在屋子干嘛呢!人家冰环都听见了,你让我一张老脸往哪里搁!”